他可是实心实意的!
徐韶华笑着看着胡文锦的眼睛:
“胡同窗,言语有虚,真心似金,我这个人不喜欢纸上谈兵,真情假意,不过日久见人心罢了。”
“好,我知道了,徐、徐同窗。”
胡文锦认真的说着,随后三人用了一盘点心,喝了些茶水这才离开。
而等三人到了学子舍时,原本因为小恙并未前去看发案的胡文绣正满面沉凝的在门口等着,魏子峰在旁边搀扶着胡文绣,等看到三人后,胡文绣连自己的名次都未问及,直接道:
“兄长,徐同窗,安同窗,昨日的事有消息了。”
三人对视一眼,徐韶华开口道:
“上楼说罢。”
一行人并未在二楼,二楼还有其他学子,人多眼杂,故而他们去了三楼那间徐韶华的房间。
胡文锦此前只来过一次三楼,还是当初看学子舍时来的,可是这会儿他看着这间不管是位置,还是布局都称得上最好的屋子,没忍住看了安望飞一眼。
安同窗他爹真的是亲爹吗?
莫不是,其才是徐同窗的亲爹?
胡文锦一看过去安望飞便感受到了,对于胡文锦那眼神中的意思,他只是抽了抽嘴角。
他应该庆幸,这三楼只住了他和华弟、宥齐侄儿三人,否则他怕是要被人日日用这样的眼神看着。
不过,他心甘情愿。
安望飞如是想着,看着徐韶华的眼神里满含柔和,胡文锦不由得捏了捏自己袖子之下的手掌。
啧,得瑟什么?
只是,这学子舍能建起来想必费了不少心思,而安同窗能说服他父亲将最好的屋子留给徐同窗,未尝又不是一种本事呢?
随后,六人坐定,胡文绣轻咳两下,看向魏子峰:
“你来说。”
魏子峰随后接过话头,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这才道:
“昨日的疯马车之事,经过我与煜兄的连夜调查,已经有了眉目。煜兄的外祖家有钱庄的产业,恰好瑞阳县也有一家。
昨夜,我二人连夜去查了那车夫近日的可有钱庄进账,却不曾想到,还真有线索。”
马煜随后缓缓开口:
“普通百姓寻常不与钱庄打交道,那日徐同窗所言车夫故意刺马撞人之事,让我也心有疑惑。
故而我和子锋连夜去了一趟义庄,而那里的看守正想要扒了那车夫的衣服去卖,我二人这才知道那车夫的里衣乃是价值不菲的雪绫!”
别看雪绫名字平平无奇,可哪怕是普通的官家小姐都舍不得用起做一身完整的里衣!
“而那车夫,经我和子锋打听,这才知道其不过是县衙一个师爷的独子罢了,他何德何能穿得起雪绫做的里衣?
就这样,我二人便决定先在钱庄察看一二这父子在钱庄可有银钱关系,没想到……他们在十年前便在钱庄取过一笔价值百两的银子,此后十年,年年皆有。”
马煜说到这里,皱了皱眉,不用说,这师爷能被人许以重金,只怕是早就被人买通了。
“不知马同窗可知这笔银子来路如何?”
徐韶华出声问道,马煜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
“知道是知道,只不过,那银票的存入地乃是晏南怀安府,此去调查只怕要费一番波折。”
这话一出,徐韶华和安望飞的目光短暂的接触了一下,随后这才分开。
这怀安府,正是许青云之妻的母族!
胡文绣本半靠着魏子峰,听到这里也坐直了身子,语气中难得透出几分锋芒:
“不过,那师爷之子好端端的要当街行凶,我猜测定是有我胡氏一族的仇敌意图暗中阻挠我与兄长科举。
他要斗,便大大方方来,可其却行这等阴司手段,那就莫怪遭此反噬了!此事,我胡氏一族绝不会轻纵!”
胡文锦虽然被县试压下了傲气,可事关自己性命,这会儿面前也浮起一抹冷色:
“也难为那人能在十年前便埋下这条线了!”
徐韶华和安望飞并未开口,纵使许青云此次是冲着徐韶华来的,可是胡家可不管他是冲着谁。
他差一点儿伤了胡氏兄弟,这是事实!
随后,六人又就昨日马车之事的枝叶末节末节重新复盘了一下,这才各自散去。
胡文锦回来后,胡文绣便扶上了他的手臂,这会儿倒不似方才锋芒毕露,而是笑吟吟道:
“什么?这一次兄长竟是次名?那我可要好好给父亲去信夸一夸兄长了。”
“昨日兄长真是吓煞我也,要是兄长一会儿好好喝药,我便不告诉父亲那惊险的场面如何?”
“……”
兄弟二人的声音消失在楼梯口,安望飞这才看向徐韶华:
“华弟,你说他们能查到许青云的身上吗?”
“那是胡家要考虑的事。不过,许青云若是知道有人查他的妻族,表情一定很有趣。”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许青云倒是和张瑞同样的喜欢借刀杀人,不沾血腥。
可,这也让他们同样犹如惊弓之鸟,稍稍风吹草动,便会让他们惊慌失措。
便如同那日的张瑞,他出身长松村,若是不露怯,也可周旋一二,可在别人身后藏久了,突然显露人前,惊惶也是常理。
二人正说着话,忽而只觉得天色一暗,只听:
“轰隆——”
随着一阵雷鸣,狂风大作,不多时便落下了一场暴雨。
安望飞看着窗外的大暴雨,连忙去关上窗户:
“都已经立春了,怎就起这么大一场雨?”
“总是雨水,有道是春雨贵如油,对于寻常百姓也是欢喜的。”
徐韶华话音刚落,便外头传来一阵门响,徐易平倚着栏杆,伸手接雨:
“好雨!好雨啊!”
徐韶华不由莞尔,安望飞打开门,看着外头的徐易平连忙劝道:
“易平哥,往后站站,仔细染了风寒!”
徐易平笑着回头,摆了摆手:
“望飞兄弟,你就放心吧!我这身子骨,还没有那么弱!”
徐韶华随后也缓步走了出去,凭栏远望,下面行人顶着暴雨,来去匆匆,面色懊恼。
唯有卖伞的商贩这会儿乐的合不拢嘴,正兴致勃勃的数着铜板。
耳边是暴雨哗啦啦的声音,徐韶华本是缓缓勾起了唇角,但不多时,他看着试馆的方向,唇瓣抿起:
“下雨天,有人欢喜,有人忧。”
安望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徐韶华的身旁,他没有去倚着栏杆,而是静静的看着这雨幕,听了徐韶华这话,不由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徐韶华回眸看了安望飞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可是,对于某些人来说,是性命之忧。”
随后,徐韶华叫住差点儿就想要去雨中撒欢的徐易平:
“大哥,我这里有一事欲请大哥助我。”
徐易平本来正高兴的接着雨水,听了徐韶华的话,直接扬了那雨珠:
“二弟,你说!”
“我要大哥帮我带一个人过来。”
随后,徐韶华回到房间叮嘱了徐易平几句,等徐易平离开后,安望飞这才没忍住道:
“华弟,那张瑞人面兽心,你寻他作甚?!”
“望飞兄,你可知今日是县试第几日?”
“第七日?”
徐韶华点了点头,轻轻道:
“那日县令大人罚张瑞跪在试馆外五日,虽是惩罚,可却未尝不曾保住他一条性命。
而今日……暴雨倾盆,是最好的掩盖所有不轨之心的日子,只希望大哥还来得及。”
“华弟你救他作甚!”
安望飞一想起华弟差点儿被张瑞害的无缘科举,便恨不得将其骨头咬碎了与血吞。
“我若不救他,他便要被许青云所杀,那么此前许青云指使让人断我科举之路的龌龊之举便无人可知。
反之,我若救了张瑞,张瑞此生无缘科举,又跪坏了双腿,已是惩罚,最重要的是……他日后头顶时时都要悬着许青云的剑,日日惶惶不可终日,这惩罚可比他被人杀了有趣的多。”
徐韶华说着,看着外头下的越来越大的雨,波澜不兴道:
“最重要的是,县令大人能对师爷动手,只怕心里也颇为介怀那两个贼人在县衙突然暴毙吧。
那师爷之子能破釜沉舟来杀我,只怕那师爷在县衙也已经……张瑞,便是本次之事唯一的证人。
而且,我怀疑张瑞知道的只怕不止是眼下的一点点。”
张瑞与曾经的许青云何其相似?
就连这一次科举,那早就买通的师爷未尝不会替张瑞仿照当初的许青云再行替考之事。
徐韶华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他虽未与许青云见面,可只凭这几次交手,他便知道其为人品性。
雨渐大,这一下,便是一夜,等过了三更这才停了下来。
徐韶华听着雨声,倒是睡的沉稳。
只是等到第二日,徐韶华等人刚一下楼,便看到那泥泞不堪的官道,上面泥沙遍布,有行人踩过去,足足有一寸深的印子。
“几位郎君,这里是咱们备好的屐鞋,您且先换上,等上了马车再换上常鞋吧。”
天不亮,小厮便已经在外头候着,见几人面露难色,连忙说着。
小厮这话一出,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徐韶华昨日请徐易平去张瑞了,今日倒是未来得及租马车。
“徐同窗,安同窗,我们一道走吧。”
胡文锦招呼了一声,这样的路也着实不好走,徐韶华便拱手应下,六人踩着屐鞋走过,留下一串屐齿印。
等走到不远处的马车旁,再上车安顿好已经是一刻钟后,泥泞的屐鞋被悬在马车外,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
刚下过雨的路面,泥泞难行,两刻钟后,众人这才抵达了试馆外。
而等徐韶华等人下了马车后,不远处的一众学子正扶着墙壁用木枝将鞋底厚厚的泥土刮下来。
也有穿着屐鞋一路走过来的学子,这会儿已经冻的打了几个哆嗦。
一场大雨,让这最后一场连覆有多了些不确定的因素。
许是才下过雨的缘故,这会儿天还是暗沉沉的,时不时有风吹来,见点名册都不大能看清楚。
于是,刘吏索性直接唱名入内,徐韶华打头进去,等经过一系列的搜身检查后,徐韶华坐在桌前不由得裹紧了衣裳。
前两日天晴之时,温度倒也时宜,中午还有一段暖和的时候,可是今日正是雨晴的头一日,越发的冷了。
徐韶华等十人在堂中,虽然觉得气温冷,倒也可以忍受,而那些在考棚的学子却是要忍受这迎面而来的寒风,还要在寒气逼人的考棚里提笔作答,更是艰难。
徐韶华缓缓运转九霄心法,让自己的身体暖和起来,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渐渐亮了起来,外头远远传来了一声“龙门落”。
下一刻,于沉便抬脚走了进来,今日他多披了一件斗篷,只是等入内后,他便直接卸了下来。
于沉如今身为主考,并不知道外面那些是是非非,这会儿倒是安坐着直接开题。
徐韶华抬头看去,一边看,一边轻轻摩挲着笔杆。
无他,这次连覆依旧是三道题,一题是昨日的鸡兔同笼的变形题,一题……竟然是等差数列求和的题目,至于最后一题,亦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经论罢了。
看出前两题又是数理题时,徐韶华尚且还能镇定,而他身后的胡文锦整个人直接两眼放光,于沉还是头一次看到有和徐韶华一样劲头的学子,不由抚了抚须。
连覆的成绩其实对于大多数正场前列的学子来说,并不重要,只要之后三场考试的排名不是一落千长,主考官大都会按照原本的名次略有变动。
只不过,这一次县试连续两场数理题搞的学子们都要崩溃了,再加上其中还有胡文锦这么一匹黑马,少不得要大动一次了。
徐韶华倒是不如胡文锦激动,这会儿只埋头写着,这数理之题,可比一些经论诗赋要好答的多。
这一次,徐韶华又双叒比上一场提前了一刻钟答完,于沉坐在上面看着,整个人都木了。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小子答完早也不顶用,他还得陪自己一起坐在这儿!
可是,这一次徐韶华又不按常理出牌,落笔之后,没多久便直接站了起来:
“大人,学生请交卷。”
于沉:“……”
这小子一定是来跟自己作对的!
于沉接过徐韶华的考卷,已经不想说话了,只点了点头:
“可。”
随后,徐韶华收拾好东西,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胡文锦看着徐韶华的背影也是干劲十足,没想到徐同窗连这样的数理题都会,待县试结束,他定要与他好好讨教一番!
而一旁的安望飞昨日正好与胡文锦仔细的讨论过鸡兔同笼的题目,二人还就着徐韶华的考卷进行分析,这次安望飞答的倒也不错。
只是,之后的其他学子这会儿都是两脸懵逼,拼命的回想起昨日看过的头名考卷,想要试试自己能否得到一点儿灵感。
然而,文数有鸿沟,让他们这些对数理一窍不懂的人来看,就是给他们一字一句的教着,那也得往复数次,哪有这种一个接一个,还都不一样的数理题?
于沉看着学子们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数理题目放在后两场本就只是一个试水罢了。
等到后期排名之时,只要考生前两场答的还不错,基本都能取得好的成绩。
但,若是后两场除了数理之后的经论、诗赋题也都敷衍了事,便要被降排名。
不过,今次的案首,如今已然决出。
于沉回想起那少年这几日让自己无声却情绪起伏着,不由得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
那日他于社学门口看到那少年之时,便知他不凡,却不曾想到,他不过用了短短数月,便在自己眼皮子下面证实了这一点。
徐韶华并不知道县令大人在心里如何想自己,今日他并未在试馆久留,也是因为心中担心大哥。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大哥也不曾回来,比起张瑞,他更担心大哥为了帮自己,有个万一。
而等徐韶华回到学子舍的时候,徐易平却是早早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等徐韶华敲门之时,徐易平表情难看的开了门。
“大哥这是怎么了?”
徐韶华看到大哥回来,这会儿松了一口气,而徐易平低着头,小声道:
“二弟,那个张瑞吧,我是给你带回来了,只不过……他有点儿不太好。”
徐韶华不解,随后跟着徐易平走了进去,等看到张瑞的时候,徐韶华看着他脖颈的青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是被大哥救下的?”
徐易平点了点头,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道。
原是那雨起之时,徐韶华请徐易平将张瑞带来学子舍,却不想徐易平刚到张瑞家中,叩了几次门都不得应答。
可是问了邻里之后,都说张瑞是被人抬回来的,大雨能又能去哪儿?
随后,徐易平直接破门而入,院子里,张瑞的寡母正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眼睛死死的看着儿子的房子,手里端着一个空碗,地上是洒落的蛋羹,红红黄黄的模样让徐易平差点儿没吐出来。
正好那屋子里传来异响,徐易平也是胆子大,竟然直接走了进入,随后便看到一个遮着半张脸的人正在用绳子死死的勒着张瑞。
那人身量不高,看到身材高大的徐易平,心中便生了怯意,正好张瑞松了气力,那人立刻跳窗跑了。
徐易平本以为张瑞已经丧命,正要上去为他合住双眼,却不想一只手直接抓住了他的衣摆:
“诈尸了!”
徐易平一个激动,直接随手抄起一个枕头,便把张瑞砸晕了过去。
徐韶华:“……”
“那张瑞的寡母如何?”
徐易平轻轻摇了摇头:
“我进去的时候已经不成了。昨日我让长松村的村长报了官,今日城门开了我便带张瑞进城求医。”
徐易平并不知道张瑞曾经对自家二弟做过的事儿,否则看到那贼人只怕还问他一句吃没吃饭。
这会儿,徐易平低着头,沮丧道:
“二弟好容易交代我一件事,竟然被我给办砸了。我真的是无用啊!”
徐易平气的拍大腿,徐韶华闻言却拍了拍徐易平的手臂:
“大哥说什么呢?大哥那般勇猛,吓退了敌人,还及时带着张瑞前来求医,更是镇定从容。
我道齐哥儿怎么那般胆大心细,镇定自若,原来是因为骨子里和大哥学的!”
徐韶华要是想要哄人,那绝对给人哄的服服帖帖,这会儿徐易平听了徐韶华这话,一下子支楞起来,若是他头上长了耳朵,这会儿定是立得倍儿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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