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停车时,罗钰不住的用眼神询问梁洪:那二位,出什么事了?
梁洪上哪知道?他又没偷听廖小月父女交谈,更没跟着麦亦芃蹲监控。只是看两人的表情,很有可能是林仕强弄出了什么幺蛾子。不过他只是个区区打工人,老板的私事最好少管。因此他装作没看见罗钰的小眼神,手持方向盘,目不斜视的开着车。
罗钰:“……”他有时候就很不喜欢梁洪个老阴比的性格,嘴巴严得跟蚌壳似的。大哥你醒醒!我们现在退伍了!不执行任务了!
车很快开进了小区,下车时,廖小月和麦亦芃仍旧没说话,弄得罗钰白爪挠心。更可气的是,刚进家门,他便被梁洪强行抓回了房间,再看不到外面的场景了。
然而,因为梁洪的过分机敏,外头的两人更尴尬了。
怎么说呢?就……目前而言,两个人肯定都没有那个意思。但,要说彼此真一点意思都没有,又有点心虚。按古早流行过的说法,可以称之为“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可是吧,他们这种感觉又并非自然发酵,而是被莫名冒出来的林仕强突然捅破的。换言之,他们从完全没有暧昧,到突然发现两人其实可以搞暧昧,不过短短的十几分钟。
属实有点刺激过头了!
其实如果把场景放在学校那样的地方,倒也没什么。彼此躲开几天,是重新回归纯洁、还是试探着向前发展,差不多能有个相对明了的结果。偏偏他们二人,一个病患、一个专职保姆,跟两个保镖一起蜗居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那可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打丝毫折扣的那种。
两人在客厅里静默了足足5分钟。还是麦亦芃率先找到话题:“那个,之前你妈妈的朋友何教授想见你一面,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访她?”
话毕,麦亦芃又被自己哽住了。明明很平常的一句话,但为什么总觉得带着些别的意味呢?他发誓,他真没有额外的意思!
廖小月也噎了下,她当然知道麦亦芃纯属好心。但是……廖小月看了麦亦芃一眼,又看了一眼。
不是,哥们,你再对我好点儿,我可能真忍不住要下手了……
毕竟,这世上,廖小月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对她如此细致体贴的人了。哪怕明知是麦亦芃的性格所致,或许他对谁都一个样。可站在廖小月的角度,麦亦芃的春风和煦,是切切实实的吹进了她的心底,且不求任何回报。
廖小月睫毛微颤,呼吸急促了几许,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又是良久的沉默。
但这一次,轮到了廖小月开口:“那……麻烦你帮我约一下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自己去见也可以的。”
“那怎么行,你都不认识她。”麦亦芃脱口而出。
廖小月:“……”哀怨的看着麦亦芃,你这样子,咱们俩不来一段很难收场啊!
麦亦芃的耳尖瞬间染上了薄红,而后逃也似的跑了回自己房间。
直到晚饭时,麦亦芃才磨磨蹭蹭的从他的闺房里挪了出来。
“那个……”麦亦芃一开口,餐厅里的三个人同时望向了他。但紧接着,梁洪转身去厨房盛饭,被教育了一下午的罗钰也默契的擦起了灶台。最后只剩反应稍慢的廖小月还呆在原地。
然后两人同时被梁洪和罗钰气到了!谢谢,你们让我们更尴尬了!秦蓁蓁到底打哪挖出的俩人才啊,大写的绝!
好在麦亦芃经过一下午的冷静,情绪已经平稳许多。冲梁洪翻了个白眼,从容落座,大大方方的对廖小月道:“何教授着急见你,想约我们明天去吃早茶,你想去吗?”
情绪是会传染的,麦亦芃大方了,廖小月也慢慢调整了过来,终于找回了点今早11点钟之前的感觉:“明天周二,我上班。”
氛围和缓,麦亦芃更镇定了,他微微笑道:“没关系,她也约了我。权当出外勤。”又对梁洪和罗钰道,“你们也一起。”
梁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他们既然签约做了保镖,就不可能不跟着出门。何况明天要见的那位何教授不知什么来头,再是麦亦芃的熟人,他们也得盯紧了。顺便职业病发作,问起了何教授的基本情况。
麦亦芃耐心跟同桌的三人介绍道:“何慧兰教授是我爸的老同事、也是跃音俱乐部的老会员。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中文系的。但我跟她接触不多,印象不深了。”
廖小月好奇问:“你后来不常跟着爸爸参加俱乐部活动了吗?”
“嗯,大点之后,精力集中在奥数上,就没再去过俱乐部了。”麦亦芃解释,“我对音乐兴趣一般,更喜欢数学。何况俱乐部后来慢慢没落,没有新鲜血液,只剩老人。
并且,随着大家年龄增长,也渐渐没了当初一齐搞创作的激情。与其说是音乐俱乐部,不如说是稍微高端点的宝爸宝妈带娃聚会。很无聊的。”
廖小月???所以小麦同学你身边的人都对高尚优雅过敏是吗?
看到廖小月的表情,麦亦芃好笑:“不然你认为什么正经音乐俱乐部,能让我们两个菜鸡小朋友登台合奏《梁祝》?”
哦豁!有瓜!罗钰和梁洪隐晦的对视一眼,津津有味的听起了八卦。
廖小月无言以对。想想也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工作生活一地鸡毛,哪有那么多创作激情。更何况一群业余人士,即使能保留年轻时的赤子之心,大概率能力也不允许。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便回归平淡了。
有了话题,席间气氛慢慢热络起来。直到……到了每日一洗的紧张刺激时刻!
在阳台上给麦亦芃收衣服的时候,廖小月额上青筋跳了跳。恕她专业水平实在达不到那种高度,今晚还是场外求援吧!于是,被连人带衣服扔进浴室、正满脑子天人交战的麦亦芃,迎来了梁洪。
麦亦芃:“……”
梁洪:“……”
麦亦芃的表情扭曲了一瞬,目前这五味杂陈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咳,”梁洪轻咳一声,“小月说,现在你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自己洗澡的危险性应该不大。但为了避免意外,让我稍微看顾一下。”
说毕,觑了觑麦亦芃的表情,憋着笑着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不习惯,我把小月换进来?”
麦亦芃瞪了梁洪一眼,二话不说的打开花洒,麻溜的自己洗起澡来。真是的,本来他早可以自己洗,还不是廖小月怕他不小心栽倒,才强行把他当小猪仔的好吧!
梁洪在旁边暗笑不已,一边上班,一边追老板亲自演出的爱情剧,这工作环境,很好!非常好!
次日一早,天气正好。如今已是9月下旬,到底比8月时凉快了些许。太阳没出来时,竟能感受到些微凉意。麦亦芃散步归来,靠在玄关的鞋架上,大口喘着气。
廖小月皱眉问:“今天怎么这么累?走很远吗?”
麦亦芃说不出话,只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旁边脸不红气不喘的梁洪替他解释道:“他爬楼梯上来的。”
廖小月!!!
梁洪笑道:“没关系,爬得很慢。平均爬3层休息2分钟,对心肺没负担的。”
康复训练没有轻松的,廖小月听到梁洪的话,放下心来。耐心的等麦亦芃喘匀了气,才问:“要洗澡吗?”
麦亦芃点了点头,而后开心的道:“第一段完全没有喘,实测心肺功能没受损。只是之前久卧,后来运动量也很小,萎缩的肌肉不太使得上力,所以爬楼有点困难。但应该很快能恢复体力了!”
“那太好了!”廖小月也跟着高兴起来,肺大泡手术后,他们最担心的便是麦亦芃的心肺功能无法恢复。才20岁的年纪,如果心肺受限,就太可怜了。
彻底确认自己没事的麦亦芃心情格外好,带着梁洪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脸上仍挂着笑。重伤卧床时,才深切的知道健康有多么美好。如今身体日渐好转,眼看着能恢复如初,怎让人不愉悦?
几个人坐到车上时,麦亦芃笑容不减,拿着手机,愉快的用微信跟秦蓁蓁和老师报着喜。他的情绪感染了车上其他人,顿时觉得开去市区的漫长旅途一点也不操蛋了。
一路有说有笑的开到了约定的餐厅门口,廖小月轻巧的跳下了车,一眼便看见了等在大门处,提着个巨大盒子的何慧兰。
她们昨晚上已交换过照片,何慧兰显然也认出了满脸笑意的廖小月,不由愣住。她听麦亦芃简单讲述过廖小月的坎坷经历,原以为会看见一个愁苦畏缩的可怜孩子。却不料出现在她眼前的竟是一个……身穿交领白色中长袖小袄、下着过膝浅绿改良襦裙、浑身洋溢着蓬勃朝气的妙龄少女!
廖小月今天这身打扮,别说脑补万千的何慧兰。便是麦亦芃也觉得很意外。他给廖小月买过比较正式的汉服,但廖小月显然更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她挑的同城店家发货仓库就在开发区,下单当天下午便送到了家里。
廖小月昨天去演林仕强,并没有换上。直到今天才将自己打扮起来。她还是垂着那条辫子,却再不似以往那般梳得油光水滑,而是故意扯出了稍稍有些凌乱的蓬松感。气质便截然不同。配上她新买的汉元素衣裳和手腕上造型别致的莫比乌斯环黄金手镯。
俨然就是一个既有古典韵味又不失时尚的窈窕淑女。哪还看得出半点土包子痕迹?
何慧兰的眼里霎时涌上了泪,她三两步走到跟前,一把拉住了廖小月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美意,你的女儿这么大了,你看见了吗?
第60章 公主的皇冠
廖小月的笑容僵了僵,或许是自幼的生存环境比较险恶,她不太习惯陌生人如此热烈奔放的表达。好在何慧兰很快收了泪,拉着廖小月的手,带着麦亦芃等人走进了预定好的包厢。
何慧兰把人约在吃早茶的地方,但并没有品鉴美食的心情,廖小月也没有,麦亦芃更是不能乱吃东西。而梁洪和罗钰暂不知道这顿谁买单,索性装起了土包子。最后菜牌转回何慧兰手里,她只好闭着眼随便点了些茶点,便预备进入今天的主题。
然而,刚点完菜,服务员进进出出,加之刚才的情绪还没完全下去,何慧兰竟然小小的卡了下壳。直到服务员摆好茶叶包和烧水壶,走出包间,并帮他们关上门之后,何慧兰才重新开口。
却是先问的麦亦芃:“小麦看着气色不错,看来恢复得挺好。要准备回实验室继续读书了吧?”
麦亦芃是黄锦坤老院士入门弟子,因此,虽然他理论上是科大的博士,但实际上一直跟在老师身边学习。当然,原本实验室就有博士站的资质,口头上说他在这边读书也没问题。
听到何慧兰关心的问询,麦亦芃笑答:“血红蛋白还差着些,老师让我索性再养段时间,以免年纪轻轻落下病根。”
“现在是该多休息。贫血很影响思绪,强行工作反倒容易两边不落好。反正你年轻,不如先养好了再说。”
麦亦芃点头:“我老师也是这个意思。”
何慧兰看着麦亦芃苍白的脸色,在心里叹了口气。考虑到他突逢家变,深怕哪句话点到了他的伤心事,不敢继续深聊。于是她转过头来,看向了廖小月。
而廖小月的状态真的比她想象中的好太多了!虽然也有些瘦弱苍白,但眼神很亮,精神头特别好的样子。何慧兰又悲又喜,忍不住抚上了她的鬓边:“月月小时候长的有点像爸爸,现在倒像妈妈更多点。”
廖小月笑了笑,心想,那是老天开眼。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何慧兰问。
“不太好,”廖小月实话实说,“但几个月前遇到小麦,现在还不错!”
廖小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看不出半点愁苦。何慧兰不由松了口气。一晃眼叶美意亡故十几年,他们渐渐不再提起她、和她失踪的女儿。以至于廖小月来到穗城5年后,他们才在姻缘巧合下得到了消息。
不过,她也没忍住为自己和俱乐部其他人解释道:“当年我们和你爸爸有些不愉快,所以后来……”
廖小月噎了噎:“我爸他……跟你们也吵?”
“他就是个王八蛋!”何慧兰家境优渥、又在象牙塔里关了一辈子,着实没什么城府。不提林仕强还好,提起那渣男,何慧兰就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忘了不要跟别人儿女议论其父母的社交原则,咬牙切齿的道,“他再婚的时候,你舅舅来闹场,我才知道他因为跟你舅舅打架,竟然去警局撤销了报案!”
“他居然有脸请我去吃酒!??”何慧兰越说越气,“还说什么我们两家才是世交,不要为了叶家影响我们两家的交情。我呸!”
罗钰目瞪口呆,见证过廖小月认亲全过程的他,知道林仕强是个不要脸的,但万万没想到,林仕强居然能如此不要脸!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林仕强的下限远不止如此!
“你妈刚过世他再婚也就算了,我本来就对那渣男不报什么指望。但他恶心人真的很有一手!”时隔多年,何慧兰忆起往事,仍旧觉得太阳穴一跳跳的疼,“他后来居然给儿子起名日升!我特么……”何慧兰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才把后续的脏话咽回了肚子里。但脸色已是气得通红!
麦亦芃微微皱眉:“日升……有什么说法吗?”
何慧兰恼怒道:“那是月月没出生时,美意给宝宝取的备选名!他林家又不是进破产清算了!一百块钱请人重新起个名字不行?非要占个死人便宜?我真是……真是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那种人渣了!”
廖小月:“……”能把中文系教授逼到词穷,某种程度来说,林仕强牛逼!
“不提那扫兴东西。”何慧兰吐出了口浊气,“我今天主要想看看你。”随即,她苦笑了一声,“我和你妈妈是朋友,但这些年来,也没帮上你们母女两什么忙。希望美意不要太生我气才好。”
廖小月笑着摇摇头,亲爹亲自放弃的女儿,何慧兰一个外人又能做什么呢?能找到人还能资助一二,彼此都不知对方的存在,说帮忙不过是句空谈。能惦记着见个面,已经很难的了。
廖小月想,如果她现在过得不好,或许何慧兰也会伸出援手。当然,他们情分有限,能帮的自然有限。人活在世,归根结底,只能靠自己。身边人能不拖后腿的,已然是万幸了。
点心做好,服务员送了进来,何慧兰招呼起来在座的几人。广式茶点分量不大,有梁洪和罗钰两个人在,三下五除二的扫了个干干净净。等喊服务员撤下空碟子,大家端起茶杯,才进入正经的聊天模式。
但陌生人之间,能聊的并不多。何慧兰便说起了一些叶美意的往事,有些算是廖小月的亲身经历,但她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倒是麦亦芃一直生活在这个环境里,有些模糊的印象。至少,他是记得叶美意的。
廖小月不免有些怅然,别人描述的妈妈那样的美好,她却再也见不到了。
“对了,我给月月带了个礼物。”何慧兰说着,把桌上的茶杯挪了挪,从旁边的凳子上提起个精致的木盒子,摆在了廖小月面前。
廖小月愣了愣,因为约的早茶,他们几个年轻人空着手,反倒是长辈带了礼,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你打开看看吧。”何慧兰道。
廖小月拿过盒子,试探着打开。发现竟是个充满巧思的首饰盒。抓住把手往外一拉,首饰盒层叠散开,一整套闪闪发光的首饰便展现在了她的眼前。黑色绒布为底,一个个水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漂亮得令人炫目。
“这……”廖小月不会看宝石,总觉得首饰盒里的皇冠正中那块垂吊着的宝石过于耀眼,不像真的。但何慧兰送她一套假的干什么呢?
“这是你妈妈最后一件完整的作品。”何慧兰的眼神里,带上了哀伤,“那时候,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