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家室,她不由得想起冷山雁。
唉,离开雁子的第三十天,想他。
沈黛末婉拒了邀约,继续上路。
朴素简约的马车从他们面前驶过,一袭红衣的紫眸少年微微咬着唇,盯着车窗内半遮半掩的女人脸,赌气道:“真是个没礼貌的女人。”
‘林妹妹’站在风雨中,拉紧了领口的雪狐毛领,声线纤弱道:“罢了,本就是我们无礼在先。”
“要是在王府,我一定好好教训她。”紫眸少年不满道。
‘林妹妹’深深颦眉:“燕儿,这次进京非同寻常,不许惹是生非。”
孟燕回抿着唇点头,闷闷道:“知道了。”
席氏自从得知甘竹雨怀孕之后,对他十分看重,不仅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居所与他同住,还把后院里养了好久的公鸡给杀了给他炖汤补身子,一日三餐也改为一日四餐。
不用每天三点多起床给冷山雁请安,在寒风凛凛的院子站桩,不用熬夜做针线活,每天只需要吃吃吃养胎,甘竹雨的下巴都丰腴了不少。
“仇珍,这是太爷今天让阿邬给我炖的羊羹,一点羊膻味都没有,你也来一碗。”甘竹雨把碗往仇珍面前推了推,一改之前对仇珍动辄打骂的态度。
这些日子安逸下来,甘竹雨也明白了他与冷山雁之间的差距究竟在哪儿,除了出身之外,就是没有得力的心腹。
好在仇珍年纪尚小,现在给他一点好处,好好培养,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白茶。
“谢谢侍君。”仇珍捧着羊羹喝了起来。
甘竹雨点拨道:“如今我怀了娘子的孩子,这可是娘子的长女,要是能顺利生下,我这辈子也就安稳了,自然不会亏待你。”
那你能把我的卖身契拿来吗?仇珍扯了扯嘴角,暗含讽刺。
不过他面子上倒是做足了:“小的一定好好伺候侍君,为您当牛做马。”
甘竹雨满意一笑。
“什么牛啊马啊的?”席氏被冷山雁搀扶着进来,笑着说道。
甘竹雨起身行礼:“见过太爷,见过郎君。”
席氏赶紧扶着他坐下:“小心身子,你现在可不比从前了。”
甘竹雨脸上笑容一僵,看着席氏。
不是说好了一起瞒着冷山雁,怎么直接抖落出来了?
冷山雁唇角似笑非笑:“还想瞒着我?我又不是傻子,这些日子太爷对你一反常态的好,又是杀鸡又是宰羊的,但凡长个脑袋,也该猜出原因了。”
话毕,冷山雁走上前,一片无边恐怖的阴影笼罩在甘竹雨的头顶:“好弟弟,就这样防着我?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歹毒的男人,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
甘竹雨脸色煞白:“不是的。”
席氏笑道:“刚才女婿拉着我去花园散步,把一切都跟我说了,是我们多虑了,也错怪了他,其实他心里也一直盼着孩子呢,还说这孩子出生后,由你来亲自抚养。”
席氏的长子当初就是被胡氏抢走了抚养权,这么多年,他一直耿耿于怀。
冷山雁愿意让甘竹雨养孩子,正中席氏下怀,导致他对冷山雁的态度好转。
“是啊,这可是妻主的长女,一定得重视,我已经让白茶去请城里最好的男科大夫。”冷山雁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甘竹雨,对席氏道。
“可是传闻中的男科圣手李大夫?”席氏问。
冷山雁点点头,声音低沉而缓慢,生怕甘竹雨听不清:“李大夫不但医术精湛,还有一手绝活,能脉出男女以及月份。”
席氏:“那太好了,快去请来。”
“不行。”甘竹雨紧捏着手,心脏已经快要冲了出来,要是让李大夫来了,不就查出他肚子的孩子月份不对了?
“怎么了?我的好弟弟?”冷山雁轻慢地扬起唇角。
“我、当时我侍奉娘子之后,曾对神仙许愿,若是能顺利怀孕一定要去还原,今儿正准备去了,怕是不能让李大夫来了。”甘竹雨紧张地牙齿都在打颤。
席氏道:“既然是神仙许了愿,那是得还,不然不像话。”
冷山雁挑了挑眉梢,不紧不慢道:“确实,那现在就去吧,耽误不得,我和父亲一起陪你。至于李大夫那边,她可是城里最抢手的大夫,今日请了,也得明日才能来。”
甘竹雨如释重负地回到房里。
今天是撑过去了,可明日李大夫还是得上门,上门就等于揭穿,揭穿就等于让他死!
他方寸大乱,不安地在房里来回打转。
他这些年的积蓄大多给了人口众多,吃不饱饭的弟弟妹妹,仅剩的一些积蓄,也因为甘菱谎称会娶他而骗走,不但骗了钱,还骗了身子。
席氏对他好,但只是在饮食方面,不会给他钱。
而且席氏也没钱,沈家的钱、田地、人契都被冷山雁一手把持着。
现在他唯一之前的就是那根红玛瑙玫瑰簪子,可这些钱无法让一个名医,冒着毁掉名声未来的风险替他遮掩。
怎么办怎么办?甘竹雨绝望地扯着头发,突然他捂着肚子,眼神光芒诡异。
清晨的道观挤满了来上香的香客,甘竹雨故意落在后面,将玛瑙玫瑰簪子拿给仇珍:“去把这根簪子当了,去药铺买一副堕胎药。”
仇珍犹豫:“侍君,这可是你未来的依仗啊。”
甘竹雨焦躁异常:“让你去你就去,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现在是我的奴才,我好了你才能好,这件事做完我不会亏待你的。”
仇珍‘无奈’的点了点头,钻进了人群中。
等到他们从道观上香回来后,仇珍也回来了。
“怎么样,买到了吗?”甘竹雨偷偷拉着仇珍到角落里问。
仇珍拿出药包:“买到了,归尾、红花、桃仁……天花粉,用燕醋煮,一记服下就能堕胎。”
甘竹雨盯着药包,笑容极近癫狂:“好,快趁着阿邬不在,从厨房里偷药罐子来,到没人的后罩房里熬煮,记得把后罩房清理好,等我喝下后,你就去找太爷,说是冷山雁那个贱人给我送了一碗安胎药,我喝了就不行了。”
“……可是侍君,眼看着月份就要稳了,何苦打了她?还要嫁祸给雁郎君?”仇珍道。
“你懂什么!”甘竹雨的眼神已近癫狂:“这孩子注定是不能留的。”
“什么叫不能留?”席氏表情呆滞,被冷山雁搀扶着从黑暗中走出。
甘竹雨听到声音,顿时整个人如同失力一样跌坐在地上,脸色灰败如土。
冷山雁移步走近,垂着冷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轻蔑又憎恶:“父亲问你话,什么叫这个孩子不能留?”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这个孩子不对劲,一听明儿李大夫要来诊脉,今儿就坐不住准备堕胎,还想嫁祸给郎君,真是下作恶毒!”白茶道。
“不、不是……”甘竹雨抖着身子解释。
“那是什么?当了我送的簪子买堕胎药的是你,口口声声要嫁祸给郎君的也是你,若你还要狡辩,现在就找两个大夫来诊脉!”白茶怒道。
“不要!”
“不能找大夫!”
席氏与甘竹雨同声齐出。
席氏胸口阵阵发痛,要是让大夫来诊脉,不就知道他们家里的丑事,他那么优秀的女儿,竟然被这个贱蹄子算计,还差点给别人养孩子。
席氏越想越气,冲上去朝着甘竹雨的脸上狠狠甩了两巴掌,声音几乎撕裂:“把这淫夫给我摁在地上打!狠狠地打!”
“是。”白茶得意一笑,拿出早就准备的棍子。
自从得知甘竹雨跟甘菱勾搭成奸,还要把脏水往沈黛末身上泼之后,他就一直等着今天,可算有机会把心中的怒火尽数发泄出来。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甘竹雨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等白茶停手的时候,甘竹雨的下半身已经鲜血淋漓,晕死过去。
席氏还不解气:“去把他的卖身契拿来,把这不干不净的烂货卖了!”
“父亲。”冷山雁轻轻抚着席氏剧烈起伏的胸口,一边帮着席氏顺气,一边不紧不慢地说:“虽然他做得不对,但也不必把他卖了,打发他回家去就好,若把事情闹大了,对妻主来说也是一桩丑闻,被人耻笑。”
席氏的拳头握地更紧了:“我的末儿命真苦,竟然被这么个脏东西算计,还不能声张出去。”
席氏又气又无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冷山雁看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甘竹雨,弧度狭长的眼眸带着胜利者独有的轻慢:“父亲放心,我绝对不会走漏了风声。”
席氏对冷山雁的办事能力还是很相信的,但也不想让甘竹雨下场太好过,白白被人家算计一场,于是特意嘱咐道:“可别轻易放过了这个贱蹄子,让他多吃点苦头,才好知道教训。”
冷山雁恭敬垂首:“放心吧父亲。”
冷山雁派人把甘竹雨在乡下的父母请了上来,但甘父病重,来的只有甘母。
甘母是典型的老实寡言的乡下种地人,一辈子只知道埋头种地,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进了沈家,就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一直佝偻着身子。
冷山雁独坐主位,影沉沉的屋子里,蒙昧的光影虚拢住他的身形,神情冷漠而疏离,单是一个眼神就压迫性十足。
甘母的眼睛飞快地在冷山雁脸上觑了一眼,身子佝地更低,试探着问道:“请问郎君叫我来有什么事吗?可是我家竹雨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郎君,还请郎君宽恕。”
侍立一旁的白茶冷冷笑道:“你们真是甘家养出来的□□不知廉耻的好人,背着沈家跟外头的女人乱搞,还搞出了孩子,我们被把他打死都算是仁至义尽,还好意思求我们宽恕?”
甘母忐忑的心顿时惊吓八丈高,下意识道:“绝对不可能!”
这可是关乎男子乃至整个甘家名节的大事,甘母不敢相信:“我家竹雨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搞错了?”仇珍叉着腰:“有人亲眼看见你儿子跟顾家的甘菱在角落里搂在一起,拉拉扯扯,浪声浪气的叫唤,路过的老鼠听了都要啐两口。”
“别说是跟甘菱了,打在顾家的时候你儿子的名声就臭得跟粪坑似的,一个卖皮的下贱鹌鹑,进了门还不安生的淫夫,你还舔着脸维护,真是黄鼠狼闻不出自己臭,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看你们这一家子都是下流的私窠子,也别装模作样的种地了,干脆在门口点上一盏金栀子灯,□□敞亮接客吧!”
仇珍大声讥嘲着,言辞低俗又辛辣,让甘母羞得老脸通红,支支吾吾好半天:“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
仇珍瞪着她:“我怎么?对那些脏得臭的人说话,也别必要太干净,况且,我话脏那也没有你儿子做的事儿脏!”
“身为沈家人肚子里怀的却是别人的种,自己打胎还想栽赃嫁祸到郎君身上,还被太爷抓了个正着,这样恶毒的男人被打死也是活该!”
“你要不嫌丢脸,索性我们也豁出去了,反正错不在我们,也不介意把他架出去宣传宣传,这就是你们甘家养出来的好儿子!”
仇珍一番炮语连珠。
白茶适时朝她脸上丢了一包药材:“这是你的好儿子逼迫仆人去药铺买的堕胎药,因为没钱还当了我们郎君送给他的玛瑙玫瑰簪子,当铺有票据,药铺买药都会存留药单,还有你儿子肚里的胎还没掉,这些都是证据,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去查,免得说我们冤枉了他。”
说罢,白茶拍了拍手上的药渣子,嫌恶地说:“碰这脏东西,真是晦气。”
白茶和仇珍两个人,一个摆事实讲道理,一个疯狂语言输出,两方夹击下,甘母更加无地自容,拿着药包,气得手直发抖。
此时,独坐高位的冷山雁淡淡开口:“把甘小侍带出来。”
紧接着,仇珍和连儿两个人就一起把病恹恹的甘竹雨拖了出来,直接丢在了甘母面前。
甘竹雨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看甘母,双手徒劳地抓着地板。
冷山雁竟然在甘母面前直接戳穿了他的行为,并且任由仇珍肆意辱骂,简直把他身上最后一层皮给扒了下来。
甘母一个巴掌愤怒地甩在甘竹雨的脸上:“你竟然真的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你个孽障,我们一家子的名声都叫你连累坏了,让我们以后怎么见人?你弟弟怎么嫁人?”
甘竹雨深深地低着头,低声哭泣。
“你还有脸哭,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爹病得不成样子,要知道你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得活活被你气死不可!我们甘家没有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孽种。”甘母咬牙切齿。
“听您的话,这是打算舍了甘小侍,任由我们处置了?”冷山雁垂眸整理着袖子,沉郁郁的光影下,他的脸半明半暗。
甘母立马跪下,眼神拒绝:“是,这小畜生做出这种事情,我们——”
“可别。”冷山雁打断了她的话,捏着帕子的手微微遮住口鼻,细眸里浓浓的厌恶之色:“这样丢人的东西,我们可不要,反而带累我们沈家的名声。”
甘母低着头,脸上满是羞愧的颜色。
“原本他做出这样的事情,合该打死,但……罢了,给你们流些体面,你自己领回去处置吧。”冷山雁甩了甩手,一副打发垃圾的态度。
越是这样被羞辱,甘母心中的愤怒就越发甚嚣尘上,看甘竹雨的眼神越发恨不得打死他。
“听说你夫郎病了?”冷山雁又问。
甘母虽然意外,但如实说了:“现在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
“唉,也是个可怜人,虽然甘小侍做出这种事情天理难容,但甘父无辜。”冷山雁浅饮了一口茶,淡淡的嗓音格外轻柔仁慈:“白茶,准备点补品,一起送他们回乡下吧。”
甘母万万没想到冷山雁都这时候了,还会关心甘父的病情,顿时感动地磕了个头。
冷山雁薄冷的眼神俯视着这对母子,似笑非笑地抬了抬手:“时辰不早了,回去吧,不然天黑路滑容易出事。”
“起来吧,你们也就是摊上我们这样的好人家,要是换做别人,不弄得人尽皆知也得活活扒你一层皮。”白茶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不过现在这烫手山芋也不关我们的事了。”
‘烫手山芋’四个字,刺痛了甘母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神经和尊严。
乡下本来就是比城里更注重名誉的封闭之地,一旦把甘竹雨领回去,没两个月肚子就大了起来,藏都藏不住,沈家又回不去,那些乡里乡亲们肯定会议论起来,流言蜚语能把他们家杀死,连她这个当家的脸上都无光,还会时常被人拿出来取笑。
她拖着已经只剩半条命的甘竹雨往家走,黑沉沉的天吞噬了太阳,坠入了黑暗,旁边的水塘在夜色下泛起粼粼波光。
甘母猛然间想起了冷山雁那句话‘天黑路滑容易出事。’
又看了看手上提着的补品,她顿时明白了冷山雁给她留的体面是什么意思。
翌日一早,冷山雁照例陪席氏吃早饭,白茶笑着跑了进来,道:“太爷,郎君,甘小侍死了。”
席氏惊得站了起来:“什么?怎么死的?”
白茶笑道:“淹死的。”
“昨儿回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地吗?”
“昨天甘家老娘来,说甘老爹病得严重,我心软就允许甘小侍跟着她回去看望,许是甘老爹病情过重,甘小侍伤心过度,不慎跌进水塘里淹死了吧。”冷山雁执着白瓷勺子舀着碗里的白粥,不急不缓地说道。
席氏愣了会儿,不甘心道:“还真是便宜他了,死在丑事曝光之前。”
可饭后,席氏越想越不对劲。
白茶来说甘小侍淹死时,冷山雁怎么那么平静,一副早就知晓的样子,甚至随口将他淹死的原因盖棺定论。
席氏背脊瞬间感觉有一阵凉风从下面往脖子上蹿,凉意疯狂侵袭而来。
他是想好好教训甘竹雨一顿,但只打算打一顿卖了就好,没想过让他死啊。
可冷山雁竟然轻飘飘就害死了一条人命,而且还不知用什么办法,让甘家人自己动手杀了甘竹雨。
而他自己一点血腥不沾,就算事情暴露都查不到他身上。
他有什么错呢?不过是怜悯小侍的父亲病重,允许小侍跟随母亲回乡探病,甚至还贴心地备了补品,谁知道他命薄就淹死了。
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始作俑者却平静地陪着他吃饭。
席氏想想就觉得浑身发冷。
他知道冷山雁跟甘竹雨有私怨,恨他爬上了沈黛末的床,可就因为这私怨就能让他狠下毒手。
席氏不由得怀疑,要是有一天,自己得罪了他,他会不会也会像处置甘竹雨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也给处置了,毕竟他对冷山雁的态度一直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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