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依赖(故牧)

“就算你不相信所有人，但请至少相信我。”
他微微昂起头，似一朵雪中傲放的寒梅，“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可以站在你身边。”
“所以，相信我。”
宋微溪呆愣在原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周有仪望着燕谨，眼神中满是吃惊。
燕谨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家庭优渥，自身条件也好的缘故，他从小到大都显得比较与世无争。就算是决定上军校，想要努力考指挥系的时候看上去都是比较随意，游刃有余，没有太多执着的样子。
这还是燕谨第一次这么坚定、执着地表达一件他想要做到的事情。
甚至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
“宋微溪……”
周有仪转头想再劝劝她。
毕竟有时候燕谨真的犟起来了，那是无论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与其在这干耗着浪费精力和时间，不如一鼓作气，破釜沉舟。
谁知道，宋微溪突然转身背对着燕谨，“打开虚拟通道放我回模拟世界吧。”
“宋微溪！”
顾维看着一路为了宋微溪努力过来的燕谨，虽然知道这件事情确实如同她所说的那样危险，但也忍不住想要劝劝她。
宋微溪回过头，整个人像一把藏锋而出利刃。
她身后闪耀着大片大片的虚无与空白。
“不是说要我把病毒引过来吗？”她说道：“那总要先放我出去吧。”
刷拉一下，燕谨的眼泪流了下来。
害怕、兴奋，又或者是力竭，各种各样的情绪与状况让他整个人都开始止不住颤抖，但宋微溪面前的通道却平稳而坚定地打开了。
“宋微溪，我在这里等你。”燕谨说道。
希望你不是在骗我放你出去，然后继续去独自面对这一切。
“好。”宋微溪勾了勾唇角，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
“等我。”
她身影一闪，快速跑出虚拟通道。
到处都是脓液与触手。
铺天盖地，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飞行器里，江豫北抱着手炮脸色灰败，神飞天外，朱鹤林则静静闭着眼等待即将来临的死亡。
有一声轻微的声响。
像是啵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冲破束缚，破土而出。
宋微溪操控着顾维重新给她加载了一遍数据的乌梅卡，突然出现在飞行器上空，举起手臂。
猛烈的炮火瞬间轰开所有围绕着飞行器的触手，一股强大的精神力硬生生将坠落的飞行器停在半空。
联络器中传来宋微溪清晰明快的声音。
“江豫北，朱鹤林，你们还好吗？”
朱鹤林猛然睁开眼。
宋微溪？
她居然没死？ ！
江豫北也刷地一下睁大了眼睛，像溺水的人抓住了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宋微溪？”
他把脉冲炮随手一扔，双手捂住挂在自己耳边的联络器，“宋微溪，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联络器中，宋微溪轻笑了一声，“除了我还能有谁？话说起来，你们快控制飞行器飞起来啊。用精神力拖着飞行器消耗很大的好不好。”
江豫北终于回过神来，快速和朱鹤林换了个位置，控制着飞行器重新升空，喜极而泣，“你没事！你真的没事！”
宋微溪：“不仅没事，我们还能获救出去了。”
乌梅卡抬高手臂又朝天空轰了几炮。
四处流淌的脓液硬生生被她炸出几个巨大的窟窿。被脓液所笼罩的天空终于出现了一抹原本的蓝。
乌梅卡穿过巨大的脓液空洞，飞上蓝天。
“跟紧我，我们要强行突破了！”

第62章
暗红色的机甲飞速穿破云层,留下一道白色的云痕，推进器喷吐着红光，发出响彻天际的轰鸣。
机甲之后是一架纯白的飞行器。它于天空中划出一道道经过精准计算后的弧线, 协同机甲一起把排山倒海般的脓液病毒聚集到一起，往通道的方向冲。
模拟训练室内，所有人都贴上了精神力连接贴片,帮助燕谨努力维持通道稳定。
整个虚拟建造的模拟室内，面积逐渐而稳健的扩大着,从篮球场大小慢慢变成足球场大小。
但是还不够。
仅是这样的大小还不够容纳下所有的病毒。
顾维咬紧牙关，脸色发白。
他想过做到这件事情的难度有多大，却没有想过会艰难至此。
更何况他还不是建造虚拟空间的主导者,只是从侧边给予燕谨精神力支援罢了。
可连他都已经艰难至此,燕谨又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与痛苦？
光凭他们几个人有到底能坚持多久？
顾维有些不敢往下想。
宋微溪，你怎么还没有出现？
机甲飞行的轰鸣声由远至近，带着响彻大地的震动,轰地一声，暗红色脓液如同泄洪般涌入燕谨制造的虚拟空间。
小栗石激发出的屏障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脓液包裹,如同吹气球般膨大、隆起，逐渐填满整个空间。
但依旧不够。
虽然这个空间已经扩大到两个足球场那么大了，但却依旧无法容纳所有的脓液。
燕谨已经快到极限了。
他本身就已经开辟过一次通道, 现在是第二次。
就算他的精神力再强大也早已有了些许疲惫。
而这次，虽说有四人在他背后帮他支撑, 可需要开辟的空间实在是太大太大了，他光是维持住空间不崩溃就已经花费了全部精力，根本没有继续扩大空间的余裕。
燕谨死死皱眉,咬牙努力坚持着。
看直播的时候他满眼都是对宋微溪的担心，以至于忽略了一些细节。直到现在自己亲身经历过之后才开始觉得震撼。
宋微溪就是一直在与这样的东西周旋、战斗吗？
明明她看上去胸有成竹, 信手拈来的样子。
可只有自己体会过了才知道想要控制这些病毒到底有多难。
他知道宋微溪强，却没想过宋微溪能强到这个地步。
她就像深渊一样，强得让人摸不到底，望而生畏。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经历过什么特别难以达到的事情。不管是考上在其他人看来无比难考的指挥系，又或者是以指挥系学生的身份力压所有机甲格斗系的学生成为格斗榜第一。
好像只要他想，就总能做到。
只有宋微溪。
宋微溪是第一个让他感觉到根本无法超越的人。
而现在，他甚至出现了宋微溪无法追逐的念头。
好像她生来就应该站在最顶峰，没有任何人能配得上她。
这样骄傲的一个人，真的可以为他停留，永远留在他身边吗？
明明他刚刚才信誓旦旦，说了大话。可他真的可以与她并肩而立吗？
精神力使用过度即将崩溃的感觉逐渐将他的意志瓦解，燕谨的神智开始模糊。
脑海里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第一次在格斗课上见到宋微溪；无意间知道宋微溪就是他喜欢了很久的S；她送他信息素珠子时的害羞；知道她也喜欢他时候的欣喜。
是了，她也喜欢他。
燕谨强打起精神。
就算她是无法超越，甚至无法攀登的高峰又怎样？
他就是要站在宋微溪身边！
他对她说：相信他。
于是她转过身，把整个后背都交给他。
他怎么可以辜负宋微溪对他的信任？
一丝血腥味从燕谨嘴角溢出。
原来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太过用力，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燕谨捏紧双拳，大脑重回清醒，飘忽的意识重新凝聚。
他要救出宋微溪！
他说过，他可以！
他要和她并肩而立！
顾维一把撕下粘在自己手背上的精神力连接贴片，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正在实时监测燕谨数据的方有有死死皱着眉头，抽空瞟了顾维一眼，“受不了了？”
顾维看了一眼还在坚持的周有仪和宋复里，苦笑了一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真是挺明显的。”
“差距大又有什么用呢？”方有有的语气凉飕飕的，“再大也救不出宋微溪啊。”
顾维愣了一下，“为什么？！”
方有有叹了口气，“燕谨已经到极限了，现在只不过是在强撑而已。再过一会儿，通道就会承受不住病毒的攻击直接崩溃。是我把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低估了病毒的威力。宋微溪她……出不来了。”
顾维的眼中含着巨大的震惊，“怎么会……”
他看向依旧在苦苦支撑的燕谨，“那你怎么不……”
“怎么不阻止他吗？”方有有回道：“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丝希望，阻止了他就真的会听话停下吗？”
顾维苦涩。
是啊……
他不会。
“所以说啊。”方有有感慨，“我现在只希望燕谨崩溃的时候我能抢救及时，争取让他不要受到太大反噬。”
模拟舱中的七名学生闭着眼睛，面容平静，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没有丝毫异常。
可如果燕谨失败了，那他们就真的要这样一直沉睡下去了。
明明应该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他们未来的路还没有开始却要就这样结束了吗？
顾维咬咬牙，“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使用精神力稳固通道呢？”
方有有抬眉看了顾维一眼，“不可能的。”
“所有加入进来的人都必须通过燕谨作为媒介。能连接我们四个已经是燕谨的极限了，帮忙的人越多反而会让燕谨加速崩溃。”
顾维：“那如果媒介是我呢？我来成为连接燕谨与其他人精神力的中转站，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实现让其他人加入了？”
方有有震惊地看着顾维，就连手中的数据监测都暂停了。
“你疯了？”
顾维听到方有有不可思议的语气。
“这样做的话，你的精神力甚至会比燕谨崩溃得还要快。”
顾维：“现在哪还有时间管什么后果？我就想知道，可行吗？”
方有有神情复杂，好半晌后才勉强吐出两个字，“可行。”
顾维点头，“那后续接入操作就要麻烦你了。”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模拟训练室的门打开。
与幽暗寂静的室内不同，门外日照当空，人声鼎沸。
“顾老师！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学生们有没有事情啊？”有其他老师迎上前拥着他问东问西。
顾维被一大群人围着，叽叽喳喳的声音连成一片，让精神力使用过度的他甚至有些眩晕。
他抬了抬手，“安静一下。我有件事情想请求你们的帮助。”
蹲在门外的老师和学生们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看着他。
顾维：“现在我需要你们的精神力支持来达成一件重要的事情。但这件事情的风险很大，有可能会让你们的精神力受到重创，甚至产生不可逆的损伤。所以，有愿意承担风险，精神力等级高的人来帮忙吗？”
学生们面面相觑，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人群现在静得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你在说什么呢？我们也是老师，保护学生是我们的责任。”突然有老师说道。
有学生站起来：“顾老师，我精神力等级高，我来帮忙。”
寂静的空间瞬间恢复嘈杂，吵嚷起来。
“还有我！我精神力等级也高。”
“我我我，我S级！”
“我双S级！”
所有人都在往顾维面前冲，高举着手毛遂自荐。
顾维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里是军校。
这些学生全部都是值得帝国托付希望的未来。
整个虚拟空间中，病毒铺天盖地狂涌，一阵一阵冲击着小栗石铺开来的精神屏障。
连周有仪和宋复里都有些体力不支，无以为继。燕谨更是整个脸都因为用力而憋得通红，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像刚从水中被捞出来一样。
通道已经停止扩张近十分钟的时间了。
按照方有有的计算，在第三分钟的时候燕谨就会因为精神力崩溃而倒下，可现在时间比预计的已经超了七分多钟，燕谨还在硬撑。
好在，这些苦苦支撑并不是白费力气的无用功。
方有有左等右等，望眼欲穿，终于等来了顾维发送来的连接请求。
她立马动手把顾维的信号接入进来。
下一秒，已经停滞了许久的扩张中重新开始进行。
像是久旱逢甘霖，沙漠遇绿洲。燕谨只觉得自己身后突然出现了一股庞大的力量，推着本已经力竭的他能够继续往前走。
燕谨精神一振，看到了希望。
背后支撑着他的精神力源源不绝，虚拟空间也在稳步扩大。直到某一刻，奔腾不息往空间内狂涌的病毒终于安静下来，紧接着一台暗红色的机甲和白色飞行器跟着挤进了空间中。
“燕谨，关闭空间，快！”
燕谨听到了宋微溪的声音。
他立马控制通道关闭，将所有病毒全部关进了空间内。
病毒似乎是察觉到自己遇到了埋伏，开始剧烈涌动，挣扎起来，整个空间地动山摇，岌岌可危。
宋微溪驾驶着乌梅卡，带着飞行器穿越小栗石设置的屏障，看着屏障一点一点压缩病毒，将它完全包裹起来。
她将双手抬高，调转炮筒，咔地一下对准了正在剧烈挣扎的病毒脓液。
普通武器对病毒完全没有作用。她需要做的是将自己的精神力凝聚起来，借着小栗石屏障的保护，利用这台乌梅卡的炮筒朝着病毒的核心发射出去。
乌梅卡悬停在高空之中，如同一把锋芒毕露，足以击穿一切的利刃。
汹涌的精神力自那台暗红色的机甲中涌出，凝聚在炮口，形成一道幽蓝的光。
狂风涌起。
空间与屏障都剧烈抖动起来。
周有仪、宋复里、燕谨。
正在门外连接着无数老师与学生的顾维。
死死盯着数据浮动，随时准备出手救援的方有有。
每个人都脸色惨白，已经到达极限。
嗡嗡的轰鸣声在炮口鼓动。
宋微溪猛然睁开眼，轰鸣声压缩成了一条尖锐的直线，幽蓝的光将整个幽暗的房间照亮。
“燕谨，你准备好了吗？”
燕谨抬头仰望。
压缩到极致的精神力一圈一圈散发出令人畏惧的波动，连同宋微溪的声音一起重重敲在他心上。
她像一座无坚不摧，不可战胜的神明。
可他在她身旁。
燕谨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眼神坚定，嘴角带笑。
“我准备好了。”
下一秒，炮火在整个空间响彻。

所有蹲守在模拟训练室外的学生都看到了如梦似幻的一幕。
这样的场景他们只有在上课讲帝国过去辉煌战绩的时候才有可能看到。
可现在, 这一幕就这样出现在他们眼前。
暗红色的S级机甲悬停在万丈高空之上，炮口对准下方疯狂挣扎、翻涌的不知名暗红色脓液。
一道巨大的幽蓝光束从天空中直穿而下，将脓液瞬间洞穿。
小栗石激活的屏障哗啦一声全部碎成了小片小片的玻璃碎渣, 纷纷扬扬落下。好不容易才铸建起来的空间也承受不住能量如此巨大的一击，裂痕如蛛网般密密麻麻逐渐蔓延。
所有人都感觉到好像有一鼎巨大的铜钟对着他们的脑袋敲响，嗡地一声,眼前白光闪过，头昏眼花。
有人在喃喃自语。
“S级机甲！我居然看到了宋微溪在操控S级机甲, 这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我的天，那团巨大的脓液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它不是模拟世界里面的东西吗？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实世界当中？是我在做梦还是这个世界在做梦？”
“这么强大的精神力居然是人能发出来的吗？ 2S级和3S级的差距居然有这么大？”
“论坛里嘲讽宋微溪名不副实的人真应该过来看看。宋微溪强成了这样，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可以赢过她的人存在吗？”
精神力凝聚成实质性的龙卷风, 风暴席卷之处, 脓液就像豆腐般被瞬间碾成了渣。遮天蔽日的暗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急速缩水，不过片刻就被焚烧成一片虚无。
同一时刻，坚持了许久的虚拟通道也终于承受不住,碎了。
被脓液、宋微溪的精神力、他人的精神力还有虚拟空间反噬多方面同时攻击，燕谨脸色惨白,站得笔直的身形忍不住晃了晃。
方有有立马断开所有精神连接，冲上去查看燕谨的情况。
“燕谨，你怎么样？还好吗？”
燕谨恍惚了一瞬, “方有有？”
他的眼神空洞而没有焦距地望着因虚拟通道崩溃而逐渐消失的宋微溪，停顿了一下, “你怎么没在监测数据？宋微溪呢？”
燕谨的语气虚弱至极，差点被掩埋在巨大的震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