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明,你喝了吧?”苏景秋说她:“你怎么跟神经病似的!”
苏景秋说完伸了个懒腰,起身到司明明跟前蹲下,捏住她鼻子说:“你算老几,我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吗?任你任意摆弄?”
司明明抓住他手腕,用鼻尖蹭蹭他手背:“可是老公,你不是吗?”
苏景秋下意识要抽回手,想起顾峻川劝他:上了贼船就好好划桨。于是问司明明:“你害怕我的纹身吗?”
司明明点头又摇头,那图案像一坨屎,她至今看不出是什么。但若说害怕,她还真不怕。
“那我允许你摸摸它。”苏景秋说:“一般人我不让碰,但你我以后是过命的交情了,我允许你摸一摸。”
司明明闻言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郑重地将自己的手指放到他手腕上,顺着图案的纹路轻轻地触一下,再触一下。酥麻的感觉从苏景秋的手腕蜿蜒到他心间,他眉头皱了皱。
然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像跟亲兄弟握手吗?”司明明问他。
亲兄弟握手, 或左手握右手,总归都是没有特殊感觉的。苏景秋仔细想想,好像不是。
司明明见他困惑, 就问他:“你下腰位置也有个纹身, 怎么不让我摸?”
“你是不是怕我把你摸出感觉来?”
刚刚突如其来的好氛围一瞬间就消失了,紧接着就是苏景秋起身跑, 司明明在他身后追:“来,让我摸摸你后腰!”
“的纹身!”
在苏景秋回到房间关上门的瞬间,司明明硬生生从门缝挤进去, 站在了他面前。
“你给我出去!”苏景秋推她,她紧紧把着门,他气不过,单手楼抱住她的腰,要将她扔出去。司明明太极不是白练的,太极讲求的是“沾连粘随”, 她深谙其精髓, 师傅都夸她是个好苗子。这会儿可是应用到极致,她分明没用什么力气, 但就是软趴趴挂在苏景秋身上, 任他如何动作, 她都不下去。
最后“后发制人”, 抱住了他脖子。头窝进他颈间,对他说:“说真的, 苏景秋,人和人之间都是从不认识、不熟悉开始的。我们两个显然是要在一起“共事”很久了, 当务之急是得熟悉起来。”
“你别给我搞这些狗屁理论。”苏景秋最后又推她一下,终于放弃了抵抗。司明明腾出一只手, 拉住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腰间,察觉到她要抽走,她就放在那里不动。她的手凉丝丝的,掌心覆在他手背上:“我现在从你身上下来,但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一个拥抱。”
司明明锁着他身体的双腿打开,跳到地上,双手转而还住他的腰,主动拥抱了他。
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拥抱,就像在庆祝一场战役的胜利。在司明明心中,这婚姻是一场硬仗,正如她的工作一样,时时在打硬仗。她是一个极其有胜负心的人,在这样的事情上她学不会圆融。
这个男人她不讨厌,在简单的相处中发现了他难能可贵的优点,这都是很好的开始。
她的手放在苏景秋身后,紧紧拥抱着他。苏景秋的手臂也用了点力,回抱了她。苏景秋其实是一个感性的人,此刻他的头脑里浮现了“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字眼,这样一看,婚姻里的人绝不会毫不相干,婚姻里的事也绝不能放任不管。
苏景秋甚至有些感动了,他觉得郑良是郑良,司明明是司明明。郑良是爱情,司明明是生活。人可以没有爱情,但每天都要面对生活。他不知自己的想法是否过于浅薄,但他觉得他的生活擂响了战鼓,升起了旌旗,呐喊声此起彼伏,都在呼唤着一场胜利。
苏景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激荡的情绪了,他清楚地知道他基本上是误入了一场“传销骗局”,这组织的首脑太厉害了,三两下就给他洗脑了。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懒惰是由内而外的,他没有主动选择,他被动接受。事实上,被动接受似乎也不赖。
司明明的手悄悄向下移,拉开他的衣摆,扶上他的腰窝。苏景秋愣了一下,人好似被点了穴,血液奔涌起来,就连拥抱都变得生硬。
“你看我摸没摸到!”司明明得意地拍了一下他屁股,在他气急败坏之前一把推开他转身跑了。苏景秋这才反应过来,坏狐狸在这等着他呢!他紧接着追上去,但司明明已经关上了门。
这个世界上有人嘴硬心软、有人嘴软心硬;有人内热外冷,有人内冷外热。表里如一的人少之又少,他二人也不能免俗。缺点与优点齐头并进,爱与恨相生相克,欲与念如折如磨。
司明明的手机里终于打出了像样的几行字,也不枉她费心费力布局把控,终于步上了正轨。
当她去到公司,在电梯间碰到了郑良。郑良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主动跟她打招呼:“明总早。”
“郑良早。”司明明对她笑了笑。司明明清楚当下的情形,她自己知道苏景秋喜欢郑良;苏景秋知道她和郑良是同事,但不知道她知道他喜欢郑良;郑良知道了司明明跟苏景秋的事,但不知道司明明知道苏景秋喜欢她的事。司明明作为三个人之中掌握信息最多的那个人,适时保持缄默。她没把郑良当敌人,只是偶尔运用一些手段。司明明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无辜的小白兔,她也做不了无辜的小白兔。
“周末加班了是吗?新项目很忙。”司明明主动问郑良。
“是的。”
“有遇到什么困难吗?需要我们部门配合解决的?”
“谢谢明总,暂时没有。”
“好。”
当她们走出电梯间的时候,郑良跟她挥手再见,又匆匆忙忙走了。她实在是一个单纯干净、人畜无害的姑娘。司明明觉得苏景秋喜欢这样的姑娘,也的确是有一些独到的眼光的。
司明明到了办公室放下东西,去食堂吃早饭。餐盘刚放到桌上,陈明的餐盘就放在了她对面。今天陈明没跟她聊裁员的事,反而问她:“你结婚跟老板提前打过招呼吗?”
“我到了适婚年龄,结婚是正常的。老板从不关心这个。”
“你确定吗?”陈明反问她:“老板从前不关心,当下也不关心?”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司明明直接问陈明。
“老板对你结婚不满。”陈明说:“咱俩共事这么多年,我作为朋友提醒你一句:虽然老板最信任你,但你应该知道:老板最怕措手不及。”陈明将手机打开丢给司明明:“看看,能看出什么?”
那应该是一个高级猎头的朋友圈,虽然信息模糊,但一眼就能判断出是司明明所在的公司和她所在的业务线,职能是她的工作职能。
司明明心知自己大意了,错误判断了老板对下属婚育的容忍程度,但她没表现出来,只是对陈明说:“一楠老板带了我这么多年,我对他有基础的了解,他对我也有基础的信任。说实话,这个岗位的职能看起来像是要招个助理。”
“这个猎头从来不挖200万年薪以下的人。”陈明说。
司明明咬了口酥脆的油条,眼睛眯起来:“会不会他们现在业务也不好做,改变策略了呢?”
陈明知道司明明在跟他打马虎了,他出于革命友情提醒到位了,至于司明明如何处理,那是她自己的事。职场就是如此,亦敌亦友,全看个人所需。只要不有违道德、法律和良知,该用的手段可以用。
“你为什么不喜欢艾兰?”司明明突然对陈明发问。
“艾兰挺好啊,我没不喜欢她。”
“那……
陈明对司明明眨眨眼:“明总比我更懂用人,艾兰没有问题,我也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什么,你可以想一想。”
司明明对艾兰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一场公司副总裁都参加的义务汇报会上,面对合作部门的质疑和甩锅,只有艾兰敢于站出来当面对证。她很厉害,讲话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在没提前准备的情况下,现场找出数据投屏。她太专业了,她负责的项目每一个细节都在她头脑中。当时司明明暗暗为艾兰叫好,陈明应该也很感激她。他身为老板不能说的话,不方便撕破的脸,艾兰替他干了。
“平稳过渡。”司明明明白了陈明的想法。他认清了形式,不需要为自己树敌,也要砍掉自己那过高的树枝,也或许他跟别人达成了某种共识。总之,陈明调整了他自己的策略,要开始低调了。如果他想低调,那么他团队里就不能有艾兰这样的战士,不然他很难做。
司明明摇摇头,继续吃油条。陈明知道她猜到了,但他不明说也不解释,也不再寻求司明明的支持。反正还有时间,还都来得及。
司明明作为一个职场零度人,深知自己该以用人平衡为先。只是那破油条噎得她难受,接连灌了两口豆浆才压下去。
吃过饭她主动给施一楠打了电话,要沟通线上离职系统关于裁员核算的事。非常罕见地,施一楠挂断了她电话。司明明就不再打,而是耐心等,果然,中午的时候施一楠给她回了条消息:“这几天太忙,明天去北京,明天下午五点,你来我办公室。”
“好的,老板。”司明明并没主动跟他解释结婚的事,陈明给她看的东西她也当没看到。司明明不是那种轻易就乱了阵脚的人,倘若没有这样稳定的内核,她也混不到今天。
而在这一天结束,施一楠突然跟她说:“你做好准备,我想第一批名单由你们部门给出。”
“不是说跟业务部门共同看?”
“先看你们的结果。”
司明明再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这场硬仗她是非打不可了。她想起五年前,业务部门通知她的下属,有一个员工没有通过试用期,让她的下属去进行离职谈判。在她的下属跟那个员工还在会议室里的时候,业务部门擅自关掉了员工的办公权限。最后员工在内网实名举报,引起轩然大波。司明明跟业务部门硬扛,最终老板说:尽快息事宁人。
那是司明明第一次看到职场的黑暗,她最后用自己当期的绩效承担了责任,为下属疏通了一个内部的新岗位。
业务不能撼动,坏人总要有人做。有人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板要的是业务平稳过渡,在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推哪个部门出来最合适,老板应该已经做过思考了。
当司明明结束思考的时候,发现手指又被她抠破了。她扯了张纸巾包上,决定在公司放空一会儿。苏景秋却破天荒给她发了条消息:
“你好,几点回家?”
很好,很有礼貌。
“你好,十点到家。怎么?”
“有个闪送22:30到,帮我收一下,谢谢。”
“你自己为什么不收?谢谢。”
“我有应酬。”
司明明没再回他,也没问他是什么应酬。看了眼时间,也该走了,于是回了家。苏景秋的同城闪送是一个巨大的箱子,司明明晃了晃,听到里面晃晃荡荡的。闪送要求她当面验货,她就给苏景秋打去电话,问是否可以拆箱。
“拆呗。”苏景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接到闪送员电话的时候他自己也蒙。
司明明就当场拆箱,看到里面是避孕套。各种品牌各种类型的避孕套。
司明明给苏景秋拍了张验货照片,并发去一条消息:“你好,平时消耗挺多啊。”
苏景秋刚到酒吧,看到那照片骂了一句,哪个傻逼跟他开这种玩笑啊!想对司明明解释,但她新消息又来了:“你好,我拆了,等你回来一起用。”
苏景秋不服气,对司明明说:“用就用!怕你不成!”
苏景秋一整晚心神不宁。
酒吧里吵吵嚷嚷, 那个女酒蒙子又来了。这次仍旧是呼朋唤友,见到苏景秋就上前用胳膊揽他脖子,苏景秋一闪身躲开, 对她说:“放尊重点!”
虽然只见过一次, 但好歹有喝过一整夜的交情,也算是相熟。苏景秋虽然不喜欢这姑娘, 但也心知这姑娘就是看着缺心眼儿点,人应当没有大问题。
陆曼曼又揪了一群人来捧场,苏景秋越让她放尊重她越故意逗他。满场追着苏景秋跑, 还大声问他:“你上次说你结婚了,那婚姻生活怎么样啊?幸福吗?”
“你老婆长什么样啊?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苏景秋就说:“关你屁事!爱喝就喝,不喝滚蛋!”
“你这是对待顾客的态度吗?”陆曼曼仍旧嬉皮笑脸:“你跟我说说呗!怎么样啊?幸福吗?”
幸福不幸福苏景秋自己一时也说不清,嘴上跟陆曼曼打哈哈:“多关注我的藏酒,少关注我的婚姻。结婚了能离婚,但酒这个东西, 你爱上了就戒不掉。”
“那不是酒腻子吗?”陆曼曼切一声。
“你不是酒腻子吗?”苏景秋反问她。
“好好好。”陆曼曼转身对司明明说:“你老公嘴挺厉害啊!”
司明明早就开始睡养生觉, 原本一夜睡得很好,天刚擦亮就听到外面乒乓响。她看了眼时间, 凌晨五点, 她那个上夜班的老公回来了。司明明热爱养生, 一直不理解这种常年熬大夜的行为, 你熬大夜就熬大夜,每天回来都这么吵闹, 就不能安静点!
司明明跳下床,决定找苏景秋理论一番。到了客厅见苏景秋又一件一件脱衣服, 看起来像喝多了。想起陆曼曼昨晚又去“闹场”,猜测她没少拉着他喝酒。
司明明不喜欢酒腻子。
她父亲司明天爱好喝一口小酒, 但每顿至多一两,不过就是为了咂摸点滋味儿。但他父亲的老工友可是有常年喝酒出了生产事故,早早就离退了的。那几位叔叔她很有印象,年轻时候气宇轩昂,四十五岁后就开始有老态,整个人像浸在酒里,走到哪儿都带着一身味儿。苏景秋现在看着干净,那是因为他还年轻,还没被酒腌入味儿。
司明明走到他跟前,还没开口呢,就听到苏景秋说:“我去洗澡,出来用。”
“用什么?”
“避孕套。”
司明明愣了一下,她当时嘴欠不过是恶趣味图一个乐子,要说真跟苏景秋睡觉,她当下还没那么强烈的感觉。苏景秋见她不说话,就笑了声,又接着说道:“我为了好好用它可是努力了的。我虽然喝酒了,但我掌握了酒量,时间么,比正常再翻一倍。毕竟婚后第一次,我很认真。”
越说越不像话了,苏景秋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司明明在他进卫生间冲澡以后回到自己房间,将门反锁上,打开手机,才看到陆曼曼给她发的消息。
那是半夜两点,陆曼曼说:“你老公今天很会控制进酒速度,而且总是看手机,我怀疑他待会儿要干坏事。”
“你老公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候摔了一跤。人没事,但我感觉他不对劲。”
“你老公肯定不对劲。”
陆曼曼一条一条消息,一直到两个小时前。司明明回她:“你不是说回国后要重新做人,再也不熬夜喝酒开派对了吗?”
想到这个时间陆曼曼应该到家睡了,司明明叹了口气。苏景秋应该已经洗过澡了,司明明听到他趿拉着拖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打开屋门站在门口,看到苏景秋正打开冰箱找冷饮喝。
“你怎么了?”司明明问他。
“你要不要洗澡?“他没直接回答她,反而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晚上吧。”司明明说:“我今天工作内容很多,这会儿我先补觉,辛苦你动静小点。”
“那我今天不去酒吧,在家里死等你。”
苏景秋怕是中了什么邪,司明明瞪他一眼,又回到床上补觉。
下午五点,她去了施一楠在北京的办公室,那是整栋办公楼里最安静的楼层和最好的位置,能看到很美的夕阳。施一楠见到司明明,示意秘书出去并关上门。
司明明只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安静等待施一楠开口。
“昨天说的事有问题吗?”施一楠问。
“我想跟老板汇报我的想法。”司明明说。
施一楠抬起手,打断她的汇报:“不用说想法,说能不能接受,以及对应的解决方案。我知道你肯定准备了。”
司明明了解施一楠的风格,当他觉得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的时候就是此刻的反应:你只需要执行,不需要对此有想法。而95%的时候,他都是愿意听下属的想法的。司明明察觉到施一楠或许也遇到了什么困境,但那已经是她这个位置无法探知结果的了。
“好的。”司明明说:“那么我先说方案,请老板指正。”
司明明快速说了自己的想法,从当下的舆论情况、业务结构、业务目标以及各团队的诉求给出一个基本的解决方案。譬如如何判断团队组织架构冗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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