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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主之女 (藤萝为枝)


他似乎很困惑她会这个时间点来。
湛云葳无奈道:“管事说我房间需要修缮阵法,今晚没法住了。”
越之恒放下手中的图纸:“所以你……”
湛云葳故作镇静说:“我给你说一声,我去越怀乐那里住。”
她说罢,就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还不等她走出门外,她身后的门骤然被合上,眼前也被越之恒的影子覆盖。
越之恒低眸平静说:“她睡了。”
她自然清楚他在胡说八道,越怀乐睡没睡,他怎么知道。
可是下一瞬,她的手被握住,他什么都没说,行动却挺诚实的。
“湛小姐,我不吃人。这么多日了,祖父你都喊顺口了,总归没有一直住在偏房的道理。”
湛云葳说:“医修说你需要静养。”
“早好了。”他将她牵到床边,“你在怕什么?大不了像上次我们说的,不做什么。”
越之恒自认也没有做出过让她很惊惧的举动,第一次在赤蝶作用下湛云葳应该没有疼。
第二次虽说没有尽兴,可是她当时的表现,也没有很讨厌吧。怎么一到和他同房,她几经犹豫。
若非看过的书还算多,越之恒甚至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有问题。
他将话说得这样直白,还明说了各睡各的,湛云葳好半晌才低声说:“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
越之恒抬眸看她,他做好了她说任何理由的准备。
“我的药丢了。”
越之恒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医修给她的避子药丢了。
湛云葳心道,这个时机,总不能到处去找那样的药吧,再练也要好些时日。
越之恒沉默了好半晌,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这个事……
他看了她一眼,顿了顿:“你等等。”
没一会儿,他从一旁的柜子中,拿了一个小瓶子给她。
这回说不出话来的变成湛云葳:“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他默了默:“你非要问得这么清楚么?”
湛云葳想明白过来,缓缓摇了摇头,这次她学聪明了,不想知道。
思来想去其实只有一种可能性,那便是去年七夕之前,当时越之恒甚至就想过和她长长久久。
哪怕一月只需要用到一粒,并不需要那么多。
越之恒当时想必也不是耽于那件事,赤蝶之下,他只是希望她活着。
掌中的瓶子几乎发热,药的问题解决了,越之恒的话就不能收回。
不论如何,她回来就好。没有她的汾河郡,夜晚都变得冷冷清清。
越之恒照旧准备打地铺的时候,手却被轻轻拉住。
越之恒回头,看见下定决心的湛云葳:“你要是想,也可以。”
他自然知道湛云葳指的是什么,确定湛小姐没有反悔的意思,越之恒步子便也顿住。
这本就是是他道侣,过去漫长的每个夜里,他思念她几乎入髓。
更何况,这次是她自己同意的。
屋子的灯熄灭,她在一片黑暗中,既动情,又有点紧张,低声和他商量:“别做上次那样的事了。”
他笑了一声:“嗯。”
半晌才低声在她耳边问:“真不舒服吗?”
“不是。”她咬唇,“就是……太奇怪了。”
她恐怕得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习惯他某些委实大胆的行为。
吻一点点落下,湛云葳说:“要是你身子仍旧不适,就及时停下。”
主要是先前,那个他伤口裂开的场面,让她太过心惊胆战。
眼见她绞尽脑汁,还在提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越之恒忍无可忍,堵住她的唇。
“湛小姐,你再做心理准备,天都亮了。我保证,这次什么事都没有。”
她这才道:“好、好吧。”
被子盖住起伏的声音,很快湛云葳确实也想不起来这些了。
她偶尔才能喘口气,一睁眼却也是摇曳的月色,一夜酣畅。
后半夜她才知道,男子的小心眼,往往能记更久,要是她不说那番话还好,说了以后,越之恒把第二次欠的,都一并补上了。
屋外暖意袭人,却远远比不上屋内的春意融融。

湛云葳发现有的事一旦有了个开头,就很难收场。
外面不知道是几更天了,她还没合眼,虽然后面确实也得了意趣,她也沉溺于其中,可这是不是太久了?
她往往以为结束了,没多久越大人似乎又很快亢奋。
她感觉自己几乎成了一滩水,每一处都快变得不像自己了。
说实话,越之恒的性子一向偏冷清,说不济点也是偏向冷硬。
但在这事上,湛云葳觉得哪个都和他沾不上边。
耳边尽数是他的喘息声,一声又一声“泱泱”。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名字能被叫得这样令人面红耳赤,间或夹杂几句诱哄“试试别的”,“就快结束了”,“最后一次”,“泱泱好美”。
……她恨不得捂住他的嘴,越大人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其实这样充沛的爱意,她也不是不沉溺,尤其是这样有反差的越之恒平日里真的很少见。
若非天边快要露出鱼肚白,越之恒的话半点不可信,她才知道他到底离谱到了什么地步。
这件事最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湛云葳第二天忍不住和他商量。
“越大人,我觉得这样并不是长久之策。”
彼时越之恒在给她的新镯子弄符文,闻言抬眸:“我做得不够好?”
湛云葳:“……”不是,就是你做得太好了,她早晨差点给石斛行了个大礼,实在是没力气。
她也不想每日赖床到日上三竿。
她肃然着小脸:“来日方长,要有所节制。”
越之恒心情好得出奇,看她一眼,喜欢她那句来日方长,倒也没有反驳,甚至称得上配合:“湛小姐说得对,所以?”
湛云葳觉得有商有量就很好:“三日一次?”
她说这句话之前,越之恒一开始觉得并非没有道理,他确实低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以及湛小姐对他的吸引力。
可这要求不是更离谱?
但越之恒没有拒绝,道侣若是不高兴,到最后苦的都是自己,于是他看了湛云葳一眼,说好。
应是这样应,事情会不会这样发展,就是另一回事。
第二晚大半夜,是湛云葳不小心先滚在他怀里的,事情又朝着和约定相反的方向发展。
湛云葳第二日看着窗外高高升起的太阳时,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没原则了。
可是如今她已经是越大人的道侣,总不能他什么错都没犯,她就赶他去床下睡。
挑越之恒错,无疑是一件更难的事。
他除了修行的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在给她打法器,短短时日,湛云葳收获了镯子、步摇,法衣,甚至还有一双罗袜。
真正从头武装到脚,也或许是弥补最初不能对她好,两人没有表明立场水火不容的时候,他连一样东西都不能为她添置。
炼器太过频繁,自然也会受伤。湛云葳有时候摩挲着越之恒手上多出来的数道伤口,又觉得心软难言。
算了算了,越大人好像总归就这么点爱好。
天底下最好的器修,连罗袜都亲手给她做,在湛云葳少时,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就算仙山最恩爱的道侣,也不曾这样。
于是她偶尔能坚守住立场的时候,两人就能相安无事一夜好眠,她坚守不住或者过分心软的时候,便是大半夜攻城略地,第二日认命地赖床。
这样一来,却也难得达成了一种平衡。
天气好一些的时候,越之恒还命人在院子里做了一个秋千。
湛云葳看到那个秋千的时候,震惊不已,她神色复杂地看向越之恒,有些一言难尽。
“你疯了?”
越之恒起初没理解她在说什么,半晌,他联想到什么,也沉默了,神色古怪道:“湛小姐,在你眼里,我现在到底是什么形象。”
湛云葳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不过越大人在她心里的形象,一直挺微妙的。
至少湛云葳也没想到,这秋千当真是用来和她一起看星星的。
快入夏了,湛云葳最初和越之恒成婚就是夏日,汾河郡一年最美的时节也在初夏。
繁星,皓月,流萤……一切美丽的东西,仿佛都聚集在了这里。
湛云葳靠在越之恒怀里看星星的时候,还在感慨,当年也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夜晚,越之恒背着她走过王朝,两人一路斗嘴,她那时候怎么就没发现,是这样美丽的一副画卷呢?
她几乎能想像到,等秋天到了,府中果子熟透,树叶开始变黄,坐在秋千上看落叶,又是另一番景色。
前提是,她和越大人能活到那个时候。
尽管湛云葳知道,就算越大人最后能活下来,悯生莲纹也过分消耗他的生命,并不能长长久久走完灵修的一生。
可是哪怕现在的每一刻,她亦能感觉到非常幸福。
靠在越之恒怀里看星星,是上辈子颠沛流离想都不敢想的事。有弥补的机会,命运已经待她不薄。
这样一来,湛云葳就懂了越之恒打造秋千的用意。
他想留下更多美好的东西给她。
越之恒从来不问湛云葳今后有何打算,他少时就习惯了把每一日当做生命的最后一天来过。
以前是珍馐美食,华衣软枕,而今和湛云葳在一起的时刻。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心想,今后就算她想起他,也不至于是“满脑子那档子事的禽兽”吧。
只可惜,他注定没法为他的小山主打造一辈子法器。
还有她一心想为他建的器阁。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王朝的局势也有所改变。
方淮重压之下,来越府诉苦过好几次。
大皇子没了,秋静姝却还怀着身孕,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二皇子哪里能容她,失去了大皇子的庇护,门客三三两两散去,少数衷心的,盼着她腹中孩子生下来,将来一夺灵帝之位,没几日也落了空。
方淮说起这件事,难掩唏嘘:“大皇子妃的孩子没保住,说是不小心摔了。”
可是哪里有人信,孩童恐怕都知道,其中有二皇子动的手脚。
二皇子并不害怕灵帝的迁怒,作为唯一的皇子,他近来可谓志得意满。
灵帝立储的日子将近,谁都捧着他。
方淮嗤笑:“还没继位,就开始清除大皇子的党羽,当真是急不可耐。”又实在愚蠢。
不知真相的方淮都如此评价,知道真相的湛云葳和越之恒更明白二皇子在做无用功。
灵帝之位,哪里是什么香饽饽。无非就是那邪魔的容器,也亏得历代皇子为这个位子打得你死我活。
这一代的皇子,灵帝显然不打算管了,三个皇子都不成器。眼看他大业将成,皇子们这样资质的灵体,无法支撑他渡天劫。
“秋家倒是想过接大皇子妃回去。”方淮说,“眼下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怕给族里招来祸患。”
就算秋静姝是最受宠的女儿,也敌不过王朝更迭,大权在握。
秋静姝就这样成了弃子,想也知道下场不会好。
到了这一步,湛云葳不知道秋静姝有没有后悔当年背弃文循,处心积虑嫁给大皇子。
要是文循的九重灵脉还在,以他的性子,不会让秋静姝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只能说命运兜兜转转,谁也不能说自己做的就是正确的决定。
同样受到影响的,自然还有彻天府,好几股势力蠢蠢欲动,等着灵帝惩处越之恒之后上位。
沉晔等府臣,就算日常巡逻,也没少被打压。
越之恒得知的时候,眸光沉沉,溢出冷笑:“就快了。”
方淮以为他在说灵帝解除他的禁足,重新重用他,湛云葳却知道越大人指的什么。
阴兵快要练好了。
海底那一支无声无息,能推翻整个灵域的阴兵队伍,正在成形。
然而许是觉得他们太过顺利,王朝开始渐渐变天。
并非比方,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变天,就算站在汾河郡,也能看见王朝上方汇聚起来的乌云。
晚上不再有星子,湛云葳每每望着厚厚的云层,都觉得那后面仿佛有翁鸣的雷声,令人不安。
越大人越发刻苦的修炼,也说明她的猜测没错。
“劫雷在聚集。”
他们的阴兵炼得更快,同时灵帝的修为,也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
百姓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飞升”的意义太过久远,久远到得追溯到上万年前,那是传说中才存在的东西。
往年灵域不是没有气候异常之时,百姓们惊异之余,也顶多抱怨几句。
然而仙门德高望重的长辈,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蓬莱尊者心里一沉,给所有老友传书:大难将至,准备迎敌。
他并不像越家那样知晓事实的真相,然而作为当年闯进过渡厄城的人,心中那点不祥的预感,也足以令人警醒。
湛云葳不禁在想,到底哪里出了错。
前世她就算到死那一日,灵帝也没渡劫雷,越大人确实重创了他。
为什么这一世灵帝走到了渡劫雷这一步?
最大的变数,兴许就是大皇子之死和渡厄城中的文循。前世文循虽然也没有出渡厄城,却疯魔之下,撞碎了渡厄城的结界,导致了一场“邪祟之乱”。
那场动乱十分惨烈,死的人不计其数,其中就有越无咎和长玡山主。
这次他们阻止了结界破碎,邪祟没能出得来。
……不,还有一个变数。
湛云葳抬眸,哑女的死!
事关重大,她当即把所有的猜测,都和越之恒说了一遍。
同时也披露了她最后的秘密。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我有时候也觉得像是一场梦境或者错觉。可我记得很清楚,这也不是蜃境,我死在升平十六年的冬日,再睁开眼时,回到了升平六年,仙门败落,我们被关押在牢房里的时候。”
她知道越之恒会相信她,也确实如此。
越之恒脸上没有惊讶的神色,甚至还能语气平静,和她分析哪里出了纰漏。
反而是湛云葳忍不住道:“你都不惊讶吗?”
“湛小姐。”他见她忧心忡忡 ,忐忑的模样,往她嘴里喂了一颗甜枣,“我时常在想,你对我平白无故的信任来自于哪里。”
他如果是她,这样水火不容的立场,早就暗地里对自己动手许多次。
可湛云葳没有,一次都没有对自己下死手。
他总不至于以为她会对自己心慈手软,更何况她后来坚持回到越家,屡次劝他离开王朝,也透着几分不合理的古怪。
如今倒是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越之恒看她嚼着甜枣,略有几分心虚的模样,他顿了顿:“湛小姐,你前世做什么了?”
至于这么心虚。
是杀了自己,还是嫁给裴玉京了?
这两个猜测在越之恒脑子里过了一遍,后者竟然比前者还让他压不住棺材板。
湛云葳不说话,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要说对不住,还真是到处都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越之恒眯了眯眼,把她小脸掰过来:“真嫁给裴玉京了?”
虽然不至于,可是总归也算她走错的一步。
顶着越之恒的视线,她艰难咽下口中甜枣:“我要是说真的,你生气吗?”
越之恒沉默片刻,笑了一声:“不气。”
湛云葳一抖,连忙摇头:“没嫁没嫁。”
都气到说反话了,越大人已经许久不这样,她很乖觉地不去惹他。
越之恒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她说的是真话,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正常。
好像能接受自己死得莫名其妙,却不能接受湛云葳真的嫁给裴玉京了。
就算十七岁在九思涧上,就说服过自己接受最有可能的走向,但他偏偏最讨厌认命。
但就算是真的,越之恒心想,他兴许也更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又往她嘴里塞了个甜枣,不然能怎样,总不能怪湛小姐吧。
湛云葳投桃报李,也给越之恒喂了一颗。
见他从容吃了,也没有咬牙切齿,就知道这事暂时翻一篇章,当务之急还是想通灵帝到底怎么回事。
“越大人,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最大。”
越之恒沉吟片刻,道:“应当是我阿姊的死。”
看似最无关紧要的事,偏偏改变了走向。不可能是灵帝的修行变快了,而是前世他有意压制劫雷,这次没有压制而已。
可是哑女同样死了,不过是前世死在王朝,这次死在去人间路上的差别。
这样一件事,竟然影响了灵帝渡劫的心意么?
心里有个猜测呼之欲出,湛云葳对上越之恒的眼睛,见他也若有所思,看来两个人想到一处去了。
如果是真的,不知道对越家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只能说,对于宣夫人,更加不是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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