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着熬着,老了老了,心也软了。
温晚入宝亲王府在所难免——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所以,她只能,尽力帮温晚一把。
“你要温晚,额娘愿意,只是你自己想想你如何护她?你想想她在永寿宫的欢声笑语,你能让她笑多久呢?”
熹贵妃说完,就摆了摆手,显然不想听弘历说话了。
“用午膳罢。莫要吓着她。”
弘历只能站起来称是。
此时另一边的温晚,正独自坐着。
被宫女伺候着更衣梳洗后的她说口渴,短暂的支走了小宫女,然后立刻问系统:“翠翠。”
“熹贵妃的脸,一直是这张脸吗?”
“是。”
“你不是前5章里没写的就不了解么?怎么这么肯定?!”
“剧情可以变,皮相不会变。”翠翠简短的回答。
小宫女已经推门进来了,温晚便没有再说话。
她强迫自己看向茶杯转移心思,茶杯是精致的青花瓷,煞是好看。
小宫女屈膝一礼:“格格,娘娘请您过去用午膳了。”
“好。”温晚起身。
再次回到熹贵妃那里,熹贵妃依旧招手让她坐在旁边。
温晚先对弘历行了礼,才坐过去,然后似乎怕弘历发现似的,偷偷偏过脸对熹贵妃甜甜一笑。
熹贵妃心都要化了。
“在我这里,不用那么多规矩。”熹贵妃道。
常珠被指派给温晚布菜,温晚也不挑,碗里每个都吃尽了。
熹贵妃瞧着,心中欢喜,吃的差不多时方问:“爱哪个菜?”
温晚放下筷子才回道:“那个白菜,汤汁甚好。”
熹贵妃笑了:“口味倒是没变。”
温晚以前爱吃的菜也有几样,只是最爱清水白菜,就是所有爱吃的都摆在一起,她也最爱这个。
今日便也是一样的。
弘历听了,也放下筷子若有所思。
性子一样,口味一样…那…
他有心再同温晚搭个话,刷个存在感,熹贵妃却瞥了他一眼:“不是要去拿书,还不快去?!可别想再贪我一盏茶的。”
如此他只能尴尬的起身,一笑:“额娘实在小气。”
“以前也是有了温晚陪伴,便嫌弃儿子的了。”
熹贵妃笑道:“你如何同我的小丫头比?”
弘历假装失落,苦笑着对温晚道:“额娘疼你,你在她便欢喜,我见额娘欢喜,对你多有谢意,回头我让人把谢礼送来。”
“哎,被人嫌弃了还要送礼,我上哪里说理去?”
熹贵妃都头疼了,这个儿子真不会因色误国?
这都能找些理由送礼。
她只能挥挥手,示意弘历快滚。
温晚头低的恨不得埋进去,行礼:“陪伴娘娘是我的福气,不敢得王爷的礼。”
弘历假装没听到,对熹贵妃的行礼走了。
温晚不过陪着着熹贵妃歇了个午觉的功夫,弘历的东西就送来了。
生怕送晚了就送不进来了似的。
熹贵妃更了衣,牵着温晚的手坐在榻上,无奈又好笑的叹了口气:“脸皮真厚啊。”
也不知道这孩子随了谁了?
温晚懵懂的看向她:“娘娘?”
“不是说你。”
“哦。”温晚便不再问了。
就这么安心又专注的坐着,仿佛就这么靠着熹贵妃坐着就好,旁的事儿都影响不到她。
熹贵妃目露心疼,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让宋嬷嬷把东西都拿进来。
“反正也闲着,看看是什么东西,若不好,给他丢回去!”
温晚听了,眼神一瞬间有些忧愁害怕又茫然,却还是点了点头。
冷不丁的发现熹贵妃在看她,她下意识欢喜的露出一个笑来,仿佛所有烦恼茫然都忘了。
熹贵妃心中一疼。
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却什么都没有说。
宋嬷嬷带着几个丫鬟把东西都捧了进来。
约莫七八个盒子,还有一盘子锦缎。
宋嬷嬷笑着屈膝:“娘娘,这两个盒子是王爷孝敬您的,一味天山雪莲,一味入面脂用的珍珠茯苓粉。”
熹贵妃受用的笑笑:“这是堵我的嘴呢!呸!当本宫眼皮子浅了的!”
宋嬷嬷笑而不语,把东西打开盒子给熹贵妃跟温晚看了一眼,然后把东西让人先去收起来。
而后才招手让后面的宫女上前,她一边打开,一边道:“娘娘格格,这是一对叮当镯,通体果绿,这个颜色实在好看。”
宋嬷嬷亲手捧了盒子上前,给熹贵妃跟温晚看。
熹贵妃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颜色娇俏,不压年纪,是不错。”
说着,拿起给温晚戴了戴。
“大了些。”
熹贵妃握着温晚的手腕,又摘了下来。
宋嬷嬷赶紧上前接过,笑道:“格格年岁还小呢,还要长的。”
又打开第二个盒子,捧上前:“这是一个金累丝绞花七宝镯子。”
熹贵妃这次没有伸手,只是看了看,有些嫌弃:“忒大了,瞧着也重的很,再给温晚把手腕给折了!”
宋嬷嬷立刻道:“是大了点,可这镯子,奴婢有印象,是南云那边进贡的,另一只,在您这里呢。”
“王爷定然是知道,所以送了这只来,也是因着您同格格的情分呢。”
温晚:啧啧。这话说的,真想点个赞啊…
宋嬷嬷话说的漂亮,熹贵妃也想起了那个镯子就要人去找过来看看。
常珠亲自去的,很快回来,打开盒子一瞧,果然一模一样,只是里头的珊瑚和玛瑙颜色有些差距。
熹贵妃随手就把自己的那只戴上了,然后让给温晚的那只收好:“等你大了,咱们便戴一样的。”
温晚点头,眼神似有期待,且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那只。
宋嬷嬷收好后,方捧另一个,这个盒子略长些打开一看是一枚步摇,比翼双飞,但非凤凰而是孔雀,用的是点翠的工艺。
“精巧有余,只是隆重了些,温晚还小,戴这样的东西,老气了。”熹贵妃摆了摆手。
温晚:等我戴着不老气的时候,宫里就流行绒花了…哎…俗人只想纸醉金迷金钗满头怎么办?
宋嬷嬷呈东西是有技巧的,先呈了不错的,有讲头的,再呈几个常见的,待人觉得平淡时,最后再来两个让人有兴致的收尾,这样,看的人也不至于无趣儿。
收尾用的是两个西洋玩意儿——香水和一盒子未镶嵌的宝石。
温晚:我要洋人死!我要洋人死!
此心不变!
但宝石无罪!
“这是香水儿,同咱们的香料一样,味道更浓烈些,你们年轻人用着倒能习惯些。”熹贵妃帕子遮了遮鼻子,显然不太喜欢。
温晚也兴趣缺缺,她更爱大自然——狗尾巴草的味道都比这时候的香水好闻。
见温晚没什么兴趣,宋嬷嬷就赶紧把香水撤了下去。
“这宝石,送的还算像样儿,温晚如今很多东西都戴不得,僭越的罪可不小。这宝石日后,再让人镶嵌,才是方便。”
“都给她好好收着。”
宋嬷嬷屈膝称是,又说了一下那盘子锦缎,是蜀锦,轻薄又软和,颜色也都是嫩嫩的,青绿,浅蓝这样的不僭越的颜色。
“那个青绿的不错,让人拿去给她做身衣服,还有那身粉紫的,就绣个紫藤花的花样来,我有串粉金石的压襟串子一并给她。”
“是!”待宋嬷嬷行礼退下后,常珠便给熹贵妃跟温晚上了新茶点心,自己往外站了站,听候吩咐。
温晚方觉得自在许多似的,悄悄勾了勾熹贵妃的衣袖。
“给我做新衣服?”
熹贵妃笑了:“对。”
温晚也笑了起来:“我喜欢新衣服。”
“您真好!”
“这就好了?我的傻丫头呀!”熹贵妃哭笑不得。
“刚才的东西,可喜欢?”
温晚不假思索,十分坦诚,但像是怕旁人听见,她凑过去低声道:“喜欢镯子,那个香水和香粉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香水。”熹贵妃配合她小声笑道。
“我给您买花?花好闻!”
“阿玛给我买了花,额娘给了我银子。”说着,温晚把身上的荷包打开了,掏出两个银锞子来。
“不过刘嬷嬷说,宫里的东西贵,这够吗?”她有些小心翼翼。
熹贵妃笑不可支,拿了过来:“够!”
“常珠,让内务府,送两捧百合来。”
常珠接过那两个银锞子,笑着应了,出门去打发宫女取花去了,银锞子却小心的用帕子包好,还找了个盒子放——娘娘定然喜欢着呢!
温晚见常珠出去,又凑过去,小声道:“含珠说,典当能换银子!我有许多东西,等我当了,给您天天买花。”
熹贵妃忍着笑:“你都打算当什么?”
温晚眼睛都带光的继续小小声道:“我有一对可丑可丑的镯子,含珠说,是赤金的,一只有五两呢,可以当许多银子…我先当这个好不好?”
熹贵妃点头表示支持:“是该先当丑的。”
温晚又道:“含珠还说,那些日常用的茶壶杯子,都能当!值钱的很呢!”
“我有时候半夜莫名惊醒,怕的厉害,就想抱着茶壶杯子的,跑掉。”
“其实我也不知道跑去哪里,就像,就像四周全是黑夜,我想跑到有光的地方。”
熹贵妃心里更疼了些。
该是多么的迷茫与孤独,她才会如此呢?
熹贵妃目光怔忪,仿佛,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一段日子——初入四爷的府,不得宠,陌生压抑又无能为力…
温晚勾了勾她的衣袖,熹贵妃偏头看她,轻轻一笑:“倒是不傻,知道跑要带着盘缠。”
“虽说在宫里,吃用份例都是好的,不过多攒点东西,是对的。便是有一日,门庭冷落,也能吃喝不愁,日子总能过下去。”
这是传授经验了。
温晚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点了点头:“我会攒很多很多的东西。”
“吃很多很多的饭。”
“晒很多很多的太阳。”
“您是不是就不会为我难过了?”
熹贵妃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又怔怔的看着温晚好一会儿,突然把她搂进怀里。
“是。”
温晚:完美!
贪财,贪吃,懒惰…从此都成了感人肺腑的为爱付出!
荣华富贵,奢靡摆烂——前世跟今生一致的愿,从这一刻,开始构建。
她从熹贵妃怀里慢慢起身,看着那张脸,轻声道:“那么,如您所愿。”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
多数是熹贵妃说她过去的趣事儿,还兴起找出了她幼时的玩具给她看。
宋嬷嬷收拾了东西就回来陪着,她话巧,许多事经过她一说,便好笑轻松许多,常珠也机灵恰到好处的补充,一时间热闹的很。
晚膳弘历并没有来,清清静静吃了顿饭后,熹贵妃又让拿被子来让温晚与她同睡。
左右她已经很久不侍寝了,万岁爷更是不在宫内,温晚与她同榻而眠,也没有什么。
温晚自然表示愿意。
兴许是白日里熹贵妃心情起起落落,所以有些倦,换了寝衣,洗漱后,熹贵妃并没有说多少话,便睡过去了。
温晚也生了困意,她轻轻侧过身,借着外头未曾熄灭的烛光,再次看了看熹贵妃的脸。
那张她梦里都不敢有的脸。
她为了在永寿宫哭的真心实意,为了情绪,想了那么多难过至极的事——
都不敢想的脸。
龙三婆。
其实到现在,温晚也不知道,队伍里战力第三的龙三婆当初为什么舍命救她。
末世当无人性,圣母婊害人害己——这是每一个挣扎于末世的人的立身之本。
所以整个队伍,每天都经历生死,谁也没有露出恻隐之心。
后来兴许是见温晚为此有些恍惚,队长陈二狗便分析说:“龙三婆她自己不想活了呗,拿你温小五的命,当个货币,请地府判官开恩,让她下辈子别当人了。”
“好好的怎么会不想活了?!她没有表现出征兆!”温晚当时下意识道。
“好好的?温小五?!你傻了?”陈二狗笑得像个街溜子。
温晚果断闭嘴了。
她说错了话。
这日子,怎么能用好好的形容。
自杀的人不计其数,哪怕他们身负异能。
可哪有人自杀时,还要救个人的?
看过坑死人的,看过黑吃黑,看过太多人间地狱无情无义,温晚本来都努力的快要麻木了,习惯了,这突如其来的救命之恩,让她十分无措。
不该是这样的。
可温晚努力了好几次,也无法采取陈二狗的馊主意:“你要是实在抹不掉自己那点不值钱的良知,那就骂!骂她龙三婆圣母婊!二傻子!逞强耍威风!”
温晚骂不出来,最后只骂了陈二狗:“你个二狗子你个二傻子!”
陈二狗后来说了什么?
温晚记不清了,于是努力回想。
但她身旁熹贵妃突然蹙眉翻了个身。
温晚眨了眨眼,方从那些记忆里回神。
已经隔世。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不是自己前世的脸,毫无关系。
她又虚空摸了摸熹贵妃的脸,所以只是巧合吧?
或许是游戏设计者懒得捏太多的脸,随手就用上了。
她没有询问翠翠。
只是轻轻的侧过身,闭上了眼睛。
睡意朦胧时,她想:这巧合也挺好的,至少自己今天哭的真心实意…
多久没哭了呢…
前世没哭会不会是泪腺退化了…
每天陪着熹贵妃赏花赏画赏珠宝,好茶好饭好点心。
偶尔还有低位的妃嫔来永寿宫说话讨好,不止讨好熹贵妃,对温晚也是极尽奉承…
温晚:谁说宫中岁月难熬的?!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啊!
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爽爽,真说出来,熹贵妃第一个就得扇她。
这五日,弘历只来了一次,还没有留膳,一盏茶都未曾来得及,只是奉命回来取折子,顺路过来请安的。
他来的时候,温晚正同熹贵妃在御花园玩儿,昕嫔养了一只狗儿,小小的白白的,也抱着在御花园玩儿。
阳光盛好,温晚觉得晒的四肢百骸都软和了,于是心情大好之下便生了逗弄狗儿的心思。
说是逗弄,也不过是在紫薇树下拿着球,丢来丢去,或是像踢毽子一般耍点花样的把球踢出去,常珠带着两个小宫女陪着,很是会捧场,又是帮着逗弄又是夸温晚丢球丢的漂亮,一时间这边热闹的很。
熹贵妃同昕嫔坐在亭中瞧着,都是满脸笑意,昕嫔叹了句格格青春少艾,真真是人比花娇。
熹贵妃笑着说了句:“你如今也是盛年。”
昕嫔赶紧说自己容貌皮肤已然不成了,离着贵妃差远了,贵妃才是年华永驻。
熹贵妃一笑,尚未说话,便见永寿宫太监总管许河小碎步过来行礼:“娘娘,王爷来给您请安。”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让他过来罢。”
熹贵妃脸上的欢喜是明显的,昕嫔很有眼力的起身,说要去看看荷花可开了没有。
熹贵妃点头,“可要快些回来,咱们再说说话。”
昕嫔应了,起身离开了那边弘历也只带着李玉过来了。
请过安后,弘历也不坐,只说要回圆明园,他皇阿玛等着呢。
由于紫薇树的角度原因,温晚并未看到弘历,但弘历能看到她。
不由得愣了神。
熹贵妃轻咳一声,弘历方回神。
“还是额娘会养人,温晚瞧着好多了。”
熹贵妃笑笑:“她确实好多了,性子喜好同从前差不多,我就愿意看她这样欢声笑语的。”
“说起来,这个失忆症,咱们都未真的见过,还以为多么可怕,现在看来,她只是忘了从前所有,她还是她,未曾改变,就连夜里陪我入睡,会偷偷给我掖被角这个习惯也有。”
弘历为这话又走了神。
她还是她。
对额娘,对她的至亲,都是体贴信任…
只是,不爱他了…
熹贵妃仿若没有看到他的失神,放下杯子,就催他快回去伺候他皇阿玛。
弘历也只能再次行礼,然后匆匆离去。
他没有看到,紫薇树下,温晚的视线划过,而后一笑:“抱它喝点水罢,逗弄,要大家都欢喜,才好。”
那日,弘历又让人送了东西来,理由是给熹贵妃的孝敬,顺便给了温晚一些。
温晚照样陪着熹贵妃都看过,还拿着一对粉色的琉璃杯子赏玩了好一会儿。
至第六日,温晚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她旁听到: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一批,第二批昨儿也发出去了,温晚的在最后一批,也就这几日了。
所以要回去候着。
在陪熹贵妃用了早膳后,熹贵妃就挥了挥手。
宋嬷嬷立刻带着所有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