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远算远？”卓佑晖谨慎地确认了一下。
容意闭目感知了大致的范围，这才道：“差不多到分岔路附近吧，你们在那边可以顺便救一下那群人里面失踪的一男一女。”
闻言，卓佑晖跟杜荣赶紧把其他人带出民宿的范围。他开警车，杜荣开裘致的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尽量小心而快速地开出容意所说的范围。
等到两辆车开得差不多远了，容意拾起掉落在停车场一角的白玉棋子。这是那个叫胡越的家伙从她师门的残破洞府里拿出来的东西，也是连接现实与洞府的媒介，想来是魑魅暗示他这么做，以便将更多的人引到此地来送死。
不过在魑魅之前，应该是与她有过两次交手的魔修在利用残破洞府里面的灵脉修炼，她之前摆脱魑魅制造的幻觉时有察觉到对方残留的魔气。
先是怡然疗养院，再是自己原来的师门……也不知道这魔修还在世间藏了几处灵脉？
残破洞府中的灵脉已经接近枯竭，就算她一人独享也没有太大意义，还不如将之彻底释放出来，如果跟怡然疗养院废墟处的灵脉勾连到一起，互相滋养下，或许还能重新养起来。
捏碎白玉棋子洒在空中，容意念出师门洞府开启的口诀。
她说出的每个音符都如有实体一般附着在白玉棋子的粉尘上，随着粉尘飘散，清泉小院周围的空气都震动起来，就像一股飓风即将形成，把民宿的屋顶墙壁都掀飞了大半，连带被吹离此地的还有半夜爬回到民宿后门的那两具被魑魅操纵的尸体。
当气压凝练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伴随着一个音爆，与现实世界有微妙差异的花草树木、残存的洞府碎片纷纷掉落出来，覆盖了民宿原本的范围。而被黎有福等人当做云气瀑布的灵脉则倾泻而下，与后山方向的溪流重合到一起。
纷乱的声音逐渐平息下来，空中又有功德金光降下，容意这回领受的时候却没有了什么好心情。
把从翻倒的休旅车中拖出来的柳岚和尤迁小心搬到路边平整的地方安置好，杜荣刚抹掉额头的汗水，就听到民宿方向那声巨大的音爆。
地面晃了晃，并不剧烈。
他不知道容意做了什么，但是前些日子那种心血来潮的感觉此时又出现了，就好像他的灵魂被什么东西撩拨了一下。
想起自己向容意请教的时候，她曾经说过这是修士对于灵脉的感应，杜荣惊讶地张大嘴。
难道说前辈又从某处放了条灵脉出来？是她说的那个残破洞府吗！
他激动完，又去看卓佑晖的反应，只见对方也在看清泉小院的方向，苍白的脸上有些困惑和担忧，好像不太明白目前到底是什么状况。
也难怪，这货毕竟都没踏入修行的大门嘛，比自己差远了！
在心中自夸了一下，杜荣就听到卓佑晖问：“待会儿救护车过来我们要怎么解释今天发生的事？”他就连柳岚这两个本该出现在停车场上的客人是如何带着休旅车凭空移动到这条岔路旁的都没想明白。
总不能也是容意做的吧？
“呃，等前辈来了应该就知道怎么处理了吧？她老人家肯定有计划的。”被容意这次的出手吓到之后，杜荣对她的称呼自动又上升了辈分。
正说着，两人就看到半空中飘过来一道婀娜身影。
就像神话传说中腾云驾雾的仙人——只不过穿着现代的衣服。
“前辈，我想学这个……”首次真正看到有人会飞，杜荣脱口而出。
容意落到地上，淡淡道：“御风诀只能在有灵气的地方用，还是你准备以后都住在这边了？”
也不是不可以？
杜荣还在做梦，容意已然越过他，手指一一点过其他昏睡中的人的眉心。她每动作一次，卓佑晖就看到有细微的黑烟从与她手指接触的地方钻进对方的脑子里，这让他下意识地挡在黎琳琳跟前，不肯让容意靠近。
在卓佑晖的认知中，但凡跟黑烟有关的都不是好东西。
“你想对他们的脑子做什么？”
“喔，你看得到术法的轨迹？”没有因为对方的阻拦动气，容意反而意识到这人的天赋确实不错，所以解释了一句：“只是修改一下他们对今天发生之事的记忆，你也不希望你的朋友还记得闹鬼的过程吧？”
卓佑晖沉默了。
容意这时反而有了点兴趣：“我之前就有些好奇，你跟她来到清泉小院的时候看到的是怎样的景象？”
顺着容意的话，卓佑晖回想起自己跟黎琳琳过来时发生的事。
他因为在医学院停尸房里发现了那具异常腐烂的尸体的缘故，心中本来就有些不舒服，想要缓几天。正好黎琳琳说联系不上在山中开民宿的叔叔，有点担心，他就主动请缨陪对方过来了。
当时他俩包的出租车刚开到民宿门口，他就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太安静了。
按理说这种建在山里的民宿周围应该会有鸟叫虫鸣之类的声响，甚至有野猫野狗在附近打转蹭吃才是正常的情况。但清泉小院方圆数十米的范围内却除了风吹树叶发出的声响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进到民宿里面就更奇怪了。家具上都有了层薄灰，好像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打扫了一样。同时餐厅和厨房的地方又有些凌乱，似乎是使用的人用完之后赶着去其他地方做别的事，因此没有收拾。
他帮着黎琳琳一起打扫整理，随着天色渐暗，一直努力无视异常现象的黎琳琳也明显地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我叔叔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啊……可惜这附近没有其他邻居，不然我找他们打听一下。”
就在黎琳琳自言自语时，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声。
她没多想，只当是自己叔叔回来了，跳起来就要去开门。但卓佑晖却分明看到门外有不祥的黑烟在涌动！
“琳琳！”
“琳琳。”
两声呼唤重叠在一起，卓佑晖仓促回头才发现员工休息室的门口站了道模糊的身影。本来要去开门的黎琳琳听到声音停下脚步，接着开心地扑向那道模糊的身影，高声道：“叔，我来看你了！我接下来有几天的复习假，可以在这边帮你的忙。”
“是吗，那我得给你做些你爱吃的才行，油焖大虾怎么样？”那道模糊的身影回答。
卓佑晖死命眨眼也看不清对方的样貌，黎琳琳与对方交谈得和乐融融的情景，看在他眼中却是十分诡异的画面。
眼前这个绝对不是人。
目光投向地板，听着两人的对话，卓佑晖心都凉了一截。他想起以前住在暮山小苑时偶尔从他身边走过的那些恐怖的“邻居”，那些家伙身上都带着和眼前这身影一样怪异的气息。他每次都是靠着死撑出的镇定避开那些家伙——这是他自幼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这些冒黑烟的东西只要不知道他看见了它们，就不会追过来。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因为黎琳琳的缘故，他刚才不小心就露出了破绽，已经跟模糊身影对上视线了。
对方知道他看得见它，怎么办，怎么办？
让卓佑晖意外的是，眼前的鬼并没有为难他和黎琳琳，甚至还安排他们去附近的小集市买菜。
这是逃跑的好机会。
卓佑晖当时求之不得的要带走黎琳琳，但女孩眼中看到的似乎不是鬼，而是她的叔叔，所以一心只想完成采购早点回民宿。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对方解释自己眼中与别不同的怪异世界，又无法丢下对方自己走掉，磨磨蹭蹭的，便又随波逐流地被带回到民宿中。
甚至为了保护黎琳琳，他还扯了个想找个兼职自己赚点零花钱的借口留下来。
当晚黎琳琳回她在这边的房间，把他留下跟黎有福一起住休息室时，卓佑晖都以为自己要凉了。
黎有福的态度却很平和，还向他道歉：“大概是怕琳琳伤心，所以我大哥他们还没把我失踪的消息告诉她吧。”
“所以你是真的死……”觉得口中说出的那个字很不吉利，卓佑晖闭上了嘴。同时他也意识到，黎有福和他以往接触的那些怪东西不同，他有比较清晰的思维，除了外表看起来模糊不清之外，与之交流就像在和一个正常人交流一样。
之后卓佑晖从黎有福口中得知了山难的事。
事实上，在他们过来的前两天，救援队就结束了搜救。但除了从河中捞出来送医的樊停云之外，其他失踪的俱乐部成员以及黎有福的尸体都没被发现，当时警方就把这消息告知了黎琳琳的父母，只有她被蒙在鼓里，还想着趁假期来这边玩。
“怪我，如果我没有逢人就说那个海市蜃楼的事，那些客人也不会一时兴起非要去山中找，那就不会出现这次的意外……”黎有福的鬼魂很自责。
而卓佑晖只想着既然对方能沟通，那只要告诉他尸体的下落，他把救援队请回来的话，事情就能解决，对方也能入土为安了。
可惜的是黎有福也不知道他自己的尸体在哪。
“我们在山中迷路了，有东西困住了我们。”黎有福说这话时脸上有痛苦的神色，“只是害死我们还不够，那个东西好像还想吃掉我们的魂魄……我本来一直在带着那些客人躲藏的，但忽然听到琳琳的声音，等回神时就发现我回到店里了。”
他还说那个困住他们魂魄的东西早些时候就在门外，也就是卓佑晖看到的黑烟。
“对方没有受到邀请，似乎暂时不会进到店里来。等天亮之后我找个借口劝说琳琳，你就带她走吧，她回家以后会知道真相的，现在不要吓到她。”
一人一鬼商议得好好的，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天亮后，民宿外面的路消失了。
第189章 修改记忆
卓佑晖并不清楚黎琳琳眼中所见的是怎样的世界，反正他所知道的是，困住众人的大雾其实自他和黎琳琳进入清泉小院的第二天就存在了。他甚至还趁对方围着黎有福的鬼魂打转时，自己试着朝雾中走了一段，结果就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又回到民宿附近。
不过那时候浓雾外围还在公路通往清泉小院的岔道附近，并没有像后来那般逼近。
一边与黎有福的鬼魂配合着演出，不让黎琳琳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卓佑晖一边焦虑要如何摆脱古怪雾气的包围。
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浓雾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他还在想这会不会是转机，就听到黎琳琳说：“哎呀，外面下这么大的雨，竟然还有客人来玩吗？我去接一下他们吧，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带伞。”
说完，她就拿起店里的伞匆匆出了门。
卓佑晖这时候才知道他和黎有福眼中的雾气，在黎琳琳看来似乎是一场暴雨，难怪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离开过民宿。
担心她出事，卓佑晖跟到门边，意外地看到他那个怪异的邻居钻到黎琳琳伞下。
“等等，你怎么能说我前辈怪异！”杜荣安静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打断，“要不是前辈好心出手，你们现在还困在雾气里面等死知道吗？还不快点道歉和道谢。”
“这是重点吗？”容意想起来她之前给对方出的题，“正好卓佑晖还没说完，你现在回答我，这次这座山里有几只鬼？”
杜荣：“……”感觉答不对可能会死啊。
飞快转动脑子，他目光扫过之前从翻倒的车里救出来的两个人，忽然心头一喜——前辈不会是忙得忘了吧？刚才姓卓的小子已经说了救援队从河里救走了樊停云，那么减掉他和地上这两个，登山俱乐部就是七个鬼，加上民宿老板黎有福，一共八个嘛！
即将脱口说出答案的时候，他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
困住黎有福他们的东西会不会混进了众鬼之中，是否就是先前被前辈灭掉的那家伙？那玩意儿有实体，应当不是鬼吧？
被容意盯得冷汗都要滴下来了，杜荣壮胆赌一把，回答：“七个，连老板在内，七个鬼。”
“还不算太笨。”点点头，容意算是认可了他这个答案。
这下不解的反而变成杜荣自己了。
他不太确信地问：“前辈，我真答对了吗？可我之前跟裘致他们待在房间里的时候看到了七个鬼魂，加上当时不在场的黎老板，应该是八个啊！还是当时就有东西混进来了……”说着说着，他发现前辈的目光又不友善了。
“卓佑晖，”容意叫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在你眼里，樊停云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并不知道眼前这两人讨论有几只鬼的目的是什么，卓佑晖皱眉如实道：“他身上没有黑烟。”
“你说的黑烟是阴气，生魂不会有阴气。”说完，容意指了指杜荣，“你，回去以后将我给你的笔记再好好看一遍，平时没事就多去医院附近转转，长长见识。日后被其他门派的知道我教出来的人连生魂死魂都分不清，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杜荣心虚地低下头。
等到容意把几个无关人士的记忆都修改了一遍，警察大叔之前呼叫的增援也到了。
大叔积极地给同事们介绍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有人报警说他们在山里遇到大雾，出了意外，我赶到以后发现他们的车子已经侧翻到下面的山沟里面去了。情况紧急，我一个人又不够用，所以就去清泉小院那边叫了这几个年轻人过来帮忙救人。”
容意微笑：“我们是秋游的，没想到还能帮忙救人……而且该说是好心有好报吗？我们刚过来没多久，就听到清泉小院那边有很大的响声，像是山塌了一样。”
“对，那个响动听起来很吓人，隔这么远都能感到地动山摇的。”警察大叔点头附和，“还好民宿里的人都被我叫过来帮忙了。”
他的同事听完面露难色道：“其实我们过来除了是收到你的呼叫之外，还有别的事。前两天从河里救起来的那个病危的男生你还记得吗？他刚醒了，哭着喊着要我们救他的朋友，说他们还困在山里。结果现在山体滑坡，这……总之我们先过去看看情况。”
容意等热心群众自然不能跟去可能刚发生过山体滑坡的地方，在警方的建议下，除了卓佑晖坚持留下陪黎琳琳外，其他人既然没有需要回民宿拿的东西，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回程时，车里远比他们来时更加的安静。
容意仍是坐在后排原来的座位上，注意到裘致跟何舟一路都在透过后视镜悄悄看自己，她终于打破沉默道：“你们想问什么？”
何舟：“我记得我们之前还站在民宿的门厅里看你暴……嗯，跟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进行比较激烈的物理交流，为什么忽然就断片跑到路边来了？还说是在帮忙救人，到底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杜荣惊慌地看向容意，他以为她的术法失效了。
“他们是自己人，我没改他们的记忆。”顿了顿，容意继续回答何舟：“你说的那个东西是魑魅，也是这次用雾气把所有人困住的始作俑者。它本身并不会术法，只是模仿原来曾在附近活动过的某个人的行为，启动了保护洞府的护阵。”
“……”
前排的两人听得大脑中一片混乱。
修改记忆、魑魅作祟，还有洞府，这都是些什么？！为什么他们只是短暂失去了一会儿意识，现在就像昏迷了几天似的，都跟不上事态变化了？
裘致不安地问：“我在失去意识之前……好像是被你看了一眼导致的？”
“当时我要杀那只魑魅，不想有人碍事，所以用了点小手段。因为没控制好度，所以才波及到你们，抱歉。”忆起自己的失控，容意诚恳道。
第190章 师门由来
“让人失去意识，甚至修改记忆都只是小手段……”随着何舟说完这话，归途中一行人再也没有任何交流。
把容意和杜荣送到暮山小苑四栋楼下，裘致二人省略寒暄，直接离开了。
杜荣看着绝尘而去的敞篷越野车，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说：“这俩是被前辈您的神通震撼到了吗？看着魂不守舍的。要我说他们也太不懂把握机会了，发现身边有高人应该第一时间抱大腿啊！呃，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他讲了半天才注意到容意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一言难尽。
“能够心大到你这程度的也是不多见，难道这也算你的特殊天赋？”容意心想，裘致他们两个分明是终于发现了修士和普通人之间巨大的鸿沟，所以心生退缩之意了，杜荣居然连这都看不出来。“你没有朋友或许也是件好事。”
杜荣震惊瞪眼。
前辈，这好好说着话，您怎么就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了呢？
“其他人的事先放一放，我得给你说一下此行的发现，关于我的来历，这个世界的本质，关于那个残破洞府，还有我们的师门。”领着人回到404号，容意在沙发上坐下，摆出长谈的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