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踹向大半身体已经穿出卧室门的女鬼，她朝记忆里大门的方向狂奔。
所有房间的灯忽然剧烈闪烁起来，接着便熄灭了。
黑暗中，容绮一头撞上某个坚硬的东西，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头晕眼花地伸手捂住撞伤的地方，感到伤处迅速鼓起了一个包。
眼睛暂时无法适应房内的漆黑，容绮伸出另一只手向前方摸索。
刚才挡住她去路，害她撞伤的东西应该就在不足一臂之遥的地方……她的手胡乱挥舞着，只摸到一片空气。
“呜呜呜……”情不自禁地发出呜咽声，容绮已经意识到熄灯后，周围的环境变了，这绝对不是她之前随意翻找的房间。
有机械运作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颤动传入她耳中。
这地方好像是一间机房？
恐惧地瞪大眼回头看了一眼，容绮双手如盲人一般乱挥一通，没有碰到那个让她害怕的女鬼。这一发现让她濒临崩溃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
哭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容绮继续向前走，祈祷着能够摸到容意家的大门。
她此时后悔极了。
难怪爸妈明知道容意就住在暮山小苑，却都不来这边找她……这地方是真的有鬼，真的有鬼啊！
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着，容绮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摸到一扇铁门。铁门上有割手的纵横交错的沟壑，好像被人用斧头一类的东西砍过。她不敢耽搁，硬着头皮向外走，不知道走了多远。终于，她看见大概十米开外的地方出现了一点亮光。
她的大脑已经停止思考自己身处何地了，仅为出现的这一点亮光感到激动和欣喜。
亮光似乎并非电灯这种光源，甚至比手电筒的光芒还要暗淡一些。容绮一边朝亮光所在的地方跑，一边喊：“对面有人吗？救命！等等我！”
黑暗会吞噬声音一般，她极力发出的呼唤听起来闷闷的。
但亮光那边的人还是听到了。
容绮看到亮光开始抖动，接着向她这边晃了晃。
对方在回应自己！
这个发现让容绮激动不已，她用力朝抖动的亮光挥手，同时反应过来这亮光是什么了——是手机！是手机里自带的电筒功能！
从挎包中拿出自己的手机，容绮慌乱地解锁找到手电的图标。闪光灯的部位安静地亮起，照出她脚下凹凸不平的土地，以及……一双足尖朝向她的，布满血口子的男性赤脚。
猛抽一口气，容绮踉跄着后退两步，撞上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濡湿胸膛。
自己被夹击了？！
双腿发软地跪倒在地，容绮咬紧牙关，握紧自己的手机爬向旁边。
沙……沙……沙……
身后有迟缓的脚步声跟随着，每一步都带着黏稠液体跟地面接触时会有的那种黏糊糊的声响，就像踏在……踏在鲜血浸透的泥地上？
被自己下意识的联想吓到，容绮看着依然在向自己晃动的远处的亮光，将之视为最后的希望，鼓起余力爬起来向那边跑。
“救命！救命！这边有鬼，这边有鬼啊！”
“什么？”
没想到亮光处的人会出声回应自己，容绮泪流满面地喊：“有鬼！好可怕，报警！快报警！”呼喊的同时，她已经离亮光处很近了。
对方手机电筒的光照在容绮的脸上，她双眼刺痛，看不清对方的脸。
伸出手，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举着手机照明的那个人，容绮有些惊讶对方纤细的手腕，好像是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子？
“鬼追在我的后面，我们快跑！”不敢回头看，容绮一边拉着人跑，一边就要打110。
“有几只鬼呀？”被她拉着的人还在用天真的语气问。
容绮莫名觉得这嗲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却没有细想，只答道：“两个……”
“答错了哟！”被她拉着的人反过来牢牢地抓住了她。
容绮挣了几下都挣不开，无法继续逃离，她才抬起头看与自己互相牵制的对象。带着狰狞伤口的可爱脸蛋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双马尾的女鬼笑着对她说：“是三个才对。”
说完，女鬼抓着容绮的手，用力将她的身子带向某个方向。在容绮几乎横飞出去的瞬间，女鬼松开了手。
“答错的坏孩子，要受惩罚。”
容绮感到自己掉进了一潭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深水之中。带着腥味的冰水从她的眼睛、耳朵、鼻腔、口腔灌入，她徒劳地挣扎着，挣扎着，沉了下去。
这一晚容绮重复体验了十几次“死亡复苏逃跑被抓死亡”的循环。
最后她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只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任凭三只厉鬼绕着自己转悠，不给任何反应。
小萌伸手用力拍了一下容绮的头，看她都被拍得差点摔倒了，依旧不看自己，不禁感到无趣地说：“这么快就认输了？好无聊哦。”
“啧啧，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嘛……”鳗鱼摇头晃脑。
阿柴露出怀念的神情道：“要是还能上网就好了，好怀念一次抓几十个玩具进副本里陪我们玩的快乐。”
“都怪那个容意，明明不是道士，抓我们做什么！”骂了困住自己的人，小萌忽然蹲下，凑到容绮面前，细细打量她的脸。“喂，你为什么会到容意家里来，你是她的亲戚、朋友，还是仇家？”
听到“容意”两个字，原本闭着眼自欺欺人的容绮眼皮动了动。
见她有反应，小萌诱惑道：“老实回答我的话，我就考虑一下放过你。”
悄悄睁开眼睛，容绮咬牙切齿地回答：“我是她的仇家，趁她不在过来找一件东西的！”
“你要找什么东西？”小萌又问。
“……一只破碗。”说完，容绮发现包围自己的三个厉鬼交换了一下眼神。
阿柴道：“她说的破碗，是不是容意放书柜里的那只？”都跟容意有仇的话，给她透点情报也没关系吧？
容绮呼吸一滞，忘了恐惧，惊喜地抬起头来。
将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小萌偏头想了想，让出一个缺口：“你不是想要那个碗吗？去拿吧！”
他们是看不出那只破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既然是容意的东西，那被人拿走了，总归会给她造成一点影响吧？想到能给仇人添堵，三个厉鬼都开始发笑，直笑得整个房间里阴风阵阵。
没想到折磨了自己一晚上的这三个厉鬼竟忽然变得如此好说话，容绮唯恐他们反悔，赶紧起身冲进容意的卧室，直奔书柜。
果然，在书柜的第二层空缺处，放着她记忆中那只灰扑扑的碗。
“糟了！容意回来了，你动作快点啊！”
容绮还在看着碗发呆，小萌等三鬼却从符纸牢房忽然变强的限制感应到了容意在靠近，赶紧催促。
闻言，容绮也不敢多想，迅速抓起破碗，塞进自己的挎包里。
“多、多谢你们，我回家以后给你们烧纸……”胡言乱语地对三个厉鬼作出承诺，她将挎包抱在胸前，匆匆离开404号。
这一次，小萌等人没有再拦阻她。
并不是他们不想，而是随着容意走近4栋，他们也被收回了符纸牢房中，无法继续搞鬼了。
在电梯提示音响起的同时，容绮堪堪跑进楼梯间。
从电梯中走出，容意听着楼梯间里隐约往下跑的脚步声，并没有去追的打算。看一眼自家洞开的大门，她熟练地拿起手机按下三个数字：“你好，请问是日暮区派出所吗？我家进贼了。”
出警的并非附近的片警，而是石建强。
因为802号凶杀案的缘故，最近市局刑警队对整个暮山小苑又加强了盯梢，因此一听说这边又有状况，他就自己来了。
“开锁的是行家啊……我先问一下系统里备案的锁匠吧！”看过容意家里的情况，又检查了一遍有被撬痕迹的锁眼，石建强记下自己观察到的情况，而后给同事发信息请他们查询。“你确认过损失吗，都丢了什么东西？”
“丢了一个碗。”容意说。
石建强做笔记的手顿了顿，抬头肃然地看向容意：“只是一个碗？”
不等对方教育自己，容意已经补充道：“一个我花80多万拍下来的碗。”
石建强沉默了，跟他过来的庄甘元更是抽了口凉气。
“8、80多万？”最近常在案件现场见面的缘故，庄甘元也是此时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女孩其实是个壕无人性的富二代来着。“这是重大案件啊！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那必然是有的。
容意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装在客厅里的监控摄像头。
当初学着甘耀的手段装的这玩意儿，结案以后她也一直没拆掉。这不，又派上用场了？
不得不说，高清摄像头效果就是好。监控录像中，容绮的每一个动作，包括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被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看完容绮在厨房和客厅里翻箱倒柜的部分，石建强暂停视频播放，问道：“这人和你年纪差不多，难道是你同学？”
“是我妹妹容绮。”容意换上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
这下不光庄甘元，就连石建强都一脸微妙——容家真假千金事件，他俩也算直接参与者之一，此时一听名字就想起来了。虽然早就料到这俩真假千金关系大概不会很好，但是跑来偷东西也太过了吧？！
咳嗽了一声，石建强劝说：“既然是家庭内部的矛盾，就不要立案了吧？你跟她好好沟通一下。一旦立案给她留下案底……”
闻言，容意继续发挥着自己的演技，眼眶里渐渐有水光在闪烁。
她小声道：“我跟她沟通如果有用，还会走到这一步吗？自从身世揭晓以后，我就再也没从容家拿过一分钱。那只碗还是用我以前攒下来的积蓄拍的，是我做善事的纪念……之前爸爸找我要，我都没给。”
见惯了容意帮忙办案时彪悍的样子，她忽然展露柔弱的一面，两个警察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容意抹了把眼睛，正色道：“其实我也不是真要让容绮被抓。但这次不给她一点教训，她以后偷顺手了，偷去外人身上，走上歪路怎么办？为了她好，我希望你们能帮忙吓一吓她，教会她遵纪守法。”
这番话听起来用心良苦。
石建强叹了口气道：“说得也是，就算她是你的妹妹，她的行为依然属于入室盗窃，应该严肃处理。甘元，给容先生打电话，让他带容绮来一趟市局吧！”
第104章 “对戏”
容绮带着自己的“战利品”满心欢喜地回家，打算向父亲邀功，一进门却看到容弘业大晚上的还穿着正装，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黑着脸坐在沙发上。而容太太则拼命给她递眼色，暗示她小心说话。
“爸……”
“你从容意那边偷东西了？”不等容绮说完，容弘业已经先行问道。
察觉气氛不对，容绮有些害怕地站在门边，不敢再靠近父亲，小声道：“你、你不是问她拍卖会上买的那只碗吗？我就去她那边拿了。”
“拿？”
容绮点点头，从挎包中拿出鬼碗，献宝似的捧在手上说：“我过去的时候正好遇到她出门，我就自己进去拿了，爸，这就是她那天晚上拍的碗。”
容弘业重重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几乎要把强化玻璃都拍裂了。他站起来用手狠狠点了容绮的方向两下，恨恨道：“你是猪脑子吗？你这是偷！警察都把电话打到家里面来了，让我带你去市局！”
“什么？！”没想到问题会这么严重，容绮双眼圆睁，有些结巴地为自己辩护：“我、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拿她的东西怎么能算偷？一定是容意那家伙故意报警整我，爸，我不要被抓起来！”
几步走到容绮面前，容弘业举起右手想给这个脑子不灵光的家伙一巴掌，看她畏惧地紧闭双眼侧过头，又下不去手了——这毕竟，是他唯一的亲骨肉啊！这么多年，不管是老婆还是情妇都没有任何好消息，容绮再蠢，也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深吸两口气，容弘业冷声道：“我当然知道是容意故意整你，但也是你自己把把柄送到她手上的。待会儿去了警局，你立刻向她道歉，表现得可怜一点……我之前听那位警察的口气，他们应该没准备正式逮捕你。”
容绮闻言拔高嗓音：“要我向容意道歉？！”
“不然呢？！你要想不留案底，就得她表示不追究，你懂不懂？！”一把拉住容绮，容弘业糟心地看了眼她手上的鬼碗，夺过塞回她的挎包里。“我陪你过去，你在这路上调整一下情绪，好好想想要怎么说。容绮，你未来是要接过我的家业的，现在起你就得成长起来，不要再犯这种自己涉险的错误，否则……”
迎着父亲冰冷责备的目光，再看看母亲满脸担忧却一言不发的样子，容绮缩了缩肩膀，不敢再耍横。
深夜的警局其实比白天还热闹。
容家父女俩到的时候，大厅里有两拨人在吵架。一拨好像是喝高了聚众斗殴的醉汉，另一拨则是几个年轻女孩和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男人在对峙。墙角的地方还蹲着几个衣衫不整的男女，似乎是扫黄大队刚抓到的特殊从业人员和客人。
容绮跟在容弘业身后，提心吊胆地走过大厅，走向刑警队的办公室。
在他们转身的同时，跟几个年轻女孩说话的男人就看向了他们的背影，然后假装肚子不舒服要上洗手间，悄悄跟在了后面。
轻轻敲了敲门，容弘业走进办公室，看到和警察们坐在一起谈笑风生，仿佛是他们同事一般完美融入其中的容意。
她看他的目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没有以前的敬爱，也没有该有的愤恨。她的目光就像……
容弘业脚步顿了顿，脑海中浮现一个有些心凉的认知。
他忽然觉得容意看他的眼神，就像他是一只无足轻重，可以随便捏死的虫子？
不等容弘业多想，容意已经主动叫道：“爸爸。”她声音轻轻的，听起来像是有些伤心，又有些害怕。
刑警队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原本轻松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感觉其他人的目光在自己和两个女儿之间来回探究，容弘业从刚才的恍惚中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听说容绮做的傻事了，她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忘了先跟你说一声，你作为姐姐应该体谅、教导她才是，怎么随便就把事情闹大了？”
一听他这带着明显偏向的发言，在场其他人就知道，这位当爹的是想把这次入室盗窃的案件强行定位成家庭内部纠纷，帮小女儿脱罪。
容绮一路上被父亲耳提面命地教育过来，再看到自带正气的一屋子警察，早就怂了，此时收到容弘业的暗示，她立刻哭着对容意说：“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急着拿这个碗，这不也是用爸爸给你的钱买的吗？你又不在家，所以我就……对不起，对不起，我认识到错误了，你原谅我吧！”
她把挎包里的鬼碗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屋里的办公桌上。
石建强等人都不由得看向传说中价值80多万元的碗，然后一致觉得，这玩意儿就像农村人家随便扔院子里喂鸡的碗一样，他们完全看不出哪里珍贵。
在容家父女一唱一和地开始道德绑架，压力来到了容意身上。
石建强原本也是抱着劝和的想法。
但他现在看着容弘业和容绮的表现，忽然有点不想帮腔。作为办理过很多案件的老刑警，他要识破人的伪装实在太容易了，一看就知道这父女俩根本没有反省，他们显然觉得容意的东西就是他们的东西，觉得容意报警完全是小题大做，甚至言语间在引导其他人，想让其他人也觉得容意过分。
连石建强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容意这个修真界活了许多年的怎么可能看不出？
只是她早就有了自己的盘算，这时候顺着容弘业和容绮的话，也带着哭腔说：“爸爸下午的时候打电话说想要这个碗，我当时就要答应的啊！只是你一听说上次那个嫁衣杀人的案子就把电话挂了……你怎么能怂恿容绮不告而取呢？我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门锁被撬坏了，好害怕。你知道的，我那边的住处之前就被杀人犯入侵过……”
这事刑警队这边的太清楚了，他们还给容意发过锦旗和奖金。
一时间，众人看向容弘业的眼神充满谴责——什么爹啊？大女儿遇到危险不劝她回家住也就算了，还怂恿小女儿偷大女儿的东西？真是一发现不是亲生的，就不在乎了呗！
第105章 既然你想要就拿走吧
姚亮躲在刑警队办公室的门口，一边偷听众人的交谈，一边兴奋地用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偷录门内的情况。嘿，他今晚跟踪一个明星的时候被对方的后援会发现了，被那群小丫头强行扭送到警察局来，还以为挺倒霉，没想到因祸得福，竟然听到容家真假千金的新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