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恐对方反悔，她说完感谢的话就跑到卧室里忙碌去了。
容意甩了甩手，看向许凡玉忘在茶几上的手机。
她倒也不是多热心，只不过觉得，真有能让四个人悄无声息消失的邪祟的话，对方实力肯定不弱，有资格做修补镇魂青灯的材料。
深夜，热闹的商业区终于也慢慢安静下来。
许凡玉躺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用被子牢牢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子，只露出上半张脸换气。
她双眼不安地盯着从卧室方向透出的幽蓝光线，一眨不眨。
按照容意的要求，晚上洗漱前，她重新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上网，登陆好直播平台的账号后交给了对方。而她自己则拿着手机待在客厅里，准备一旦听到卧室方向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就报警求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许凡玉盯得累了，眼皮不受控制地渐渐垂下。在双眼快合上的瞬间，她猛地掐了自己一把。
“嘶……”疼得轻哼了一声，她掀开被子坐起来，离开沙发去厨房里煮咖啡。
苦涩的味道散溢在厨房中，许凡玉刚倒好一杯咖啡，就感到身后有人。她以为是容意，带着笑容转身道：“我怕自己睡着了，需要提一下神。你也来一杯吗？”
来者上半身隐藏在厨房外的黑暗中，厨房的小夜灯只照亮了她身上那条深蓝色的超短裙和裹在黑丝袜里的两条腿。
“啊！！”
端着咖啡，许凡玉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先叫出声。
被叫声惊动，厨房门口的蓝裙身影动了动，似乎想走进来。
就在许凡玉手脚发软，快要跌坐在地的时候，卧室方向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蓝裙身影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容意出现在厨房门口问：“怎么了？”
“出、出现了，刚才那东西出现了！”许凡玉欲哭无泪地指着容意站立的地方，“那身衣服是小萌，她刚才就站在你现在的位置……”
容意轻轻嗅了一下。
空气中似乎有股淡淡的尸臭味，显然刚才确实曾经有东西出现过，并非许凡玉紧张过度的错觉。
容意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此时是凌晨一点十四分。
在屏幕上的数字变成一点十五分时，她与许凡玉同时听到客厅里响起一声新消息的提示音。
“是……我的手机。”许凡玉小声说着，脚下生根了一般，动也不敢动。
容意走到客厅的茶几旁，拿起许凡玉的手机：“密码多少？”
“528888。”许凡玉迅速报出为求发财设置的密码。
解锁后，容意看到手机顶端弹出来自直播平台的新私信提醒。
诡月胖哥：我知道你的位置了。再过三天，我们会来带你走。一个团队就要整整齐齐。
“滚！谁跟你们一个团队！滚啊！”听到容意念出的私信内容，许凡玉控制不住情绪地冲过去抢过手机，把它狠狠地摔在地上，犹嫌不够地又跺了几脚。“发财不见你们想到我，倒霉了还想拖我垫背，我去你大爷的……”
一连串脏话脱口而出，许凡玉骂得正起劲的时候，卧室方向传出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猛地闭上嘴。
“嘻嘻嘻嘻，你们逃不掉的，等着我们来接哦！”屏幕裂开的笔记本电脑中传出小萌娇俏的笑声。
第78章 来接我啊，怎么说话不算话？
笑声消失后，室内一片死寂。许凡玉看着地上被自己踩烂的手机，不敢再去查看卧室里的电脑的状况。
“有意思……”容意自语了一句，走到卧室中捡起笔记本电脑的残骸，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这玩意儿现在不过是无法启动的废铁罢了。
刚才她只有在许凡玉的手机收到新消息提示的瞬间，以及小萌出声威胁的那一刻感受到了阴气。现在所有响动消失以后，阴气也消失了，而且她竟然追踪不到对方的去向。
是因为网络的影响吗？
在以前的修真界，并没有互联网这种东西，容意一时间也不能确定阴气忽隐忽现的原因，但这种特殊的情况已经引起了她的兴趣。把坏掉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收拢，她让许凡玉给自己找个袋子装起来。
“把你直播平台的账号和密码给我，然后你暂时换一个没网的地方住。”
“这样就可以逃过吗？”许凡玉不太有信心地问。
“谁知道呢？但你也只能试试了。”接过袋子，容意随手从挎包中拿出几张黑色的符纸，这是前段时间她用收集到的多余诅咒炼制成的，没有驱邪的效果，但可以让贴上符纸的地方和一切阴邪的玩意儿融为一体，相当于对厉鬼一类阴间产物隐身了。“你到了新的住处，就把它们贴在房间四角。”
黑色符纸上散发出让人极度不舒服的不祥气息，许凡玉费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身体逃避的本能反应，小心翼翼地接过符纸。
从容意的态度她已经看出，对方打算帮她应付诡月的那群“人”。
“你把电脑和手机拿走不会有事吗？如果他们再来找你的话……”许凡玉心里很矛盾。一方面她为能够甩掉烫手山芋感到欣喜，一方面又为把容意这个无关人员卷进来感到愧疚。
“这个就不需要你担心了。”判断今晚小萌应该不会再出现，容意准备离开。
许凡玉送她到楼下，分别前鼓起勇气道：“如果……如果你觉得应付不了了，就把东西还给我吧！我天一亮就去买个不能上网的老人机，我们保持电话联系！”
容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离开许凡玉家后又回了丧葬街。
凌晨时分的丧葬街所有店铺门户紧闭，只偶尔有一两家店门口的白灯笼还亮着。风一吹，没清理干净的纸钱就打着卷在路面上飞舞。
笃笃笃。
容意抬手敲了敲观玄斋的门，还残留着破坏痕迹的卷帘门随即发出哗哗的响声。
她能感应到店里有人，甚至知道对方就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但对方却不给她开门。
白天还对着自己“前辈前辈”的叫，现在却翻脸不认人了？
“杜荣，我知道你在里面。”回忆了一下店员的名字，容意又敲了两下门，喊道。
这次门内很快就有了响声。
一个人趴在地上，从卷帘门的缝隙处露出两只眼睛打量了一下容意，接着便开了门。
“前辈，您早点出声啊……我还以为是那个行尸又回来了！”手上拿着把大扳手的杜荣擦着冷汗道。
“怕成这样，你还敢住在铺子里？”伴着风铃声跨进门内，容意问。
杜荣放下扳手，打开店内的灯干笑道：“不敢啊，所以我才想着把店里比较值钱的东西打包一下，先去好哥们家里借住几天。后来收拾累了，不小心就睡着了。不过我有多带一些护符！”他理了理面前挂着的十几个符袋。
对用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杜荣显然要大方多了，十几个符袋里都有微弱的法力传出，显然是用真材实料制作的。
只是制作者水平很一般。
扫视店内空了大概三分之一的货架，容意没多废话，直接把装着许凡玉电脑和手机的袋子递给杜荣。
“前辈，您这是要我帮什么忙？”对着一口袋的废品，杜荣很茫然。
“你不是熟悉这些东西吗？给我修一下。”想着让晚辈做事总得给点好处，容意又补充道：“如果你办得好，就给你三张我亲手画的符。”
“真的？！”
对于杜荣这种自己摸索着入门的邪修而言，能得到前辈高人亲手制作的符纸观摩学习，比给他钱更有价值。他当即忘了问袋子里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是怎么损坏的，拍着胸口保证道：“前辈您放心，我一定找靠谱的店铺给您把数据恢复好！”
“嗯。”容意用自己的手机登陆上许凡玉视频平台的账号，忽然想起来地问了句：“你认识修士会修电脑和手机的吗？”
杜荣不解。
容意道：“给普通人修，可能东西还没修好，人就没了。”
杜荣：“……”他抖着手，不知道该不该把此时堪比炸弹的袋子放下。
最终，想着容意既然还会顾忌不要害死普通人，那应该也不会害自己，他一边尽量把手臂伸直，让袋子离自己的身体远一些，一边慢慢挪到她身后，想看看她在做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邪气重到一进店门就能激起风铃狂响的这位前辈，正在他很眼熟的视频平台上，给一个叫诡月胖哥的账号发私信。
“不是说会来接我吗？”容意慢慢手写着输入。“什么时候来接我？”
带着一头雾水，杜荣小声问：“前辈，这是您的朋友吗，他放您鸽子？您要去哪，我有车，可以送你去。”
“你可能送不了。”容意皱着眉，一边回答，一边继续给诡月胖哥发消息，“你们再不来接我，我可就要自己找过去了，到时候你别后悔。”
对方依旧没有反应。
明明已经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啊……
自己什么时候鬼缘这么差了？
看向杜荣，容意考虑过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帮我给这个人发消息，问他人在哪。如果他不回答，就骂到他有反应为止。”
恭敬地接过手机，杜荣为可以悄悄放下据说会要人命的袋子而松了口气。
回忆了一下自己会的所有骂人的话，他按照容意的吩咐，开始对诡月胖哥这个账号进行激烈的祖安式问候。
在容意的监督下，杜荣足足骂了诡月胖哥快一个小时。
他自己的脏话库存用光以后，开始在网上搜索骂人大全复制粘贴。
由于频繁给对方发带有各种星号屏蔽词的私信的缘故，还没等到诡月胖哥回应，许凡玉的平台账号就先被系统以“对其他用户进行人身攻击和骚扰”这个理由给禁言了。
杜荣傻眼。
唯恐容意怪自己办事不力，他咳了一声道：“前辈，我怀疑这人睡觉了，没收到消息提示。”现在都快凌晨五点了，正常人应该都在梦中吧？他觉得自己找的这个借口很完美。
容意瞥了他一眼：“天都没亮，一个鬼睡什么觉？”
“鬼？！”杜荣声音瞬间拔高三个度。
“大惊小怪作甚，你难道没见过鬼吗？”容意捂住耳朵，不快道。
谁没事见鬼啊！
不敢直言，杜荣怂怂地说：“是我见识不够……”
“罢了，看你这点功力，要真见了厉鬼可能也活不到如今。”淡定地说完扎心的话，容意预付了答应对方的报酬。“你尽快找人把袋子里的东西修好，我要小憩片刻，不要打扰我。”
她怀疑诡月胖哥不给反应，要么是被她身上外露的阴邪之气吓到了，要么就是知道她不是许凡玉，所以不上钩。
但小萌当时明明说的是“你们”，难道不包括她？那小萌指的是许凡玉之外的谁呢？
见容意已经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盘膝坐下，杜荣也不好打扰她，珍惜地捧着刚到手的三张黑符退到一旁的角落里。
他身上还穿着睡衣，没地方放黑符，本想着清空几个符袋放进去，没想到黒符刚靠近胸前，他脖子上挂的那十几个符袋就同时燃成了几撮黑灰。
尽管没被灼伤，杜荣心脏却狂跳不已。
他先前只知道容意应该很强，直到此时才真正意识到对方的强恐怕远超他的想象——他费尽心血，失败了无数次才成功制作出的十几张护身符，甚至不配在对方随手赐下的黒符跟前现眼！
杜荣原本只抱着不得罪容意，与对方结个善缘看能不能捞点好处的想法，现在他清醒过来后，什么多余的想法都不敢有了，只想踏踏实实地，尽快把容意交代的事做好。
去店铺后面的卧室里换了身衣服，把黑符贴身放好后，他找了个上门维修电器的电话打过去。
他确实不认识什么会修电脑手机的修士，所以为求稳妥，干脆重金请维修师傅上门。
这样万一出什么事……这不还有容意在一旁看着吗？总归死不了吧！
杜荣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尽管凌晨五点多找人上门修电脑的行为很疯狂，但在报销打车费用外加三倍维修费的诱惑下，快到六点半的时候，终于有位维修师傅接单赶了过来。
一进门，师傅就被打坐的容意吓了一跳。
杜荣随口编道：“这是早起练气功呢，师傅你知道的吧？现在好多年轻女生都特别注重养生的。”
维修师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要修的东西在哪？老板，不是我说，你这地址也太吓人了，天都还没亮呢，叫我来丧葬街。”
杜荣赔笑，把东西从袋子里取出交给维修师傅。
对方检视了一下，麻利地开始工作。导出数据其实不算费劲，只是耗时间。让程序自己跑着，维修师傅开始跟杜荣聊天：“你们这是吵架砸的，还是惹到谁被人家砸的啊？这手机，啧啧，烂成这样，都不知道还能抢救回来多少。这电脑也是挺结实的型号，不是故意摔的话，绝对摔不成这样。”
“唉，我妹走夜路遇到几个抢东西的，还好我及时赶到，跟对方打了一架，这不，东西就坏了。”悄悄看了容意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杜荣这才放心。
他和容意外表差了十来岁呢，“前辈”这种称呼，圈外人理解不了，他也不能告诉刚放松下来的师傅说这两件东西可能是鬼砸的吧？
维修师傅叹气：“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到处都乱了好多。抢劫的、打架的、杀人的，想不开要跳楼的。天天一看新闻啊，就觉得活着没意思，都没一个好消息。就前些日子，我家附近还有个大学生割腕，还好他朋友上门找他，不然就凉了。”
说到这个，杜荣也有同感。
今年他们丧葬街的店生意都挺好的。但像他们这种做死人生意的地方，生意红火了，不就代表死的人多了吗？还有鬼……天，他以前以为鬼这种东西只存在于故事中，结果才短短两天，他先是在监控里看到真正的走尸，又从容意口中得知了有鬼。
“大概是年头不好吧。”杜荣随口感叹。
“也只能这么想了……手机这边能导的数据都导出来了。”维修师傅把新的储存卡交给杜荣。
后者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接过之后顺手就插到自己的手机上了。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杜荣的手机就不停地发出有新消息的提示音，他被吓了一跳，点开一看，新消息竟然全是从之前容意登过的那个视频发过来的。
而且私信都是一个——诡月胖哥。
维修师傅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看杜荣呆愣的样子，啧啧道：“难怪你天都没亮就催着我上门修理呢，原来是有急事啊！老板，你不赶紧回一下消息？”
“对啊，你快回一下。”不知何时睁开眼的容意也加入谈话。
她经过刚才那段时间的打坐调理，勉强把自己身上的阴气先收敛到一个比较弱的程度了，除非是功力和她差不多的人面对面，不然估计很难观测到她不对劲的地方。
杜荣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用颤抖的手指点开自动安装到他手机里的视频，看诡月胖哥发过来的私信。
虽然对方发过来的消息有几十条，但是内容全都是一样的一行用血红色加粗的字体——
“今晚一点十五分就来接你，不见不散。”
杜荣差点被这满屏血字当场送走。
他条件反射地扬手一扔，套着浮夸镭射壳子的手机就一路飞向店门外，险些砸到正准备进门的客人。
“大叔，你这乱扔东西砸伤行人是要负责任的！别以为不是高空抛物就没事……容意？你怎么在这里？！”庄甘元拿着刚捡起来的手机，看到店里的熟人后，一时间竟没了进门的勇气。
曾经他也是个相信科学的唯物主义好青年，直到他年轻的生命里突然出现了容意。
如果说第一次抓到连环杀人犯的时候还算在正常人可能做到的范围，那之后的嫁衣杀人、鬼母子诅咒案，就远不是他学习的刑侦勘察知识能够解释的了。其他单位的同僚都很佩服他们这边破案的效率，只有曾对着各位受害者恐怖的尸体吐得死去活来的庄甘元知道，如果可以，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过以前追着小偷色狼满街跑的日子。
想起自己一大早来观玄斋的目的，庄甘元深吸一口气，缓缓跨过门槛。
这一瞬间，他心底油然生出了一种主动走进怪兽口中的悲壮感。
容意却没有读出庄甘元内心复杂的情绪。她花了一分钟才想起来这个叫自己名字的人，好像是上次曹静雯失踪案中的那个年轻警察。
“有点事来找朋友。”容意这回答跟没说没区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