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怪这房子采光不好吗？我一进来就觉得凉凉的。”大乔搓了搓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嘀咕道。
曹家二老跟疯了似的在每一个房间之间穿梭，试图找到一点女儿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但甘耀退房时显然真的清理得很用心，什么都没有留下。
眼看着线索又要断掉，夫妇俩抓住彼此的手，期盼的眼神看向石建强：“石警官，这还有办法查吗？对了，转账……收房租需要转账的吧？只要有记录……”
容意没打扰这群普通人讨论对策，她自顾在房间里踱着步。
实际走入这套房子中后，她就感到不对劲的地方了——有同行在这边动了些手脚，所以此地残留的曹静雯的怨气、煞气和邪气都没有外泄，而是被限制在房内。这也是为什么后面来的人都觉得住着不舒服的原因。
布阵的人大概想阻断曹静雯对咽气之地的感应，这样她就会浑浑噩噩，想不起与谁有仇，又要向谁讨债。就算化为鬼，也是只漫无目标的孤魂野鬼，游荡过一定的年限后怨气消散，便转化为魂，而后回归天地。
这手法，跟电梯里藏骨片的类似，但要生涩得多，功力也不行。电梯里那些布置还让她费神找了一会儿，这边这个她一眼就看穿布置了。
环顾四周，看到门后放着个不知道哪一任倒霉租客留下的钉锤，容意试了试重量便直接将它拎起来，大步走到一面墙边，抬手用尖锐的那端敲上墙壁。
“你做什么？！”看到这个外表纤细的女生一言不合就开始搞破坏，大乔欲冲过来拦阻她。
“放心，砸坏的地方我会赔。”趁大乔迟疑的间隙，容意手上不停，已经利落地把墙皮又敲掉几块，露出下面脏污的痕迹。
新涂抹的腻子和原本的老墙面融合得不是很好，敲开的墙皮后面全是干涸的血抓痕，还有一行血字——
我想回家。
这诡异阴森的场景镇住了在场众人，他们看着抓痕和血字，只觉得背心发凉。
容意轻轻踢了踢掉落的墙皮，从碎渣里翻出一张白色的符纸来。
“石警官。”冲石建强指了指自己的发现，容意道：“这种情况，按你们的流程是怎么处理？”
石建强脸色铁青，眼神坚毅地看着新出现的证据，咬牙挤出几个字：“立案调查。”
一旦启动调查程序，事情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完的了。
容意和曹家二老被请到现场外面做笔录，老唐的屋子则围起了禁止进入的隔离带。负责痕迹检验的人拿着各种器材穿梭在房间内外，这片沉寂许久的老旧的小区难得又热闹了一回。
趁着没人关注自己这边，容意主动走到曹家老两口旁边，低声对他们说：“其实我有办法能让你们见到曹静雯……嘘，别说出来，待会儿被人听到我就不做了。”
曹父曹母赶紧忍住惊呼。
“姑娘，你说的能让我们看到雯雯是什么意思，你和她认识吗？”曹母本来毫无生气的眼中又燃起一丝希望，“她是不是还活着？”
容意没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对方，等她自己放弃幻想。
曹母眼中的希望之火缓缓熄灭了。
曹父有些迟疑地说：“你这是……拿我们寻开心吗？我们没什么钱了，为了找雯雯，这些年还欠了不少债，就算你骗我们也没有好处的。”
我要的不是钱。
朝两位老人招招手，容意道：“想见女儿，你们就跟我走。放心，我的身份在警方备了案的，不可能伤害你们。”
二老避开容意商量了几分钟，终于对她点点头。
在这个夜幕初降的老旧小区中，逆着最后一抹夕阳余晖站立的容意就像个引诱人走入深渊的魔女。而他们为了唯一的孩子，甘愿跟着她踏上一条未知的路。
没人注意已经做完笔录的三人的离开，容意便顺顺利利把曹家二老带到暮山小苑里。
三人一走进电梯，以前覆盖在电梯内的阴森气息就尽数消失了，仿佛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小区一般。知道这是曹静雯发现父母到来，不敢见他们，躲起来了。容意直接把二老领到404号，而后搬出上次用来请钱仙的全套道具。
“这是……”
“这东西你们应该不陌生吧？”容意问。
两人不安地点头。
在女儿失踪的这些年里，他们不光全国各地收集相关的信息，也在绝望至极的时候尝试过一些玄学方面的办法，自然懂得钱仙是什么。
容意便让二人坐下，把手指按到钱币上。
“直接唤你们女儿的名字。”
闻言，曹母说：“这不符合钱仙的规矩啊……”
“又不是请真的钱仙。”容意道，“你们只管照我说的做，她会来的。不过你们对她的模样要有些心理准备，还有，无论待会儿看到什么，按住钱的手都别松开。”
咽了口唾沫，二老郑重地点头承诺会记住她的叮嘱。
“雯雯，曹静雯……”
两道苍老的声音最初开口的时候还不太整齐，但随着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他们纷乱的思绪渐渐沉定下来，只余无论如何都想要见女儿一面的念头。两道声音渐渐统一，以一种稳定的频率缓慢回荡在房间内。
容意看到混杂着曹家二老愿力的黑烟逐渐升起，飘向这栋楼的某处。
不久后，满脸抗拒的曹静雯被黑烟缠裹着，一点点从天花板上拖了下来。等她一踏入容意贴了显形符的区域，没有阴阳眼的两位老人立刻便看到她衣着破烂且披头散发的模样。
“雯雯？！”曹母激动之下差点站起来，但又想到容意的提醒，于是变成弯腰按住桌面，要起不起的奇怪姿势。
避无可避，曹静雯怨恨地面向违背她意愿的容意，没有瞳仁的双眼似乎在瞪她。
对于厉鬼的仇视，容意毫不在意。她帮助曹静雯母子又不是为了做好事，而是有自己的目的在，只不过双方的目标有重合，可以合作而已。真撕破脸……啊，那该害怕的也不是自己。
“雯雯，你不记得爸爸妈妈了吗？你看我们一眼。”曹母脸上满是泪痕，一手继续按着钱币，一手极力伸长了想要碰触浑身血污的女鬼，毫不害怕对方会伤害自己，也不嫌弃对方的狼狈。
终于，在父母的殷殷呼唤中，曹静雯抬起头。
二老抽了口凉气。对来自阴间的厉鬼的本能恐惧，有一瞬间压过了情感。但很快，在曹静雯又想躲起来时，离她较近的曹父已经飞快伸手抓向她的手腕。
理所当然的，曹父的手扑空了。
曹静雯只是在符咒的作用下显形，并不具备凡人能碰触的实体。
不希望这家人把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抱头痛哭上，容意适时介入道：“她被人封了眼睛和嘴巴，看不到你们，也不能说话。”
女儿的惨状让二老心中燃起熊熊恨火。
“是谁这么对你，你回答我们，我们去杀了他给你报仇！”曹父扑空的手狠狠拍上茶几的桌面，高声喊道。
“你们小点声，待会儿被我邻居听到报警了很麻烦。”容意没忘记这栋楼的某个热心住户很喜欢打110。“害她的人是甘耀，但目前找不到足够的证据……这个让警察去烦。我带你们回来，是因为只有找到曹静雯的尸身，才能帮她摆脱束缚。为此，需要你们提供一点东西。”
亲眼见过女儿后，曹家二老此时已经不怀疑容意的能力，当即追问：“什么东西？”
容意淡淡道：“我要你们的血。”在曹静雯的骨片数量不足以支撑她做法的情况下，其亲生父母的血就是最好的代替媒介。
只要还没入轮回，无论关系好坏，血亲之间的羁绊都是最深的。
“只要血就够了吗？”曹母问，“只要给你血，你就可以让雯雯不再受恶人的折磨，不再如此凄惨？给你，我的血都给你，无论你要多少！”
不顾曹静雯拼命摇头摆手，曹父也一口答应下来，甚至催促容意快给他们找把刀。
容意：“……我只是要你们的心头血，不是要你们的命。”
此话一出，曹家全员怔住了。
找到前几天让何舟买的小罗盘，容意轻念着咒语，用针分别扎破曹家二老左手中指的指尖，让他们把血滴在小罗盘的指针上。
二老捂住隐隐作痛的心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罗盘。
鲜血洒上指针后竟然被铜质的指针吸收了。随后，指针上泛起一层朦胧血光，开始飞速旋转。
第65章 “司机”你来得正好
“这、这针一直转个不停，是不是血不够？”曹母忍着心口剧烈的绞痛，努力想再挤一点血出来。
容意倒是猜出了原因，拦下老人冲动的行为：“心头血取多了折寿。指针这么转，是因为她不止在一个地方。”
想明白这话的意思，曹家二老眼前一黑。
容意对焦急徘徊的曹静雯道：“你待在这儿照顾你父母，我去给你找尸身。”她才要走，腿被一个纸人抱住了。
甘智明嚷嚷道：“带上我，带上我！我也要帮妈妈。”
“我能把曹静雯带出去是因为手上有她的骨片，你尸骨不在我这儿，顶多也就能对血亲入梦而已，魂体本身带出不去。”容意想让对方死心，但话说到一半，心中忽然闪过某种预兆，好像带上甘智明会有用。
真是麻烦。
非要把甘智明带出暮山小苑，她也不是真的全无办法，只是觉得要付出的代价不值。但现在预兆都来了，她也只好赌一把。
闭上眼，容意从镇魂青灯虚影中分出一丝淡淡的清光凝在指尖，而后睁开眼，轻轻点在甘智明附身的纸人眉心处。
“疼！”纸人抬起手捂住额头，才叫出声就发现疼痛消失了。“我在发光？”
纸人新奇地转动自己的身子。
容意做完这些，脸色有些差。不给甘智明废话的机会，她直接把对方附身的纸人卷了卷揣进衣兜里，随后一掌拍在小罗盘上。
泛着血光的指针从罗盘上弹出，浮在半空。
几秒后，它找准了方向似的，飘向门口。
容意快步跟上，打开门让指针飘出去，跟在它后面跑下楼。来到4栋楼门口时，她差点跟进来的人撞上。
楼续年看看飘在半空中的指针，再看看容意。
对方不但不心虚，反而一把拉住他问：“开车了吗？”
楼续年：“你要做什么……”
“走，找曹静雯的尸体去。”想着到了地方这人或许用得上，容意不客气地把他推出门。
等楼续年回过神时，他已经让一个邪修上了他的车，而且还按照对方的指示开着车往某个方向去。
路过一家商场时，容意还特意下车买了个铁铲。
将她的行为都看在眼里，楼续年此时也判断出了，跟着浮在他车头上的那个指针的指引，应该就能抵达曹静雯尸身所在的地方。他看出了指针上是用了活人的血，但那血光很平和，应当是有人自愿献出的。
“曹静雯的父母在你家吗？”见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目的地，楼续年问出自己今晚再度来到暮山小苑的目的。
因为失踪案很可能演变成了谋杀案，还涉及到邪术，他被警方请到现场帮忙。结果一个回溯术没找到可疑的人员，倒是看到容意悄悄带走了曹家二老。
容意坦然承认：“对。你们这些正道修士帮不了他们，只好我辛苦一下了。”
楼续年：“……那你还真是热心。”
车继续飞快行驶着，楼续年心中却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今天被警方电话叫出来之前，他正跟大伯就如何处理容意的问题而起争执——自他向容家问过容意的异常后，那边就不知通过什么方式跟他家的长辈联系上了。
容弘业夫妇一致咬死原本的容意是被现在这个“容意”夺舍杀害了，恳求楼家出手镇压邪灵。但他们却解释不清楚，老宅里那些可疑的祭祀痕迹。
因此楼续年觉得不能单听一面之词，还应公正地看一下容意具体的言行。至少她从容家老宅里出来后还没伤过任何一个无辜，甚至还屡次帮警方的忙。
“你能确定那不是她的伪装吗？蛰伏得越老实，对方所图的八成越大。你自幼学的东西都忘了不成？！”
忆及大伯吼出的这番话，楼续年沉默地握紧了方向盘。
他们口中的“邪灵”此时正在想办法为一个冤屈而死的女孩寻找尸身，而长辈们却只想着只要练了邪法的就要打压。两相比较之下，究竟哪边更没有立场？
“停！”容意可不管临时抓的司机在想什么，见指针钻进路边的一处山林，她立刻叫住对方。
两人燃起一张明光符，找到林子中一株小树边。
将手里的铁铲递给楼续年，容意笑颜如花道：“楼先生，你一展身手的时候到了。”
城市的另一边，当时间跳过午夜零点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的甘耀在酒店的洗手间里对着镜子，点燃了一张画着古怪符文的泛黄纸张。
他紧张地看着纸张燃尽，却失望地发现洗手间内没有任何变化。
当年帮他忙的那个怪人明明说还想找他的话，烧了这张纸就行，怎么现在他照办了，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
又呆站了几分钟，甘耀觉得白等了，打算离开时，眼角余光忽然扫过镜子。
他明明已经半转过身了，但镜子里的他还是正面！
吓得脚下一滑，甘耀匆匆退到洗手间的门边。
镜子里的他嘴角带上一抹微笑，发出声音：“许久不见，我还在想你需要多久才能发现我来了。”
“高、高人？”
“是我，你现在也可以叫我‘镜先生’。”镜中人回应道。“说吧，有什么事？你故意跟我断开联系这么久，今天忽然找我，总不会是想叙旧。”
自己那点过河拆桥的心思被对方看穿，甘耀心中一颤，很快又狠下心来。
抱着拼死一搏的想法，他问道：“当年你教我的那个献祭的手段，还能再用一次吗？”
“再用一次？”镜中人挑了挑眉，“你已经杀了一个爱你的女人，以及你们之间的孩子，现在还想再来一次？”
“对。”甘耀狠狠道，“现在那个女人，她不听话。”
“呵，若非你没有天赋，这心性倒是挺适合修邪魔之道的。”镜中人的话听着像夸奖，又像嘲讽。“献祭的办法你都已经掌握了，何必再问我？”
“总是您教的东西，我不敢乱用。”畏惧于镜中人的高深莫测，甘耀把姿态放得很低。“您若同意了，我明日就把目标约出来。”
第66章 甘耀失踪了？
近午时分，石建强拿着老唐好不容易翻出来的转账记录，带人到甘耀住的酒店，准备找他问话。
“这个甘耀的粉很疯狂，大家待会儿分散进酒店，不要引起太多人注意。不然消息爆到网上，线索还没查到我们警局说不定就被人砸了。”进入前，石建强提醒道。
“砸警局？不至于有这么傻的人吧？”
“嘿，那是你没见过她们上次在中央广场那边搞活动的场景。说来也是奇了，这人也没多大本事，我看脸也就那样吧，偏偏有些人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的，跟被下了蛊一样。”本来是无心的一句话，石建强自己说出口后一回味，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中了。
听管网络安全那块的同事说，甘耀的粉有一段时间还流行过集体晒自残图，他们为了封禁相关话题熬了两个通宵才压下去。
“小庄你去查一下甘耀的房间，我和他的经纪人联系看看。”给徒弟安排了活儿，石建强借着大堂里柱子的遮挡，拨打甘耀经纪人的电话。
经纪人来到大堂的时候一头热汗，满脸焦急，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悄悄给对方看了眼自己的证件，石建强还没说话，经纪人就先激动地拉住他的手道：“警察同志！我要报警，我们甘耀失踪了！我怀疑他是被谁绑架了，今天他本来有录制安排的……”
没有料到这样的发展，石建强给庄甘元一个眼神，示意他上楼检查一下。
几分钟后，庄甘元小跑着回来：“师父，人真不在，行李倒是都好好放在房间里。”
“上楼去看看。”考虑到酒店里可能还有追着甘耀入住的记者或者追星族，石建强叫上甘耀的经纪人，给在外等候的同事们发出可以先撤的信号后，一行三人来到甘耀的房间。
正如庄甘元所说，甘耀房间里除了他本人之外，所有东西都还在。根据床铺睡过的痕迹，以及卫生间洗手台上没擦净的水，还有丢了垃圾的垃圾桶等细节，石建强判断不存在其经纪人所说的暴力绑架的可能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