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宋斐然大概听清后半句,沈岁华说:“……我的发妻无修为自保,无家人可依,她终究是你的师母,托你多加照拂,护她安危。”
沈岁华对这个发妻好吗?
完全谈不上好。
宋斐然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全是冷淡的沈岁华,原主嫁给他时他已即将进入元婴期,无论样貌、背景、才能都与原主是云泥之别。
原主在他面前总是自卑的,他说什么从不敢反驳,尽可能地讨好他,但他依旧冰山似的很少有笑容。
甚至是房事上,他也十分冷淡,一年一次都算多的。
宋斐然头痛的托住了脑袋,忍不住的跟101吐槽:“这个世界里的男主男配都养胃吗?”
101不好意思地说:“男配沈岁华的设定是禁欲系仙君……当初流行这种人设。”
宋斐然脑子里的记忆乱糟糟,耳边的声音更乱糟糟。
那群老东西真是吵得要命,这会儿又蹬鼻子上脸说这不可能,这信函是有人造假篡改了,又开始破口大骂裴颂这个魔头,逼着要宋斐然曾经信函造假了。
“吵死了。”宋斐然脑袋在一跳跳的痛,压不住火气的再次将玉指环套进了自己的拇指上。
华光在她转动间震荡开,将吵闹的人群震的连连后退,也将宋斐然震的鲜血涌出唇角。
“宿主,您不能再强行使用这枚玉指环了,会震碎您的五脏六腑。”101忙说。
大殿中鸦雀无声。
裴颂看向了椅子里虚弱的师母,她被玉指环震的唇角溢出鲜血,可她的表情平静至极,抬手慢慢将唇角的鲜血擦了擦,擦的嘴唇殷红一片,指尖也被染红了。
这样的师母……他从未见过,记忆里她在师父面前总是怯怯的,可师父不在时她又换了另一副面孔,蛮横刻薄,对他非打即骂。
但这一刻的师母,带着一种自毁的平静,明明没有修为,却不怕任何人,甚至不怕死一般。
为什么?师母为什么宁愿和所有人为敌,也要将信函和玉指环给他?
师母明明对他厌恶至极,她明明可以顺从六大峰主隐瞒下师父的信函……
“吵够了吗?”宋斐然慢慢抬头看向那些饿狼一样盯着她的人,其中还有她的好弟弟。
她的好弟弟宋问道得了她的灵根后,就拜入了万剑宗主峰归一仙君的门下,一心一意要帮他的师父来争抢玉指环和宗主之位。
宋问道此时此刻恨铁不成钢的盯着她,恨不能直接问她:为什么不帮他?不帮自家人?要把宗主之位和玉指环给一个魔头?
“我要是可以篡改伪造灵玉简中的内容,为何不直接改成——我的夫君将宗主之位交给我?”宋斐然玩着掌心里的玉指环:“反正玉指环已经在我手里,我为什么不自己做宗主要交给一个我厌恶的弟子?”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惊讶了,因为他们从未想过她这等没有灵根、平庸的妇人也有胆量敢觊觎宗主之位。
在他们心里,她就是个依附宗主而活的美丽藤萝,根本生不出这样的胆子和野心。
她能说出这句话都令人意外,令人发笑。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她的弟弟宋问道难堪的低低斥责她:“你连灵根也没有,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原本是有的。”宋斐然看向他,语气很平静:“不是被你据为己有了吗?”
宋问道立刻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恼怒的呵斥她不要再发疯胡说八道!
他先天没有灵根这件事,他的师父根本不知道,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现在怀疑,他姐真的疯了,被沈岁华的死刺激疯了,不然她怎么敢泄露这件事?说出这些话?
“不着急,该还的你总要还回来。”宋斐然用手指轻轻压了压胸口,好痛,五脏六腑在燃烧一样,烧得她眼前发黑,她可能撑不了多久就要昏过去了。
要在昏过去之前把戏演全。
宋斐然扶着椅背站了起来,撑着身体转过身去将亡夫的灵牌抱了下来,太沉了,她只能搂在怀里,在晃动的白烛中再次看向满殿的人,凄楚又讥讽的说:“我知我今日交出信函必会被你们记恨到底,但我只想完成夫君的遗愿,你们杀也好,将我赶出万剑宗也罢,我悉听尊便。”
她抬手将掌中的玉指环递给了裴颂,一双眼也看向他:“拿去吧,你师父给你的。”
裴颂从她的掌心望向她的脸,她脸色没有一丝血气,惨白是像是随时要死去,瘦弱的身体抱着师父的灵牌,藤萝一般抓住最后一点依靠。
可她的背挺得很直,在一双双恨不能将她活吞的目光中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眼睛里既没有厌恶,更没有什么师母情意。
只是平静又决绝地在完成亡夫的遗愿,任凭千万人施压、为敌也毫不动摇。
就仿佛,她可以为了守护师父的遗愿赴汤蹈火。
裴颂在这一刻,居然有些明白师父为何对他说:你师母心地不坏,只是年幼时过得太苦,没有被好好教导过。
闷雷滚滚响在殿外。
裴颂抬起手,却没有去接那玉指环,而是将自己戴着皮质手套的手腕放在了她手下问:“师父将您托付给我,我自会遵守师命照顾您的安危。”
“我还有仇没报完,不能留在万剑宗。”他看着她,也没有丝毫师徒情谊,语气都是冷的:“师母可愿意跟我下山?”
当然,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宋斐然握住了他的手腕,难以再支撑这具身体,抱着灵牌几乎要倒下去。
她的身体很冰,抖得很厉害。
裴颂意识到她被灵气震伤了,说了一句:“冒犯了师母。”
然后脱下黑色的斗篷替她披在身上,在她面前蹲下身说:“我背您。”
宋斐然趴在了他的背上,才发现他斗篷下的背很宽,比寻常弟子和沈琢羡要宽出许多,也高出许多,衬得腰很窄。
斗篷上的兜帽遮住了宋斐然的脸,她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很多呵斥声和阻拦声。
裴颂单手拦着她,一剑挥出后那些声音都没了。
他冷冷说:“若非顾念师父,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滚开。”
他身周红光凛凛、杀气腾腾,无一人敢再上前阻拦他。
外面雨下得更大了。
他背着宋斐然跨出殿门,走进大雨里。
宋斐然听见雨打在斗篷上的声音,他的双手牢牢地托着她的腿,一步一步走下石阶,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林颂。
他的背很像,小颂。
这感觉令她安心,放任自己昏了过去。
师母昏过去了?
裴颂把她带回了自己暂时歇脚的药庐中,地方不大,也不算整洁,是他每次报仇之手疗伤的地方。
他将师母放在了那张窄小的床上,她被淋透了,湿淋淋的头发黏在脸上,没有一点体温和血色。
裴颂用修为将她的衣服和身体“烘干”,又在屋子里点起了炭火,烧了一壶水,找出了一些丹药和灵草。
但他不确定该怎么治她的伤,就一股脑各自倒出一粒,在温水里化开,托起她的脸想喂她喝下去。
可比他想象中难喂下去。
裴颂的眼睛开始渐渐发黑,他杀了唐门满门却也中了唐门的暗器,暗器上淬了毒,现在毒已经很难用修为压下去了。
这也是他不能逗留在万剑宗的原因,再多耽误一会儿他可能就会双目失明地昏过去。
“师母。”他用手去轻轻捏开宋斐然的嘴巴:“张开嘴,把药喝了。”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地用发黑的眼睛看清她的嘴,戴着皮质手套的手却很难控制住她挣扎的脸,稍微一用力就把她的脸颊划了一道红痕。
她在昏迷中痛苦的躲开他的手,险些将手里的药碗撞翻。
裴颂无奈的用嘴摘下了一只手套,不自在的用手指轻轻去托起她的脸。
她的脸颊很冰,可嘴唇很烫,温度极其清晰地传递在他手指上、掌心里。
裴颂在晕眩中看见自己疤痕累累的手捧着白皙如玉的一张脸,这样的对比让他整张脸烧了起来。
耳边是师母第一次见到他的手时,脱口而出那句:“好吓人的手。”
那之后师母从不让他的手碰她的东西,倒茶不可以、拿东西不可以,就连出现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都不可以,仿佛被他这只手碰过就是一种恶心的事。
可现在,他这只丑陋的手碰到了她的脸,轻轻捏开她的嘴唇,在一勺一勺往里喂药。
他的手指只要动一动就能碰到她柔红的唇,她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愤怒恶心的宁愿去死吧?
他心里阴暗地想:真该让她清醒着看看,是他这只丑陋的手在喂她喝药,她厌恶咒骂没有用,挣扎没有用,哭也没有用,他这只令她作呕的手会撬开她的嘴把药灌进去……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加重,床边师父的灵牌“咚”一声掉下来砸在他的脚边。
就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身体。
他瞬间冷汗淋漓,慌忙抽回手,宋斐然的脸栽倒在床板上,喂了一半的药全撒在她衣襟上。
他盯着她,心里的阴暗念头杂草一样丛生,那张脸会对大师兄,其他师兄温柔的笑着,可总是对他展露出最厌恶的表情,打骂他,让他能有多远滚多远……他有多嫉妒大师兄就有多怨恨这张脸……
他握住发烫的手指,不能再待下去了。
裴颂弯腰捡起了师父的灵牌,轻轻摆在桌子上,撑着晕眩发黑的脑袋,挣扎着出了房间。
她是他的师母,他当然会遵从师父的遗愿照顾她的安危,那是他唯一能为师父做的事。
他在大雨里越行越快,想赶在双目失明之前找个地方休息,却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一脚踩空,栽倒在了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黑红的血……
——“宿主?您感觉还好吗?”
宋斐然在101的呼唤中渐渐清醒了过来,身上暖烘烘地被什么东西烤着,身体里的痛感一点也没有了。
外面的雨声,耳边是炭火荜拨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一张窄小的床上,坐起身却没有在房间里看见任何人。
裴颂呢?
——“在门外不远的河边,男主他中了毒,支撑着把您救回来喂了药就出去,在河边昏了过去。”
床边是掉落着药碗和汤勺,还有一支黑色的皮质手套,看得出来裴颂没来得及带上。
宋斐然低头看见自己衣襟上脏兮兮的污渍,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就是这么喂药的吗?是灌的吧?
怪不得她的脸颊这么痛。
她抬手摸着脸,又问:“他为什么要出去昏倒?”
外面还在下雨,他不嫌淋得慌?
101卡壳了一下说:“我想,男主是觉得不该跟您待在同一个房间里,男女有别,您又是他的师母。”
宋斐然下了床,推开门却没有看见溪边的裴颂。
——“他应该是已经清醒,离开了。”101说。
——“剧情里写他靠着惊人的资质在中毒后又醒了过来,割开手腕放毒血之后才解了毒,但留下了病根,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毒发双目暂时失明,身体失温,要再次放血才能恢复正常。”101告诉她原剧情:“原本原剧情里安排,遇到女主后,女主把他的毒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治好了他这个顽疾,也渐渐温暖了他冰冷的心……”
有温暖到吗?
显然没有,他这样杀人无数的魔头,或许只觉得对方在可怜他。
——“是这样的,男主非常抗拒任何女性的靠近。”101其实也觉得他有点恐女,宁愿昏迷在大雨里,也不要和宿主共处一室:“他现在应该是去放血了,等他恢复正常应该就会回来找您这位师母了。”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宋斐然在房间里找了一些丹药充饥,看外面天完全黑了下来,雨还没停。
直到快深夜,门外才传来脚步声。
宋斐然叫了一声:“裴颂?”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可等她起身推开门时,门外空无一人,只放着一个红木饭盒。
大雨里留下一串模糊的脚印。
她拎进去打开,饭盒里除了饭菜外,还有一套干净的新衣服,用黄纸包裹着。
看来裴颂是不打算走进有她这个师母的房间了。
宋斐然坐在桌边认真地把饭吃了,换了干净的衣服才问系统:“我的特殊道具现在可以使用吗?”
101一顿:“产卵袋吗?您要对男主裴颂使用?现在就使用?”
“是,我的耐心很有限。”宋斐然说:“就现在。”
再等下去,她的亡夫都要复活了。
第84章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灵草山的山脚下有一处小温泉,原本经常有猕猴来泡温泉,此时此刻却连鸟兽也不再靠近附近。
因为浓烈的毒气弥漫在温泉四周,就连雨水也变成了黑红色。
裴颂将整个身体浸在温泉之中,割开的双手手腕处正在不停往外渗出黑红的血将池水染成黑红色。
蒸腾的热气中他整张脸白得没有血色,他脖子以下的肌肤红得像熟透的虾,这是他第二次割开手腕放毒血了,痛感和晕眩感越来越强烈。
他坐在温泉中晕眩的身体晃荡,慌忙睁开眼扶住青石,刚要站起身眼前却突然全黑了,意识无法控制的涣散,脚下的温泉里像是有什么软滑的东西缠裹住他的腿,拽着他不停的往上爬。
是什么?
他的修为也像是被封禁了无法使出来,想踢开脚上的东西,却被那东西猛地拽倒在了温泉里。
蒸腾着热气的水瞬间淹没他的口鼻,他盲着双眼拼命去够岸边的青石,却抓住了一只手。
是谁?仇家吗?
他警铃大震,慌忙要去抓岸边的佩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一丝力气,仿佛失去了他的控制,根本动弹不得。
那只手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将他按在原地,另一只手抓住他湿淋淋的头发用力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他听见一个声音轻笑着说:“没想到这么丑的手,却长了一张这么稚气标致的脸。”
那个声音……是师母!他化成灰也忘了师母的声音!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来这里?
裴颂羞怒万分,比起浑身赤条,他这只丑陋的手被她抓着更让他难堪,他张开口想让她放开。
却发现自己的舌头也不听使唤了,根本说不出完整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含糊声。
听起来就像是在呜咽。
这更令他恼怒,紧紧抿住了嘴。
可师母的手没有打算放开他,反而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按在岸边,另一只松开他的手腕从他的脖子,探索下去……
他忽然浑身一颤,震惊的睁大了什么也看不见的双眼,他的腿……为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他才意识到,他的双脚没有了,下半身似乎变成了鱼一样的尾。
这是他的身体吗?他的身体怎么可能变成鱼尾?
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师母的手探索过他鱼尾的每个地方。
她细软的手指像是在找什么,在鱼尾上来去,终于停在了鱼尾和腰的连接处,确定了什么似得在那个部分探了进去……
“啊……”裴颂紧抿的嘴唇里发出无法控制的低叫声,整个脊背都被刺激的弓了起来。
那不只是痛,还有一种令他浑身战栗的酥麻感,像是中毒了,更像是整个身体被从热水中丢进寒冰中,从毛孔到头皮都麻透了。
更令他羞愤的是,他听见了师母戏谑的笑声,在他的耳边说:“找到了,知道这是什么吗裴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