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在,但她能隐约听到一门之隔的温泉室中传出水流声。
今夜来的会是沈琢羡?还是萧承?
宋斐然走到了桌边坐下,在昏暗中慢慢为自己到了一盅酒,还没喝就听见温泉室的门被拉开。
热气和水汽拥着一个人走出来。
她没抬眼去看,只喝了那盅酒,发现酒是合欢酒。
她唇角透出一丝笑意,那道人影带着潮潮的气息停在她身边,伸出手又要为她倒酒。
宋斐然抬手压住了酒壶说:“既然准备了合欢酒,上赶着做鼎炉,那就有些样子,跪下斟酒。”
那只手顿在酒壶上,像是在犹豫。
然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宋斐然身侧:“你真想要我跪下斟酒?”
是萧承的声音。
宋斐然唇角的笑意就更浓了,抬起头看他,他披着宽阔的袍子,松松挽着发,比之前更清瘦了。
他今天没有戴面具,展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样貌,他应该像他的母亲吧?因为这张脸除了清晰的轮廓外,眉眼柔美的有些女相,因为消瘦显露出几分病弱的美感,一双眼明亮如星。
“你比我想象中更漂亮些。”宋斐然记得书里写他比妹妹无双公主更美,但因为他总戴着那副奇丑无比的面具,令她脑补不出来他的容貌。
“是吗?”他也在看她,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今夜的宋斐然也没有戴面具。
萧承在玉简中见过她的样貌,可第一次真切的看着她仍然觉得特别,她有唇珠,唇形楚楚动人,可偏偏生了一双冰冷凛冽的双眼。
这双眼太神奇了,静静望着你的时候像苍翠的山,可笑起来时又像冰冷的月,光华流转却没有温度,让你完全忽视了她的嘴唇、鼻子……只想看着这双眼。
“你……”萧承喉结动了动,原本想说:她也比他想象中更美。
可又觉得,美不足以形容她,她难以被一个字、一个词语来概括。
所以话到嘴边变成了:“还满意吗?”
“你指哪一点?”宋斐然故意问他:“是指你的样貌?还是指你代替沈琢羡来做我的鼎炉?”
萧承竟被她问的脸颊发热起来,他自问不是薄脸皮的人,但她带着戏谑这样直接问,就像故意戳穿他,等着欣赏他的窘态。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不意外是我吗?”
“我猜到是你了。”宋斐然从他手中拿走了酒壶,倒了一杯酒。
“哦?沈琢羡告诉你了?”萧承问。
“不用他告诉我。”她笑着把那杯酒递给了萧承说:“你那么久没有见我,发了那么多简信我也没回,必定会想办法找我,沈琢羡会主动约见我,不就是你想见我吗?”
“你还是这么聪明。”萧承伸手要去接她递过来的酒,她却拉下了他的手。
“你要跪下接。”宋斐然故意说:“你不是来替沈琢羡做鼎炉的吗?做鼎炉要有鼎炉的样子。”
她抓着他的手指的冰的,也可能是他的体温太高了,显得她手指格外冰。
萧承看着她的眼,脸很热,喉咙很干:“你对裴一也这样?”
问出口他就觉得这句话太酸了,可她摆明了就是在戏弄他,她也这样戏弄裴一吗?
“裴一不喝酒。”宋斐然说:“但裴一会乖乖跪下服侍我。”
服侍她。
萧承的脸更热了,带着一些不痛快,冷笑一声说:“他还真是习惯了做奴隶。”
宋斐然看着他,似乎不高兴的松开了他的手,自己将那杯酒了说:“你既然不习惯做奴隶,又何必替沈琢羡来?”
萧承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有一种被他扫兴了的无趣感。
她放下酒杯说:“你还有别的正经事吗?没有就可以离开了。”
她对他下了“逐客令”。
萧承一时之间说不上来心中的感觉,生气有,但更多的是酸楚,或许是这一个月以来他太累了,疲惫之下就很想见她,用手段才见到她之后,她却如此冷淡。
可归根结底,他和她也什么关系都不是,只是对手,只见过几面的对手而已。
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沈琢羡做鼎炉,不是来和他谈天说地。
萧承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却从怀里掏出了玉牌,玉牌正在亮出微光,一行字浮现而出——【我已在交易城,你在哪个酒楼?】
他心头一跳,脑子里第一反应这是沈琢羡吧?
“怎么?你还约了别人?”萧承语气里多了冰冷的笑意:“谁?”
她一点没隐瞒的说:“沈琢羡。”
萧承的脸色顿时阴了:“你就这么想找鼎炉吗?”
宋斐然抬眼看他,目光带着冷冷的压迫感,突然震开一身修为,白光将桌子上的饭菜全掀翻在地,也将萧承震的后退半步,吃惊地盯着她。
“你已经金丹九重了?”萧承知道她已是金丹期修士,却没想到她居然金丹九重,离元婴一步之遥。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她才刚拿回灵根一个月,是因为她修习了无上心法吗?
“你以为我牺牲一晚的时间过来是为了跟你闲聊?”宋斐然只想尽快元婴,赶在她亡夫复活之前,“你既不愿意就不该来。”
她拿了玉牌起身要走。
萧承怎么会想她走去找沈琢羡?他处心积虑约她来此,合欢酒、沐浴……
他上前两步拦她,她刚好就撞进他怀里,满怀的花露香气,他下意识抱住了她:“生气了?”声音又低又哑。
她的手指推在他胸口,抬起明亮的眼看着他说:“萧承你真叫人看不懂,沐浴更衣的等着我,又要装模作样的和我谈天说地?”
他的胸口发烫,脸和耳朵也又烧起来。
昏暗中他的手臂越抱她越紧,哑着声音说:“我没有不愿意,我若是不愿意何必来?我只是……”
他庆幸没有点灯,免叫她看见自己的面红耳赤:“你就一定要我跪下吗?”
“当然。”宋斐然说:“你是来做鼎炉的,又不是来和我做夫妻的。”
“做夫妻不好吗?”萧承抓住她推在胸口的手:“反正你的夫君也死了。”
她却没叫他握,抽了回去,抬手捏住了他的下颚,冷笑着说:“结丹期的废太子做鼎炉都勉强,萧承你知道的裴一是元婴期,我的亡夫更是元婴期九重,你怎么敢妄想做我的夫君?”
萧承瞧着她,心里一阵阵收紧,她怎么能这么刻薄又这么会羞辱人?
她的手指捏在他的下颚上又下滑到脖子,温柔的像在抚摸他,语气却很戏谑:“就连沈琢羡修为都比你高,你不知道他有多巴不得跪下伺候我。”
萧承抓住她的手腕,被她激得又气又酸。
她撩起了他的衣袖,看了一眼他手臂上的红痣:“元阳还在,你是初次。”
萧承觉得不自在,她却满意似得震开他的手臂,掏出一样东西轻轻捏开,房间里就突然陷入一片漆黑,是完全看不见的漆黑。
这东西萧承知道,是遮天蔽日丸,用来逃跑时用的法器,但他不知道她用在这里做什么?只感觉怀里空了。
他伸出手,听见她似乎在桌边倒了酒。
“初次的话倒是可以陪你玩玩。”宋斐然的声音又出现在他脸前。
萧承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就被她捏住,捏开了嘴巴。
“喝点酒。”她把酒倒进了萧承嘴巴里。
萧承吞咽了两口,呛的有些难受,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酒从嘴巴里流出来,身体里也热起来,他在漆黑中不知道怎么就被宋斐然抓着脖子跪在了她腿边。
宋斐然的手指摸了摸他的脸,满意似得说:“你瞧,跪下也不难。”
她的手指探进了他嘴里,撬开他的牙齿,又把剩下的酒全灌了进去。
萧承在漆黑中张着嘴慌忙吞咽下酒,感觉身体都在摇摇欲坠,只能抓着她的手臂和腰来支撑身体,她冰冷尖利的指尖就在酒里抵在了他的舌头上,有一点痛,但更多是被强迫后的莫名释放感,脑子和身体都在战栗。
“会服侍我吗?”她意有所指地问,尖利的指尖轻轻刺着他的舌头:“湉它。”
漆黑放大了他的所有感官,酒精消解了他的所有耻辱和束缚。
萧承只觉得自己醉得厉害,呼吸很热,身体很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舌头就听从指定,笨拙地去卷她的指尖。
湿淋淋的不知道是酒还是别的,他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心和身体一阵阵抽紧像是在发颤,头皮也快乐的发麻。
早就异常的异常,被她的鞋子踩了住。
不重,却足以令他要死要活,抱紧她,却被她用什么法器捆住了双手。
“拥抱是奖励,你还没有让我满意到奖励你。”她抚摸萧承湿淋淋的脸,他主动就去找她的手寒进去……
宋斐然满意地笑了,“你比裴一更适合做奴隶。”
漆黑的夜色里,裴颂跌撞进入莲花小院才敢发出声音。
腿上的伤止了血,却还没拔箭,疼痛可以忍,但他现在的身体好难受,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他,小腹的伤口和异常都剧烈地难以消减。
他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是浓稠的。
宋斐然,他前所未有地想要宋斐然,想见她,想被她拥抱,被她抚摸,被她……
他头昏脑涨挣扎着去了宋斐然的房间,可撞开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床褥是整齐的,衣架上的衣服少了一件。
她不在,她去哪儿了?
明明他在万剑宗也没有感应到她的气息……
裴颂怕自己错过了她,她在万剑宗遇到麻烦,颤抖着掏出玉牌用裴颂的身份联络了她——【你在哪儿?】
她回的很快——【完成了?】
裴颂再次问——【是,你在哪儿?】
他迫不及待要见她。
可她却没有再回应他。
裴颂靠在门板上实在太难受了,将灵识探入玉牌中去查找她回信的地方,却发现……她居然在棋修社之后的天字一号房?
他脑子里发懵再找一次,依旧是天字一号房。
她去那里做什么?
裴颂炙热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
他伸手将腿上的箭拨出来,疼痛反而让他好受一点。
他缠裹了伤口,在夜色里朝着天字一号房而去。
来去只用一张疾行符,他隐身形和气息停在了天字一号房外,没有看见里面的烛光,却听见了水声。
像是温泉室里的水声,谁在里面?
他凑近在水流声中听见了萧承的声音,那声音又哑又浓重,不停的在叫:“斐然、斐然……”
裴颂脑子里过了雷一样僵站在原地,他想会不会是同名的人?
可他很快听见了宋斐然的声音:“脏死了。”
和她平时对裴一说话的语调一模一样。
裴颂炙热的身体突然之间冷透了,身上的伤口得不到安抚的抽搐令他想吐。
他清晰地听见里面萧承声音很哑的说:“满意吗斐然?比裴一呢?”
宋斐然说:“少问这样扫兴的话,我说的事记得帮我做。”
她似乎要起身,又被抱进了水里。
萧承问她:“这么着急走?是要再去找沈琢羡吗?”
沈琢羡?
她……还要找沈琢羡做鼎炉吗?
裴颂感觉自己有些耳鸣,因为他听见宋斐然说:“自然要找他,我要把无上心法暂时放在他身上。”
盛夏的夜里,裴颂一身汗却觉得冷极了。
为什么?
她明明答应了他:绝不将无上心法交给别人,绝不和朝廷联手。
他只对她提了这两个要求,可是她却一条也没有做到。
明明……明明她答应了的。
裴颂晕眩的有些站不稳,眼前也黑的厉害,就连腿上的伤口好像也支撑不住了,伸手扶住了窗棂,忍不住干呕了起来,呕的眼泪涌出来,呕的心要掉出来,她答应的……
“谁?”萧承立刻问:“谁在外面?”
夜风送进来一股奇特的气味。
宋斐然站在他身后闻到这股气味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股气味,那是裴颂情动时汗液、体液会散发的气味。
刚刚是裴颂?
她走到窗边看见窗外的地砖上有一滴血迹,裴颂受伤了?如今的万剑宗不该有人能伤得了他啊。
101冷不丁说——“宿主,裴颂似乎情热期了。”
在今夜?在刚刚?
宋斐然立刻明白过来他是靠着玉牌联络她,找到了她。
刚刚她和萧承双修,裴颂也听到了吧。
她眉头锁紧,怎么偏偏就是今天情热期,太不凑巧了,她还约见了沈琢羡。
萧承叫来了服侍的男修在问有没有人来过?
男修却说,没有看到人来。
宋斐然没有时间再耽搁,转身去房间里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上。
萧承忙回头看她,关了窗过去拉住了她的衣服:“怎么真要走?”
她才与他待了一个时辰,怎么能够?
宋斐然拽出衣服穿好,看他一眼,他披着外袍下的身上红红紫紫不少抓痕,嘴唇也被咬破了,脸颊上的巴掌印却不明显了。
谁能想到孤高的未来人皇反倒是最下贱的,简直是天生的鼎炉,开了个头,他就自己会叫“主上”。
挨巴掌会爽到更卖力,连用锁囊环也会失控。
她没舍得用在裴一身上的倒是都用在他身上了,可惜确实太不凑巧了,裴颂的情热期是最好的受孕期,她就等着这个时期完成带球跑这个任务。
为此她连沈琢羡也不见了,抬手把一枚玉简丢给萧承:“无上心法,替我去给沈琢羡。”
萧承接在手里愣了愣,随后又蹙眉:“你真要把无上心法给沈琢羡?就算你要利用他也不必给他真的无上心法。”
“吃醋了?”宋斐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很大方地说:“你若是喜欢也可以修习无上心法,我可不像沈岁华那样小气。”
萧承的脸颊自觉挨进她掌心里,那掌心里有薄薄的茧子,能觉察的出她最近在练剑,但他又真的看不懂她:“这可是万剑宗的顶级心法,历来只有宗主才能修习,你那亡夫为守护心法与合欢宗大战,你就这样随随便便给了我和沈琢羡?你不怕我们都靠着这心法修成元婴,做了你的对手?”
宋斐然笑了:“一本心法而已,没有无上心法之前我能赢你,你拿了这心法照样是我的手下败将。”
她满不在乎的收回手说:“我若是成为宗主,就让万剑宗弟子人人可以修习无上心法,世人修道无非是想成仙,既然他们认为无上心法是捷径,我又何必捏着一本心法吝于分享?”
萧承被她这个说法惊讶到了,他还不曾见过哪位强者愿意共享资源,别说魔道妖道,就连名门正派和朝堂,真正的资源、顶级的秘籍、法器,哪一个不是掌握在当权者手里?
一时之间他竟很难说清,她这个想法是天真还是聪明?
她已穿好衣服要走。
“既然你不用亲自去见沈琢羡,为什么要急着走?”萧承又横臂要抱她。
却被她震开了手臂。
她停在原地看着他说:“裴一在等我。”
萧承的脸一下子就沉了、黑了,裴一果然没有去京都一直和她在一起。
宋斐然跨出门的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萧承看着门口,心里堵了什么东西似得,在她心里还是裴一最重要,哪怕他的元阳给了她,他任她采补修为,愿意被她利用,也照样比不过裴一。
裴一真该死。
萧承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简,一想到沈琢羡也违抗命令,没有向他禀报就与宋斐然私下约见,现在就在不远处的酒楼里等着宋斐然,上赶着做她的鼎炉……他就觉得,沈琢羡这枚棋子也留不住了。
他打开玉简翻了翻,却发现玉简里写明了,想修炼无上心法必须是元阳之身,才可练成纯阳元婴。
他忍不住就冷笑出声了,好个宋斐然,到这种地步了还戏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