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条路尚在摸索之中,还没真正走出来,所以她如今出的剑,的确是有三个人的痕迹。
能看出这一点——
算了,西门吹雪能看出这一点实在是太正常了。
姚月短暂地惊讶了一下,便接受了这件事。
但洪七接受不了啊,洪七只觉得可怕。
洪七:“……不是,这你也能看出来?”
她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她从李虹和苏容那里听来的,一个多年以前的江湖传言,顿时面色一白,有些紧张地问道:“你、你今年几岁啊……?”
这问题一出,轮到西门吹雪不解。
不是在说剑吗,怎么忽然问她的年龄,语气还这么紧张?
在她疑惑的时候,她母亲先开了口,说:“小女吹雪,今年刚七岁,她自小爱剑,难免比同龄人懂得多些。”
洪七松了一口气,说太好了,不是七十岁。
西门吹雪:“?”
姚月也不懂:“七儿你在说什么?”
“呃……”洪七面色为难,但看到大宫主一直在看着自己,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她眼力太可怕了!我方才还以为……她是不是那个什么,天山童姥的传人,练了传说中的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因为散功返老还童了……”
姚月:“……”太能联想了你!
第58章 雾
姚月觉得洪七离谱, 但意外的是,方才回答西门吹雪年龄的美妇,在听到洪七这个离谱的猜测后, 竟怔忡了一瞬。
不是惊讶,也不是不悦。
就是怔忡, 像是没想到会在此处猝不及防听到天山童姥的名号。
一般来说,会有这种反应,多少意味着,洪七提到的人或者势力, 同她认识, 或者有什么关系。
但西门吹雪的母亲和天山童姥以及灵鹫宫能有什么关系?
所以姚月也没多想,就接了自己侍女的话, 说:“你会这么乱猜, 说到底还是你不信这世上的确有人天生就该用剑。”
洪七是个能听进话的,听到她这么说,也立刻乖乖向西门吹雪母女道了歉。
“是我冒犯了。”她说。
“误会而已。”西门吹雪的母亲没计较,“这两年被小女吓到的江湖人,本也不止姑娘一个。”
有这么个语出惊人的女儿, 的确能把很多人吓到。
姚月非常理解。
“再过几年,待她剑成,只怕更多。”姚月笑了声,又夸了西门吹雪一句。
西门吹雪的母亲也笑了, 但没有回应这句夸奖, 而是语气一转, 问她们是否也是来看山下那场比斗的。
“是啊。”姚月点头, 随后想起, 自己选的位置, 似乎是人家家门口,严格来说,是有些冒犯的,于是又道,“上山之前不知此处有主,打扰夫人了。”
“称不上打扰。”西门吹雪的母亲很客气,神情清淡,眉眼里含着一点若有似无的温柔笑意,“只是平时上山来的人,多是为了求医,所以我便想着还是问一声。”
姚月恍然:“原来是这样。”
这时,西门吹雪也重新出了声,她抓住她母亲衣角,道:“回去吃饭了。”
像是为了应她这句话的景,她刚说完,洪七的肚子就跟着叫了一声。
姚月:“……”你不要整得好像我平时不让你吃饱一样!
她横了这个格外能吃也格外馋嘴的丫头一眼,说走吧,红儿快打完了,我们也下山吃饭去。
洪七吸了吸鼻子,不情不愿地噢了一声。
很显然,她还在惦记西门吹雪家里的饭菜。
如此明显,不仅姚月这个了解她秉性的人一清二楚,就连西门吹雪的母亲也看了出来。
然后笑着向她们发出了邀请,说是很少见到女儿愿意跟人聊这么多话,看来是有缘,那不如就一起吃个便饭。
洪七立刻看向姚月,眨着眼等大宫主意见。
姚月:“……还不谢谢人家?”
洪七高兴了,立刻乖乖道谢。
她圆脸圆眼睛,就连鼻子也是圆润可爱的形状,生得十分讨喜,扮起乖巧来,实在很能给人好感。
至少西门吹雪的母亲对她就很有好感,还给她介绍起了他们家今日做的菜。
洪七听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立刻就把还在山下比剑的一点红忘在了脑后。
倒是西门吹雪还记着一点红,在跟着母亲回家前,一本正经地告诉姚月,她可以把一点红也叫上山来吃饭。
看着这个小萝莉一脸认真的模样,姚月差点绷不住笑场。
“你想跟我的侍女聊剑,可以直言。”姚月说。
西门吹雪心思被揭穿,也不恼,但想了想才再开口。
“我想与你聊剑,也可直言?”她问。
天啊,太好玩了,冰山剑神西门吹雪做男人是是个直男癌,但性转成小姑娘后未免太可爱?!
姚月这么想着,朝她点了点头,道:“可。”
一刻钟后,她带着刚打败高亚男,身上还负了伤的一点红,重新上了山。
西门吹雪的家,小说里种了无数梅树的万梅山庄,就在她观战之处不到百步之地。
但和她想的不一样,这山庄大门外,并没有挂“万梅山庄”的牌匾。
庄内的梅树倒真不少,种类也十分齐全。
前来迎她们的管家很是寡言,一路沉默着,将她们带到了用饭的地方。
“夫人,小姐,客人到了。”
西门夫人本来在与洪七说话,听到脚步声,骤然抬头,看向一点红,道:“这位姑娘受了伤。”
一点红伤在左臂,并不致命,也早在上山之前就上了金疮药,此刻浑身上下,散发的血腥味已经很轻,但还是被西门夫人闻见。
她愣了愣,才道:“小伤,不碍事。”
西门夫人又闻了闻,说姑娘既已自行处理过,那便再好不过了,但一会儿有几道菜,最好还是莫要入口。
一点红:“?”
姚月听懂了,帮忙解释道:“那几道菜所用食材,不利于伤口愈合。”
“没想到姑娘也懂医。”西门夫人有点惊讶。
“皮毛而已。”姚月谦虚了一句。
人齐了,饭便也开了。
菜端过来的时候,姚月看到洪七那迫不及待的表情,十分无语,想了想,还是给这丫头传了一句音,让她吃饭时客气些,不要太不把自己当外人。
洪七回了她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姚月就面无表情地看过去:我的话你是不想听了?
事实证明,对过于贪嘴的人,的确就该凶一点。
洪七被她用眼神警告了一番,最终吃得十分收敛。
只是这丫头标准里的收敛,在一般人看来,也是饭量极大了。
西门夫人就十分惊讶,不过没计较,还夸她吃饭香,看得自己也平添三分胃口。
而西门吹雪面无表情:“是你平时吃得太少。”
西门夫人被自己女儿指责了一句,也没有不高兴,只是抿了抿唇。
“吃得少,就该少操心。”西门吹雪又道,“更该按时喝药。”
西门夫人便苦笑起来。
围观的姚月:“……”
她让洪七别太不把自己当外人,结果西门吹雪这个主人在饭桌上就教训起她母亲了,感觉是真没把她们当外人啊!
母女之间的事,她真的不太方便插嘴。
好在这顿饭已近尾声,这种略显尴尬的氛围,也不会持续太久。
饭后,西门吹雪果然同她和一点红聊起了剑。
一点红在上山的时候,就已经听姚月说过,这个想请她们吃饭的小姑娘,剑术天赋十分卓绝。
换句话说,对西门吹雪的妖孽程度,她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真正开始聊剑后,她还是被这个小姑娘吓了一大跳。
倒是姚月十分淡定,全程气定神闲地,跟萝莉版剑神聊了半天。
最后聊到清风十三式,西门吹雪问她对这套剑法怎么看。
她想了想,说还不错,但成也变化,败也变化。
“太追求变化,难免失去剑之真意。”反正姚月的观点是这样的。
西门吹雪听得一愣,旋即眸光一亮,连带着神色都不同了。
“的确如此。”她道,“从第十一式开始,这套剑法便走偏了。”
倘若华山派的人在此,听到自家宗门的立身之本被一个七岁小女孩如此评价,怕是要气得吐血三升,再跳起来质问,你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这么说?
但她对面坐的是姚月,姚月对她的评价,只有赞同,心道你果然是要当剑神的人。
此时的屋外,夜色已经降临。
姚月感觉到未来剑神还没聊尽兴,刚想说要不明日再继续,便看到外头忽然起了雾。
西门母女住在半山腰。
山间多雾,起雾一事,本不出奇,但这雾来得实在突然——或者换个说法,简直不合常理。
寻常夜雾,要么入夜之前便已有了积累了些许,要么由淡转浓,一点点令人视线受限。
但这雾分明是骤然出现的。
比起天气变化,倒更像有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姚月看着屋外,眯起了眼。
白雾越来越浓, 姚月也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这必是人为。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冲着西门母女来的,还是冲着她。
她看向还在思索清风十三式最后三式该如何改的萝莉剑神, 想了想,还是问道:“此处山间, 可有起过这么重的雾?”
西门吹雪便往外看了一眼,皱了皱眉,说不曾。
那就是来找她的咯?
姚月这么想着,却没有任何动作。
她坐在原处, 借着从外面飘进来的雾气, 以指为笔,在面前的桌子上, 画起了她白天观战时, 想过的清风十三式最后几式改动思路。
不过她不是从第十一式开始改,而是自走偏之前的第九式开始。
她告诉西门吹雪,这套剑法确实是最后三式走偏,但若是只改这三式,哪怕改得再怎么完美, 都无法与前面十式连贯,从一整套剑法拆成两半,使用起来,还不如不改。
所以要想改, 就必须从开始为最后三式做铺垫的第九式开始。
变化不是无端而起的, 能连成一整套的剑法, 更是环环相扣。
出问题的那一环为何会出问题, 问题当真只在这一环上吗?
西门吹雪看着她在桌上画出的第九式之变, 瞬间明白过来。
随即也伸出手开画, 神色之认真,下笔之郑重,丝毫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
而与此同时,姚月的耳边,也传来了一声轻笑。
那声音似乎很近,也似乎很远,叫人辨不清方位。
姚月知道,只有修炼最顶级内功心法,又将其修到了极高深境界的人,才能使出这种传音之术。
所以她干脆没有管,更没有试图探寻其来源。
对方又是装神弄鬼又是给她传音,显然不是为了好玩。
那她又何必着急,等对方下一步动作就行了。
果然,轻笑声停下不久,那人便开了口,说:“素闻绣玉谷移花接玉天下无敌,不想邀月宫主对剑的理解,竟丝毫不输于掌。”
姚月想说客套就不必了你有话直说,但传音秘技不像现代社会的打电话,不是对方给她传了,她就能反过来独独给对方回应的。
于是她依旧没动。
她不信这人折腾一通,就是为了夸她两句。
等着呗,肯定还有后续。
又过片刻,西门吹雪顺着她提供的思路,在桌上改完了第十式,请她一观。
她也气定神闲,只留一分心神关注外面的白雾,而后便低头看了起来。
大雾之下,桌上遍布水珠,她二人以桌为纸,以手作笔,画得一张桌尽是水痕。
旁人见了,只会想这一大一小是不是在玩乐,只有对剑理解到深处的人,才能看懂,这一整片混乱中,隐隐连成一片的招式,实在是毫无滞涩,行云流水,精彩至极!
只一眼,姚月便知道,西门吹雪完全与她想到了一处。
“好剑法。”她叹道。
听闻此言,年幼的西门吹雪,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微笑。
“多谢。”西门吹雪向她道谢,“我已懂了。”
“既已懂,最后三式,便也不必改了。”姚月说。
“的确不必。”西门吹雪点头赞同。
也是这时,先前传音夸赞姚月的人,又开了口,邀她去院中一叙。
姚月其实有点不耐烦,但对方仿佛猜到了她的情绪,邀完这句,还补了一句:“我与此间主人一道,静候宫主。”
此间主人?那不就是西门吹雪的母亲。
这人是认识西门夫人,还是捉了人家?
怀着这样的疑惑,姚月到底还是起了身。
但她想了想,把西门吹雪带在了身边,以防万一。
至于同在此处休息的一点红和洪七,都不是孩子,不管怎样,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踏进屋外那厚得能把人湮没的大雾之前,她给两个侍女都传了音,要她们在屋内等她,轻易不要出去。
两人不明所以,却也知道外头的大雾非比寻常。
出于谨慎,也出于对她这个大宫主的绝对信任,她们只对视了一眼,便没有任何动作了。
屋外,姚月牵着西门吹雪,穿过层层叠叠的烟雾,果然在院中看见了西门夫人。
她坐在树下,面前是一方雕成棋盘状的石台,而石台的另一边,则坐了一个头戴獠牙面具的白衣人。
白衣人生得极高,坐姿之下,都比西门夫人要高大半个头。
他看到她和西门吹雪,有些意外,笑了一声道:“宫主是担心我对这孩子不利,才带她一道的么?”
虽失了几分缥缈,但姚月还是立刻认出,这就是给自己传音的那道声音。
被揭破心思,她也十分无谓,只道:“我对装神弄鬼之人,一向不大信任。”
她话音刚落,白衣人一愣,而对面的西门夫人,已直接笑出了声。
西门夫人说:“宫主说得不错,他确实最爱装神弄鬼。”
姚月则挑了挑眉:“所以这位是?”
西门夫人看了白衣人一眼,见其没什么反应,便直接答道:“他是吹雪的生父。”
姚月:“……?”
她忍不住偏头看了西门吹雪一眼,结果小姑娘眼皮都不抬一下,反应还没之前跟她聊剑的时候大。
真是好奇怪的一家人啊。
“吹雪是知道的。”见她看向西门吹雪,西门夫人又道,“她也知道我并非她生母。”
姚月听得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
以及最重要的,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一个和未来剑神随便进行了一下学术交流的过路人。
她不理解,就直接问了,问那青面獠牙的白衣人:“所以阁下请我一叙,是为何事?”
白衣人抬头朝她看来,可怖的獠牙面具下,一双眼睛明亮似星辰,道:“我说我是为了当面感谢宫主,宫主可信?”
“感谢?”姚月又挑了一下眉,“你有何需要感谢于我的?”
如果是因为她和西门吹雪聊剑,那真的大可不必。
“宫主杀了石观音,替我省了许多事,我自然要感谢。”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原本我是想去绣玉谷感谢宫主的,没想到刚竟在这先碰上了,可见我与宫主十分有缘。”
他提到石观音,姚月当然立刻反应过来。
“你是玉罗刹?”她脱口而出,随后又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是男人?!”
玉罗刹也很惊奇:“难道我不该是男人?”
姚月心想那不然呢,在这个除了我全性转的世界,玉罗刹真的不该是男的啊。
然而事实摆在这,眼前的玉罗刹,不论是身形还是声音,都完全没有半点女人模样。
姚月也早在见到他时,就认真观察过他了。
他这接近一米九的身高,确实没有任何弄虚作假的痕迹。
“你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便是你的属下,都不知你是男是女,年岁几何。”西门夫人倒是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了一下姚月,“西域之中,不也有人误会你乃女子吗?宫主有所误会,也很正常。”
姚月:“……对。”
虽然她不是因为这个才觉得玉罗刹应该是女人的,但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解释。
玉罗刹闻言,轻笑一声,道:“好吧,原来是我的错。”
“谁叫你这么爱装神弄鬼?”西门夫人似乎很喜欢姚月对玉罗刹的这个评价,又调侃了一句。
“非我所愿,实在是功法如此啊。”玉罗刹无奈道。
但他说完这句,他那寡言少语、一心向剑、出来后根本没搭理过他的亲女儿,忽然开了口。
“既非你所愿,你又为何要戴面具?”西门吹雪问。
从她的语气里,能听出来,她是真的在疑惑,而不是阴阳怪气拆他的台。
但也正因如此,才叫玉罗刹哑口无言。
这女儿怎么回事?
而姚月只觉得西门吹雪说得太对了,在他无语的当口,抚掌跟了一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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