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的事……”他略感不妙,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赶紧把傻乐呵的崽挪到前面:“都是昭哥儿发现的。”
他今儿算是感觉到了,别看傻儿子平时就惦记着吃和玩,但好像真继承到了他祖父几分天赋。
狄昭昭小团子眼睛亮晶晶,显然被夸得很高兴。
不过听到他爹的话,小孩乖巧又诚实地摇摇头:“不是昭哥儿发现的啊。”
手指印是爹爹发现的,爹爹显现出来的,血滴是蘑菇字条上面的字告诉他的。
说完,被挪到前面的狄昭昭,还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他爹,小表情真诚又无辜。
一众官差:?
他们看看狄先裕,又看看旁边无辜的小不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相信了狄昭昭的话。
随即,用略复杂的目光看向狄先裕——这么大个人了,至于吗?
早就听闻狄大人家有个性子惫懒的嫡次子,看来传言不虚!
狄松实眼睛微眯,也凝视了父子俩几眼,没说话。
不一会儿。
有年轻的大理寺差役拎着几个竹筒跑进来,“狄大人,血蝇取来了。”
狄寺丞当即道:“先在屋内放一筒,院子里放一筒。”
“是,狄大人。”
专门饲养的苍蝇很快从竹筒里飞出来,被血腥味吸引,很快就有几只飞到了顶棚上,又有些散落在地上。
狄寺丞带着人仔仔细细看了两圈,便肃声道:“房内外散落血迹共九所,顶一所、地八所,由血蝇辨之。顶稠者豆大,其迹新……”
同时有人在一旁飞快记录。
有了突破口,线索一个接一个的来。
先是院子外放血蝇的几人越走越远,一筒筒血蝇被放出来,试探着几个不同的方向。
很快,差役就在不远处的一口枯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昨日去排查过牙行的年轻差役方小石,立马认出人来:“这是宝方牙行的一个人牙子,我昨天还见过他!”
派去牙行和官署的差役也都带回来消息,相互印证之下,得出了结论。
租这间院子的,正是死掉的人牙子。
人牙子!
这么敏感的身份,几乎能说明一切。
有点经验的人,都能猜到人牙子可能是想从拐子手里收孩子,偷天换日一番,利用牙行的正经渠道,转手卖掉。
结果起了纷争。
原本因找不到小孩痕迹,有些怀疑这可能是另一桩案子大理寺官差们,顿时都亢奋了起来。
“狗屎!”年轻的差役方小石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昨天排查的时候,这人牙子还信誓旦旦说不知道,没消息,冲我笑得跟捡了银子似的。”
“呸,丧良心的。”这种坏了心肠的人,死了都没人怜悯,反倒是招来几句唾骂。
日头渐渐往下落,大理寺的官差们却个个精神头十足,案子有了这么大的进展,这比什么鸡血都管用!
一来,人肯定还没跑成。
二来,匆匆抛尸,掩盖现场,肯定急着要出城跑路。即使再冷静,受了惊,肯定会有动静。
三来,确定拐子曾经出现在这个院子,甚至有很大可能带着孩子,还有工具和车辆运抛尸体。能追踪的东西就多了。
狄寺丞当即下令:“方小石,你带人再走一趟宝方牙行,把牙行里的人都控制起来,遇到可疑的带回大理寺审问。”
“明白!”方小石咬牙切齿。
“牛武志,你……”狄寺丞继续安排,从牙行相关人员抓捕审问,到追踪马车,车辙印,狗,各个城门口外松内紧的搜查布置。
他一项项布置下来。
大理寺官差们个个都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打拐这种事,越是拖延越是没士气,但是只要有了线索和目标,眼看就要逮到人,那股热血和激动,一下就上来了。
真能抓到一伙拐子,简直能吹一辈子!救出一个孩子,就是救了一户人家。
狄昭昭眼巴巴的注视下,个个孔武粗壮的差役,杀气腾腾地出发了,凶得活像是能一口一个小孩。
大理寺。
被遣返的送饭小分队队长狄先裕瞅了一眼自家崽,正兴奋蹦跶,有劲儿没处撒。
也不知道随了谁?
他搬了一张条椅到门口,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爹,你看我是不是长高啦?”狄昭昭黏黏糊糊凑过来,语气有些明晃晃的渴望。
狄先裕瞅了一眼,还是个五头身的小豆丁,不过还是乐于配合,点头道:“好像是长高了点。”
狄昭昭顿时眉开眼笑,笑得露出小白牙,喜滋滋道:“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长大了?”
小孩踮起脚,手伸得老高,“长这么高,去抓坏人!”
这次不等他爹回答,小家伙就挺起胸膛,自信满满道:“肯定很快的,我有好好吃饭,认真睡觉,每天都玩得特别开心!”
说完,就用亮晶晶的眼睛去看狄先裕。
就像是在说——是吧,是吧!
红日西斜,将漫天云彩都染上几缕鲜亮的橙红,倒映在黑白分明的晶亮眸子里,是火一样的炽热。
狄先裕被问得有一瞬间失神。
他觉得长大可不是什么好事,孩童多好?快乐得纯粹,无忧无虑。
可看着昭哥儿满心满眼的期盼,浑身要溢出来的蓬勃向上的劲儿,他忽然觉得——
也许对有些人来说,长大真的是一件特别酷的事吧?
狄先裕揉着儿子的头,和声道:“是啊,昭哥儿好好吃饭,认真睡觉,以后肯定长得又高又大,坏人都怕。”
狄昭昭得到满意的答案,高高兴兴的靠着他爹坐下。
摸摸小肚子,忙活了一下午的狄昭昭,感觉有点饿,又抬头问:“爹,祖父什么时候把坏人抓回来啊?”
陶老带着探究的好奇心,才走近,就听到这句信心十足的话,笑问道:“你怎么知道你祖父一定能抓到人?”
狄昭昭挺起胸脯,想也不想就说:“祖父肯定能抓到的!”
话音还没落,一大群人就呼啦啦的从南门涌入大理寺。
差役压着犯人,还有人提溜着小孩!
狄昭昭立马从条椅上蹦起来,兴奋的指着南门的方向,对陶老道:“您看,我说吧!”那骄傲的小表情,活像是他自己抓到凶手一样。
陶老莞尔,不过也暂时顾不上和狄昭昭父子聊天,连忙起身去忙活了。
狄昭昭也不在意,大人都是很忙的,他自顾自忙活着数小孩:“一个、两个、三个……”
数着数着他就迷糊了,茫然地转头问他爹:“怎么比丢的还多几个?”
狄先裕捏捏儿子的小脸蛋,这傻乎乎的小模样看着就好欺负,随口道:“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问问就知道了。”
人一多,还都兴奋,都不需要特意打听,父子俩就知道了大致的情况。
这是两拨孩子,两伙人贩子。
这些天在京城拐孩子的,是外地流窜来的一伙,本想和以往一样,拐几个孩子就跑,没曾想遇到了如此较真的搜查和摸排。
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不小心拐来了权贵人家的孩子?否则怎么会有官差追得如此紧密,让人喘不过气来。
被逼得太紧,便打起了把孩子脱手的主意,于是暗中找上了本地的地头蛇。
地头蛇有牙行的关系,见他们情况不妙,又着急出手,压价狠,没谈拢,便起了争执。
都是心狠手辣的主,估摸着还起了黑吃黑的心思。说没想杀人,只是失了手,但这会儿也死无对证了。
狄昭昭听得小嘴都“窝”起来。
陶老忙活完了手印、足印的相关的活计,更是兴致盎然地找过来,和狄昭昭父子闲聊。
他刚才听说了,不仅是指印,这对看起来人畜无害,白白嫩嫩的父子,后头还发现了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血迹。
若不是有他俩发现的线索,这次说不定还真让这伙人贩子跑了。
陶老抛出诱饵,先搭话道:“你们猜,九谷巷里那间屋子,为什么完全没有小孩的痕迹?”
狄昭昭傻乎乎的咬了钩,十分配合,就跟捧哏似的问:“为什么?”一副好奇宝宝的小表情。
陶老:“……”所以父子俩的关键,应该不是这个小不点吧?
他顿了顿,也不卖关子,解答道:“他们定做了许多箱子,把孩子捆好手脚,堵住嘴巴,塞到箱子里运到九谷巷进行买卖。”
“若不是选了一个孩子出来松绑看样,又因为手脚酸软打碎了土陶壶,那枚指印都不会有。”
狄先裕复杂:“真是直接把人当货物啊。”
小孩就没这么多复杂的想法了,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后,甚至有点兴奋地分享:“爹,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咱们玩捉迷藏的时候,我也在箱笼里躲过。”
他还有些翘尾巴的得意:“爹那次都没找到我!所以这个办法还是蛮聪明的,对吧?”
想出捉迷藏躲箱笼这个法子的昭哥儿,当然就更厉害啦,小家伙眉飞色舞的想着。
本来有些感慨人性的陶老和狄先裕,被小孩子一跳一跳的思维闹的哭笑不得。
父子俩乐呵呵的跟陶老坐在条椅上,边看夕阳边聊天。
他们想知道更多案件细节,陶老则是好奇这份能左右案件的独特敏锐,双方都聊得很开心。
昭昭坐在中间,小腿在空中摇晃,他左右看看,其实更想要左边祖父、右边爹爹。
于是问:“坏人都抓到了,祖父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陶老笑笑:“哪有那么简单?”
怎么拐的,团伙中有哪些成员?有精巧夹层的马车、工具是从哪里获得/定制的?还转手过多少孩子?有没有下家?都卖到哪里去了……
“也许有的糊涂官不管这些,抓到人就结案了,但以狄寺丞的性子,肯定都要审问追查清楚的。”陶老在大理寺很多年了,经验很足,看人也心明眼亮的。
狄昭昭听得小耳朵都竖高,祖父好厉害的样子!
陶老又笑眯眯的圆回了自己想知道的话题:“若这些都审问清楚了,能帮到的人就多了。这都多亏了你们在碎土陶片上发现的指印。”
听到陶老这么说,狄昭昭骄傲挺胸:“我爹最厉害了!”
他有好多别人都没有的玩具,他还吃过好多其它小孩都没吃过的好吃的,他爹爹是全京城最厉害的爹爹!
狄先裕听得也美滋滋的,咸鱼也喜欢被夸的!
自家崽这么毫无保留的喜欢和崇拜,当爹的听了心里多舒坦啊,就跟冬天怀里揣了一颗烤得香香软软的红薯一样。
陶老这会儿觉得,自己已经摸得八九不离十了,多半还是狄先裕,小豆丁还是太小了,还是只记得吃和玩的傻乐年岁。
连小家伙都说他爹厉害了,那崇拜的小眼神,不会错的!
他满怀信心的从怀里掏出一枚指纹,对狄先裕道:“我这有枚指纹拿不准,正想找人一起探讨探讨。”
正美滋滋的狄先裕:?
他目光落在眼前这张籍册文书上,一枚鲜红的指印赫然在其上方。
单独一个。
完蛋,猪圈里老母猪的感觉又来了!
狄先裕眼前一黑。
他真觉得的都长一个样啊!
这不就是一枚普普通通,万千平凡指纹中的一枚吗?有什么好探讨的?!!
你见哪个好人家,会去探讨猪的长相特点?不都是猪鼻子、猪耳朵、猪头肉吗?统统卤好,切来佐花生才是正道!
见狄先裕来回打太极,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陶老也傻眼了。
幼童、成人、老人三者中,以老人的指印最好分辨,因为皮肤老而松弛,所以指印中有褶皱形成的断痕。
反而是幼童和成人没那么好区分辨认。
狄先裕若能从碎片指印中,分辨出幼童指印,为何完整的老人指印看不出来?
陶老看看乐呵呵、使劲儿把话题往吃上引的爹,忽然觉得不像是他了。
他又看看同样乐呵呵、被馋得直咽口水的小豆丁,总不能是这个五头身的小孩吧?
实乃怪事也!
本该热闹的村落里,看不见几个孩子,全都被父母拴在家里。
二丫已经把家里能做的活计都做完了,一时闲下来,还真不知道做什么,嘀咕道:“都想出去打猪草了。”
她已经好几天没能出门了,不说去玩,能出门去干活也好,憋在家里,实在是闷得不行。
“嘘——”大丫赶紧看了一眼隔壁院子,乱糟糟的,完全没有从前的整洁有序,“你小声点,别让三叔公家的听到了。”
听到了要哭的!
这几天,她总听到隔壁又哭又闹又吵架,和天上打雷一样响,吓人得很。
怕妹妹自己偷跑出去,大丫吓唬道:“要是被拐子拐跑了,没饭吃、还要天天挨打。”
二丫苦着脸,悄悄问大丫:“姐姐,你说狗蛋能找回来吗?这么些天了,狗蛋要是天天被打,会不会被打坏?”他们村就有傻子,说是小时候被打坏了头。
大丫被问住,她其实也没见过拐子,什么没饭吃,天天被打,都是捡大人的话来吓唬人。
不过大丫毕竟年纪大一些,她用最小的声音说:“我昨天听爹娘偷偷说话,说被拐走的孩子,大都找不回来。”
二丫不信:“不是报官了吗?”
大丫也不懂,只道:“爹说,从咱爷爷那辈起,十里八乡,就只听过家里丢孩子的事,还没听说过谁家被拐的孩子能送回来。”
两个小丫头懵懵懂懂,也不懂为什么被拐的孩子难找,但是想想爷爷已经那么大了,连爷爷都没听过的事,多半是骗人的。
那狗蛋找不回来了?
“踏踏踏踏踏——”
“三叔公—呼呼……三叔公!”
重重的脚步声狂踏而来,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大口的喘气,声音却大如惊雷:“三叔公!”
“快去大理寺看看!!看看,呼呼,看看有没有你家狗蛋!”
乱糟糟的院子里,并没有冲出来一窝蜂的人,只有一个看起来苍老颓废的小老头,脚步蹒跚地跑出来。
他又喜又急,死死地抓着男人的胳膊:“狗蛋找到了?”
男人喘气:“我去送柴,听人说好大一群差役压着人回大理寺,呼呼,还带着孩子!不知道狗蛋在不在里面。”
“在的,肯定在的!”小老头急得匆匆的往外跑,摔了一跤,又连忙爬起来继续往外跑,声音颤抖,“狗蛋那么乖,肯定在的!”
大丫二丫看着爹匆匆跑回来,又忙扶着三叔公匆匆跑去借村长家的牛车,面面相觑。
二丫:“不是骗人的吗?”
“可能……”大丫犹豫,“三叔公家报的官,是很厉害的那种吧。”
村里沸沸扬扬,都在念叨着这事。
京城好些地方,也都正在发生类似的事情。
铜定巷附近。
双眼满是血丝的妇人正挨个拉着人苦苦询问孩子的消息。
听到消息后,不管不顾的朝着大理寺的方向撒丫子跑。
某巷口人家。
一连有好些亲戚、好友、邻居赶过来,高声喊:“张家的,赶紧去大理寺看看!他们抓到拐子了,还带回来好些孩子!”
大理寺。
南正门忽然热闹起来。
只要人一多,平日最惧怕官吏的百姓,胆子也大了起来,在大理寺外围了一圈,探头探脑,聊得热闹。
唯有丢了孩子的人家,才真的敢往里冲。
“官爷!”一哭肿了双眼的妇人飞跑而来,哭求道:“官爷您帮我们问问,领回来的孩子有没有叫狗蛋的?”
又有一牛车停在路口,呼啦啦下来一车人,急切的求问:“官爷,咱能不能进去看看?看看有咱家孩子不。”
守门的差役是狄松实特意安排过来的,看着人高马大,威武不凡,但其实话不多,人踏实,家里还有几个年岁小的儿女。
“每家选两人。”他言简意赅。
不敢置喙,丢了孩子的人家选出两人,跟着差役进了大理寺正门,入眼是一间威武庄严的正厅,重要的案子,都在这里审理。
左拐,便入了稍小些的左厅。
看到自家孩子,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狗蛋——”
“呜哇——”
两大一小瞬间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狄昭昭坐在条椅上晃悠小腿,嘴里还哼哼着轻快的小曲,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声从南边传来。
小孩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来:“那边在做什么?”
好热闹的样子!
拐子偷孩子藏孩子的过程打听完之后,狄昭昭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小屁股扭啊扭,眼眸亮晶晶地往南边看,那意思明显极了。
陶老:“……”
算了,他本就没断案的天赋,还是等过些天,直接去问狄大人好了。
而且他不信,有能耐,还真能一点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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