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笑:“即使真发生目下无尘的事,怕是那小子也要吃排头。”
提起狄松实,席间去年接触过狄松实的人稍稍回忆,便表情了然:“周老弟说得有理。”
即使传言中狄昭性子不错,但做这一行的,真的很难不去想如此功绩、如此年纪,不会年少气盛。
要知道他们在当地也是自持技术,有些脾气的。这都是因为能耐在身,经常被人求上门来养出的脾气。
所谓居移气、移养体,说的就是如此了。
不过有了狄松实这块招牌在先,大家想一想也就安心下来,随着菜肴酒水消耗,席面上也逐渐熟络起来。
“我是怎么也想不通,狄昭是怎么用人骨头就把面貌复原出来的,我画了这些年的画像,也算出神入化,也没不敢说看着骨头就能把人画出来的。”
“你这说的是水鬼浮尸案还是说的采花大盗案?这倒是没意思,连个现场都没有就用尸骨把案子破了,我听说狄昭的一身本事,尤其是那双眼睛,在有现场时才叫惊人。”
“怎么就没意思了?你不懂这里头有多难,跟你这个摸古董的没法讲。”
“要我说还是最近闹得轰轰烈烈的军械案有意思,还有之前的矿山案,送了多少恶贼下地府?真是想想就痛快。”
“死在狄昭手里,倒也不冤。”
聊着聊着,菜肴美酒吃完了,不少人心也凉了一半。
毕竟之前听到的传言都是外行传的,窥见不到内里,但如今同行坐在一起聊了一圈,才知道其中种种细节。
唯有那些本事在狄昭昭射程外的人,此刻暂时松了口气:“幸好老夫擅长的是分辨毒物,判断下毒方式、判断死亡时间,倒是没听说狄昭会这方面。”
相互看了看彼此,将彼此脸上的表情收入眼底,最后都笑出了声。
周道耕这个组织的人,不由摇摇头笑道:“怎么也不会白走一趟,长长见识也是好的,这次攻坚会收割的案子怕是要不少!”
此言一出,大家都不免开怀,精神振作面露期待。
不管他们是怎么走入这一行的,但在这个时代,穷苦人家显然是没有闲情逸致来琢磨这些技艺,有钱有闲的人能有一手,还汇聚到这里,心中多少都有些信念。
有言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论对大雍还是对个人来说,旧案和悬案的勘破,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尽管很难,但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否则法典威严何在?否则对各路宵小的震慑力何在?若一个国家没有人做这些事,会让犯罪的人嚣张无畏成什么样子?
人性本善只是骗小孩子的言论罢了,若没有任何约束,没有任何惩罚,又有多少人能不起恶念,用更轻松的方式换取更舒适的生活?
相比从前一本《家有小豆丁》的普法式的威慑力,一桩桩被勘破的重大旧案,不断被抓捕归案的在逃凶犯,才是对全天下罪犯最大的威慑力。
名单还没对百姓公布,他们自然不会大大咧咧的在京城宣扬名号,只是每日聚在一起逛逛京城,吃喝小聚,等待着传说中阅兵大典的开始。
提前这么多时日前来京城,可不是为了挣表现来的,是来看这难得一见的盛况!
在各国来使面前,展现自己国家强盛之武德,谁人不想亲见?不为此胸腔激荡?
随着各个小国的使臣带着岁供到达京城,阅兵大典也如期举行。
狄昭昭仗着自己官小,没什么人在这时候注意自己,狗狗祟祟凑到狄先裕跟前,打听内幕。
咸鱼嘚瑟:“想知道啊?拿你剩下的日记来换怎么样?”
在父子俩有关日记的交锋中,还是狄昭昭棋高一着,不仅防住了咸鱼扒拉窗沿往里探头的行为,还把对方耍赖抢去的那本抠了回来。
但狄先裕的好奇心已经被狠狠钓起来了,心痒痒得厉害,还想把后头几本都看了。
至于昭哥儿的还击?
因为狄昭昭被困于政务,忙得脚不沾地,暂时没法抽出手来,所以已经被心大的咸鱼抛在脑后了。
不过狄先裕不知道的是,狄昭昭并非把这事给忙忘了,而是打算日后抽出空来,专心修一本真切有趣的,又能说明爹爹能耐的书来。
爹爹如此大智慧,大灵巧,当得起一部传记,孔子有门生为其整理言论成书,他自然也想给爹爹最好的。
不过这会儿狄昭昭自然不会说,他瞪着人:“我就知道爹爹你还没死心。”
狄先裕搓搓胳膊,感觉有点毛毛的:“你干嘛学你祖父的表情?怪吓人的!”
他说完干脆上手捏了捏少年眼角下肉:“放松放松,绷着眼角肌肉看起来眼睛也太锋利了,目光就跟淬了寒刀似的,你学什么不好,学你祖父这个吓人的表情。”
觉得捏还不够,干脆上手搓了搓。
恨不得揉圆搓扁,变回原来的可爱小团子,还会软乎乎叫他爹爹,哄两句就把日记捧过来送给他的那种!
狄昭昭:“……”
狄昭昭拉住他的手,还有点吃惊:“我表情像祖父吗?”
“那当然!头次见差点把我吓了一跳,还是看多了才习惯。”狄先裕煞有介事地说。
两个人一个觉得自己官小,一个觉得自己是来摸鱼的,都觉得应该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但显然现实并不如此。
在一群年纪三十起步,多得是四五十、五六十老菜帮中,还是青春少年,浑身明亮锐利的狄昭昭就像是一颗水灵灵的小白菜,还像是白白净净的小肉包,一眼扫过去,都要诧异地回来再看两眼。
景泰帝顺着几位使臣诧异的目光一看,就在乌泱泱的官员堆里看到了狄昭父子俩。
想到即将开始阅兵,景泰帝是期待的,他曾听到过这大典的配乐,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实在是让人热血滚滚、恨不得立马提刀上阵斩杀敌寇。
他也抽出空来看过中后期的一次彩排,很是满意。
个个都是他大雍的勇武儿郎,定能将所有来使都狠狠震慑一番,再不敢轻易生出别的想法。
为此,他对提出此法的狄先裕和狄昭,很难不生出好感。
同来参加此次盛典的官员,注意到景泰帝的目光,顺着看过去,一下就看到了凑到一起的狄昭父子俩。
少年磨砺得愈发明锐,让人难以忽略。旁边咸鱼一身懒散的气息,也是让人不由侧目,额冒黑线。
看到这父子俩不知何时又凑在一起,狄松实也眼皮子一跳。
狄先裕倒是毫无所觉,听到景泰帝召他们过去,高兴的拉着狄昭往前,还偷偷低声说:“前头可是视野最好的位置!保管你看完热血沸腾。”
语气颇为得意。
第159章 来使
看到狄先裕两人往前, 要站到皇上身边去,大多数官员表情淡然,别说诧异稀奇了, 连眼皮子都没多眨一下。
这看得各个来使心里都暗暗诧异。
但这对朝中官员来说,真不算大事,不少人都听说过,景泰帝会派内侍去购买闻墨书坊出的《小草寻亲记》,期期不落,以作闲暇时的读物,若来了兴致,还会在宫中做些书中新奇的尝试。
若哪一期断了, 没见到新的内容, 都会遗憾又关切地问上一句,“那孩子做什么去了?”
诸如此类种种,传闻不少, 如此圣眷, 谁不知狄家此子, 深得皇上青睐喜爱?
景泰帝喊了人,不出意外地就看到了身边不远处狄松实的面色。
他忍不住笑起来, 与身旁请进宫来的姜禄甫道:“狄卿有此子孙在身侧,想来日子过得颇有滋味。”
姜禄甫年轻的时候, 做过出使的差事, 颇有些纵横家的本事, 在当年也是盛极一时的人物,也是因此被先皇选中成为太子太傅。
倒是致仕后, 内敛了许多, 也是如今出现在校场, 才让许多人忽然忆起了他年轻时的威名。
姜禄甫见皇上开怀,便捡了几件狄昭昭儿时趣事同他说了,还感慨:“就是没想到那般可爱的小孩,长开后如此英朗。”
他夸归夸,但想起狄先裕出的那本名为《状元儿时二三事》,实为《坑我坑我又坑我!!》的吐槽风控诉故事,压住唇角笑意:“不过对狄寺卿而言,日子应当是滋味十足。”
若不是怕狄松实脸黑如炭,景泰帝也是想听听狄松实视角下的那些事情的模样,想来也十分逗趣。
狄昭昭两人上前行礼,然后站在了皇帝身边最好的位置。
确实如狄先裕所说,视野绝佳。
不仅毫无遮挡,能看清整个辽阔校场的全貌,还能看到被风吹动得猎猎作响的旌旗,挺拔站着的守卫将士,闪过寒光的武器,不由让人胸腔疏阔,生出豪迈、雄壮之感。
阅兵就在眼前,景泰帝倒也不急,反而谈起了大理寺近日的事,赞赏道:“才上任短短半年,破悬案捉人贩打击行骗团伙,京城周遭州府都是你赫赫威名……这短短半年仕途,为民撑起的青天,抵得过旁人数载的水磨工夫。”
狄昭昭听到这般赞赏,眼睛顿时晶亮,但是不免有些脸红,幸好祖父每次训他都是关起门来在屋子里偷偷来,要不然现在大家传的怕都是他被训得灰头土脸的模样了。
“微臣年龄尚浅,经验浅薄,多亏有长辈和师长倾力教导,皇上破格提拔,予以重任,才能做出这般成就。”狄昭昭诚恳道。
咸鱼呼吸一顿,眼看着周围不少人笑容一僵。
连他都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凡尔赛了,他可是知道儿子上任后打下的威名的,什么叫“年龄尚浅”“经验浅薄”?
他摸摸鼻子,忽然心虚地想,这不会是因为他小时候教的“谦虚”吧?
这小子没如他所愿谦虚到他这个当爹的头上,谦虚到自己头上了?
咸鱼默默往旁边挪了两小碎步,假装这事和他无关。
景泰帝也稍稍噎了一下,莫名感受到一种叫凡尔赛的神秘气息,但他心情还是愉快的,面不改色地提起不久后的大案要案攻坚会,勉励一番。
对这个汇聚了天下人才、群策群力攻破悬案要案,扬朝廷正气,得普天民心的事,他亦是很看重的。
狄昭昭自然应是,他本就期待此事,早早去祖父那儿报了名,想见识诸君风采,万般手段,也想试试专注投入案海中揪出一个个凶手的畅快。
他们在笑聊着,并没有分太多笑脸给各国使臣。
事实也是如此,作为堂堂上国,君王又何须对来上岁供的小国嘘寒问暖,笑意相迎?更不论其中还有那么一个展露出了明眼人皆知的狼子野心。
各国使臣自然有礼部安排的人盯梢,也有接待的人与之寒暄,介绍今日阅兵大典的事宜。
巫马靖皱眉看着景泰帝的方向,想不通雍国大臣里会出现一个少年人的身影,在他的印象里,雍国遵循礼法,讲究资历,即使要升迁也要有足够的年岁,和他们国家能者居之的国情完全不同。
“此子何人?”他低声问身旁的人。
在姜禄甫的调和下,狄昭昭逐渐放松,与景泰帝言语略略亲近起来,在咸鱼怒瞪的眼神中,痛斥了一番“爹爹坑我”的行为。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冲他来。
“大雍当真人杰地灵,竟然有如此少年扬名四方,想必这位狄昭大人,也会在明日比武之列?我当真想与此等骄子较量一番。”巫马靖借着一个机会,冲景泰帝拱手道。
语气颇为爽朗豪气,周遭不知情的百姓,还真以为他倾慕大雍天骄风采,迫不及待想与之一战。
倒也不是百姓愚蠢,只是很多事情没到一定的层面,知道的信息太少,故而做不出准确有效的推断。
而朝廷的官员却都是知道这位的狼子野心的。
这是个军武方面的奇才,正在竞争王位,也是个坚定的主战派,对岁贡很不满,野心勃勃地想要联合突厥对大雍出战。只是出身低劣,在竞争王位上扯了后腿。
这种比试自然定不了战场输赢,但是用来打击气势的,若巫马靖当真能带回去好的战绩,甚至能用他振奋国民的气势。
对此景泰帝自然是不满的。
但作为大国,面对附属国下的战书,岂能不接?那不是要被人说是怯战?
此刻听闻对方还想拉狄昭下水,面色沉了下来。
狄昭昭自然也是知晓这些情况的,虽然他官小,待人接物方面也不娴熟,所以接待使臣的一系列事宜都不怎么参与,但是如此各国来朝的盛事,各路消息都跟长了翅膀一样往耳朵里钻。
此人姓巫马、单名一个靖字,乃一个奴隶所生,自小在外流浪,十岁才被认回来,而后展露出军武天赋。
他暗骂这巫马靖真是不要脸,他可是个文官,就因为在百姓里名气大,竟也被这鬣狗盯上……咦?
狄昭昭忽然眼睛睁大了。
此前没注意,但如今随着他目光聚集在巫马靖这人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个让他惊骇的发现。
这人年龄和骨相好像都有问题。
如果按照十岁迎回来的年月算,现在应该是二十三岁,但他看来二十有五了,足足差了两岁!
也就是说,他被接回来的时候,多半不止十岁。这个小差距放在旁人身上,倒也还好,或许是因为某种因素影响,使他判断失误了,但放在巫马靖这个身份的人身上,那就不同了。
只要做了刑侦这一行,没有人会相信什么“巧合”,时刻保持怀疑才是对案件负责。
再看骨像,也与周围来使有好几处细微的区别。
狄昭昭已经将那本《颅面复原》来来回回学了四五次,每每都有常看常新之感。
影响面部骨骼结构的因素很多,地域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因素,在通过骨骼复原一个人面容的时候,不考虑地域的复原往往做不到生动传神。
稍微广一些的划分,就有东北地区、如江南等地的长江流域、如两广等地的珠江流域,东南沿海及岭南地区等等。
狄昭昭脑海思绪流转。
“原来那般荒唐的传言竟也不全是假的。”
原来不仅是出身低劣,整个身份怕是都有问题。
若这个消息坐实,那些与他竞争的王子,还有尚在位的老国王,还会让他成功上位吗?
狄昭昭忽然觉得心情开朗,若不是巫马靖盯上他,他还发现不了这一点。
“这么算算,他竟然是自投罗网?”
“什么自投罗网?”咸鱼没听清,他有点想呸对面一口,不要脸的家伙,这是想欺负他家昭哥儿扬名立威?
“你看就知道了。”狄昭昭低声说了句,他上前一步,不仅不见愤怒和怯战的神色,脸上反而还挂着笑,语气热情,“早就听闻巫马大司的战绩,当初十五岁就一战成名。”
巫马靖没能掌管军队,但是也做到了举足轻重的大司的位置,下有少司,小司,走佐等官职,类比一下大雍官职,怎么也算得上是骁骑将军一类的等级了。
巫马靖还以为他年少气盛,就要应下,正暗自嗤笑。
却听狄昭昭依旧语气笑意爽朗,“恰好我如今也十五,巫马大司如今二十有五,正正好比我大十岁,也可让我见识……”
巫马靖听到二十有五,瞳孔猛地一缩,后面再说了什么都再也听不进去。
目光飞速射向狄昭,似乎想看破他到底是知道真相,还是一时记错或口误。
片刻后,他哈哈笑两声:“说笑了,我今年不过二十三,痴长你八岁罢了。既然你也有意,那明日我等便也见见大雍上国后起之秀的英姿。”
狄昭诧异:“怕是哪里弄错了,巫马大司怎会只大我八岁?要知道我在案子中判断年龄,从未出过差错。”
当然是假的,不论是看凶手还是看死者,哪有那么准的?
不过狄昭深谙此道,此刻不诈更待何时?即使诈不出来,也要让同来的使臣,产生一种“狄昭判断不会出错”的感觉,他不信这些人里没有其他王子的人。
但凡感觉产生了,怀疑产生了,再去打听打听他的战绩,再想不怀疑就难了。
巫马靖背冒冷汗,感觉到周身窥探打量的目光,撑起笑容:“应当是弄错了,或许与我习武健体有关,晒得多又经历风沙,显得老成些。”
狄昭再上前一步,语气斩钉截铁:“弄错了?巫马大司可是要质疑我吃饭的本领?你们武将可会轻易弄错行军路线,弄错前进方向?”
他好像真是个正意气风发,受不得骄傲的本事被挑衅的少年郎。
还振振有词地提议:“那正好明日巫马大司与我有约,届时我再近距离看看,顺便再摸摸骨龄和骨相。”
巫马靖野心勃勃、满腔意气地来到京城,完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自己最大秘密会被掀开。此刻被狄昭昭斩钉截铁的语气震得头皮发麻——世上竟真有这般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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