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焰流星(江小绿)

——为了“近水楼台”，她下课便借口找她有事，坐在了宋时月前面的位置，把椅子调转过来假装同她说话，其实余光一直暗戳戳往后望。
祝星焰就坐在她的斜后方。
“班长。”男生声音突然在她头顶响起，宋时月抬起头，面前周枝已经瞪大了眼，望着祝星焰，闭口不言。
“之后可能要麻烦你同步一下各科的复习资料，我这段时间都没办法来学校，但考试不能落下。”
“那你会来考试吗？”宋时月还没说话，周枝已经急急追问。
祝星焰静了一下：“尽量不缺席。”
“哦哦。”周枝自觉失礼。问完收敛安分，缄默不语。
宋时月只好接过话题：“好的，老师发的复习资料我都整理给你。”
“谢谢。”
三言两语说完事情，祝星焰临走前，目光落在她桌面放着的一叠书上，仿佛是随口一问。
“这本诗集，我好像听人提起过，能借我看看吗？”
宋时月顺着他目光望去，她桌上放着厚厚一叠课本资料书，唯独最顶上，搁置着她最近为了英语写作比赛，从家里带来的一本外国诗集。
是一个很出名的诗人，他被人推荐过也正常。
宋时月不做他想，拿起递给他：“当然可以。我不急着用，你什么时候还我都行。”
大概是这番闲聊，让周枝又放松下来，她终于做足心理准备，问出那个所有人都很关心的话题。
“祝星焰，你的演唱会门票是不是很难抢？”
话音落，周围的人几乎都看了过来，期待关注。
祝星焰轻愣，视线本能下垂看去，又很快反应过来，抬睫环顾一圈，如常笑道：“自己抢可能有点，如果你们想去的话，我去问问经纪人，看看能不能留些票下来。”
这个话几乎让教室都沸腾了，一班学生纷纷激动，但很快又冷静下来。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部都去的。
为免得他为难，先有人站出来打圆场。
“人太多了，还是算啦哈哈。”
“是的，倒时候恐怕要为了这个票打起来。”
“同学情谊瞬间破碎。”
一番打趣，缓解了面前难题，他们本以为祝星焰会顺势接过话题结束，谁料，他却笑了笑：“没关系。”
“你们有人想去吗？”他问话的时候，却低垂着眼，看向的是宋时月同周枝。
周枝一愣，连忙点头，又很快摇头：“还、还是算了。”
她吞吞吐吐的，却说不出原因，其他人一看便心知肚明。
谁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先占便宜。
开了一个口子，后面就没办法收拾了。
祝星焰目光便落在了宋时月脸上，无声无息等待。仿佛让人置身夜晚，星光静谧笼罩。
宋时月犹豫一瞬，出声拒绝：“暑假可能要参加一个夏令营，不一定能有时间。”
她借口找得仓促，说出口才发现话语直接，有几分辜负别人好意的不识好歹。
她正准备找补几句，祝星焰已经点头，转身离开。
“好。”
依旧平和的声线，听不出太多波澜。
演唱会热潮席卷大街小巷。
这个夏天，依旧被祝星焰牢牢占据。
地铁上，大街小巷，城市最中央巨幅电子屏幕……全都是他的海报。
少年侧脸定格在黑暗，星火映亮他的眉眼，周遭炽焰流星，他置身其中，宛如主宰。
白日星焰——他这次演唱会的名字。
宣传海报依然是黑暗底色，一半为星，一半是月，中间是一道少年身影，仿佛伴星月而生。
班上有不少人在暗戳戳抢票，结果纷纷铩羽而归，每天教室都能听到长吁短叹，捶胸懊恼。
“唉！当时祝星焰说要送票的时候我就应该不要脸冲上去，我到底在装什么！”
“就是就是，也不一定我们班全部同学都想去啊，说不定也不需要太多票，对他们来说举手之劳罢了！”
“此言差矣……”有人弱弱举手发言，“我觉得要是有免费票应该大家都想去吧……”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很多人暑假忙着呢，游学、出国旅游、补习……我们班长不就要去夏令营。”
“对啊，也不可能整个班都是祝星焰粉丝吧。”
“谁不想去举手。”争辩中，不知道谁突然叫了一句。
话一落，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在场所有人里，没有一个举手的。
空气静了一静，最先发起者大叫。
“你看看，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
事实胜于雄辩。
一开始提起话题的人蔫蔫垂下脑袋，放弃幻想继续战斗。
“唉，罢了罢了，我靠自己。”
考试在即，短暂的分心也不影响紧锣密鼓的复习。
各科老师早早圈出了重点，宋时月整理好资料一同发给祝星焰，中午发出的消息，直到晚上才收到回复。
星：【收到了谢谢】
星：【不好意思，最近都在排练】
「月亮」：【没关系】
她犹豫一下，再度打字发送。
【演唱会加油】
宋时月后来看过一些他的视频，粉丝的精心剪辑，看完的那一瞬间，她脑中突然想起了肖思敏那句话。
——第一次感觉一个人会发光。
舞台上的祝星焰，耀眼惊艳，舞蹈动作令人难以移开视线，即便是唱跳，气息依然很稳。染着汗水的眉眼在灯光下灼灼闪亮，那张脸漂亮得不似真人。
粉丝说，他八岁就开始学跳舞，十四岁参加节目，凭借着初舞台一炮而红，从此势不可挡，焰火燎原，一路走到最高处。
三年来，代表作无数，作品家喻户晓，演唱会万人空巷，顶流这个词再也没从他身上摘下来过。
直到他转学的事情上了热搜，大众才陡然发现，除去了光环和名气，他走到这里，还有背地里日复一日练习的辛苦。
他才不过十六岁。
工作室发的vlog视频里，都是祝星焰近期的演唱会筹备日常。
练习舞蹈，深夜录音棚试唱，和声乐老师讨论修改细节，背景杂乱的舞台上一遍遍彩排。
考试就在几天后到来，教室氛围紧绷，大家忙着闷头学习，他的另一个世界，也紧张忙碌。
闲暇放松时刻，肖思敏还是会挤出时间刷一眼微博，看到这条vlog，不禁小声感慨。
“祝星焰最近好忙，他应该没空过来参加考试了吧。”
“是了。”旁边有人探头过来看上两眼，附和，“演唱会门票都卖空了，听说太多粉丝抗议，北京临时还加了几场，祝星焰最近肯定忙得不可开交。”
“唉，那要等一个暑假了。”
嘀嘀咕咕几声，又埋头投入到复习中。
教室头顶吊扇呼啦转动，香樟已经翠绿茂盛，树影打在窗沿，蝉鸣聒噪。
考试那天，暑气正旺。
播报里天气预报温度高达35°，早上临出门前，宋时月被赵司茜塞了两支藿香正气水，让她别中暑，注意防晒。
学校人颇多，大家都早早过来，提前准备。
考前几分钟时，考场安静，监考老师在上头检查试卷密封袋，大家都规矩坐在座位上，唯独角落，空了一张桌子。
预备铃声即将响起，门口突然出现一道身影，似乎匆忙赶来。
不知是谁忍不住低低惊讶了声：“祝星焰来考试了？”
宋时月同他不是在同一个考场，直到考完一门课，才听说祝星焰来考试了。
一班学生都被打乱分开，在不同考场，消息传播的不是很及时。
最后考完试的那天下午，宋时月才在学校外面见到他。
两人回家分开的路口，树丛里白色小花依然开得热烈，香气宜人。
车子停靠在不远处，司机无声等待。
祝星焰站在枝叶遮蔽的树下，手里拿着上次问她借的那本英文诗集。
“书我看完了，谢谢你。”
“其实晚点还也没事。”她接过，总觉得有几分异样，捏着书籍泛黄卷起的边角，无意识按压两下。
“刚好来学校考试，就顺便还了。”他神情如常，平静且轻描淡写地解释。
一时安静，宋时月抿唇犹豫，还未决定好是否解释上次演唱会的事情，他已经先做告别。
“那我先走了。”面前人漆黑睫毛微垂，轻声补充。
“一个小时后的飞机。”
她沉默地把话咽了回去，敛着眉眼，告别。
“一路平安。”
她望着车子消失在了视线。而后低头，看了眼手中诗集，里面内容她已经无比熟悉。
宋时月没有再翻阅，抚平页角，放进了书包里。

暑假如期到来。
压抑了一学期的高中生如同脱缰野马，放假第一周，刷新空间，全是各种各样吃喝玩乐的动态。
宋时月在年级组老师推荐下，参加了一个为期十五天的英语夏令营，报道那天，才在班上看见一个熟人，周宗白。
教室都是陌生面孔，来自各校的学生，唯独他坐在中间面孔熟悉，朝她笑着招手：“宋时月，这里。”
她迟疑了下，走过去，坐到了他旁边空位。
夏令营是半封闭式，为了方便晚课统一住宿舍，出去可以请假。
当晚，宋时月同周宗白一起吃食堂，除了他们外，还有他的两名同学。
男生模样和善，很健谈。
“你们学校就你一个人过来啊？”其中脸胖乎乎的一人往嘴里塞着饭，顺口问她。
“还有一个，但是她家里有事，要晚两天来报到。”宋时月回。
“噢噢。”他不好意思笑了下，“很早就听过你的大名，繁花二中的宋时月，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
“啊。”她也有点不知所措。
“还不是我们老白，每次比完赛回来都把你挂在嘴边，就说你厉害，我们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夸一个女生。”
“吃你的饭。”周宗白忍无可忍，拿筷子敲他们手背。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们话这么多呢。”
“看到宋同学开心多说几句也不行！”男生大叫，周宗白捂额，手掌下，无奈转眸看向她。
“不好意思啊，他们平时不这样。”
“没事。”宋时月微微抿唇上扬，缓和气氛，“难得看见你生气。”
“我以前给你感觉脾气很好？”他挑眉反问。
“嗯。”她点头。
“那可能是对你吧。”
宋时月夹菜的手不自觉一顿，接着如常弯唇，没有再接话。
几人当了两天的饭搭子，等同校的另一名同学过来时，径直就被邀请加入，四人组合变五人。
宋时月原本端着餐盘的脚步是朝另一个方向，无奈李勋太眼尖——李勋，就是那个胖乎乎的男生，早早看到她，热情朝她招手。
宋时月脚下只能调转方向，朝他们走去。
吃完饭，宋时月借口回教室，同他们分开。
李勋他们要去小超市买饮料，临走前，周宗白特意问她：“你要喝什么？我给你带。”
她婉拒了他的好意。
两拨人刚分开，身旁的女同学就忍不住激动，压低声音问：“时月，你什么时候认识一中周宗白的？”
“我刚才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你们已经这么熟了。”
“之前英语比赛总是遇到，所以就认识了。”她尽量神态平常，问她，“他很有名吗？”
“当然了！他可是市一中校草！之前贴吧照片就传得很火，年级第一，又帅又优秀，他们学校好多女生喜欢他，人气超高。”
宋时月听完没有说话，女生兴奋未褪，还在自顾自感慨：“不过和我们学校的大明星是不能比的，祝星焰拿出来，可以随随便便碾压身边同龄人。”
“简直不是一个次元的。”
夏令营结束最后一天，刚好是“白日星焰”演唱会繁市场。大力掐着点抢了许久的票依旧落空，她带着最后一丝幻想问宋时月：“真的不能去求求你们的同班同学祝星焰了吗？”
“…………”
宋时月沉默一瞬。
“上次…他在教室问的时候，我说我要参加夏令营拒绝了。”
“什么？！”大力大怒，恨不得摇着她肩膀呐喊，“醒醒！那可是祝星焰演唱会门票！”
“你在高傲什么？！宋月亮！”
“不是……”宋时月无奈，辩解，“当时他问整个班的人，谁也不敢先答应，我也只能找个理由——也不全是借口，我真的要参加夏令营，不确定时间会不会冲突。”
“行行行，你是清清白白了，你的朋友只能抱憾而终！”
“……不至于吧？”
“有一点。”
“那我请你喝奶茶？”
“行吧。那我勉勉强强原谅你好了。”
大力轻而易举被哄好。
夏令营解散那天，她还特意到基地门口来接她。
下午四五点的太阳依旧热烈，一群人从里涌出来，看到大力时，旁边的周宗白正在同她说话。
“你上次想借的那本国外文献，我舅舅那边可能有，下次去帮你找一下，到时候找到了拿给你。”
“不用太麻烦，找不到也没关系。”宋时月说。
“没事。”他温和笑道。
交谈间，大力已经到跟前，先是亲热地给了宋时月一个大大拥抱，然后挽住她手臂，挤眉弄眼打量周宗白。
“这位帅哥是谁？月亮，你不介绍一下？”
大力明知道对方身份，还故意这样打趣。宋时月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出声给他们介绍。
“这位是一中的周宗白，我跟你提过，比赛时总是遇到的那个‘对手’。”她接着转头，手掌指向大力。
“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江元力，小名大力。”
“你好，大力。”周宗白礼貌朝她颔首，脸上带笑，“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你好。”大力一脸热情招呼完，扭头看向宋时月，“那我们去喝奶茶了？”
周宗白愣了下，很快得体告别：“那你们先去，我等一下我同学。”
他站在原地，笑着朝两人挥了挥手，大力挽着宋时月走远，背离人群。
“我还以为你会邀请他一起。”宋时月嘀咕，倒有些诧异。大力此人，生平最热爱帅哥，每次一进学校都能编出一本帅哥简史，个个如数家珍。
“他一看就包藏贼心！我才不会引狼入室！”大力叫道，恨铁不成钢对宋时月数落，“周宗白在一中出了名的高冷男神！表面温和有礼其实难接近得很！整个学校都没听他和哪个女生走得近，结果！刚刚！他都不知道对我笑了多少次，爱屋及乌这个词有点夸张了，但必定是沾了你的光。”
她连连摇头拒绝：“我们月月以后可是要当翻译官的，不能这个时候就被男人乱了心神，此人不行，不行。”
“………”宋时月一时无言，一时又感动，沉默半响，真诚感慨，“大力，你可真是……世间难得的独特灵魂。”
“我是不是你最好的姐妹？”她邀功问道。
宋时月毫不犹豫大力点头：“是的！”
“那我待会还要加块小蛋糕。”
“……没问题。”
她们从奶茶店出来，天色已经迟暮，小蛋糕只是餐前甜点，今晚的正餐是火锅。
打道回府时，大力手里还提着蛋糕盒子，是店里打包的经典芋泥虎皮。
两人坐出租车回去。
大力靠在窗边，摇下了玻璃，车子一路疾驶，夜风灌入，两旁不知不觉亮起霓虹。
天空呈现出深沉的暗蓝，远处还残留着一抹余晖的红。
夏日夜晚特有的调色。
温度降下来，发丝被风撩起，出租车不知不觉驶向了市中心，伴随着晚风灌进来的，是突然多出的节奏鼓点声。
市体育馆慢慢映入眼帘，往日空旷的广场上，今晚站满了人，手中拿着荧光棒和横幅。
车速降了下来，道路前方略微堵塞。
司机在前头开口解释：“今天有人在这里开演唱会，有点堵。”
“没关系！”大力音调微微兴奋上扬，脸趴在车窗边，往外探头，“师傅慢点，里面开演唱会的人是我们同学！让我多看几眼！”
“…………”师傅默然两秒，不禁吐槽，“你们同学不让你们进去看，在外面瞅呢。”
“你不懂！大明星当然需要和身边人保持距离！”大力恨恨道。
“行吧。”师傅嘴上说道，脚底油门却踩得极慢，一点点从体育馆前挪过。
大力伸长脖子探头看。
宋时月随着她动作本能转头，灯火通明的场馆，从外头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无数穿着应援T恤的粉丝，举着灯牌横幅，随着隐隐流泻而出的歌声，在夜空下挥舞着荧光棒。
“祝星焰的粉丝好爱他啊，哪怕没买到票在场外，也要认真听完他的演唱会。”
大力趴在窗边出神感慨。
“是啊。”宋时月也凝视着那一处，车子离场馆最近时，耳边隐约听到了男生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透着一丝不真实的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