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京市初雪,他发消息给她,让她去取快递。
【去年你说那个护手霜好用,我在网上又买了一套,你下完课记得去拿】
宋时月好意接受得惶恐,快递已经不由分说寄来,拒绝又显得分外刻意。
她下了课,同柏佳她们一同去校外拿快递。
昨晚下了一夜雪,地面覆着层薄薄积雪,脚踩上去,软绵绵留下一个脚印。
周围万物雪白,每年冬季的童话时刻。
三人怕摔,手挽手走在路上,如此艰难的条件下去取快递,柏佳不由感慨:“时月啊,你这个老乡确实还不错,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清大高材生,人帅,还对你一往情深关怀备至,刚巧还是同个地方的,多好。”
“那要说起来,我们学院那些追求者条件也不差的。”徐弥加入话题讨论。
“你们应该知道院系里好多人都是红色背景吧,家世在京市也算得上数一数二,未来工作肯定前途无量,就上次来班里找时月好几次的那个学长,家里就都是外交官,上一辈还从商的,属于两边都占,真正高干子弟。”
“反正无论选哪一个,都挺不错,足够配得上我们宋大美人。”柏佳最后口吻骄傲道。
宋时月刚入学报名那会,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起因是校内杂志,在搜索新生素材时拍了她的照片发上去。
女生穿着白色裙子,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拖着行李箱从校门走进来,绿树成荫,细碎的光线打在她身上,那一幕比起青春电影里的女主角出场还要让人惊艳,初恋的气息扑面而来。
其中有张她对着镜头笑的照片,明艳灿烂,笑起来,眼睛恰好弯成了两道小小月牙,瞬间能击中人心。
别说男生,就连当时看到照片的柏佳和徐弥,都呼吸屏住几秒,捂住胸口。
“我天,怎么有人可以长成这样!美得犯规了吧!”
镜头中的人,白皙流畅的鹅蛋脸,下巴偏尖,额头饱满,标准的美人脸型,又因为略带婴儿肥,眼型秀丽,小扇形双眼皮,而显得精致幼态,少女感十足。
后来在宿舍看到本人,柏佳更是直接失神片刻,被迎面而来的美貌冲击得一时失语。
开学里的那张照片早就传遍了学校各群,无数人在背后里暗暗打听,她们宿舍住着大美女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
之后宿舍里的电话就没停过,徐弥有段时间不得已干脆拔了电话线。楼下表白送花最多的时候,能凑成一支篮球队。她们宿舍的水果奶茶零食更加不用愁,有的是人直接送到了宿管阿姨那里,吃不完就到处分,直到现在,每次路过宿舍门口,阿姨都会对她们格外亲切。
如此狂热的趋势持续了开学后好几个月,直到宋时月高冷美人名声传了出去,使劲浑身解数都没办法搞定她的那些追求者慢慢偃旗息鼓,其他人也望而却步,周围才逐渐清净起来。
哪怕是现在,还有些刚入学不明所以的学弟上来献殷勤,试图摘下这轮挂在天边的月亮。
可月亮就是月亮,永远清冷,永远高悬在空。
圣诞节来临之际,周宗白约她一起吃饭,他在前不久的高校人工智能比赛中获得了很好的成绩,约了一干朋友出去庆祝。
除了她之外,还有几个繁市的同乡,见过好几次面的李勋也在其中。
宋时月不好拒绝,圣诞节当天,忙完手头的事情便收拾好搭上公交,下班晚高峰,外院几乎在郊区,前往市内的路线漫长拥堵,公交车晃晃悠悠,外头天暗下来,灯光渐亮时,她才抵达地点下车。
冷空气迎面扑来,宋时月裹紧了脖子上围巾,站在京市繁华的中心区,一抬头,看到了最高那座大厦上流动的电子屏,在播放着祝星焰代言的奢侈品广告。
她不由驻足,目光顿住。
周宗白看到她的时候,街道拥挤,人群中女生穿着白色大衣,仰头望着上方,宽大蓝色围巾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精致温静的眉眼,那一抹肌肤白皙细腻。
周围人流仿佛同她隔开,女生站在那里,无形成了一副静止的画面,让人不由自主被吸引。
一如每次她站在演讲台上的时刻,灯光聚集,耀眼夺目,他视线久久定格,难以移开。
“你喜欢祝星焰吗?”
宋时月回过神时,耳边传来周宗白的声音,她转头,男生已经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随着她的目光,一同抬头望向那处。
大厦外墙大屏幕变换的视频里,祝星焰身形高挑利落,眉眼已经初具年轻男人的气场,不复从前少年期的稚气。
他也在慢慢往前走,慢慢长大。
宋时月缓慢收回视线,思绪聚拢,慢声回:“喜欢吧,我们整个宿舍都是他的粉丝。”
周宗白本想说什么,脑中立即想到他们高中的时候曾和祝星焰待过一个班,他神情顿住,眼眸本能垂下。
欲言又止淹没在齿间,周宗白眼神复杂,宋时月同他对视几秒,突然一笑,率先出声:“吃饭的地方在哪里,我们快过去吧,估计他们都要等急了。”
这晚的聚餐气氛融洽,几个男生都是高情商,全程体贴活跃气氛,女孩子都很好相处,中间周宗白还被怂恿展示了他这次设计获奖的机器人,圆头圆脑卡通外形的小机器人,站在桌子上用稚嫩机械的声音同大家打招呼。
“你们好,我叫兔子战士,我的目标是保卫月亮。”
整桌人哄然大笑,直夸小机器人可爱,唯独宋时月在一片热闹中,片刻怔然,紧接眼帘低垂,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外院放假时间同其他高校一致。
早早的,周宗白就在网上询问她买票的事情,去年宋时月没抢到票,临近春节本来就紧张,再加上京市人流量大,回家的票很难买。
后来是周宗白帮忙抢到的,他有计算机系的朋友,自己研发了一个抢票小程序,效率很高。
两人一同回的家。
今年他再度问起时,宋时月一切如常回答。
【今年可能直接买机票回去,我爸妈担心路上不安全】
那边回了好。
京市飞繁市每天只有固定几趟航班。
宋时月买好票,临出发那天,突然看到了周宗白发来的机票信息。
他说今年也没抢到票,因此买了机票。
两人刚好撞上同一航班,第二天在登机口相遇,他神态坦然大方,就像是路上遇到朋友结伴,彼此间方便有个照料。
落地时,宋清他们来接她,周宗白就在旁边和她一起从出口出来,礼貌得体地同两人打过招呼。
紧接着在停车场各自分别。
回去路上,他们还在忍不住夸。
“刚才那个男孩子挺不错。”
“又有礼貌,长得也端正,也蛮聪明。”赵司茜特意看了眼一旁不说话的人,像是随意开口般。
“我们也不是古板的家长,孩子成年了该谈恋爱也可以谈了,遇到合适不错的可以先相处试试。”
一路闭口不言的宋时月忍不住站出来澄清:“爸妈,就是普通朋友,你们别想太多了。”
“哦……这样啊。”细听,话里还有几分可惜。
宋时月揉额,思绪繁杂。
回到家,手机叮咚响个不停。
宿舍三人都是同一天归家,徐弥最先到,早早在群里报了平安,紧接是柏佳,两人已经在群里聊了会,徐弥在上面单独艾特宋时月,让她拍祝星焰签名照给她们看看。
那次宋时月说自己很早的时候运气好,拿到过他的一张签名,回来徐弥就追问,她只能说放在了家里。
徐弥当即便说,那等她回家了一定要拍给她看看。
没想到时间过去这么久,她还念念不忘。
宋时月无奈,只好把行李箱放一边,先给她找签名照。
东西一直收在抽屉里,除此之外,还有那本诗集和发卡,零零碎碎同他相关的物件,一同整齐归纳在里头,抽屉外面上了小锁。
她在衣柜顶上翻出钥匙,打开,拉出抽屉,把签名拍照发过去后,忍不住停下逗留,手里拿出那本诗集,无意识翻阅了几页。
她先前很少会回顾当年的事情,那些经历仿佛被刻意封存在了时光盒子里,碰触需要勇气。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快两年。
她的内心越发的平静,不知是生活忙忙碌碌往前走的充实,还是因为在一点点的放下,不再重复当初的跌宕起伏,浪潮汹涌。
她随手打开诗页,眼睛却没有停留聚焦在上面,脑中本能晃过一幕幕画面,像是旧时光的回忆录。
学校大礼堂、香樟树、放学回家的路口、还有那个夏天,比起高温更加火热的演唱会。
关于那个夜晚的遗憾,出租车提速离开时,从窗口吹来的风。
宋时月到现在还记得,风停留在肌肤上的温度。
回忆戛然而止中断在了此刻,宋时月指间触及到了一个硬物,她低头,眸光定格,在泛黄陈旧的诗集书页中,看到了里头夹着的一张过期的演唱会门票。
——祝星焰“白日星焰”巡回演唱会繁市站。
他当年借走了这本诗集,再还回来时,在里头藏了一张演唱会门票。
这个秘密时隔几年,才在今天让宋时月发现。
她仿佛一瞬间浪潮席卷,胸前起伏翻涌,无意识眨眨眼,鼻间一酸,竟落下泪来。
寒假大部分同学都回到了繁市, 班里筹备着组织一场同学聚会。
一班整体感情还不错,每年春节回来都会聚聚,班里几个男生忙前忙后订酒店ktv, 成功后直接把地址发群里。
宋时月和大力许久未见,她大学也是在南方, 离繁市很近,两个小时的高铁。
两人刚回家,先小聚了一下。
约会的流程一般是逛街吃饭探店,最后甜品店奶茶收尾,大力一如既往八卦, 忍不住探听她和周宗白的事情,宋时月回以“普通朋友”,结束了话题。
“好吧……”她吸了口奶茶, 脸上是没有探听到八卦的索然,碎碎念,“一见钟情不存在于你们之间, 就看他能不能让你日久生情了……”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宋时月突然问。
“信吧。”大力想了想说, “虽然一见钟情大概率来源于见色起意, 但不也正说明对方就是你的理想型, 在大脑理智掌控身体之前, 你的本能先替你做了选择。”
“这是来源于基因的吸引, 正恰恰说明你们就是彼此命定的人。”她神秘兮兮凑过来散布着一些歪门邪论。
宋时月垂下眼若有所思, 手指无意识捏着吸管搅了搅杯里的奶茶:“大力,你还记得我们高二那年,祝星焰个人演唱会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啦!我抢了三天三夜的票都没有抢到!最后只能在晚上路过体育馆时卑微地叫出租车司机开慢点勉强在外面听了一耳朵!!!”一讲到这个事情大力就来气, 立刻义愤填膺控诉,这段回忆似乎刻在了她的DNA里, 此生都无法忘却。
“月亮你那时不也在吗?还坐在我旁边。”她说完转头看她,略显困惑。
“嗯,但是有件事情……”宋时月欲言又止,压了好几天的心事在此刻终于找到人诉说,她在心里组织了下措辞。
“他那个时候不是在班里问有没有人需要去看他的演唱会吗?虽然在教室大家都拒绝了,但后来私下有不少人去问他要了门票。”
“我知道这个事情。”说到这,大力就一脸沉痛,握紧拳头,“没想到那些人都这么不讲武德。”
“是的,然后这次我回来……”她犹豫许久,连语气都不自觉放轻,缓慢低声道,“在当年借给他的诗集里面,发现了一张他的演唱会门票。”
这个消息,让一向咋咋唬唬的大力都瞬间瞪大眼睛失语,她瞠目结舌,震惊半晌,才慢慢找回神智。
“宋月亮,你和祝星焰是在演偶像剧吗……?搞这种遗憾错过的戏码?!”
“救命啊!谁家好人送票要偷偷藏在一本书里,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什么不能大大方方的!除非——”她的话音到一半戛然而止,大力想到了什么更骇人听闻的猜测,眼睛瞪得像铜铃般紧盯宋时月,嘴巴越张越大。
“除非……他暗恋你……?”说到后面,她自己都难以置信,声音低得仿佛要淹没在空气中。
“不太可能吧……这样的大明星还要玩暗恋的戏码吗……像他们这样的人,喜欢谁不是唾手可得的……?”
“是啊。”宋时月低低附和,尾音同样轻不可闻。
“谁能不喜欢他呢。”
同学聚会人还未完全到齐,氛围已经无比热闹,大家时隔许久未见,都有一些小小变化,能聊得的东西太多。
宋时月也被问起外院的生活,她大致描述了一些,老同学之间的熟悉感很快冲淡了这一年分开的陌生。
今天的同学聚会,班上三十五个人,基本上来齐,席上清点人数完毕,最开始点数那个人笑,“看来我们班还是很有凝聚力的!”
“哎还差一个!”有人扬声插话。
“祝星焰!”几乎是所有人异口同声,然后又被这默契逗笑。
“大明星只能算半个同学吧。”
“他不来正常!来了才不正常吧!”
“哈哈哈估计我们现在走在路上看见他打招呼都不认识了,喂,你哪位啊?”
“对我们可能都没啥印象,但肯定记得班长。”话头一转,落到了宋时月身上,说话的同学意味深长,“毕竟我们班长兢兢业业给他传达了两年作业,肯定印象深刻。”
他们当初也有人看见了那个采访视频,还被特意分享到班级群里,当时宋时月还被调侃笑了很久。
“哎班长,你和祝星焰还没有联系吗?”
“你当初的那个q|q号还没有找回来?“
好几道好奇八卦的追问,宋时月唇角微弯摇头,无奈温声:“没有,一直没有去找过。”
“我认识好几个计算机系的同学,要不要现在给你试试?”
“对啊,当初科技不发达,号被盗了大家都没办法,但是我们现在可是大学生了!祖国的未来技术骨干!”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建议中,宋时月陷入怔忪,即便这些时日,意念动摇,涌起了这种念头,但她迟迟没有付诸行动。
这个想法最迫切的时候,是在书里发现那张演唱会门票的瞬间,然后落完泪,等情绪稳定下来,先前的勇气和冲动又在一点点的消弭。
随着时间拉长,愈发的情怯,她知道自己迟早会去做这件事情,不过并不是这种被所有人关注的时刻。
想必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坐在身边女生先给她打圆场,打消了那些闹腾的人提议,周围清净下来,女生又在私底下俯身靠近,对她小声问道:
“你和祝星焰真的不打算有联系了吗?我上次有事去学校找张指导拿资料,还听到他和我聊起他,他说高考完那年有次祝星焰突然给他打电话问候,中途问起了你,问你考得怎么样,张指导说你现在去了外院,在北京念书,之后没聊几句就挂了电话。”
“后来是通完话,张指导自己琢磨了下,觉得有点奇怪,看到我就随口问了一句,你的q|q是不是没在用了。”
“我说对,你的号被盗了,现在大家都用微信。”
“但我估计他后来也没有再和祝星焰联系过,应该不会再特意去告诉他这个事情。”
女生说完,眼底有洞察,宋时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消化完这段信息,她认真同她道了谢,感谢她特意告诉自己这件事。
“不客气啊班长,你在班里当时帮了我们很多,大家都很感谢你的。”
宋时月最后是联系的大力学校计算机系的一位同学,帮忙给她找回的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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