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雾浓,街上没有几道身影,他甚至没有戴口罩,仗着伞面遮挡,偶尔抬手间,露出一截白皙优越的下巴,步履平稳。
大力曾经和祝星焰同校,在学校也见过他好几次,对他本人身形模样自带几分熟悉,只是这么一眼,便把人认了出来。
“祝、祝星焰……?”她诧异到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却也知道压低惊呼,小声震撼。
宋时月已经如坐针毡,盯着那道逐渐靠近的身影,倏地一下站起来。
与此同时,手中机身震动。
他好在,还残存着几分理智,没有直接进来,而是站在不远处屋檐下,给她打电话。
隔着玻璃,那道身影站立着安静等候,耳边传来和煦声音。
“我到了。”
宋时月根本不敢看大力眼神,嘴里含糊说着“我出去一下”,挂断电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下雨天的屋檐,挂在角落的风铃清脆作响。
宋时月被纳入伞面下,他手腕略微倾斜,遮挡住外面视线。
昏昏光里,仿佛只剩下他们的气息。
“不是说叫司机送过来吗?你怎么自己过来了。”宋时月未等他开口,已经先焦急追问,带着无意识的担忧。
“司机不方便。”头顶响起声线平稳的回答,宋时月抬眼,对上祝星焰一本正经的脸,她神情无奈。
“难道你比他更方便吗?”
“对的。”他竟然大言不惭应下。宋时月不由瞪他,眼前的人莫名笑起来,祝星焰把手中握着的伞柄塞入她掌心。
“你拿着,和朋友待会一起回去。”
“那你呢?”宋时月打量他,男生穿着挺括宽大的外套,里头只有件薄毛衣,勾勒出清秀峻挺身形,看不出另藏了一把伞的模样。
“我自然是有准备的。”他说着,从外套口袋拿出帽子和口罩,不紧不慢扣上,一转眼,那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我走了。”
“嗯。”她闷声应着,祝星焰帽檐下的眼睫无奈眨了下,长而浓密的羽睫轻垂,看着她轻声问,“你就没其他想和我说的了吗?”
宋时月抬眼,在逼仄昏暗的伞下,望进了他仍然漆黑清亮的眸子。
她想了片刻,轻声道:“一路平安。”
“还有呢?”那人不依不饶追问。
她犹豫了下,迟疑:“京市见?”
“好。”对面传来干脆果断地应答,似乎是怕她反悔般,祝星焰临转身前,再度郑重重复了一遍。
“京市见。”
他说完,又朝她身后看了眼,礼貌如常口吻。
“替我向你朋友问好。”
男生黑色高挑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宋时月转身,就对上不远处玻璃后一道犹如实质的目光。
她收起伞,镇定心神,去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却不料,大力出乎意料冷静从容坐在原处,先端起咖啡饮了口,才压着嗓子咬牙审问。
“说吧。”
宋时月语速还算正常,一五一十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交代清楚,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大力一声冷哼,酸溜溜。
“我就知道。”
“从你要把被盗两年的q|q号费尽心思找回来那会,我就猜到你们有私情了!”
“前脚祝星焰在媒体采访前大张旗鼓说和高中唯一记得的女班长失联,后脚你就去找q|q号,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猫腻,更何况我八卦大王江大力!没有什么能瞒得住我眼睛!”
“没有前后脚,隔了一年。”宋时月不由为自己辩解一句。
大力大手一挥:“不重要。”
“重要的是祝星焰竟然真的隔了这么久还想要和你再续前缘,大明星也太纯爱了点吧,而且他好主动,知道你q是被盗了才被迫失联后,马上第二天就直接飞回繁市找你了。”
“我觉得我都可以去网上写个帖子,名字就叫《救命,我闺蜜竟然在和大明星谈恋爱!》”
大力越说越兴奋,坐直身体有点摩拳擦掌起来,恨不得当场就去拿起键盘奋笔疾书。
宋时月不得不再次纠正,无奈扶额:“没有谈。”
“拜托!你们这和谈了有区别吗???!!”她终于压制不住本性,在最后原形毕露,激动握拳敲向桌面,差点打翻甜品店一个碗碟。
大力深呼吸几秒涨红着脸坐稳,拉着她的手,一脸恳切:“月亮,苟富贵,莫相忘,我最近的新担是他们公司奶油弟弟周秉天,可以拜托祝星焰帮我要十张签名照吗?哦不,五张也行,三张!两张!最少一张我不能再退了!——”
大力的那句话振聋发聩。
不受控制在宋时月脑子里穿梭了好多天。
祝星焰进组后很忙碌,两人联系并不频繁,但每天,都会互相分享一下日常。
不知不觉,假期结束。
宋时月收拾行李回京市前一晚,收到了祝星焰发来的消息。
「星星」:【明天回学校了?】
「月亮」:【嗯】
不知为何,她却矜持起来,有些吃不消他这些时日的态度。
她好像有点难以招架。
好在,祝星焰已经习惯她的谨小慎微。
「星星」:【航班定了吗?】
「月亮」:【订好了】
「星星」:【发给我看一下】
宋时月看到对面发来的话语,有些犹豫,输入栏迟迟没有动静,似乎是看出她所思所想,祝星焰又发来。
「星星」:【放心,我就确认一下你的安全,不做什么】
话里带着一股无奈。
宋时月察觉自己好像反应过激了,抿了抿唇,打字。
「月亮」:【不好意思】
她把自己航班截图发过去。
「星星」:【不用和我道歉】
「月亮」:【好】
她发完,又忍不住担忧问了一句。
「月亮」:【你生气了吗】
「星星」:【没有】
间隔几秒,话语再度发来。
「星星」:【你不要担心宋时月】
「星星」:【我们慢慢来】
第31章 第三十一颗星星
立春, 南方已经渐渐回温,飞机一落地京市,依然寒风凛冽, 风里偶尔还夹着雪粒。
从老家回归宿舍,宋时月带了一堆的繁市特产。
繁市口味偏甜, 她带的酱鸭藕粉之类的吃食都是甜口,柏佳和徐弥吃了几口就发撑,躺在椅子上休息喝水。
“难怪时月性子这么甜,江南水乡养出来的美人,从小都是喝甜水长大的。”柏佳打趣。
“不像我们, 一开口说话就暴露了。”
大一刚开学,三人不熟悉,曾经一起去吃火锅, 挑的是学校附近新开的重庆火锅。
结果那一晚上宋时月喝了三壶酸梅汁,辣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她们才知道有人是完全不能吃辣的。
从此又被冠上一个乱七八糟的称呼, 甜水妹。
宋时月平日里就放任她们打趣, 也不争辩, 此时也安静坐在椅子上, 翘着嘴角回手机消息。
自她今天回宿舍后, 手机就没有离手, 时不时望着屏幕痴笑的模样, 显然透着不同寻常的讯号。
柏佳不禁同徐弥对视一眼,无声交流了番,柏佳先清清嗓子开口。
“怎么回事啊, 有人从家里回来就开始抱着手机,过个年有情况了?”她挤眉弄眼, 凑近八卦,“难不成是你那个清大老乡成功了?”
“没有,别乱说。”宋时月见状立刻把手机靠在胸前,没让人看到里头内容,郑重辩解。
“就是一个失联了好几年的朋友最近突然联系上了,所以聊天比较多。”
“男的女的?”柏佳迫不及待追问,徐弥也目光炯炯等待着。
宋时月顿了下,才开口,声音小得没什么底气:“男的。”
“破案了!”两人异口同声叫,不忘互相击了下掌,两双眼睛齐齐盯着她,意图开始审问。
宋时月欲盖弥彰关掉手机站起身,满宿舍找杯子喝水,试图敷衍过去。
“突然想起来老师找我还有点事情,我先出去一下。”她实在找不到合适说辞,头皮发麻,干脆遁走。
“还没开学能有哪个老师找你啊喂!!——”
两个室友的声音被她抛诸在身后,宋时月抱着保温杯溜之大吉,呼吸到外头新鲜冷空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手机里,消息还在震动,宛如怀揣着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引爆。
「星星」:【这几天京市可能要下雪,你注意保暖,别生病了】
「月亮」:【好】
她慌慌张张,仓促间敲下来的话,未经太多思考。
「月亮」:【你也是,多注意身体】
云边剧组。
南方一座偏远小城,除了上个月刚来的一帮外来拍摄人员,里面基本上都是本地居民。
镇上连一座像样的酒店都没有,剧组租下了两栋当地居民楼,供工作人员日常使用。
祝星焰住在四楼,房间上面就是屋顶阳台,太阳下了山,云层轻而透,整个场景像是慢吞吞的老电影。
他坐在藤编的摇椅里,垂眸盯着手机,字里行间,隐约从对面感受到了无意识的敷衍。
他关掉了屏幕,仰头闭眼,面容安静,像陷入了浅眠之中。
刘焱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这段时间,祝星焰的心情都很好,往日低沉郁郁消散,由内而外散发着轻快。
然后此刻,往日的那股沉郁好像又纠缠了上来。
“小焰,刚刚导演在群里通知,明天拍摄时间改成了早上六点,你今晚早点睡。”他走过来同他交代着,祝星焰没答,不知道是听没听见,刘焱瞥了眼他握在掌心的手机,想了想,试探。
“小同学没给你发消息啊?”自从听说两个人重新恢复联系之后,他对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生的称呼就变成了小同学,祝星焰也没纠正过他,称呼就延续了下来。
见他不说话,刘焱忍不住寂寞,又多嘴一句:“怎么?吵架了?”
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他因为之前需要对接学校,见过宋时月两次,女生外表温温柔柔的,说话也轻声细语,整个人进退有度,完全看不出丁点的脾气不好。
至于小焰,他们认识这么多年,除了极少时候,很难见他情绪失控。
不过小情侣之间,总免不了闹矛盾,万一发生点争执口角也正常。
他看着祝星焰,正准备以年长者过来人的身份给他们传授点相处之道,谁料下一秒,躺椅上的人眼睛睁开,祝星焰黑眸沉静,没透出太多情绪。
“没吵。”惜字如金的回答,连解释都吝啬,只是敏锐如刘焱,仅仅从他这两个字里都能察觉出不对。
话太少了。
按照以往正常情况,怎么也会多敷衍他两句。
他不放心,还是追问:“那怎么了?你今天情绪有点不对。”
祝星焰刚出道十几岁的时候,刘焱就是他的经纪人,两人似朋友似亲人,他状态上不对,他总能看出来。
祝星焰沉默许久,懒得再敷衍,几番拉扯,最后还是吐露除了内心真实想法。
“我觉得她……对我有点冷淡。”
“………………”
刘焱听到这个话简直都要怀疑自己耳朵了。
先别说,哪有女孩子舍得对他冷淡,退一万步讲,真的不是他太粘人了吗?
刘焱本来不太想相信自己猜测的,但看祝星焰这两年的表现,确实也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念及此处,他忍不住发自内心问道:“你是不是天天给人家发消息?老是打电话?还时不时就要见面??”
“…………”祝星焰沉默良久。
他反思了一番两人自建立上联系之后的一系列相处,或多或少,好像都和他说的没太多出入。
但是——
“我进组都快一个多月了,很久没见了。”
“……所以说之前都是这样?”刘焱瞪大眼睛反问。
他不太甘愿:“嗯。”
“这就得了。”对方一拍掌心,仿佛发现了关键。
“女孩子都不喜欢太粘人的男生,小焰,你以后多注意点。”
“你懂什么?”他本以为自己提了个不得了的建议,谁料,祝星焰径直抬眼,朝他冷冷瞪来。
“你连恋爱都没正经谈过,不要给我瞎提意见。”男生一下从躺椅上站起,越过他离开,话语带着无限杀伤力,就像把他的心也重重投掷在地。
刘焱对着他背影悲愤大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新学期,学校开课,一切又开始步入正轨。
繁重的课业慢慢挤压着她的时间,生活开始抽不出太多闲暇,忙忙碌碌了两周,一次中途休息,宋时月在图书馆打开手机,没有看到祝星焰发来的消息时,才发现两人最近的联系减少了很多。
她是个被动的人,大多数时候,是祝星焰主动给她发来内容,每一天新的聊天,都是他开启的。
虽然他们两个很忙,一个在拍戏,一个上课,只能空闲断断续续接上讯号,光看聊天内容,并不是很热络。
宋时月无意识抿唇,往上翻着记录,上一次他们好好说话,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
他给她发了他在剧组里看到的小猫,是村子里没人管的小野猫,黑色毛发,眼睛睁得很大,畏怯地望着镜头。
宋时月当时刚好下课,抱着手机,同他聊了许久。
再后面,就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日常问候。
她觉得有些不对,盯着屏幕,又找不出问题所在,抿紧嘴角好一会,接受了这个事实。
或许,见不到面异地的两个人就是这样子的,时时刻刻黏在一起聊天的话,热情也迟早会被耗干净。
是这样的吗?
她不确定,又迟疑,手中的笔迟迟没办法落下去,往日从来专心的注意力,第一次从学习上移开,飘到了不知名的远方。
柏佳她们似乎察觉到了她这几天情绪不佳,周五晚上,特意约她一起去外面吃火锅。
惯例就是点鸳鸯锅,她独自吃不辣的那一边,她们两个在翻滚红锅里大快朵颐。
吃完火锅回来,天色已经漆黑,气候还有着冬日余韵,夜里呼出的热气都会变成白雾,校园里,没有太多人冒着冷空气散步。
三人朝宿舍走去,柏佳和徐弥还在讨论着待会回去追什么剧,宋时月心不在焉听着,拿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她点开,竟然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在这个安静漆黑的冬夜,他没有征兆发来。
「星星」:【在学校吗】
宋时月心口重重一跳,有什么预感即将要呼之欲出,她脚下立刻停伫,屏紧呼吸给他回。
「月亮」:【在】
【你……】
输入栏久久停留,她反复纠结的话语还没发出去,对方头像已经率先闪动。
「星星」:【我在你们宿舍楼下】
「星星」:【要见面吗】
「星星」:【就现在】
宋时月抬眸看去。
不远处就是她们宿舍楼。
外院的女生宿舍楼外观老旧,前面种着长长的一排树,此刻高大树影下,隐约似乎看见站着一个人。
黑色外套,鸭舌帽,个子高而挺,在模糊光影下,只能看见一道长而熟悉的影子。
宋时月不由自主握紧手机,声音急促先对身旁两个舍友说道:“我有个朋友来找我了,我先过去找他,你们直接回宿舍吧。”
她话音落地,再也控制不住,脚步轻盈,朝着树下那道身影飞奔而去。
少女身影宛如一只蝶,本能地扑向那个伫立在前方的人。
漆黑的夜里,让人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能模糊辨认出是个男生。
柏佳激动直撞一旁的徐弥手臂,压低声音:“快快,用手机放大看看,到底是哪个男人迷住了我们院花的心,我就说时月这段时间状态不对肯定有鬼!”
徐弥赶紧举起手机,摄像头放到最大,夜色依然模糊,快门闪动,只能定格两道身影。
黑夜中,少年戴着鸭舌帽,等候在宿舍楼底下。
少女朝他飞奔而去。
头顶月亮皎洁,夜色静谧,随手按下的抓拍,构图完美得不可思议。
像极了故事里命定的男女主角,终于相遇的那一刻。
第32章 第三十二颗星星
宋时月朝他飞奔过去的那一刻, 是未经思考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脚下不受控制, 朝着树下那道身影奔跑而去。
直到那张脸逐渐清晰,祝星焰就站在那, 一手捏着手机,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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