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高纪第一次出征,哪怕不为了自己,也须给父皇母后与大晋朝出一口气,怎可能搭理此等胡诌乱傍。
开局便将了厥国一军,瓮中捉鳖,取了对面首将的头,令厥军大为吃惊。因此两国正式开战较量,在边关驻扎了下来。
谢敬彦抽空去见了乌千舟,在一处边塞的客栈里,亦属于他陵州谢氏的生意。
十月已入冬,乌千舟搭着游牧贵族的小袖齐膝皮袍,头戴尖锥形毛毡帽,看似春风满面过得肆意。还找到了两种京都少见的花卉,一种叫冰顶花,可以顶着冰雪开放,花卉呈半开的伞形;还有一种鲜卑利亚的蓝钟花,花冠幽蓝幽蓝的,瑰丽而神秘。
乌千舟叹着气问谢宗主讨点经费,说三十万两还了原堂主的账,他现在入不敷出,捉襟见肘。
啧,谢敬彦可晓得他弄钱的能耐,要么这一身皮货从哪来的,还有闲心闲银去搜寻花种?
谢三郎遂面色雅淡,让乌千舟把花种出让,然后匀了他两千两,将花卉与种子命人快马寄回了京都给魏妆。
心里想她,总怕她今世薄情冷肠子的,别把他这夫君给忘了。
听乌千舟禀报完近日事项,他又私下见了跖揭单于的王妹燕珈公主,与所谓“义子”宇文练。或者应该更名为高练。
燕珈公主为着庆王高迥的死,多年来耿耿于怀,对王兄跖揭单于敢怒不敢言,万没料到终有一天,竟能见到大晋的外交使臣亲自来查清此事。她感慨之余,回忆起自己与庆王的遗腹子被压制的种种,便没再隐瞒宇文练的身世,都声泪俱下地直说了。
谢敬彦遂用他的权谋之术,说动宇文练,还有跖揭单于的长子查骕王预谋夺位。
却说跖揭单于共有三十多个阏氏,长子查骕是已故大阏氏的儿子,性格醇厚谦恭,有能力却被单于打压忽视,平日里那些得宠阏氏的儿子们更加仗势欺人。
多亏在姑母燕珈公主的庇护下,才能够四肢健全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眼见父王越来越穷奢极恶,酒池肉林,毫不收敛,还把本来应该许配给自己的兹国郡主,纳为他自个帐下,欲娶为阏氏。
查骕心中早就愤恨不已,既被大晋使臣一番说辞打动,又有姑母和宇文练的帮衬,遂点头答应了下来。
只这跖揭单于的儿子甚多,不算年幼势单的,光成年的就有八个。想要夺位顺利的话,不仅要废了单于,还要镇压这几个王子。
按照惯俗,元旦日厥国诸长小汇聚单于庭,举行祭祀活动,是夜燃起篝火,饮酒庆祝。此乃极好时机,当下便商议了周密的计划,在这晚上一举下手。
忽而就到了腊月,淳景帝要给边关运粮饷,这次护送的将领终于轮到褚琅驰出马了。
魏妆毫无意外,别的莫论,褚二被谢敬彦忽悠得,果然来花坊的次数都少了,日常皆在营房操训,为的可就是能出征嘛。
不仅如此,谢敬彦还时有从边关速寄来干果、肉脯等点心美食,让贾衡堂而皇之送至她的簇锦堂里,好叫那些画师、男郎们,都晓得她是个有妇之夫。
但鉴于他最近命人拿回来的冰顶花与蓝钟花,时下颇为少见,还有花籽可用作栽种,她且忽略他的醋劲罢。
想到边塞寒冷,那般矜贵公子一人在迢迢之外。魏妆便缝制了一袭绫缎冬袍,又从霓裳坊买了件织锦镶狐毛领棉氅,准备送去边关给他。
这还是她重生后头一回动针线呢,过往的权臣不配,今世既学得主动疼爱她,便赏他点儿面子好了。
听闻太子妃要带小郡主一同去犒军,魏妆便将衣物送去东宫。太子妃正想找个人作伴,以免路上过于无趣,问魏妆肯不肯同行。
魏妆一默,虽白日忙碌无暇分心,心底里却是惦念谢敬彦的。再则眼下花坊里有绮橘的照应,她也好能腾出手,去看看开阔的风景,魏妆便点了头,拾掇拾掇一道儿出发了。
一路随军而行,到达边关都已至腊月底,快要过元旦。
庭州府外白雪皑皑,放眼望去绵延起伏的冰川,仿佛闯入了另一种世界。晋军营房的帐篷也都积了厚沉的雪,好在帐篷外早已用毛围毡裹了一圈,看起来像是笨重的焦糖窝窝头。
太子与谢敬彦及几个亲信将领正在布线谋局,按照计划,安西府半月前已密派四千兵马绕过伊罗山,潜入厥国支援查骕王,明日晋军便会假装打一场无伤大雅的败仗。而跖揭单于那三个得宠的儿子,必然为了争功讨赏,高兴地赶着回庭过节,留下几员大将守军。
宇文练与查骕王正好趁此良机,将单于与几位王子一网打尽。到那时厥国营地便成群龙无首了,等宇文练大功告成,两方再签订歇战协议。
忽然听闻副将禀报,说犒军粮饷运到了,还来了两个眷属。又听见外面太子妃的说话声音,高纪连忙激动地迎了出去。
谢敬彦暗感羡慕,到底也随上前去。心下觉得魏妆必是没有此等衷情的,女人今世只愿享受,少见主动地对他缠眷。
谁知掀开帐帘,却见那褐色的实木马车内,先出来了太子妃与小郡主,嘴里唤着“父王”蹦跳可爱。再出来的却是一道鹅黄累珠披风,那玉软花柔,芙蓉不及美人娇,分明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爱妻。
帐外风雪呼啸,马车内应是暖烘烘的,把她衬得双颊若扑粉。不知是养花久了越发娇妩,还是她本身婀娜媚惑,在这隆冬寒冷之际,竟然点缀出一抹春意盎然来。
“愣着做甚?郎君不欢迎我来,那可走了。”魏妆作势要转身,被他盯得局促,只好去看远处的操训。
前世大抵夫妻间太过收敛和冷漠,忽而对他热乎一点,也不至于这般夸张。
然而还未容回神,整个儿已经被谢三郎踱步掠起。男人接过她攥着的小暖手炉,将她拥揽入健挺怀抱中。
“日夜期盼见你,以为只能出现在梦中,此刻却让我以为昨夜仍未睡醒!”
“嗯……”
魏妆刹那之下双足离地,发出低低的轻哼。额头被他下颌抵着,感知到那有力的怦然心跳。周围多少将士看着,未来左相他不清凛忌讳了嘛?
是夜风雪呼啸,看不到五尺之外,两军暂歇。
烧着瑞炭的军帐里,因为有了魏妆的到访,而显得春色融融。她真是个气血暖热的女人,此刻的冬夜拥在怀里,就像一道天然的暖炉,香软且媚,叫人舍不得松开手。
瑞炭是因着太子妃与中郎将夫人前来犒军,而临时从都护府运送过来。从前入冬都只给她用最好的银丝炭,不舍得她受丝毫用度上的委屈,然而边军营房里只得这般条件。
谢敬彦爱宠地吻着魏妆的每寸肌肤,继而解开那抹俏耸的蚕衣,很是过了许久,直疼爱得她气息娇虚,才又换去旁处。
魏妆感知着那窄腰下的肆野,晓得空了他几个月,必又要宠得自己半宿难寐,明日清早都无力爬得起来。
她脸腮绯红地调侃他:“昨儿月事忽至,郎君该怎么办?”
“我且忍着,你歇息!”谢敬彦蓦然停了动作,生怕将她抵得太沉。这一次魏妆却是恣肆地放开来了,含羞娇慢道:“骄奢-淫-逸,本老板娘见证名臣的堕落史。”
而后惹艳地抬起脖颈,主动去舔-吻他的下颌,覆手摁住了那道轩然嚣张……其实是存心忽悠他。并无帷帐遮掩的行军床,逐渐地用情摇曳起来,许久才如浪滔迭起般归于平静。
分明是干燥的边塞,魏妆却仿佛在春池中沐浴过,娇羞无力地抵着谢三郎胸膛睡下了。
被厥国奸细掳走属实是个意外。隔日傍晚,魏妆在帐外散步,忽见一只小白狐在眼前跑过。雪白的毛皮上沾着暗紫的花瓣,直觉像是有毒。小白狐跑一段又停一段,分外可爱,但或许受伤了,魏妆就追随上前。
不知不觉间发现竟随出了挺远,离着营地有些距离了,她正想返回去。却忽然一只环钩将她拦腰锁住,几个蒙面的厥国大汉将她俘了去。
早前跖揭单于怀疑有人破坏了曼陀罗的计划,谴密探潜入大晋暗查。查到是个花艺精妙的小老板娘,且是谢府三公子的美娇妻,便想动手将她弄来。
谁料魏妆每日两点一线,花坊里前前后后都有人,来去的马车又是个武艺高强的侍卫护送,就一直在等待时机。
等到魏妆主动往边关跑,那就相当于小羊羔自己送入虎口了。正巧明晚跖揭单于摆宴庆祝,就当做给他的开胃小甜点吧,瞧这雪肌弱骨的,看得人一眼就迈不动腿!
“驾——”
魏妆被摁在马背上,冷风冰冽地掠过脸颊,生生地把她从晕厥中刮醒来。她吃力地喊着救命,然那嗓音却怎敌得过奔腾的马蹄声。
忽地不知从哪里闯来百十号人马,个个魁梧健莽,穿着北契游牧的左衽圆领窄袖长袍,面相肖似中原汉人。
领头是个二十四五岁的汉子,日晒累积下的麦色肌肤,五官却清逸。看到魏妆时被她容貌愣怔,继而抬起手中长弓一箭射了过来。
魏妆眼睛闭上,以为这一世没过彻底又得结束了,真是好生遗憾。岂料却是马背上的绑匪被射中倒下,她身子一沉,滚落到雪地中。等到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然在谢敬彦一道熟悉的怀抱中了。
看着男子俊美无俦的脸庞,和那眉宇间的担忧,魏妆忍不住劫后余生般的滚落下泪珠。
她可不能死于他之前,还有花坊里的钱也没赚够。
四周是陌生的小寨,篝火烧得暖和冒星子,言谈之间听着是汉话——竟然遇到了谢敬彦一直在找的昔年庆王散部。
而领头的那个男人,乃是鹤初先生多年前失散的兄长段鸣羽。当年大理叛乱,一直以为大理太子年幼的长子被箭射中了,然而中箭的乃是用被褥裹出的人形,仆从抱着段鸣羽一路逃难,在边关遇到了庆王散部,就在塞外生活了下来。
段鸣羽显然已经听谢敬彦说起鹤初还活着,溢出感激和欢喜的笑颜,对他们夫妻两个很是热情周到。
再继续听一番谈话,原来当年庆王的散部一直知道是跖揭单于干的,只这些亲兵部将们始终认为,王位应该是从熙德帝传位到高勉再到庆王高迥一脉,故而对仁宣帝与淳景帝不满。庆王中箭伤亡后,散部不愿意再回到大晋,而是游散在边塞,伺机找那狡猾的跖揭单于报仇。
听庆王的参将还说,庆王并未见过未婚妻焦氏,焦皇后所生的太子高纪必然是淳景帝亲生,否则他们早就回京都支持高纪了。
散部们最近几个月,听乌千舟放出来的消息,说厥国的燕珈公主乃是当年在狼群中被庆王所救的女子,而那义子宇文练实为庆王与燕珈公主的遗腹子。晓得庆王还有至亲血脉留在世上,年过半百威武不屈的旧部将竟是喜极而泣。
时近年关,本来一干人等照例要借机去挑跖揭单于的麻烦,顺便见见宇文练,正巧路上偶遇一汉女被厥人绑票了。但见那肤容衣饰,非官及贵,身份必有来头,段鸣羽便随手救了下来,与随后打马紧追的谢敬彦和骁牧等人碰上。
夫妻二人遂在小寨的帐篷里住了一宿,次日带了散部头领与段鸣羽一同回晋营。
是夜厥国那边进展顺利,四千晋军趁着诸长小官臣饮酒庆祝之际,将王庭四面围得密不透风。宇文练率先弑了跖揭单于的脑袋,报了杀父之仇,扶持查骕王夺权上位,又在晋朝的托举下,将局面坐稳下来。
二月初三日,厥国与大晋、北契签订不战合约,归还北契四城,从此向大晋四年一朝贡,边关民生和睦往来。兹国萎萎缩缩了良久,见状无奈,只得也向大晋称臣服软,并送王子前往做质子。
二月中旬魏妆先回了京都,次月太子与谢敬彦也回朝,率军凯旋而归。本以为仅那一晚在散部的寨子里,忘了服下避子药,理当无事,谁晓得忽如一日泛呕,接连嗜酸犯倦。寻来大夫一把脉,竟然是提前有了喜讯。
毫无准备的喜脉,这可怎么办才是好呀?
第108章
太子凯旋而归, 淳景帝在京中喜出望外。太子首次亲征,竟与不过二十弱冠的谢三郎一起,取得了这么大的收获, 可谓是捷报连连啊。
谢家果然代出名臣也,不愧为百年陵州谢氏, 先帝诚不欺吾!
此番出师大捷,不仅收拾了跖揭单于, 为当年的庆王报了一箭之仇。还助力查骕王上位,使得厥国从此信服大晋, 至少数年内可以进入休战期, 容边塞百姓休养生息。
谢敬彦还找到了庆王的遗腹子和旧部,堪堪地撇清了多年来淳景帝背上的锅。虽然淳景帝一贯秉承清者自清,但能经过庆王旧部亲自说明, 当年射出暗箭的乃是厥国单于, 于他可谓大快。
重要的是, 太子的身份也澄清了,从此帝后在朝臣与太后面前总算有了足够的底气。当然,为了所谓的天家礼数颜面, 淳景帝没有解释对焦皇后一见钟情的过程, 仍然坚定让人觉得太子是早产。
皇帝为宇文练改名为高练,又举行了祭祖入宗仪式, 封高练为端贤王,将原庆王府赏做京都府邸, 另赐千名奴仆及百顷禄田。
昔年的散部将领们也都年近半百了, 皆可安家赐宅于京都或者籍贯。
只高练在塞外过得习惯, 便求请皇帝赐旨,让他与散部在帮助段鸣羽、鹤初兄妹复仇上位后, 仍旧回北契边关游牧而生。
皇帝酌情思量,欣然允之。
此番出征,谢敬彦立下了显赫功劳,他年纪轻轻已官至四品中郎将,又兼礼部主客司郎中,暂时职位莫须变动。皇帝便加赏了他半年俸禄、十顷职田,另一月的休假期。
鹤初先生经过了天池司门半年多的施针治疗,毒蛊已经清得差不多了,日常皆已能够看清轮廓与颜色。
谢敬彦班师回京那日,她睇一眼马背上男子清挺的仪容,那一瞬间的惊叹与释然便沁入心底。
果然是自己勾勒出的矜贵凌厉谋臣风范,一身气宇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卓秀,令人莫名不敢注目直视。连与他三岁的年龄差都仿佛被这道清气碾过,崇仰之意油然而生。
再看一眼他身旁的少夫人魏妆,鹤初从前听声识人,只觉温柔娇媚。待见到真人站在眼前,竟远比娇媚二字形容得了。女人明眸善睐,姿容绝艳堪称京都无二也,行止间更可见明快利落,才貌兼具。也不奇怪她怎的才来京都,就处处那般殊荣傍身了。
鹤初先生心底的那一丝憧憬或惆怅,自此便荡然消散了,只剩下了衷心的羡慕与祝福。
晓得唯一的兄长不仅没死,还多了个表兄高练,鹤初倍感欣慰。对谢公子表过感激之后,兄妹俩先在瑞福客栈聚了几日,便一同搬去了高练的端贤王府上住。
兹国既已归降,魏妆识破曼陀罗花一案的功劳,却不需要再遮掩了。况且她冬日远赴边关犒军,还险些因此被俘,所幸偶遇了庆王散部,又可当做立下另一件大功。
男郎既都有赏,女郎也要加赏。这次不仅要赏赐,还要光明正大、有理有据地赏,绥太后特颁下懿旨,封了魏妆为馨乐县主。
馨也,既寓意花的馨香,又有品德美好高尚之意;乐则表赞她大方泰然的和乐行止。县主乃正二品的封号,通常只有一品王公大臣们府上贤德的嫡出女儿才予以册封,魏妆得此嘉赏,可谓隆宠光耀非凡呐。
赐封的绶带与章册送来谢侯府上,魏妆双手互搭于胸前,恭敬地领下了赏赐,心里好不畅快。
上回焦皇后本要赏赐县主封号,她就已心动了,只那时的局势并不适宜。眼下过去数月,内平外稳的,能得此殊荣傍身,她乐意万分!
她既授了馨乐县主的封号,就相当于是谢府仅次于罗鸿烁的诰命。今后谁人再敢无事生非、滋事挑衅,那就是无视大晋朝纲,无礼宫中的绥太后,魏妆当场惩戒刮脸都无可置喙,送到官堂上还须受鞭打与广而告示。
大房的汤氏与姜氏婆媳俩个跪在院中,眼热得都快要冒火了,却还得做出一副恭维恭喜的表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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