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早点谈完,起身离开了。今晚休想再一块睡,他不睡地铺就她自个睡,明日移住去花坊里。
谢敬彦怒极反笑,几千两都比身为夫君的自己分量更重!
他冷了眸色,沉着嗓音切齿:“莫说三千,三万、三十万两我此刻便一蹴而就给你。我说的是心,你的心怎么分,我的又怎么分?”
男子言辞的幽怨,在那与来俱来的凌傲气宇中,并不遮不掩。
魏妆蓦地反应过来,适才只顾钱财,忘了注意他容色。这分明就在套她的话嘛,他根本没想和离。
眼见谢三郎爱恨交加,恨铁溶不成钢的目光,她赶忙先酝酿起蛮横来:“可恶郎君,你故意。我的整颗心都是我的,分开不得,你要分你分。”
杏眸濯濯动人,揩着浅淡幽香的裙袂,转身就想逃跑。
谢敬彦无视她衣缕单薄,气恼地拖住:“我的心八分给你,留二分谋权划策,给足你安稳无忧生活。而阿妆的意思是,我要么全要了,或就一分都不要?”
女人心虚慌乱,蓄力挣扎,谢敬彦箍在怀里不让。薄唇俯下去,含恨地吻住她的唇,只将魏妆舔舐得红云染起,方才消解一些醋意:“下次还准备提和离?今世的光阴,我不允许再与你枉度,任何时候休想再推开我!”
魏妆胸襟起伏着,被他的决绝劲道慑得无力推攮。旁边就是客房,唯恐动静被听去,她忙娇声道:“谁知郎君竟开不得玩笑,一语竟当起真来。”
——其实她自己也当真了,但不愿承认。
怎么说也是重活一世的妇人了,为何竟却有热恋纠扯的生疏悸动。记忆中的丈夫高岭仙芝,言笑不苟,还能有机会听他赫然直白的情话。
两人在烛焰的跳动下对视,眸光如焰,情意滚烫。魏妆脸红得不行,忙岔开话题道:“……扳倒了梁王,容我猜测一番,后来那桩舞弊案的主谋莫非是宣王么?宣王手握兵权,却缺足够钱库,前世礼部主客司应该是让梁王的人做了,宣王便想利用科考来捞钱,而且还不易让人怀疑到自个头上。陶邴钧自从翟老尚书辞官之后,失去了臂膀,此时宣王伸出橄榄枝,想来必是感恩戴德地巴上去。”
谢敬彦一幕不错地看着她逃避彼此深情,却听得逐渐用了心。
知这女人精明厉害,没想到能精明至此。他俯首下去,惩罚地咬了她粉嫩的耳垂:“你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既有此聪明心机,为何早不能想透,枉我睡那六天的地铺,如何补偿我?”
魏妆又想起吵架时的情形了,其实当日真的快气死,可后来只是气他不早点出现道歉。
她恼愠地抓起男子修长手指,回咬一口:“彼时场景,谁知你是否忠孝礼义又要袒护谁周全了,还好意思算账。”
谢敬彦一晚上的寒霜,总算因着这句带着醋味的赖账之词,渐得了纾解。
他将她揽抱起来,应道:“以为你本该最清楚,我谢三无忠孝礼义,只有权谋利害不择手段。所以阿妆这是在意为夫?”
魏妆抿唇不答,谢敬彦扣住她香柔的雪肩,两人在书案旁熨吻,既而逐渐热烈起来。他问:“有朝一日可会离开我,不要我?”想起她花坊里那些形色各样的男人们,竟有不自信。
魏妆媚眼如丝,情意深受萌动:“整颗心都给出去了,三郎还要我怎的承诺?”
谢敬彦心下安定,忽舞袖一挥,将书房门阖上。魏妆只觉柔弱深处被他满足,忍不住痛吟轻-哦,而后蜷起了秀足挂着男子窄悍腰身。
两人情难自已,又要顾及周围动静,只是沉浸缱绻着,却又深深地酥栗狠柔。忽而魏妆小衫滑落,谢敬彦肆宠怜爱,将她翻转抵去了书柜上,潮水逐渐漫过了地上的青砖。
听见他沉哑嗓音问:“两世了,阿妆可否说一声爱我。”
此情此景,分神无力,魏妆再难去找个这般卓绝的男子。虚虚攥着柜上的书籍,带着娇羞溢了哭腔:“从未不爱过……彦郎。”书房呼吸声息渐促起。
次日清早,送了魏旭高高兴兴地回筠州府。魏旭进了船舱还在念叨道:“父亲收到姐夫送的典籍,心中倍感欢喜,咳嗽都减轻了许多。姐夫若得空,定与阿姐前来筠州府小住,我用攒下的私房钱请你们去骑马!”
魏妆多年没回筠州府了,若非这次魏旭和绮橘来,她只觉与筠州府像是隔着两世般遥远,见了才感觉真实起来。
见谢敬彦点头,便也应了魏旭,嘱咐路上小心。又打点了船夫,挥手告别,回了簇锦堂去。
兹国的使臣和郡主都被朝廷扣押住了,七月末兹国主给淳景帝发来国书,声称他们也不知道会有此事,但求把莎曼郡主先行放回来。
淳景帝凭借一己之力登极,统理着泱泱大晋,狠起来魄力岂容小觑。何况这兹国谋害的是皇后之命,放回去叫世人如何看待?
他就以牙还牙,让兹国送一名王子做质子,另外再把临近居延府的两座城池划地赔偿。
兹国主最重子嗣,一来舍不得,二来那两座城池靠近大晋边塞,乃是经济最繁荣的。倘若给出去,将是损失莫大,只好求去了厥国那边。
跖揭单于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出变故,按照布置,皇后身边就独有季花师一个,那紫色曼陀罗见过的人寥寥无几,怎竟被发现?
除非还有另一个人识得这花,且与大晋内宫的关系亲切,方才得以破坏了计谋。跖揭单于心一狠,遂派了使臣潜入大晋悄悄调查。
而莎曼郡主乃是兹国将要送去厥国做阏氏的,跖揭单于岂能善罢甘休。听说北契有意与中原结盟,王太子拓跋延正带了小郡爷在出使大晋的途中——既然这样,跖揭单于就转而去攻打北契,两边都有了软肋,迫使大晋好商量。
谁能晓得,北契皇叔拓跋航恰利用这个机会,杀了北契王,自己坐上了王位。并试图与厥国结交,派出使臣说和。跖揭单于根本没买账,仍是攻打,打得个拓跋航措手不及,连连失守。
北契王太子拓跋延与儿子拓跋丰刚到大晋,就听说了这件事,只好求淳景帝出兵相助。
两世情况已然不同,前世记得淳景帝是次年才派梁王出兵。这次梁王已发配黔州,北契战况紧急,必然不能让厥国轻易侵吞,而厥国此举明显也为声东击西,意在逼大晋出手。
好在淳景帝对此早有防患了,遂派兵北上。太子高纪一改往日谦慎,自请领兵,又提名让礼部谢郎中出任外蕃谈判交涉使臣。
皇帝欣慰允之,准予太子十万兵马,特命谢敬彦兼中郎将之职,即日随军出发。
第106章
九月九重阳节, 皇上在麟德殿设了宫筵,宴请北契太子与朝臣官眷。一来做为节宴,二为给太子和中郎将等诸人践行。
大殿正前方的宝座上坐着淳景帝与焦皇后, 两旁分别是绥太后与杜贵妃等主位嫔妃。
自从沈德妃与梁王一倒,杜贵妃、董妃都纷纷收敛了许多。然而万没想到的是, 太子竟然主动请缨出征。
四月的蹴鞠赛上,太子东宫禁卫队的表现就颇令人惊叹, 这次更是超乎了杜贵妃的意料,想来皇后母子并不似自己以为的敦忍虔让。
太子高纪因着母后此番险些被毒害, 便打消了继续低调隐忍的心思。自幼母后总那般叮嘱自己, 然而许多事务并非忍耐就能避开的,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或不如展露真面目,迎难而上。
是以, 太子高纪选择谢敬彦随行, 亦有他的考虑。
在蹴鞠赛上, 太子本以为谢敬彦或是宣王一派,后又觉得或是梁王一派。但这次大理寺调查梁王通敌一案,却发现他并未站队, 且暗中似乎另有推手在助力。
这让太子对谢敬彦的风骨和才能多有赏识, 而关于陵州谢氏的隐匿作用,当年太子从已故祖父仁宣帝处略有所闻。那么不管是真是假, 太子便生出了拉拢之意,遂提议让谢敬彦出任谈判交涉使臣。
宴席的桌案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 北契太子拓跋延与小儿子拓跋丰坐在右侧。但见拓跋丰此时不满十一岁, 然身形已与十三四岁少年差不多, 狭长的眼睛,窄挺鼻梁, 脸骨是北契王室特有的冷锐长廓,正端着身板在饮一杯果酿。
魏妆坐在谢敬彦身旁,初一抬眼,差点没想起这是她吐血重生前的那位郡王。忽而明白过来,又觉好笑。
前世大晋帮助拓跋延坐上北契王位,两国交好,拓跋丰时常来大晋做客。约莫十五六岁时在一次马场骑马中救了魏妆,彼时魏妆二十二三年纪,且她生得灼艳娇媚,雪肌柔骨,竟就叫拓跋丰上了心。
忍着好几年,听闻她那位清凛卓绝的左相夫君,竟对她冷如白开水,适才豁出去伺机对她表白了。
看看眼前尚且情窦未开的少年,魏妆抿了抿唇角。
拓跋丰第一次随父王入晋朝贡,目光在殿堂上好奇打量着,忽而捕捉到一抹嫣然笑靥。他下意识定睛寻去,但见是个美若天仙的小姐姐,白皙姣好的脸庞,眼眸像黑水晶一样动人,樱桃红唇,裙裳也绮丽婀娜,俨然把整个殿堂的光芒都衬得恍惚了。
而她竟似乎对自己抿唇含笑,那笑中带着一丝风趣与释然,却把少年莫名窘迫脸红了。
好美的大晋朝官眷夫人。
这便又看到了她身旁的男郎,身躯清贵修展,着一袭绯色官袍,佩进贤冠,玉质金相,与她分明是一对神仙眷侣。
拓跋丰晓得,这个官员乃是要随晋太子出征的中郎将,忙露出友好一笑。
谢敬彦发现魏妆在走神,顺势望去,看到了斜对面的拓跋丰。
小情敌。
呵,女人重生前在花厅里让人刺痛的活色生香一幕,顿又浮现于他眼前,心底里不禁醋意泛滥。
眼前的北契郡王虽尚少年,可在过几年后却生了爱慕之心。天晓得谢敬彦甫一撞见那场景时的心情,既恨得咬牙,又生怕魏妆是真的动了念想。若魏妆点了头承认或跟着拓跋丰走,他谢氏宗主便叫暗卫灭口的心都生得出。
拓跋丰却也磊落,在魏妆倒下后,当场澄清并戳穿了婢女设下的陷阱,表明对魏妆的痴心是真的。
谢敬彦遍天下搜寻良方妙药,誓要挽救回魏妆的那段时间,拓跋丰也将北契王室的珍贵药材送了来。
只是依然没能救醒。
但好在他有幸穿了回来!
今生此世,他绝不容小子再妄生惦念,必要对魏妆体贴爱护,让所有男人尽皆望而却步。
谢敬彦扣住魏妆的手,含笑道:“在看什么?还未成人的小情郎?”
他这张嘴也挺毒的,明知不是,偏还醋酸四溢。
被魏妆掐了一把,低声怼道:“酸味溢出天际了,杞人忧天。”
谢敬彦抬起手臂,袖口处镶金线的云纹晃过眼帘。他无视魏妆奚落,沏下一杯杏子酒:“何来忧天?吾心甚笃,阿妆只能是我的!”
那边拓跋延起身,端着酒盏对太子高纪道:“明日启程,盼殿下一路顺风,旗开得胜,辛苦殿下。”
又向谢敬彦拱一拱手,彼此一饮而尽。
拓跋丰也露出少年青涩,接着道:“拜托殿下与中郎将,祝凯旋而归,早日撵走厥国的莽徒!”
隔日天清气爽,辰时初就整军待发了。太子在城门前诵读誓师词,而后披盔挂甲跃身上马。
谢敬彦身着银黑刺绣长袍,内衬暗色斜襟中衣,乃是行军谋臣服饰。男子宽肩展脊,英挺冷俊,透出那道非正非邪、亦正亦邪的气宇,在将领当中好生醒目。
到了家眷的辞行时间,魏妆走上前来。两世了,从前有过短暂分别,但从未哪次去到那么远,还是与厥国兵马打仗,她心里难免生出担忧。
好容易才将过往沟沟壑壑涤荡开来,彼此心意相通,真怕这次分开,会不会忽然又两散了。
她拍了拍马鞍,柔声问道:“三郎可将玉璧带在身上了?”
怕他万一不回来,到底还有谢氏传家的远古宝物伴在身侧,姻缘牵扯。
谢敬彦一眼窥穿女人的眷念情愫,然而此番出征乃是他谋策之必须。
他亦缱绻地俯看她道:“贴住心口收着,且等我回京都,给你带喜欢的花种。”言语温柔,是在安抚。
魏妆更不舍了,将一枚包袱递出去,说:“这里头装着些零嘴儿与茶糖,还有伤药膏,郎君若不嫌麻烦就带着,不想带我就提回去。”
刚作势收起,谢敬彦已经攥了去:“恨不得能将你也缩小了,塞进包袱里拿着……须记得想我,不许看旁的男子超过三眼!”
昨夜一宿地宠她,宠得魏妆臀下的床面都湿却了一摊。那般坚硬如铁的轩然,盈足地索要着她,魏妆清早沾地险些都站不起来。让他早点睡,又持续到了四更天。
这会儿人未分别,却就霸道管束上了。走了轻省,落得自己一人吃好睡好养生保命。
魏妆嘴硬道:“你少管我。”稍一默,又服了软的娇嗔:“你更不许超过两眼,王吉可在你身边盯着呢。”
好个精明心机,他自己的两个跟班都被她收买了去。凉风吹着女子云鬓,一缕青丝沾上妩媚的脸颊,谢敬彦克制着,未去抚弄,生怕忍不住吻上。
旁的几名礼部随行同僚,向来便知谢大人乃京中出了名的艳逸郎君,多少女子倾心爱慕。又听说两人夫妻恩爱,纵宠非常,便好笑调侃道:“少夫人放心吧,我等替你看着郎中大人。时辰不早,该是出发之时了!”
褚琅驰也骑马上前来,但见一贯耿直乐呵的归德郎将,面露出落寞神色。这次出征没有他的份。
鸿胪寺卿褚家一贯支持太后,难免便与德妃梁王走近了些。这次梁王与鸿胪寺下属官员通敌兹国,褚老爷却是委实不知的,然这阵子为了避嫌,也格外的低调。
褚琅驰乃京畿将官,本想借此机会前往边关一展抱负,竟也没能去成。
看着中郎将谢敬彦,短短三月飞升至四品了,未免露出羡慕。感叹道:“敬彦贤弟只管放心出发,妆妹妹这边,我会替你照顾好她!”
若不说此话倒罢,说得谢敬彦还就偏防备这个。等自己离京了,褚二若三五不时地往花坊跑,魏妆本就说过有意换一款夫君,谁知会否变心。
顶好找个机会,把他也弄去边关。
谢三郎泰然镇定地应答:“阿妆这边我已安排照应好了。一贯知道驰兄志在沙场,虽然这趟未能同行,但切莫气馁。坚持操练,皇上公正贤明,必然很快就能让你一展抱负。我也会寻找契机,举荐你出征。”
说得褚琅驰果然热血沸腾了,又燃起了斗志,早把照拂妆妹妹一事放边去。忙抱拳谢过:“如此就拜托贤弟了,我必勤于操练,等你好消息!”
魏妆瞥了眼谢敬彦,男子凤目濯濯,隽雅翩然。她本想抓出他情丝狭隙的蛛丝马迹,奈何他一道清气凛冽,竟是叫她置喙不了。
转眼号角声吹起,他们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急行军半个月后, 到达庭州府外。
边关入冬甚早,九月底已经下了今岁的第二场雪,镇守的主帅将军等候在盐泉关, 亲自下马迎接太子一行,身后跟着几名游击与校尉。骁牧亦穿着六品武将戎服位列其中, 甫一望见马上的谢府公子时,目光不自觉亮了一亮, 又克制地捺下来。
庭州府一带常年驻军有两万,马匹有六千, 此次厥国趁着北契动荡, 连连紧逼,但因北契皇叔拓跋航叛乱夺权,大晋边军暂未出兵援救。厥国借机便占据了北契的三座城池, 拓跋航抵抗吃力, 闹得人心渐失。
这一日, 忽闻城下来了晋军将领喊话,只道大晋太子亲率十万兵马平叛北契内忧外患,且有契太子拓跋延致朝臣百姓的亲笔令旨。顿然就把城内的百姓听得雀跃不已, 统军大将干脆杀了拓跋航, 与大晋联手起来抵抗厥国了。
也是两世情况不同,前世没有厥国入侵, 拓跋航在皇位上还算小坐了一年。这次厥国突袭,拓跋航欲趋附于厥国, 首先就失去了一波人心, 如此下场也在情理之中。
而跖揭单于听说晋太子高纪亲征, 便命自己得力的三个儿子出马,誓要杀高纪以图大快。还放出大话说, 大晋想要留点面子也可以,便将居延府外三座城连同北契被占的城池,全都归属厥国,并送回兹国的使臣与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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