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不愿意再等,侧妃也须霍家自己送进去,以霍家百余年累积的实力,连先帝都须见面客气来着。
隔天便听说霍夫人把宫里的祝老太医请去了府上。具体怎么做,谢敬彦大可放心,那霍家不是吃素的,必然今日就会有动作表现。
至于饴淳公主,在他谢三眼里根本不足为虑!
赛事很快就要开场了,锣鼓声敲得激烈起来。谢莹两眼盯着场上,又频频在看台搜寻奚淮洛的身影,却不见他出现。
她下意识又去找了林梓瑶,竟也没有。但转而一想,奚四郎下午便要决赛了,此时应该在营房里休养生息吧,而且他们梁王队的队员也只来了三四个,来看看赛况而已。她便收起心绪,专注等待踢球。
但见她耳垂上的琳琅如意耳环一晃一晃,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顿时把附近的铸钱监裘二小姐与宣威将军府的谬小姐目光吸引了过去。
裘二小姐皱眉道:“呀,那对耳环怎的十分眼熟,像是你我一块儿打的,你的耳珠是桂花形,我的是牡丹形,不会认错。上回谢侯府办寿宴,我赴宴路上顺道去首饰坊里取了给你,一直没见你戴,莫非是被她捡去了?”
身旁宣威将军府的小姐谬萱,绾着一陇单螺髻,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瞧见这一幕亦倍感诧异。
奚四公子自元宵夜观灯偶遇以来,一直与她交往紧密。谬萱并不晓得林梓瑶的存在,只听奚淮洛说看到她的纤纤弱骨就动了爱怜,还诉说过不喜欢谢莹,要寻找机会和母亲说退婚。为了暂时保护好谬萱,所以就先对外保密。
谬萱虽是宣威府嫡小姐,奈何父亲是府上三房之中平平无奇的二房,父亲又且宠妾灭妻,只有自己与母亲相伴,并不受待见。她想也没想过,竟能得大长公主的外孙奚四郎垂帘,因而对奚四更加心怀憧憬。
谢侯府寿宴那天,奚四看到她手里拿的新耳环,便说让谬小姐送给他,他好揣着时刻能想起她来。
说得谬萱脸红心跳的,想起自己已交付了的清白,还有什么不可以。
怎也没想到,会挂去了谢莹的耳垂上。
只她向来忍气吞声惯了,忙说道:“算了,可能是掉在地上了,我再打一对回来便是。”
听得裘二小姐顿时气血上涌,啐道:“说得简单,打一对?这可是我们独一无二的友情信物,凭什么要白白让她捡去戴?她堂堂一谢侯府小姐,缺得了这副耳环怎的,你倒是能忍,可知你攒这一对耳环钱需要多久。不行,我得过去讨回来!”
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拍拍屁股朝谢莹走过去。
谢莹正好转头,便见一个微胖女子半笑不笑,底气十足地奚落道:“哟,这耳环当真眼熟,该是我和谬妹妹打的姐妹款吧。谢三小姐戴得这般自在,可知还有个词叫作拾金不昧,物归原主嘛?”
边说边蹲下伸手,拂了拂那灿盈盈的翡翠耳珠。
谢莹只觉眼熟,顿时记起来了,先前在乌堂主的悦悠堂里见过,当时还莫名其妙说自己头上长绿草来着。
气得顿时语气也不好,呛回去道:“首饰铺里的款式无非那几样,裘二小姐莫非以为全天下的东西都是你的?八月我就要成婚了,自己未婚夫提前送的一副首饰,怎么不可以吗?别红口白牙的诬蔑旁人!”
裘二小姐顿时炸毛,闹将起来:“我有打耳环的票据,你家那四郎他拿得出么?你且去将他叫来,我们当面对峙,问问是何原因,却把谬妹妹的耳环转送给了你?”
听得旁边的谬萱一阵紧张,满心间里堵满了酸涩。还说要去商议退婚,然后娶了自己,怎么八月却要和谢莹成亲了?
她看着谢莹柔光润泽的模样,羡慕她一眼就是个旺夫旺宅的好面相。想到自己还有很要紧很要紧的事要找奚四郎谈,事关性命那般的重大,此时最好不要得罪了谢家。
谬萱连忙打了圆场,拖住裘二离开:“都说了误会,必然是凑巧的,不过一对耳环罢,再买一对就是了。两位姐姐快别生气。”
拉拉扯扯地走开。
什么叫不过一对耳环?谢莹听得只觉脸面挂不住,不行,她得去找四郎问清楚。
谢莹借口起身去茶房接水了。
看台边上的陶沁婉,已然被这番动静吸引了过来。一瞬瞥见俏娇动人的魏妆,眼色又热烫了几分。
自从寿宴送猫被拒之后,陶沁婉又央求翟老夫妇将她的画像送去谢府上,可罗鸿烁根本看都不爱看。而清执修朗的谢公子,更是对自己视而不见,让她连喊一句“彦哥哥”都变得难以启齿。
陶沁婉思来想去,又去找算命的打问办法,那算命的却告诉她,梦只是梦罢,该吃吃,该喝喝,别当真。
陶沁婉被这般一说,也觉得梦里与现实大为不同。别的不说,就单论那魏家小姐吧,就不像梦里一样是处心积虑地高嫁,反而像谢公子在痴心求娶的执着。
她本也打算要不就算了,然而这几天坐在看台上观赛,又被谢敬彦的隽逸飒爽迷住了。再又听私下里议论,似乎魏小姐得了太后与德妃垂青,怕是将有一番好事。
陶沁婉便咬牙,即便自己嫁不成高爵侯门,也顶好别让魏小姐嫁成。
总归她父亲若当上了礼部尚书,还能有机会嫁个状元榜眼。
她蹙了蹙一字的柳叶眉,瞅见魏妆身旁座位空出,便坐过来,含笑地关切道:“魏妹妹真是好生讨巧,经筵日讲上一番表述,还让我此刻记忆犹新。听说正有桩好事要造访,怕是过不久就要改口,唤你一声梁王府侧妃了呢。”
此时东面看台这边全是官贵世家,那梁王妃的母族就坐在不远处,时不时往魏妆这儿瞟几眼。只魏妆定了心的推拒赐婚,因而坦荡不心虚。陶沁婉忽然阴阳怪气来这一句,分明是在给她树敌拉仇恨了。
这个毒妇,视你未重生,便放过你一马算了,眼不见为净。偏你却好,频频不识趣使绊子。
那就不怪魏妆了,她如今可绝非软柿子,谁递来的刀子反甩回去。
呵,魏妆淡然一笑道:“梁王与王妃恩爱融洽,王妃贤良淑德,京中是人皆交口称赞。陶姑娘此言不仅空穴来风,还把无辜的王妃都中伤了。就单论我,现下与谢三公子的退婚,还未得家父回信,何谈再议亲?便是真议亲,我一个退过亲的州府小女,又怎配得上王府尊崇?魏妆断然无此作想,陶姑娘委实虚言挑拨则个。”
这话真不客气啊,听得陶沁婉顿时噎住。
魏妆明确表态绝无他念,还把自己退亲的身份放低,配不上梁王府,那就什么事都摘干净了。反而是陶沁婉,辱蔑了梁王妃身家。
怎生的,那梦里明明小魏氏是个怯懦避事的,梦外却屡次咄咄逼人,一句也讨不着便宜。
忽然瞥见前面霍家主母直视而来的目光,陶沁婉坐如针毡,只得起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北面的看台上,德妃瞧见这一幕,转头对绥太后说道:“那适才凑过来的,可是礼部陶侍郎家的闺女?过阵子翟老尚书要告老辞官,听说向皇上举荐了陶侍郎,母后觉得如何?”
绥太后瞥去一眼,记起经筵日讲上,陶女那一番让自己耿耿于怀的说辞,不悦道:“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陶女口不择言,不上台面,想来那陶侍郎也不过尔尔。哀家让人查过他平日表现,虽勤恳卖力,也仅此而已,礼部尚书一职责任重大,该换个人考虑。”
第62章
沈德妃听太后如此说, 便知陶炳钧这个礼部侍郎是提不了尚书了,倘若能提上,她还有心拉拢拉拢。原本几乎敲定的事儿, 怎知自个闺女拖累当爹的仕途,呵, 也是一桩难得蠢事。
她便把目光看向草场上的赛况。
蹴鞠赛开场一会儿了,太子高纪布下策略, 今日决战宣王队,他胜券在握。说来高纪平常也喜好踢球, 大多在东宫与禁卫私下踢。这次他决心要叫朝野上下看出点名堂, 别再让母后因谣言中伤。
关于他的身世,高纪幼年也曾自卑自艾过。他出生后,照顾他的宫嬷不慎用香灰烫了他, 在右眉心落下了疑似胎记的一道痕, 此后宫中便传说他是庆王高迥遗腹子。
母后身家平凡, 为人又和善,总教导他大义贤忍;父皇则夹在太后与后宫、皇戚之间牵制平衡。高纪不想为父皇母后添麻烦,只告诉自己勤勉立身, 夙夜兢兢, 待他年继位登基后,以行动化解朝野偏见。
然而前些日, 碧翠园里德妃那般奚落母后的话,高纪实难以容忍。他春赛亲自下场领队, 便是为着叫人们看看, 自己绝非与父皇不像。
没想到的是, 今日开赛起,宣王队里那位中锋谢敬彦, 似乎很能看穿高纪的意图。总能把他的阵队巧妙地支解开,这已然三个回合了,不由得让高纪刮目相看。
他知道这个谢三郎,乃是谢老太傅生前之爱孙。谢老太傅对父皇母后忠诚尊重有加,高纪起初有过拉拢之心。但看谢敬彦年纪轻轻,却克谨慎行,似乎也无甚攀权之心,平日里只谋其职,不参合其他;再又父皇有意把他尚给饴淳公主,怕是要与宣王站边了,太子便暂为观望。
但在踢球场上,高纪还没真正遇到过对手,只觉与谢敬彦对战起来格外带劲,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劲爽,他也不准备收敛着实力了。
谢敬彦轻易窥穿太子的套路,但以其之城府,自然晓得淳景帝的希冀,希望看到太子风光展露。
他前几天便一直没利用重生便利,且由着太子肆意挥洒。只这一场决赛,他却是私心非赢了不可。
眼见太子一球飞扫跃过,被宣王截了过来,同队的杜将军府郎将上前接力运走,又被太子的禁卫拦截。却忽然遭遇踢空,只见谢敬彦紧要关头腾跃起长腿,劲力踢去了球门内。
守门员扑了个空,皮质的蹴鞠咕噜噜滚了进去。
魏妆眼睛都看得直了,看台上本来喧嚣的叫喊声戛然停止,转瞬又鸣笛四起,开场第一球由宣王队获胜!
激动得她下意识拍起胸脯,安抚着紧张的情绪。真没想到,谢敬彦竟这般拼命……想来还是那句“红颜知己”管用,不舍得鹤初先生输了赛注吧。
忽而好似看见他远远瞥来自己一眼,男人凤目深邃,惯是蛊惑。她又不爽,就故作淡然地搁下了胸口的手指。
啧,谢敬彦拂去肩上草叶,敛眉冷笑。
莫以为全是为了她,他也不愿做那投了钱却打水漂的亏本买卖!
沈德妃瞧得好生过瘾,琢磨着对绥太后说道:“原来东宫的这些禁卫训练有素,比皇上的羽林卫、将军府都要厉害。平日太子殿下不爱表现,一表现却是一鸣惊人呐。”
这句话明面夸赞,细听起来可就意味深长了。都知道朝臣们对太子的储君之位存在争议,倘使太子真是庆王遗腹子,那意味着,将来龙脉就要改支了,变成了高勉——庆王高迥——高纪一支,却如何向先祖交代?
德妃此话一说,实际在影射太子背地里操练兵马,深藏不露。若放在别的帝王父子之间,恐怕就要挑起嫌隙了。
也正是因为这些,焦皇后才自幼叮嘱太子要谦忍低调,父皇之爱虽宽厚,到底天家无情,有情亦易变。
淳景帝却不以为然,他这么多年打马虎眼打惯了。在淳景帝自个看来,谣言止于智者,他自己生的骨肉莫非自己不清楚么?
听闻此,便在旁乐呵地解围道:“母后刚才说的,有其父必有其子,朕年轻时征战沙场,横戈跃马,太子这一点果然像我啊。可惜如今不比当年,只能看着他们出场了。东宫禁卫训练有素,是好事。前几天德妃那话怎么说来着,太子过于温和,与朕不像,依朕看,分明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文武兼备,令朕欣慰。连日的表现众人可都看到,爱妃那话该收起了,呵呵哈。”
只有皇帝先开了口,皇后才好接着说。
焦皇后忙讨好地赔笑道:“也是太子孝顺,想着让母后看得尽兴则个。”
绥太后每听儿子护着焦氏,都老大不自在。这个焦皇后,温柔贤淑,怎样都不动气,竟是能把皇帝哄得多少年不移情。说来身家也普通,不知道昔年如何惹得皇帝就喜欢了。庆王一伤亡,就着急忙慌地成了亲,又早产生下高纪,你让太后怎么能心甘?
他但凡换个皇后,都不必这样哄上哄下的牵制这个安抚那个。
只比赛场合,没必要扫兴,绥太后就慢声道:“观赛就观赛,就事论事,皇帝扯远了。”
一旁沈德妃听得不太乐意。送了盆帝王花而已,敢情太后姨母却有点被收买的嫌疑。
德妃心里憋闷,转而去看下边的梁王妃霍柠。
下午梁王队决赛,怎么着总能排一排二吧,德妃准备趁着皇帝高兴,求请赐魏家女做侧妃。
梁王妃母族霍家势大,侧妃若也是个势大的家族,不仅霍家忌惮,别人也未必肯甘居侧位。这魏女却是正正好的,州府小官女构不成威胁,又生得桃夭姣娜,天气一热穿得薄了,那身姿更是藏都藏不住。婚后若能早早生下子嗣,也能巩固太后对梁王偏袒之心,只要能抓住太后,焦皇后那边德妃自有筹谋。
想了想,她便递去一盘梅干肉脯给梁王妃,总要先安抚安抚再开口。
梁王妃霍柠回身谢过赏赐,只见二十出头年岁,生得柳条身段柳条眉眼,自有一番别样的闺秀明丽。霍柠嫁给梁王高绰之前,就已知晓高绰是个俊朗风流的了,然而霍家与梁王各取所需。
梁王乃太后的亲外甥孙,相比太子尴尬处境,更有胜算,霍家想扶持一个天子,好让家族再上一层楼;梁王自是也想借助霍家的实力,两强结合。
却怎么也没料到,霍柠两年多没怀上,这就要纳侧妃了。梁王能有今时底气,其间没少霍家的助力,怎可能在这般关键时候让梁王娶别的女子。就算要纳侧妃,梁王的头几个子嗣也必须从霍家所出。
母亲既递进消息说要先发制人,霍柠拿起肉脯便吃了起来,忽地咬一口下去却开始泛呕。连续呕酸了几次,痛苦地捂住嘴巴。
杜贵妃眼尖瞧见,顿时敏感地问道:“哟,梁王妃这是怎么着?东西不合适,还是害喜了?”
心想,别是怀在宣王妃前头了,可恼自个儿子那两口子一天天的吵架,听婢女说两人好好同个房的次数都能掰着指头数。
霍柠柳眉一顿,暗自思忖,杜贵妃这般紧张却是好极,本来就装孕,之后滑胎的借口可有着落了。栽在杜贵妃头上,不仅反将宣王一军,自己还能是受伤的一方,惹来太后德妃这边的愧欠。
一时睇了眼婢女,婢女了然,只作苦恼回答道:“回娘娘,近阵子王妃常这样,吃也吃不进,整日个无力思睡,却怕长辈与王爷担心,命奴婢们都不许往外说。”
啧,这又是呕吐又是贪睡的!德妃是过来人,立时扬声问道:“柠儿这样多久了?”
梁王妃帕子勾起,作委屈言辞道:“快一个月了,大概是三月赏花那次临了雨,着了寒气,不好叫太后母妃担心。”
“担什么心呐,这傻孩子。”绥太后听得也欢喜起来,舒展了眉头连忙吩咐:“祝太医就在场上,快去给哀家宣他上来瞧瞧。”
很快祝老太医便提着诊箱上来了,睨了眼梁王妃,梁王妃悄然点头。祝太医便取出脉枕,少顷躬身道:“恭贺太后皇上与娘娘,王妃乃是身怀六甲,有孕了。只是王妃体弱气虚,孕中切记不得动气,须得好生注意将养!”
淳景帝子嗣薄弱,三个儿子,眼下只有太子得了个小皇孙女。太后听得好消息,又瞧见霍柠只拣着酸果子下口,这比看到梁王踢赢了比赛还高兴:“酸儿辣女,这回该是个小子咯。”
就连焦皇后也欣慰地叹道:“倘若落了寒气,是该仔细将养,本宫那里恰有不少补品,一会回宫拿给母后挑些,母后捡着合适的送去。”
这做事真是谨慎呐,先给太后挑了再送,责任择个干净。杜贵妃酸溜溜地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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