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任东若有所思地看了徐西桐一眼。
做完广播体操刚好下一节课是体育课,男生女生拖拖拉拉来到操场,体育老师吹了一声口哨让体育委员整队集合。
当体育老师宣布先跑三圈的时候,同学们照常哀嚎起来,徐西桐只觉得痛苦不已。她跟在队伍里,跑到一圈半的时候体力不支,喘气声也越来越重,忽地,眼前一黑,直直地摔了下去……
徐西桐在眼皮彻底合上的时候,迷糊中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飞奔过来。
一阵凉凉的风拂过,徐西桐慢慢睁开眼,白色脱了皮的天花板,淡蓝色的窗帘,她立刻挣扎着起身,才发现自己手背上别着针头,这时校医走进来,看点滴输完了,便俯身拔了针头。
“我怎么了?”徐西桐问道。
“你上体育课晕倒了,还是你们班的男同学把你背来的,他急得要命,看着挺成熟稳重的一男生,结果可把你同学给吓坏了,”校医给擦她的手背涂上碘伏然后松手,“按着。”
徐西桐下意识接过棉签按着,门帘再次被掀开,任东拎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他的脸色发沉,什么也没说,沉默地搬了一张桌子移到她面前,开始摆东西。
白色塑料袋打开,白糖豆腐脑,热气腾腾的豆浆,还有她最爱的糖饼。徐西桐眼睛一亮,问他:“给我的?”
“嗯。”任东抽动了一下脸颊,似有火气要撒出来。
此刻,饿昏了的徐西桐也顾不得客气,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任东大刺刺坐下来,自然而然地接过棉签,按着她手背上的针孔以防血迹涌出来。
“没有饭吃就吭声,你个猪。”
头顶传来一道训斥声,明明他的语气很不好,徐西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委屈,那种受了欺负想跟哥哥诉说的委屈,想要把一切都告诉他。
可是她不能说。
她也不能总是给他添麻烦。
徐西桐吸了吸鼻子,不满道:“你才是猪。”
自从徐西桐在体育课上晕倒后,任东几乎每天都雷打不动地给她带早餐,还都是她爱吃的。
陈羽洁在一边羡慕得哈喇子都快出来了,不停地感叹:“啧啧,有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就是好,我怎么没有,呜——”
面对陈羽洁的打趣,徐西桐也只是嘿嘿地笑,但早读下课铃一响,原本还一脸傻笑的娜娜脸垮了下来——她又要去送早餐了。
徐西桐从抽屉里拿出给袁智的早餐,特意看了一眼第四组最后一排的角落,任东不在。她放心地拎着早餐从五楼一路狂奔到一楼,来到一楼十一班门口,袁智同他们班的男生正扎堆在走廊上玩闹。
一见徐西桐拎着早餐出现,他们班的男生接连起哄,语气艳羡:“袁智你可以啊,美女天天来送早餐。”
“这是你女朋友还是追你的姑娘?”有人八卦道。
袁智笑骂了他们一声却也没有反驳,走到徐西桐面前,接过早餐:“你来晚了。”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儿赶,”徐西桐看到袁智身后那群男生凝视和不怀好意的眼神心里涌起一阵不适,她抬眼看着他,“你不解释吗?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袁智往后看了一眼脸上涌起得意的笑,他走上前一步,盯着徐西桐娇憨可爱的脸,毫无预兆地抬手揉上她的耳朵,她皱眉想推开。
“你别忘了你欠我的。”袁智忽然像变了一个人,恶狠狠地说道。
徐西桐站在那里,袁智的手很冰,像毒蛇一样,动作缓慢又色情地揉她的耳朵,她感到一阵恶心。
下一秒,徐西桐逃开了。
身后传来男生们猥琐的笑声,隐隐入耳,有人问道:“卧槽,她这是害羞了吧。”
“你小子可以啊,她耳朵软不软?”
“还行吧。”袁智笑得虚荣又恶心。
说完,袁智抬头摸了摸后颈,只觉得后颈发凉,但也没怎么在意。
徐西桐在回教室的路上感到一阵恶寒,糟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湿纸巾,用力地擦着耳朵,不停地擦拭着被袁智摸过的地方,如此反复,耳垂那一块被搓红渗出隐隐血丝她才停下来。
第二天给袁智送早餐的时候,徐西桐特地拉了陈羽洁一起去,结果他们班的同学说袁智没来。
第三天袁智也没来。
第四天也是。
周五放学,徐西桐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回家,袁智来找她。徐西桐来到走廊,她以为他是来找碴的,主动说:“前几天我给你送了早餐,你们班同学说你不在。”
袁智人看着消瘦了许多,他干笑了一声,双手插在口袋里,语气恭敬:“你以后不用给我带早餐了,钱还你。”
他用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零钱塞到徐西桐身上,还手忙脚乱地朝她鞠了一躬:“其实我的眼睛根本就没事,对不起。”
当时徐西桐的拍子也没打到他的眼睛,只是他先声制人,给人造成他人他受伤了的视觉错位。
说完,他就跑开了。
徐西桐看着他逃跑的背影觉得奇怪,但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终于不用给袁智带早餐了,也不用害怕他动手动脚了。
她回到教室拿起书包走到最后一排,任东还趴在桌子上睡觉等徐西桐一起回家。徐西桐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宽阔的背,男生眼皮动了动,他慢吞吞地抬起脖颈,头发凌乱,眼神迷茫。
像一只毫无攻击性的小狗。
“走了,回家了。”徐西桐说道。
“嗯。”任东咽了咽喉咙。
两个人走在校园的小道上,天边还有一片火烧云,马上就要飘走了,橘色的光线照在男生得肩膀和女生的发顶上。
“对了,下周开始我们可以一起上学了。”徐西桐眼睛发光,跳到他面前说道。
“事情解决了?”任东抬了一下眉。
徐西桐眼睛转了一下,用力点头:“对。”
“行。”任东应道。
袁智跟两人回家的路线是同一条路,他躲在两人身后,看着渐渐远去的任东再次骂了句脏话,他盯着男生的背影,扶起了旁边的树忍不住一阵干呕。回想去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后背一阵发凉。
操,还他妈跟那天晚上狠得跟阎罗一样的男的还是同一个人吗?
三天前晚上,乌云密布,云层直往下压,好像要下雨。
袁智下了晚自习吹着口哨跟同伴分别后回家,他从金辉打印店穿了进去,抄小道回家。
从鬼巷回家一向是最快的,他走到一半,尿意来了。袁智往四周看了一眼,低头解裤子,刚要脱下来——
有人从后背猛地踹了他一下,袁智整个人摔在了不知道多少屎尿混合的泥土上,臭得要命差点没干呕出来,他整个人一下子就炸了:“谁他妈——”
结果对方抓着他的衣领跟拎畜生一样把人摔到墙壁上,后背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袁智喉前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横着,对方不断收紧,喉咙越来越紧,他感觉自己的血管都要爆了!
对方比他高了一个头,身材高瘦,臂膀十分强劲有力。鬼巷没有路灯,只有回迁住商户散下来的一点红光,袁智借助昏暗的灯光想看清对方是谁,隐隐只看见男生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黑色冲锋衣,露出的半张脸轮廓线条凌厉。
“大哥,饶命啊,我错了我错了!”袁智奋力求饶。
“你是不是挺爱欺负小姑娘?”对方笑了一声,抬起他的胳膊时露出一截腕骨,黑色的睫毛低垂,冷峻的脸上透着一股疯劲,“这只手碰她的?”
“哥——哥,我错了,我没想对徐……西桐怎么样,我……就碰了她一下。”袁智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黑暗压抑气息吓到,裤子直往下掉舌头也捋不直了。
任东想也没想,直接掰住他一根手指,作势要掰断,袁智发出一声痛苦的一声惨叫,他眼疾手快地一松,拧住他的手腕猛地一用力。
“啊——”袁智的手腕瞬间跟错位了一样,痛得他冷汗直掉,他咬牙转了一下手腕,明明还能动,为什么他妈比断了还痛。
此刻,天空忽地亮了一道闪电,同时对方手臂一松,袁智像条苟延残喘的畜生一下子瘫坐在脏乱不堪的地上,男生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袁智借着闪电的白光才看清对方长什么样,男生的眼睛很黑,鼻梁如柱,直到看到他左耳骨上标志性的耳扣才确认他是谁。
在二中谁也不敢招惹的任东。
袁智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的右手手腕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任东抬手压了一下帽檐,离开前他放话离开前,声调像是地底下凿出来的锐石:
“别让她知道。”
半截烟头被丢在地上,混在湿泥土里,男生的脚踏过,仍散发着猩红的火光,紧接着大雨倾盆,不断有雨柱浇在地上。
烟也熄了。
第19章 你喜欢火吗
早读的时候, 班主任老段顶着一副没有睡醒的鸡窝头喊徐西桐出去。徐西桐放下课本跟了出去,其他同学则大声地背诵着《烛之武退秦师》,老段站在走廊上递给她一张红色的通知单, 说:“之前因为天气原因而推迟的开学典礼, 现在定在下周二,你文采不错又在校刊上发过文章,这次的新生致辞就交给你了。”
徐西桐接过通知单, 看着上面的粉底黑字, 看着老段迟疑地问道:“这不应该是成绩很好的人去吗?”
“谁说的?学校选你去就是认可你。”老段拍了拍她的肩膀。
老段正要进教室, 想起什么转过身:“这次开学典礼每个班要请五位家长,你把你家长叫来吧。”
徐西桐接过任务后来了干劲,通宵达旦地拟大纲开始写稿子,写完后开始逐字逐句地润色,就连在家里吃饭时也在看修改内容。
徐西桐这个人, 要么不做, 一旦做了就要把事情做到最好。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次周桂芬可能会来, 她想得到妈妈的夸奖。
“妈, 学校的这次开学典礼, 我要上台发言, 学校有邀请家长,老师问你有时间来吗?”徐西桐在饭桌上问道。
周桂芬忙于工作和生活的操持,一直不怎么关心女儿的事,只知道她成绩排名中上,这会儿徐西桐突然这样说, 脸上难得露出喜色:“真的啊?前两天我们厂里的同事还说她女儿代表学校如何如何,我压根插不进话。”
“那你要好好表现。”周桂芬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肉。
“嗯, 我会的妈。”徐西桐嘴角的弧度向上扬了一点。
天气逐渐回暖,但北方的空气仍处于一种干冷的状态。上了两节数学连堂课后,全班倒下去一大片,老段顶着他万年鸡窝头造型走进教室,用戒尺敲了敲讲台,开始说事:“各位同学,从这个学期开始,每周五下午多一节自修课,还有省教育局要求家长给你们买人身意外保险五十,加起来一共350,班长这两天收齐。”
教室里喧闹不已,台下的同学稀稀拉拉地应着老段表明知道了。站在在徐西桐课桌前面的两个女生正在涂指甲油,听到这个消息喜上眉梢:
“哦耶,可以叫我妈趁机多给点零花钱了。”
“哈哈哈,每次学校要这种补课费时我都是多报一些,我爸妈从来没怀疑过!那周末我们有钱去逛街买衣服了。”
“是呢。”
原本还在修改稿子的徐西桐停了下来,红色水笔在空白处泅下一个红点。周桂芬不怎么负责徐西桐的日常开支,这一部分都是由继父来支付。徐西桐曾试图找周桂芬要补课费,她当时正在忙:“叫你叔给,不都一样。”
每次徐西桐都是硬着头皮,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才去找孙继忠要钱。记忆里孙继忠总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听到钱就是满脸的不耐烦:
“钱钱钱,又是钱,你读个破书怎么要那么多钱。”
徐西桐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孙继忠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币,钱递到半空中仍不松手,大肆发挥着父母的权威,说教一番看徐西桐温顺地点头,才肯松手。
说得无非是让她好好听话,让家长少操点儿心,可徐西桐不懂,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听话了,还要做到什么样呢?
这么多年,周桂芬从来没有管过她的补课费,资料费,学费,一次都没有,她像是一个缺席者。
每次徐西桐找孙继忠要钱心底会产生一股巨大的羞耻感。
想到这,徐西桐决定能拖几天是几天再向孙建忠要钱。
周三中午放学,徐西桐回家时想起今天是《一期月报》到店的日子,脚下的方向一转,急匆匆掀开书店的挡帘钻了进去。
老板一见徐西桐便笑了,拿出一本还带着塑膜的崭新杂志递过去:“早给你留好了。”
“谢谢老板。”徐西桐从口袋里掏出4元钱付了过去。
回到家吃完饭,徐西桐迫不及待回到房间拿出杂志坐在书桌前翻阅。她喜欢看这本杂志的理由很简单,她有一个很喜欢且崇拜的记者在这本杂志开设了专栏,她喜欢她对社会事件的记录和思考。
而且阅读一本书,好像进入了不一样的世界,给她带来精神上的快乐和充实。
按照惯例她随意地翻看着,可翻看到其中一页时,徐西桐慢慢停下来,盯着上面印刷的铅字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亲爱的各位读者,第十届“文学X新人”作文大赛如约开通报名赛道,年龄限制:12~30岁以下。字数不超过7000,体裁和题材不限。本次大赛由一期月报杂志社联合十五所全国高校联合承办。
组委会会根据规则评定一等奖,二等奖和三等奖,胜出者将获得对应数额的奖金和《一期月报》一个月的专栏位。
欢迎您来报名参加,成为我们想找寻的“X”新人!附上报名网址,请下载打印报名表并邮寄到上海市XX街道七巷132号。
原本还很平静的胸膛下一颗心开始剧烈地跳动,然后开始沸腾,她捂住狂跳不止的心口。徐西桐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是:我要参加。
她收拾好书包,给任东发了条短信要先走,便下楼一路狂奔找打印店,她跑了两公里终于找到一家能上网的打印店。
老旧的打印机咿呀咿呀地吐出一张印有铅字的复写纸,徐西桐付了钱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怀里,报名表还带着打印的热度,她凑前用鼻尖闻了闻,上面有墨粉味,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前滑落,露出了一个纯粹的笑容。
上完晚自习回家,推开门,徐西桐看见家里来了人,正是孙继忠的好友葛亮军,她心情还算不错,主动地问候:“葛叔叔好。”
“哎。”葛亮军笑着应了一声。
孙叔开了一瓶高粱酒,两个中年男人继续边嗑瓜子边聊天,妈在厨房里炒下酒菜。
看样子氛围不错,徐西桐打算趁机找孙建忠要补课费,这样能免一顿训斥。她放下书包走过去,看到了放在茶几上的相机包,葛亮军手里举着相机一张一张翻给他看:
“你看,早上的日出一定要注意光线和构图……”
葛亮军如数家珍,孙叔连连称奇,一杯高粱酒饮下肚,他竖起大拇指:“老葛啊,我不是懂你们摄影的门道,但我看了就觉得一个词——好看!照我说,这水平可以登上电视的地理频道了。”
“没有,我就业余拍着玩的。”葛亮军连连摆手。
徐西桐见时机来了,立刻走过去,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叔叔,老师说要交补课费了,另外还有保险50,加起来一共350。”
孙建忠笑意僵在嘴角,他一向好面子,此时不得不从裤兜的钱包掏出钱,趁老葛低头摆弄相机的间隙恶狠狠地瞪了徐西桐一眼。
“你看,刚跑一趟车赚的,又没了……”孙建忠开玩笑道。
“教育投资嘛。”葛亮军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徐西桐收好钱后进了厨房帮忙,她看周桂芬心情不错,便主动开口跟她分享她想报名参加文学大赛的事,提到写作两眼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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