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谈恋爱了。”余落的语气很淡,自然而然,“跟路星林。”
赵蓉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很久。
虽然刚才就猜到了,但等余落说出来的那一刻,她还是愣了愣。
余落见她的反应,又补充道:“我们不是高中生啦,这个时候谈恋爱,不算早恋吧?”
她偏了偏头,俏皮灵动。
赵蓉实在是心间哽咽,一时没说上话,反而是身旁的男人开了口。
“好好好,谈恋爱好。”陈叔笑着,“现在的确不是早恋咯,不过呢——”
陈叔很是故意。
“你们这年纪,确实是,谈着恋爱,就可以考虑结婚的事了!”
余落呛到一口气,顺了顺才说:“哪儿有你们这样的呀,上学的时候嫌早恋,一毕业就催婚!”
“我可没催嗷!”陈叔马上甩锅,“我这是阐述事实,这是国家认可的年龄哈。”
余落没应声,低着头吃饭,又偷笑。
倒是想起以前路星林早早把户口本偷出来的事,以前觉得他这样的行为…会不会被家里人打?
但见过他妈妈后,就觉得,不会。
颜女士不仅不会,还会恨不得把路星林那一页撕下来送给她。
她吃着饭,随口应声:“好啦,与其操心我的事情,还不如想想你们俩什么时候能先把结婚证领啦。”
赵蓉跟陈叔现在,其实也算是恋爱关系。
这么些年,一直没有领证,其实也有考虑到余落的原因,对十八岁的小女孩来说,家里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
赵蓉知道她很难接受,所以自己的事情也就拖着了。
就他们这个年纪了,好像也不是很在乎那一张结婚证书的事,人生都已经过去一半。
就觉得,真心不需要被证明。
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余落这么一说,两个人倒是对视了一眼,笑了笑,但也没有对这个话题继续深入。
余落吃完这口香辣虾,忽然给路星林发消息。
-【对了,你户口本,现在还揣在身上吗?】
路星林这次是秒回的,看来是忙完了。
-【一直都在。】
-【问这个做什么?】
“户口本”这三个字,对他们俩来说好像也是一个关键词,带着某个约定的秘密。
余落在吃着饭,不能回复得很快,但手机上的消息倒是一直弹出来。
-【这么快就想跟我结婚了?】
-【可以。】
-【等我回来,直接民政局见。】
余落:…………
等等!!
她赶紧放下筷子,生怕自己再不打断路星林的施法,等会儿已经直接快进到孩子叫什么名字了。
余落就是这会儿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只能简单地否认。
-【没有!】
-【我就是…先随便问问!】
路星林:【……】
路星林:【……】
路星林:【下次不许随便问了。】
余落:【?】
路星林:【让我白高兴一场,下次再问,我就当是你在求婚。】
余落:???
这还是中文吗?
但她并没有直接反驳,手在键盘上停留了数秒后,她跟路星林说。
-【好吧,那按照约定。】
-【你拿冠军,我们就结婚。】
她看到手机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但是路星林的回复一直都没有发过来,他似乎在网络那头…
删删改改。
内容打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了重新组织语言。
最后还是余落快他一步。
-【所以^ ^好好训练哦,我们的十二号。】
她想起来了,以前的约定,一件件,都要慢慢实现的。
-【是你说的!十二号要熠熠生辉——】
高中毕业以后,她就不再是这个十二号了,但这个数字会永远存在,黏着覆盖在路星林的赛车服上。
在他的后背,在他鲜红色的赛车上。
超高速的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的时候,这个数字也会一次一次地继续被擦亮。
十二号。
永远光芒万丈。
[可爱多61.]
路星林到四川的训练,从第二天就紧锣密鼓地开始,比在京北这边的时候要忙很多。
虽然已经是ForeverU俱乐部最能跑山地的车手,但毕竟还是不熟悉。
正式的第一场训练赛是在三天后,但前期路星林要熟悉这边的情况。
包括车,前期也还需要进行调试,调整到他的习惯,这种训练赛要把他常用的车一起运过来有点麻烦。
本来就是本着交流的目的来的,没必要搞得太麻烦,名次什么的,也不重要。
余落大概了解情况,起床后慢悠悠泡着一杯挂耳咖啡。
她今天要回社里,先回去对接一下现在的工作,正巧现在路星林出去了,采访进度往后延。
余落起床的时候本来心情还不错。
一切顺利。
但今天好像不是很顺利,今天烧水的时候水壶里的水稍微加得有些多,她拿起来倒的时候没有拿稳,顺着壶嘴荡出来,烫到手背。
余落马上去冰箱里拿冰块给自己降温。
手指有几个地方被烫得,第一时间都有些红肿,是泛着褐色的乌红色。
但她并没有因为这个想太多。
生活中有些不顺利,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人的能量也很守恒,在烧水的时候倒霉了,肯定会在别的事情上很幸运。
本来想做一杯拿铁,现在也没时间,余落随便冲了一杯黑咖,端起来一饮而尽就出了门。
大概是太久没有从家这边出发去社里,她没有把握好地铁来的时间,匆匆跑下去的时候,刚好错过了最近的班次。
而下一个班次还要再等四分钟。
余落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有些担心自己会迟到,给刑绿发过去消息——
【今天出行有点不顺利,我应该出门之前查一下黄历的。】
刑绿表示:【哈哈哈没事,你今天来社里,不用在手机上打卡,我一会儿帮你挂卡,正好你卡在我这儿呢。】
出差的时候,余落没把卡片拿走,刚好塞在了刑绿的抽屉里。
余落以前道德感很强,总觉得让同事帮忙打卡这种事不太正直,而且她自己都还没转正。
但现在,好像没有对自己有那么苛刻的要求了。
-【好叭,我会早点来的!!】
错过地铁就像等红绿灯,错过第一个绿灯,就会一直是红灯,所以今天余落换乘的时候,也多等了会儿。
于是下了地铁以后,她就一路狂奔准备跑去社里。
只不过。
人倒霉起来是真的喝水都塞牙缝。
余落往前跑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旁边不知道何时松掉的一块砖,虽然没有摔倒,但她感觉自己的脚被狠狠扭了一下,第一时间,疼得甚至觉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明明之前走这里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砖块…
手机揣在衣兜里不断震动,刑绿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怎么样呀?到了没?】
-【我帮你把卡打上了。】
-【早点来哈,今天周一,安安姐一会儿要叫开会呢,而且她知道你今天要回来,肯定是要来找你的。】
-【我看安安姐这次是准备奖励你的,不过咱们还是要小心老马那个老奸巨猾的,别露出什么破绽!!成败在此一举!!】
但余落现在已经疼得没有心思回信息了。
她没想到扭到脚竟然会这么疼,再低头看,感觉脚背都青了一块。
余落只能强忍着疼痛,给刑绿发语音。
“我在平时吃锅巴饭那条路上…扭到脚了…小绿姐,你能来一下吗?”这句话她都说得断断续续的,实在是疼。
刑绿马上回复:【卧槽,怎么回事?我马上来,你在那里等着我!】
余落看着自己慢慢肿起来的脚背,叹了口气,又看到路星林给她发的信息。
-【今天去社里?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别自己闷着处理。】
他总担心她在工作上被欺负。
路星林的担心是有依据的,又不是没见过她的同事和领导甩脸色的样子。
今天…倒是没有被欺负,是她自己有点倒霉。
果然,早上烫到手的时候就注定了,今天不是安稳的一天,但余落还是犹豫了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扭到脚的事情。
这么小的伤。
应该没关系吧?
跟他说了,他又要担心,在京北的话还好,但他现在人又在那么远的地方训练,跟他说了,也是给人徒增烦恼。
余落这么想着,便还是没有告诉他。
只是给路星林留言。
-【山路很危险,你要注意安全哦。】
她今天起床眼皮就跳个不停,奇怪的是,明明自己已经这么倒霉了,但这种心烦意乱的感觉不是来源自己。
其实她经常受伤,但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慌的感觉。
所以余落总觉得,自己的霉运,好像是某种特别的提醒。
刑绿来了以后,先把余落带去附近的医院拍了个片,只能说,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给开了些药,说她最近这个情况要静养,消消肿,少走路。
刑绿担心得不行,皱着眉一直数落她。
“你呀,就是容易让人担心。”刑绿捏了捏她的脸,“我都说帮你打卡啦,跑那么急干嘛?走慢点不行嘛。”
再回到社里的时候,早晨的会议已经结束了。
刑绿很聪明地找了个理由,说余落是已经来了以后,去洗杯子的时候不小心扭伤的,她们这才挂了请假卡去医院。
安安姐本来只想叫余落一个人去办公室,见她实在是行动不便,只能把刑绿一起叫过去。
门刚关上,安安姐悠闲地倒了杯茶,递过来,又冲她们俩挑眉,开口道。
“你们俩没来的时候,开完会,老马就把柳珊珊叫去他办公室了,说是要对接工作事宜。”
但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这事儿哪儿能有那么简单?
“余落。”安安姐看向她,忽然不说老马的事情了,“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叫小刑找你,接现在这个工作吗?”
余落人有点懵懵的,大概是疼的。
“不是因为,说我是路星林喜欢的类型吗?”她很乖的,老实回答。
安安姐听闻,笑出声,而且还笑了好一会儿。
“真这么想?”她说。
余落讷讷点头,单纯得不行。
安安姐喝了口茶,把自己想笑的心情压下去一些,这才又开口。
“好啦,都到这种情况了,就不跟你卖关子了。”
“其实你来以后,我一直都在关注你,但实习生实在不归我管,虽然我在社里的职称要比老马高一些,但也不方便插手他的事情。”
这是职场上的规则。
安安姐转身去坐下,撑着脸继续慢慢说。
“你的性格很温吞,虽然看着很开朗,但又跟大家都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不争不抢好像是你的保护壳。”
她忽然问余落:“但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吗?”
余落马上反应过来,否认道。
“没有。”余落说,“如果什么都不想要,当初也不会冒险接下这个工作…”
“出去一趟,性子倒是养好了点。”安安姐说,“你之前冷冷的,总让我头疼怎么把工作塞给你,只能出此下策逼你一把了。”
余落那会儿的性子实在是温软。
明明有很多好的转正机会递到她面前,但她总是习惯把好的东西给别人。
她那会儿就想,或许要用一种荒谬的理由,才能让余落去做这件事。
“我总觉得你不够认可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明明很厉害,但总会搞出一副别人更厉害的态度,要是我当时说,只有你的工作能力配得上,你会接受吗?”
“我觉得你会跟我说,社里还有很多厉害的人。”
余落沉默了下。
没想到安安姐竟然暗中关注她这么久,而且对她…如此了解。
其实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刚入职那会儿,她刚从四川回来,的确碍手碍脚,做什么事情都有些怯生生的。
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的工作能力是不是真的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但好像,这也证明了。
原来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即便是在最难的时刻,她就算对自己的能力都不自信了,却又如此坚信着——
路星林一定会喜欢她。
这是四年前,他给她的勇气。
路星林喜欢她这件事,的确是从来都不需要怀疑的。
说来也有些阴差阳错的荒诞,安安姐竟然用这样的理由,把她“逼”了上来。
余落平缓了下心情,对着她点头:“安安姐,谢谢你,我现在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嗯。”安安姐应声,“继续说老马那边儿,他们俩一定会有小动作,这事,我相信你自己也有感觉。”
“嗯,猜到了。”余落甚至能猜到柳珊珊要拿出什么来说她。
“我刚开始也很不爽老马硬要把那个柳珊珊塞进去,当时没什么办法,但现在倒是挺庆幸的。”
余落没懂原因,刚入职场,单纯得很。
“早就看老马不爽了,毕竟也是社里元老,我不方便找茬,现在他倒是自己给我送茬来。”
安安冷笑了一声,确实不把余落和刑绿当外人。
“柳珊珊的情况你们应当有所耳闻,家里塞进来的关系户,也是老马那边招来的。”
“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不管老马和柳珊珊做了什么,你都别急。”
“我这边兜底。”
她眯了眯眼,已经是胜券在握。
“做记者的,其实跟狙击手没什么区别,首先要学会潜伏,再给人一招毙命。”
这个小会议开得有些久,余落出来的时候,又刚好碰到了从老马办公室里出来的柳珊珊。
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碰撞的第一时间,就迸溅出了火花。
柳珊珊仰着下巴,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看着也是很自信。
余落没有给她太多眼神。
因为她现在知道,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战争了。
这件事,还会关乎着刑绿、安安姐,甚至其他人。
余落本打算跟柳珊珊擦肩而过,却被她拽住衣服,周围工位的其他声音盖住了她的声音。
余落只隐约听见。
“你别太得意了,你就好好珍惜还能继续呆在这里打杂的日子吧,这里很快就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柳珊珊说着。
“这话…”应该是她自己收着才对。
但余落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刚溢出一个音节,就被忽然打进来的电话打断。
这电话来得匆匆。
本来都没觉得在疼的脚踝,竟然开始痛了。
余落看着来电提醒——
【苏白】
以自己跟苏白的关系,他有什么事会是直接打电话来的吗?苏白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
有事情会发信息留言,不会直接打电话来。
余落讷讷地看着这通来电,强烈的第六感让她的手有些抖,旁边的柳珊珊还拉着她。
硬要跟她掰扯。
余落一把甩开她的手,大庭广众之下:“滚开——”
随后她强忍着脚踝的痛感,急着要远离过于吵闹的工作区,一边接起电话。
“喂?苏白,是…”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吗?
余落什么都没问出来。
只听到苏白那边狂按喇叭的声音,和他焦急又担忧,嗓子发涩的语气。
“路星林…训练出事了。”
苏白在过来的路上要了她的身份证信息, 给她一起买了最近班次的航班。
颜曼语和孙可他们更早收到消息,这会儿已经在去四川的航班上了,京北的交通状况本来就不好。
杂志社又在最为拥堵的打工人专区, 来往车辆多, 堵车情况也比别处更为严重。
苏白迟迟未到。
余落一个人坐在社里空荡荡的休息室,大脑一片空白。
她就觉得今天心间不适, 怎么都不安稳。
或许从早上烧水烫到手的那一刻就应该注定的,她今天不应该来社里,如果是在家或者在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