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暴富，但下不了船(一池青山)

楚来这么一提，宋凌羽自会联想到。
对于宋凌羽而言，再多的故事与辩白，都不如，但直接说“我和丁寻理有仇”来得管用。
宋凌羽与楚来对视，像在权衡她的话。
白昼在一边扯着充电线，一边飞快地转着内存，试图理解楚来这段话里有话的说辞。
恰在这时，宋凌羽的头盔屏幕亮起。
她低头查看讯息，神情一变。
楚来察觉到宋凌羽的表情，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局势开始向有利于自己的这边倾倒了，丁寻理果然准备上船。
她试图往前凑，去分辨印在宋凌羽头盔挡风镜上的字，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这是防窥屏。”
宋凌羽的拇指移开，露出那个头盔的LOGO，那是一个很贵的牌子。
楚来悻悻站直身子，高端品牌就是不一样。
然而宋凌羽却直接把李研究员的话转述给了楚来。
既然决定成为暂时的盟友，这种级别的信息当然可以共享，何况她也想知道楚来到底对整个计划了解多少。
“李子说她也要一起上船。”
楚来一怔。
宋凌羽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向她递来一个“你怎么看”的眼神。
楚来想起的是上次循环时，在甲板上看到的直升机降落后的一幕。
船上一共下来了三个人，丁寻理，杜伟森，和一个不起眼的工作人员。
根据之前白昼对于那个李研究员的描述，也只有存在感不高的人，才能在团队其他人的眼皮子底下参与白昼的觉醒与出逃计划，甚至途中还没被发现。
可这一次丁寻理带她上了船。
这是个不好的信号。
当着白昼的面，不能把话说开，楚来模棱两可地回答：“可能他知道了什么，到时候见机行事。”
宋凌羽重新戴好头盔，从自己兜里掏出那根和白昼指尖端口对应型号的充电线，给白昼替换充电装置。
白昼自然地伸手，任由她掰开自己的指尖，接入插口。
宋凌羽在行动的间隙用头盔里的屏幕观测身后的楚来，看她站着没动，收回目光。
刚才没打断楚来寻找那个老旧的充电装置，是因为她的关注点落在楚来的背景上，现在既然已经认定了她们立场一致，就不怕再将后背对着她。
她观察过，从战斗力来看，楚来不是她的对手，只要之后盯紧她，找机会把她的枪给卸了，就不怕她在上船后翻脸惹出乱子。
楚来也同样打量着宋凌羽，发现她照顾白昼的手法十分娴熟。
这两个人从C区来到这里，中间一定有磨合的过程。白昼的性格楚来知道，面对一张时刻散发着善意的笑脸，人很容易情不自禁地缓和对待她的态度。
楚来想到上次循环时在旅馆房间里看到的那个花瓶，里面插着白昼喜欢的花。在知道她是仿生人、喜好可以被人为设定的情况下，宋凌羽还是将那支花瓶留在了桌上，或许她对待白昼的态度或许没有楚来之前想得那么残忍。
但无论如何，眼下最关键的是解决丁寻理这个一级祸患，至于宋凌羽本人的危险等级，还需要楚来进一步观察。
没关系，上船后她们有的是时间共处。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同时在心里定下了观察对方的计划，又在开口时指向同一个目标。
“先上船。”
一直坐在中间的白昼却举手插话。
她在接上惯用的充电线后，终于可以全方位地开启探测功能，此时，她察觉到这间休息室之外传来了不一般的动静。
“有七个人刚才进入了赌场，现在已经进入走廊了。楚来，你认识他们吗？我听见有个人在念你的名字。”
楚来眼神一凛。
是猎隼的人。
这一次循环她们在休息室里耽误了太长时间，他竟然直接找上门来了。
楚来把头盔戴好，快步朝密道的方向走。
“我们先走。”
她转动摆件，在机械音响起的同时，可以听见门外隐约传来猎隼在走廊那一端的叫骂声，他正在用从赌场经理手中抢来的万能卡刷开一间又一间休息室，搜查楚来的下落。
随着他们走近，说话声也逐渐清晰。
白昼听见他们口中对于楚来的形容，以及猎隼声称抓到她以后会对她采取的措施，因为那些污秽而暴戾的词汇皱起眉。
密道的门从未开启得如此缓慢。
楚来抬手摸怀里的枪，心里计算自己六粒子弹都能一击毙命，再和最后一个人单挑打赢他的概率有多大。
“他们要杀你？”宋凌羽在她身后问。
楚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私人恩怨，别管他们，和口香糖似的，到哪都粘着，先上船。”
折叠刀的刀刃弹出，熟悉的弹簧声让楚来动作一顿，她回头。
宋凌羽手里转着那把刀，却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她朝门口走去，站在那个墙角。
那是一个很适合潜伏的位置，一旦有人开门，视线无法第一时间落在门后的位置。
隔着头盔，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看到她抬手，按下头盔侧边的按钮。
下一秒，楚来的头盔屏幕亮了，那是一条组建无线电短程传感频道的邀请。
楚来加入频道，发现白昼已经在里面了——这是宋凌羽和白昼之前建立的私人频道。
宋凌羽的语音从耳机里传出。
“之后你还回Q14吗？”
“不回。”
“赌场的人知道你杀了人，会报案吗？”
“赌场死过的人还少吗？再说了，那个人的大哥巴不得他消停一点。”
“那就端好你的枪，你负责吸引视线，剩下的我来解决。”
楚来越回答越觉得不对劲，等宋凌羽说出最后那句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上一次循环宋凌羽还那样果决地杀了自己，这次居然打算帮她？
她没忍住转头看过去。
宋凌羽贴墙站着，手里的刀不再转动，而是换成了一个专业的握持姿势。
“他们的动静太大，如果追到码头，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如在这里解决。”
见楚来站着没动，那个戴着头盔的身影朝她稍稍偏头，像是在示意她尽快就位，完成和自己的配合。
“你向我提供情报，现在轮到我对你展示合作的诚意了。”

“嘀。”
门卡刷开又一个机械锁, 猎隼按下把手，刚想推门，却感受到一股不小的阻力——有人在里面抵着门板。
他口中的谩骂声停下，回头和同行的人对视一眼。
楚来就在门后。
找了半天, 终于让他给逮到了。
身后的打手们各自活动手脚, 拿出趁手的武器。
而猎隼为了以防万一, 从怀中掏出枪握在手中。
一个大块头自告奋勇打头阵, 上前替代猎隼的位置，在按下门把手以后用力踹向门板。
巨大的响声中, 那扇门猛然弹开, 大块头刚想先发制人去抓挡住门板的楚来, 却见眼前一个身影直挺挺地倒下去。
那是一具男尸。
刚才是他被抬起来抵在门前，随着门板被踹开，他的四肢在冲击中变形, 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往后扑。
他的脑袋则因为脖子被扭断而歪到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此刻脸正朝着这边。
靠近门口的大块头和猎隼最先看见这副场景, 大块头爆了句粗口, 猎隼吓得差点举枪对着那具尸体乱打。
也因为那具君子兰的尸体太过抢眼, 谁都没注意弹开的门板在还没碰到阻门器时就停了下来。
猎隼最先回过神, 余光瞥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在视野的角落闪过。
想起鹰眼的死因, 他不由得怀疑楚来手中仍留着那把枪。
难怪有底气在休息室里等他们找上门, 还摆出一具尸体在门口吓人。
猎隼冷哼一声。
七打一，就算她有枪, 左/轮/枪一次也只有六粒子弹可以发射, 总有一个人能抓住她换弹的空隙。
他搡了一把大块头, 朝身后的打手们使眼色。
“进去搜！”
楚来端着枪，站在和门呈斜对角的角落, 她拖了一把椅子作为掩体，正半蹲在那之后，注视那群人一个个走进休息室。
如她所料，猎隼就算怒气上头，也不会傻到冲在最前面。
楚来盯着门口，默数着进门的人数。
一、二、三、四……
这间休息室不算太大，七个人刚到第四个，就已经有人发现了那把摆放位置突兀的椅子。
可惜，猎隼还没进门。
楚来心里暗骂，却没时间再等，猛地直起身开枪。
未经消音的枪声在室内炸开，大块头嚎叫着捂住耳朵，被身后的同伴推到一边。
眼看另一个打手冲向自己，楚来却还有时间通过头盔在频道里发语音辩解：“我平时枪法没这么烂！”
她再开一枪，这枪打中的是那人肩膀，他脚步一歪，不得不腾出手捂住伤口。
在凌乱的脚步声与衣料摩擦声中，剩余的人也冲进来。
猎隼在最后，手中端着枪，高声大喊。
“她只剩四发子弹了！给我上……”
寒光一闪，猎隼忽然感觉喉头发凉。
血液随着呼吸的起伏呛入气管，猎隼惊恐地睁大双眼，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他抬起一只手试图去捂脖子，却见另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像随手把刀插进刀槽，宋凌羽将那把□□刺入猎隼的胸口，避开骨骼，准确地扎进心脏的位置。
猎隼倒下之前，最后传来痛感的地方是手部，宋凌羽捏住他手腕，用能够将它撅断的力度夺走了猎隼手中的枪。
一声、两声、三声。
三发子弹从那群打手身后的位置飞出，每一发都精准地击中后脑。
子弹钻破颅骨，摧毁脑干，让他们来不及作出反应就倒下去。
剩余还站着的三人已经有两个负伤，唯一完好无损的那个成了焦点目标。
楚来余光看过去，眼神一变——他正站在打开的柜门前，用刀尖抵住白昼脖子。
他声音发抖，色厉内荏地吼着：“放下枪，不然我杀了她！”
时间回到宋凌羽开枪之前。
猎隼不比他大哥，手下带的人有能耐的不多，平时□□/烧都是靠人数取胜。
这个人自知本领平平，不想抢功，只想躲开子弹。
在一系列惊变发生的同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拉开柜门作为掩体。
三声枪响中，一扇掩得不严实的柜门被他拉开，映入眼帘的却是躲在里面神情惊讶的陌生女人。
一伙的？
那个打手来不及细想，直接将她拽出来。
此刻，场上局势终于不再是一边倒。
两个负伤的人尽管被削减了战力，却也铆足劲朝楚来冲过去，本着杀一个是一个的复仇心理，两人对她举刀。
宋凌羽站在那两人背后，保持着抬手举枪的姿势，隔着头盔，无法和楚来对视，时间紧急，也由不得她们慢慢沟通。
在那两把刀砍向楚来的时间里，她们只来得及各开一枪。
而一旦开枪，旁边那个劫持白昼的人也会动手。
“我打左边。”
“我打右边。”
【不用担心我。】
频道里同时弹出三条讯息，宋凌羽和楚来用的语音，白昼发的文字。
宋凌羽和楚来只来得及各自交代一句，随即在同一瞬间开枪。
子弹分别击中那两个人的后脑与前额。
楚来侧头避开那个中了枪却还要捅向自己的男人，注视他前额的弹孔松了口气。
开了三枪，终于有一枪能替自己挽回一点枪法上的颜面。
宋凌羽却在打出一发子弹后立刻转身——不用检查，她知道自己一定能一击命中——她的枪口对准那个劫持白昼的男人。
在楚来和宋凌羽各自动手的同时，电量健康下的白昼终于有机会用上她从格斗教练那里学来的防身术。
肘击，矮身，另一只手攥住他持刀的手腕。
有了楚来和宋凌羽这两个持枪的危险分子作对比，旁人很容易忽视白昼的威胁性。
但身为仿生人，白昼那双机械打造的手不但有力，还带电。
那人只感觉手上一麻，刀已经脱手掉落，眼前的人猛地肘击自己腹腔，脱离他控制。
白昼站稳，瞪着他严肃地开口：“刚才就数你骂人最难听，真没素质！”
由于程序设计，她的攻击性并不强，更不会对人类下杀手。
这句话对于她而言甚至堪称出格。
“砰！”
来自宋凌羽的补枪打中那人太阳穴，阻止他的反击。
从开门到现在不过短短一分钟，屋子里多出七具尸体，只剩下三个站着的人。
楚来惊魂未定，摘下头盔长出一口气。
宋凌羽神色不变，上前检查白昼刚才被刀尖抵过的脖子有没有出现划痕。
这里不比C区，专业人员不在，要是白昼的皮肤组织被划开，修补将会成为一件麻烦事。
白昼站着没动，她后知后觉地环顾这间休息室。
大脑运算片刻，得出结果。
为了防止她的逃亡被发现，自己的同伴杀了人，她也间接成为帮凶。
楚来已经把休息室的门重新关好，她在猎隼身上翻找了一会儿，朝宋凌羽和白昼走来。
白昼迎着她的笑脸，因为无法准确地呈现合适的表情，脸色别扭：“我们有必要杀了他们吗？”
楚来站住，用脚尖踢了踢那个倒在她身边的男人。
“你不是也觉得他说话难听吗？”
“可是……”
“他说的那些话，在过去的日子里，已经被他们实践过无数次了——在贫民窟那些没有能力还手的人身上。”
楚来的语气很自然，不带恐吓意味，白昼听完，却因为理解她话里的含义而陷入短暂的宕机。
在她站着不动的时间里，楚来把手中的东西朝宋凌羽递过去。
是那把插在猎隼身上的刀。
宋凌羽已经检查完毕，在确认白昼完好之后，接过楚来的刀，只朝她点了点头。
刚才的作战很精彩，两人在最后开枪时竟配合得堪称默契，楚来很满意这个新加入的强力队友，刚想抬手和宋凌羽击掌，却见她直接迈步朝着密道的方向走去了。
计划清单上的任务又完成一项，宋凌羽唯一想做的就是继续执行下一条。
楚来的手在半空悬了几秒，她撇撇嘴，抬起另一只手和自己击掌，随后重新戴好头盔，跟过去。
频道里可以选中用户私聊，她回头瞥一眼仍站在原地处于宕机状态的白昼，给宋凌羽单独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别告诉我这是你第一次当着白昼的面杀人。】
宋凌羽的手扶着密道门，回答得很快。
【那块记忆芯片可以精准删除数据。】
尽管楚来已经有了猜测，仍因为她的回答而觉得不爽。
难怪白昼能把她当成朋友，无论宋凌羽在她面前露出什么破绽，只要及时删除记忆，白昼永远无法发现她的意图。
在楚来的沉默中，宋凌羽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补充了一句。
【我只删了杀人的部分。】
楚来心里哼了一声，不接话。
她才不信宋凌羽有那么大的个人魅力让白昼对她言听计从。
白昼在这个时候跟了上来，看表情却仍处于恍惚之中。
楚来侧头看她，难得见到白昼露出这副表情。
她能一直保持笑容，是因为数据库里从未留下任何对这个世界险恶一面的记忆。
但这样真的好吗？
如果离开了C区那个乌托邦造景棚，却仍只能选择性地记录所见的一切，白昼这一趟离家出走见世面的旅途，真的能收获她想要的东西吗？
“走了，不要发呆。”
宋凌羽的声音在频道响起，楚来回过神。
在休息室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码头那边珊瑚岛的车队估计早就离开了。
现在她们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赶上船，继续接下来的行动。
宋凌羽转身要朝密道里走，却见楚来突然又朝她抬手。
这种时候就不要玩无意义的击掌游戏了吧……
宋凌羽头盔下的眉头皱起，刚要制止，楚来的指尖一动，一块红色的方形装置出现在她手里。
莱德的品牌LOGO刻在上面——那是猎隼那台莱德899的启动钥匙。
她才不会专程替宋凌羽收拾那把刀，去搜猎隼的尸体，主要是为了这个东西。
楚来之前骑机车的时候多，只有少数几次获得了替金指开车的殊荣，还从未体验过油门踩到底开着炫酷跑车在大道上飞驰的快乐。
这次终于找到机会让她过一把瘾了。
“不是赶时间吗？这个开起来快。”
游轮中心。
车道上，珊瑚岛的车队已经驶离了一段时间，客人们早就进了门，在大堂里排队等待办理手续。
胡若风紧张地攥着裙子，她发现不远处有两个安保正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