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来一怔, 抵在章兆喉咙上的玻璃刚要用力, 章兆睁眼看她:“我来给出你想要的条件。”
“已发起申请。”
通话呼叫的提示音在室内响起, 随后很快被接通。
杜伟森的声音听起来上了年纪,却尖细得有些违和:“章医生, 支援在上楼了,你和丁一的情况如何?”
谢北河心念一动,猜出这份违和感的来源。
A区那些上了年龄的巨富为了维持身体机能想过不少办法,杜伟森旗下的奥深集团本就是医疗领域的龙头,或许他也接受过什么抗衰老激素的注射,而这个声音是注射带来的副作用。
章兆回答:“让你的人回去,这里有3001,危机已经解除了。”
“你把那个督察署的小子杀了?”杜伟森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更刺耳。
章兆察觉到楚来的脸色在这道噪音中变差,稍微加快语速:“放心,都还活着。你今早停在船头的直升机借我用一用。丁一要求我和她一起前往利博港,我会在登陆后把她的基因数据整理成报告发送给你。”
“你……知道我上船了?”杜伟森沉默了一瞬。
楚来朝一旁望去,在同伴眼中也看到了错愕。
她忽然回想起自己今早见到章兆的时候,她刚晨跑完,所以她是那个时候发现杜伟森登船的?
可是杜伟森为什么要亲自登上白鲸号?
杜伟森终于又开口了,最想要的东西到手,他在通话那端呼出一口气:“算了,数据你保存好,剩下的我会安排,出来时走员工通道。需要医生吗?”
“需要医生吗?”
章兆直接转头去看戴营,重复杜伟森的话。
戴营是几人中伤势最重的,此刻因为抵御腿骨折断的疼痛,额上满是冷汗。
然而谈判尚未结束,戴营不打算给章兆占上风的机会,哪怕她现在说话之前甚至要先吐出嘴里的血沫:“死不了。”
章兆不再劝说,语气毫无波澜:“老杜,听见了吧。”
杜伟森因为惊讶而尖利的声音在那一端响起:“你旁边还有谁?怎么回事,你和她都说了什么?”
“简而言之,我现在是她们的人质。天蓝,结束通话。”
“章医生?章兆!”
杜伟森的声音戛然而止,楚来终于结束了对章兆的压制,松手站起来。
章兆撑着地,也跟着起身,她转头面朝谢北河,激光枪的红点落在她眉心。
章兆举起双手,神色不见窘迫,反而露出微笑:“为了证明我的诚意,直到下飞机之前,你都可以用枪指着我。警督,枪可要握稳了。”
章兆套房的客厅。
戴营在角落席地而坐,旁边摆着套房的医疗箱,楚来的手已经简单包扎过了,正在帮助她处理腿上的伤口。
谢北河独自站在一旁,仍旧端着枪。
章兆顶着头上的红点,面不改色地给3001注射镇定剂。
3001躺在沙发上,基因改造提高了他的凝血功能,此刻他已经不再流血,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牢牢盯着章兆的脸。
针头拔出后,章兆想站起身,却被他拽住衣袖。
药效挥发得很快,3001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他抬手的动作有些吃力。
章兆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睡一觉,到利博港以后我会叫醒你。”
3001轻轻摇头,指尖终于碰到章兆的脖子,那里还留着玻璃碎片划伤的痕迹。
章兆了然:“这不是你的失职,我不会惩罚你。”
3001仍然摆头,想要说什么,可药效挥发,他的手终于撑不住落下去,陷入了沉睡。
房间的另一边,戴营咬住一块纱布,把简易的医疗钉钻入小腿中。
令人牙酸的钻头声结束,临时包扎终于完成,她身体往后撑,长出一口气,分出精力去看让她受伤的罪魁祸首。
“这小子也和咱们一起上直升机?”
章兆听到她的问题,却摇头,刚才面对3001时的柔和神色此刻完全收了起来:“这一剂药够他睡到下船了,直升机不大,坐不下那么多人。”
谢北河走到章兆身边,他之前一直沉默着,现在有别的问题要问她:“杜伟森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迎着枪口,章兆没有再卖关子:“奥深和同茂在为同一个联邦官方发起的医疗项目竞标。拿到项目的集团将会给全联邦所有官方的医院提供术后康复方案。现在到了关键阶段,杜伟森想要从丁一下手。”
楚来转头看她:“集团打架,关丁一什么事?”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丁一在A大的测试中表现得太完美了,那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水平。在仿生机械领域做到顶尖的同茂,董事长和大股东的女儿却有接受基因改造的嫌疑。这个观点但凡能找到一点佐证,就足以撼动同茂和仿生机械主义的支持者。
章兆说完停顿了片刻,露出轻蔑的神情:“除此之外,杜伟森还认为,一旦对外报道了同茂领导人之女和牛郎私奔的消息,在舆论上可以给同茂制造不小的压力。”
楚来已经能从章兆的描述和杜伟森的声音里脑补出此人的形象了。
手段阴损、气量欠缺,杜伟森十分适合扮演影视作品中那些生活在古代朝廷的宦官。她还以为A区的人有多高尚,这种人能当大老板,她楚来凭什么不能。
章兆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中脱下沾满血的外套,里面的衬衣前襟也有斑驳的血迹,这似乎成了她眼下最苦恼的事,甚至让她皱起眉:“我有没有机会去换件衣服?”
楚来发善心,走到谢北河身旁,示意他把枪交给自己。
“我看着她,你去包扎。”
谢北河却没动,而是扬声喊戴营:“戴姐,搭把手,你们先进去。”
他支开两人,自然是有话要对楚来说,楚来疑惑地对他挑眉。
“行,就知道使唤我,下船了记得给我加奖金。”戴营龇牙咧嘴地站起身,单腿跳了两步,到谢北河身边接过枪。
她直接拽过章兆,把枪粗暴地顶在她太阳穴上,手搭着她肩膀,整个人的重量一半靠在她身上。
“章大医生,行行好扶一把。”戴营的动作带着火气,故意要激怒章兆似的。
章兆却脸色不变,搀住她迈开步子,戴营被她大幅度的动作带得脚下一个趔趄。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互相较着劲,往里面的房间走去。
她们离开后,楚来终于回过头看谢北河:“什么事?”
谢北河表情很严肃:“你们走吧,我留在船上,把那批运上船的货物查清楚。”
楚来皱眉,担心的话到了嘴边,说出来却是另一个意思:“你不和我们一起下去,我的基因病治疗申请报告谁写?”
谢北河一噎。
楚来继续道:“杜伟森自己都上船了,能有什么大事?”
谢北河刚刚举了太久的枪,此刻胳膊都是酸的,他背抵着墙,微微弓着身子,活动肩膀。
这两天他始终没能好好睡觉,一闭眼脑子里就是那批被运上船的货箱。
如果只是为了抓住丁一,聘用一群身份不干净的人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运那么奇怪的箱子上一艘游轮?就算和引诱丁一的计划无关,里面绝对也藏着违禁品。
“这是我们联邦警督的直觉,和你说不清楚。你想要申请,我现在就可以给局里发讯息,让同事帮你开。”
楚来嘁了一声:“那你发。”
危机解除,就开始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了,她才懒得拦着他送死。
恰在此时,章兆和戴营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章兆换了干净的衬衫,耳朵里戴着无线耳机,因为正在接通杜伟森的电话,和戴营暂时休了战。
“杜伟森说直升机准备好了,问你要不要带乌冬。”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替丁一考虑私奔的事,这个杜伟森真是为了抹黑对手无所不用其极。
楚来没好气地拒绝,却回想起上一次登船时,乌冬在消失一晚后得知了午夜的死讯,随后开始动手杀人。
谢北河的担心是对的,这艘船上或许正藏着另外一群要杀丁一的人,就算她走了,危险仍在暗中蛰伏。
说起来,乌冬呢?
楚来神情一凛。
在章兆挂断电话后,她立刻转头问谢北河:“你们出门之后有人盯着乌冬吗?”
戴营甩了甩手,把顶在章兆脑后的枪改成顶在她腰间,接话道:“放心,飞行器在小胡手上,摄像头一直对着屋子里的。如果乌冬出了套房她会跟着,根据小胡刚刚发来的消息,一切正常。”
楚来脸色稍微放松,却依旧叮嘱了一句:“让小胡有空的话看看监控的录像,乌冬有没有查看通讯器里的消息。”
直到几人下了楼,来到船头的停机坪,楚来仍然没感觉到轻松。。
自从上次死在这艘船上,她的第六感总告诉她想要下船绝不是容易的事。
杜伟森在章兆的要求下没有出现。戴营会开直升机,因此连驾驶员都没有配备,停机坪除了他们几个以外没有别人。
谢北河把带有降噪功能的头戴式通讯耳机交给楚来和戴营。
章兆耳朵里塞着她自己的耳机,此刻插着外套的兜站在楚来身边眺望海面,一副不关心一切的表情。
楚来正接替戴营用枪顶着章兆,谢北河帮她戴上耳机,指尖捋顺了被耳机压得翘起的鬓发。
楚来没忍住瞥了他一眼,他却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戴上耳机后,能听到胡若风在频道里说话:“我就不送你们了,救楚来的时候我一点参与感都没有,查货物我要跟着谢专员好好干。”
楚来开口,既是劝胡若风也是劝谢北河:“小胡,你真觉得杜伟森会放任你们在船上查下去?你们的身份就差在全船广播通报了,其他人可还藏在暗中的。”
胡若风笑呵呵的:“谢专员说了,杜伟森怕死,等知道船上有危险品,直升机又走了,肯定会全力协助我们搜查。”
谢北河明明没听见胡若风的话,却从楚来的表情里猜到她又在透露计划,于是凑到楚来的耳机话筒旁打断她:“小胡,让你查监控,别分心。”
他说这话时脸和楚来挨得很近,她望着这张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的面孔,忽然感到有些可惜。
如果两人关系再亲密些,她说不定会趁这个时候对他索要一个告别吻,然后欣赏他为了掩饰羞赧而刻意摆出的臭脸。
“谢北河。”
在谢北河重新直起身子给自己戴上耳机时,楚来忽然叫住他。
谢北河侧头,发现楚来捏住了耳机的话筒,这句话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不要去观景台,在高处的时候站稳了,还有,小心乌冬。”
楚来知道的信息只有这么多,乌冬还在船上,之前谢北河为了救她而死,她终究决定发一回善心,提醒他一次。
谢北河不明所以地皱起眉,楚来却已经带着章兆转身往直升机的方向走去。
戴营正在驾驶位上发动引擎,螺旋桨转动,带起大风和高分贝的噪音。
楚来的衣摆被风吹起,就在快要靠近直升机时,耳机频道里传来胡若风的一声“咦”。
“监控显示,乌冬曾经站在客厅里低着头哭过——我当时还以为他在低着头打瞌睡呢——所以我刚刚黑进乌冬的通讯器里搜索了他那个时段接收的消息。有个匿名的账号联系过他,一上来就发了……一张尸体的照片,和一句话。”
胡若风一字一句念出看到的文字。
“午夜的遗言里提到了你,杀掉冒牌货,我就告诉你她说过什么。”
楚来脚步一顿,明明踩在平整的甲板上,心里却冒出一种踏空后的恐慌感。
“乌冬过了十几分钟才回那个人,说,死无对证,我怎么知道遗言是不是真的?”
胡若风说完,迟疑片刻:“然后那个人给乌冬发了一个视频,但是乌冬最后回答的是‘我不想杀人’。”
楚来急迫地问:“视频内容是什么?”
胡若风答:“预览界面是那具尸体还活着的时候的样子,这个人应该就是真正的丁一吧。我现在点开视频看看。”
在胡若风说出第一句话时,谢北河就警惕地转过头去看入口处了。
那里空无一人,但他和楚来一样预感到有危险即将降临。
胡若风把耳机对准了设备的音响。
风声和直升机螺旋桨声中,视频的声音更加模糊,楚来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听清那个声音,说话者是一个中年男人。
“转头,把头发拨开。”
视频里窸窸窣窣的响动被胡若风吸气的声音压过。
“飞机都有黑匣子,这块芯片就是你的黑匣子,如果遇到危险,就把你最后想到的话,看到的事储存在里面。”
那个视频戛然而止,胡若风像是被眼前看到的事物震惊得失了声,频道里一片寂静。
楚来几乎被钉死在了原地,两次看到丁一尸体的情景在她脑海中重现。
扭转角度诡异的脖子,那双瞳孔涣散却圆睁的眼,合上眼睑时尚且柔软的皮肤。
然后是楚来从各处收集到的情报,一条条在她眼前浮现:丁一的天才事迹、关于她儿时遭遇的小道消息、她为什么一直被关在C区……
楚来用力眨了眨眼,才找回自己对四肢的控制权,她摘下耳机,枪顶在章兆背上,凑上去大声问她。
“丁寻理大学的第一个学位,是学的什么?”
章兆摘下耳机侧头,她皱着眉要求楚来重复她的问题。
楚来嗓子发干,又问了一遍。
章兆余光中闪过一个亮斑,她没忍住转身,却发现楚来根本顾不上把枪口重新对准她,而是仍旧站在原地,紧紧盯着她,想要得到回答。
远处有个身影在靠近,是谢北河在朝这边跑。
他表情很紧张,在喊着什么,但因为隔得太远,停机坪的噪声太大,章兆和楚来都听不清。
那个亮斑又闪了一下。
章兆飞快抬头,视线转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愕。
她忽然大幅度地后退几步,楚来却只是第三次重复她的问题。
章兆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她得到了答案。
“丁寻理的第一学位,是人工智能。”
楚来脑海中冒出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人的认知在收到巨大冲击后无法控制表情,她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
脚步声终于在风声里清晰,楚来回头,看到谢北河往自己的方向狂奔,她表情却仍旧有些茫然。
狙击枪的瞄准镜在太阳下反光,一个绿色的光点在她眉心亮起。
装了消音器吗?楚来倒下时这样想着。
她甚至没来得及听清开枪的声音。
还是那家下城区的赌场, 但这次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楚来一个人。
所有的赌桌与仪器都被关停,室内一片诡异的死寂。
光斑在楚来面前闪过,楚来刚刚死过一回,不想再被打中, 她在梦境中笨拙地用操纵身体朝另一个方向跑。
然而当楚来转身,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洞的枪口。
那支左/轮/手/枪比原来放大了许多倍, 如同一尊雕塑般立在她面前。
什么东西?
这种规模还叫枪吗?这是大炮吧?
梦境太过荒谬, 楚来没控制住吐槽欲。
“咔!”
是开枪的声音,楚来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住脸, 面前的枪口却没有射出子弹。
她刚想松一口气, 绿色光点在她脚下的地板上闪烁了一瞬, 远方的高处能看到持枪者模糊的影子。
四周太安静了,这回她听清了狙击枪装上消音器后开枪时发出的闷响。
楚来向后倒去。
“砰!”
巨大的关门声让楚来打了个哆嗦,她在身体失去平衡的一瞬间睁眼。
赌场休息室的灯光照过来, 头盔撞到了门板,眩晕之中, 楚来身体缓缓往下滑, 最后背靠着门瘫坐在地毯上, 摘下头盔。
她面前依旧是丁一的尸体, 那双眼睛失去了光彩, 正和楚来对视, 提醒她又回到了这里。
死不掉,也出不去, 只要在船上被杀死, 就会回到这间休息室, 回到登船的三个小时之前。
楚来把头垂下,用手重重地揉太阳穴。
那股临死前贯穿她大脑的荒诞感延续到了此刻, 她猜自己进入了某种诡异的时间循环。
但很快,楚来的手一顿。
中枪之前她为什么会感到荒诞?
她猛地抬头盯住不远处的丁一。
楚来爬起来,眩晕感尚未消失,她踉踉跄跄地走到丁一面前。
这具躯体已经没有半分生机了,呼吸停止,颈动脉也不再跳动。
楚来抬手,轻轻地去碰丁一的头。
发丝,皮肤,一切触感都和人类无异,只不过温度格外低。
如果是尸体,当体表温度降到这种温度时,不会呈现这个颜色与外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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