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梳洗之后,皇后被靠着床架,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让人把内侍请了进来。
这内侍是和中身材,容貌丢在人群之中,转瞬就会忘掉的那种。
“奴才小钱子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小钱子是有什么事情在深夜里求见本宫?”
简云窈很快就知道这人的来意,这人明面上就是个不起眼的倒夜香的内侍,实际上是走了傅斌的路子,是傅斌的人。
傅斌通过小钱子给她送消息,外面的永宁侯夫人的孩子已经没了。
皇后当然知道永宁侯夫人和万岁爷的关系,她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帝王与贺兰汀已经成就好事。
那个时候自己的弟弟正好在京中,她还想过让自己的胞弟帮一把这位永宁侯夫人,结果打探之后皇后就不管这事了,贺兰汀内心是愿意跟着帝王的,不过是在吊着成德帝罢了。
简云窈心中腻味得很,也就成德帝是个傻的,以为自己在玩强取豪夺的戏码,实际上不过是贺兰汀的顺水推舟。
“我知道了。”皇后说道,“赏。”
小钱子纳了银子离开,皇后简云窈让人服侍她更衣。
宫女以为简云窈已经睡不着了,就替皇后更了衣。
鸾凤宫的炭火烧得很足,简云窈单手托腮靠在罗汉榻的矮几上,眼睛闭上。
宫女珍珠上前说道:“娘娘若是困了,不如安歇吧。”
“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再等一等。”简云窈说道,“替我把等会要出门的裘衣在炭火附近烤一烤。”
这是要出门?
珍珠心中疑惑,还是照办了。
简云窈闭着眼,在心中继续盘算着时间,还不到一炷香功夫,就听到宫人传道:“傅公公到了。”
简云窈一看到傅斌,就知道傅斌是遭了罪的,直接摆手不让傅斌行礼,“万岁爷那边是有什么事情?”
“皇后娘娘还没睡?”
简云窈摇头,“许是这变天了,睡得不大安稳。”
傅斌说道:“万岁爷听闻永宁侯府出了事,当年的永宁侯还是世子的时候,就与万岁爷私交甚密,奴才是僭越行事,绕开了万岁爷来的,是想求着皇后娘娘拦一拦,这般天寒地冻,加上路面湿滑,实在不大方便出宫。”
简云窈站起身,示意让珍珠把烘好的裘衣给她披上。
珍珠恍然,皇后娘娘早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她打开了宫门,送皇后娘娘离开鸾凤宫。
出了宫门,简云窈就觉得冷得慌,宫里的内侍们一直不停地在扫雪,此时肩舆扛着去养心殿路还是好走的。
简云窈踏入到养心殿里,就立即脱了裘衣。
“皇上。”
简云窈开始劝说成德帝不要离开皇宫,等到劝说好了之后,天色已经渐明,她吩咐了珍珠一句,今儿谁也不见,夜里没有睡好,她需要多休息。
后宫的诸位妃嫔只知道夜里应该是出事了,但是出了什么事情浑然不知,想要到简云窈这里打探消息,简云窈只是避而不见。
虞美人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来打探消息的妃嫔,她表示人微言轻,她哪儿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傅公公从宫外回来,面色焦急,而这之后就病了。
傅斌被成德帝踹得很重,就算是傅斌极力压制,也忍不住咳嗽出声,让成德帝给了傅斌出宫的恩典。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养。”成德帝说道。
过去傅斌总是在自己的宅院里休养,而现在亲人也在京中,他自然换到他们那里去休养。
从宫里头出来,能够和亲人小住一段时间,傅斌的头发丝都是快活的。
傅斌在给自己缠绕绷带的时候,房门被人踹开。
“哎呦。”傅斌慌忙地想要遮住身子,而傅蘅直接说道:“小时候你的尿片还是我换得,有什么好遮拦的。”
傅蘅清楚地看到了傅斌胸口的青色脚印,她的唇抿成了一线,眼中有怒火在燃烧,“你做错了什么?”
傅斌叹了一口气:“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而是正好万岁爷心中不睦。”
傅蘅没打听帝王为什么心情不好,有些事情不是她应该知道的,只是说道:“你也是个傻的,不知道躲开?”
傅斌确实可以让别人送这个消息,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去送消息,躲过了一时,说不得后面会被发作得更为厉害,而且刚开始是魏武侯去的白峰寺,这让傅斌庆幸不已,倘若第一时间知会了锦衣卫,而锦衣卫一无所得,帝王一定会给自己记上这一笔。就算是不发作自己,只要贺兰汀入了宫,他迟早也要为严玑之死付出代价。
“姐,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个屁的数!”傅蘅用手指点着傅斌的脑袋,“你若是有数,当时也不会直接进宫。”
傅斌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傅蘅见着无人,终于说出来了自己最想说的话,“谨元素来机敏,能不能让他想个法子,让你安全地离开宫里。”
傅斌看着姐姐,一直把傅蘅看得别过头,良久之后才说道,“姐姐,想不出来法子的,我知道了太多的事情,也做了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新皇登基要立威,头一个定然是拿我开刀,我只能够祈求,这新皇登基的晚一些。”
傅蘅不说话。
傅斌抚了抚姐姐的手,轻声说道:“姐姐也不必太过于担忧,万岁爷的身子康健,我这阉人还能够活上不少时间。”
傅蘅觉得自己就算是赚了再多钱,也无法逆转弟弟的命运。
看着傅蘅兴致不高的事情,傅斌说道:“姐,我好不容易可以休养几天,难得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你就一直要对我长吁短叹吗?”
“哪儿来的天伦之乐,映雪又没怀孕。”
“需不需要我从宫里……”
傅斌刚起了一个头,就被傅蘅翻了一个白眼,“好了,宫里头的那些药才不要用在映雪身上,我想着他们先晚一些再说,身子都还没有长开。”
“选秀进入宫中的秀女,年龄可要比外甥媳妇年龄小的多。”
傅蘅:“那么小怀孕的,你看看有几个平安顺遂的生产?”
傅斌仔细一想,果然是如此。
傅蘅说道:“你就安心休养几日,让菀安陪你说说话,我出门了。”
就算是亲弟弟容养在府中,傅蘅也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忙碌着事情。
因为傅斌有伤,这一天晚上吃的饭很是简单,都是滋补养生之物。
等到第二天早朝,发生了一件事,彻底让整个京城被撼动。
永宁侯府的侯夫人贺兰汀,怀中抱着死去的孩儿,披头散发地敲响了御前的大鼓,告御状求万岁爷找到杀害她孩儿的凶手。
第059章 特殊的早朝
贺兰汀穿得是火红色的一品夫人诰命服, 团形云鹤栩栩如生,她未带发冠,却并不显得头发凌乱。
这火红的颜色, 衬得她肤色极白,披散下来的长发,把她原本就小巧的五官衬得更小了。
林宝珍远远看着贺兰汀, 对方一身红在雪地里是最亮眼的风景。
明明已经过了三十,却还是会被皇帝看中, 果然是有原因的。
林宝珍不由得有些艳羡, 倘若是自己有这般的容貌, 可能就直接嫁给了谢景之,也没有现在的事情了。
贺兰汀像是一团火一样, 冲入到了皇城里。
贺兰汀拿着的是永宁侯府的铁券丹书, 背上背着的是失去生命的严玑, 因为铁券丹书的存在,谁也不敢拦住她, 侯府老夫人就这样目送着儿媳妇冲入到皇宫里。
林宝珍注意到了曾老夫人还在远处,她走了上去。
鹿皮小靴踩在雪地里, 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曾老夫人,你不进宫?”
曾秀本来正痴痴看着皇宫方向,听到了有人说话, 转身一看,发现是林宝珍。
曾秀成功行事,对林宝珍的印象颇为不错,此时笑着对着林宝珍摇摇头, “我这个老婆子走不动路,就这样在外等着吧, 等万岁爷给她一个交代。”
都闹到朝堂里了,曾秀想着,可能当真会查到她头上。她虽然已经做足了布置,却也坦然面对自己可能的困境,要是被发现了,她就坦然赴死。
不过……
曾老夫人对着林宝珍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林宝珍的出现,就像是好像要亲眼看到贺兰汀入宫一样。
林宝珍:“我来等侯爷。”
曾秀并没有多问,只是微微颔首,“那夫人就慢慢等着,老身要回府了。”
林宝珍一愣,语气有些不可思议,“老夫人,你不等着贺夫人的消息吗?”
“不等了,汀娘先前就和我说过,让我送她到这里。”
从贺兰汀的表现来看,曾秀知道,今日里进了宫,她就没打算再回到永宁侯府,已经没有了严玑,贺兰汀年岁也大了,绝对要在容颜犹在的时候要成功进宫。
曾秀就顺着贺兰汀的话就坡下驴,现在已经成功目送贺兰汀入宫,她也该功成身退。
林宝珍忽然想到,贺兰汀这一次之后是没有再离开皇宫的,倘若是老夫人在这里等着,也是白白等待。
这样一想,林宝珍就说道:“老夫人,您就安心回去等着就是。”
曾秀应了一声,转身回到了永宁侯府的马车上。
林宝珍看着永宁侯府的马车往回驶去,留下了厚重的两条马车辙印。
林宝珍又转过头看着皇宫方向,永宁侯夫人进入到皇城事情和梦里也有区别。
永宁侯府夫人是背着尸体入内的,而在梦里,她是手捧着铁券丹书入内。
不过应该相差得不会太多,林宝珍这样想着。
今日里的早朝注定是不平静的,头一遭这朝堂里出现了皇后之外的女子——永宁侯夫人,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严玑的尸体。
帝王甚至从九五之尊的宝座下来,看了严玑的尸体,甚至不怕晦气亲自摸了摸这可怜孩子,流了一滴眼泪,叹了一口气,“薛宽,朕知道你断案如神,这案子你要放在心上,替朕还有贺夫人断出此案。”
成德帝多少是有些难过的,尤其是贺兰汀说了,这孩子死之前都不知道生父是谁,而且以永宁侯府嫡子的身份进行下葬,世人也不会知道他的身上流有皇家血脉。
贺兰汀请了最好的敛容师给严玑敛容,孩子的面容红润起来,宛若是睡着,而不是没了性命,帝王看着越发感慨。
薛宽这些天一直在排查,对于严玑为什么死先前一直摸不着头绪,而在帝王落泪的时候,他心中微动,有一个微妙的念头浮现在心中。
会不会是永宁侯夫人与人有私情,而永宁侯夫人的那位奸夫赫然就是帝王,这严玑便是两人的孩子?
猜测严玑是帝王之子目前尚未有证据,但是多年来断案的直觉让他如此猜测。
倘若是当真有关系,那么原本排除在外的曾秀就有了杀害严玑的嫌疑。
薛宽背上出了一身冷汗,觉得此事为难极了,口中说道:“微臣自当竭力而为。”
得到了薛宽的话,贺兰汀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既然贺兰汀晕了过去,“爱民如子”的帝王自然把她暂时安顿了下来。
就连御史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永宁侯夫人是为了儿子心力交瘁,帝王怜她的爱子之心,把人留在了皇城里。
而薛宽在离开了皇宫的时候,更是觉得头大,如果光是帝王把永宁侯夫人留在宫里,他不会多想,但是先前帝王居然会摸着尸体落泪,不得不让他多想了。
他在思虑的时候,听到了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侯爷。”
薛宽抬眼望去,宛若是蝴蝶一样扑入到魏武侯怀中的是林宝珍。
林宝珍身上的披风扬起,她仰头说道:“我来接您。”
谢渊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把林宝珍一揽,“我们上马车。”
等到上了马车,谢渊就松开了林宝珍,这小娇妻的好处就在于她的黏人,就是有时候谢渊觉得她也太粘人了一些。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林宝珍就说道:“刚刚我见到永宁侯夫人了。”
想到了表妹,谢渊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
谢渊求子心切,只要换位想一下,自己的孩子倘若是这般没了,定然也和对方一样。
第060章 掩埋真相
裴晋已经恢复了上值, 手持白玉笏板,静静看着永宁侯夫人奔上朝堂,泣泪求万岁爷捉拿凶手。
见到了此情形, 他回到了翰林院之后,把傅嘉泽喊到了自己面前。
简单说了朝堂上的事情,裴晋抬眼, 看着傅嘉泽,“谨元, 你怎么看?”
傅嘉泽:“永宁侯夫人与陛下有私情, 被背入到朝堂里的小公子并不是永宁侯府的血脉, 而是陛下与贺夫人之子。”
薛宽是大理寺少卿,他断案讲究的是证据, 这种想法在脑子里过一圈, 并不会说出, 接下来会用各种手段和方法来佐证他的猜测。
而傅嘉泽则不然,老师问他的看法, 他也不必兜弯子,直接回答就是。
裴晋知道自己的学生很是聪慧, 一点就通,自己又刻意提到了帝王摸尸、留下贺兰汀之事,这学生就猜到了。
裴晋的眼中含着淡淡笑意, 对着傅嘉泽说道:“此事应当不少朝臣都猜出来了,但是不会往外说。”
傅嘉泽说道:“学生也不会往外说,如此一来,杀害严玑之子的人也清楚了, 应当就是永宁侯府老夫人曾氏。”
裴晋一愣,猜测严玑的身份是一回事, 但是知道凶手是谁又是一回事。
傅嘉泽见着裴晋的神色,主动解释说了,自己的妻子与妹妹去了白峰寺,曾老夫人的举止有些违和,“先前不知道严小公子的身份有问题,现在以这个前提来推测凶手,那就一目了然了。”
裴晋点头:“谨元你既然猜到,薛少卿应当也知道了,谨元,严玑血脉有异之事……得劝说他压下去。”
傅嘉泽说道:“我听闻薛少卿为人中正,还曾为穷苦百姓讨公道,斩杀了与胡首辅的女婿。他会听劝吗?”
裴晋含蓄委婉说道:“听劝与不听劝,都得劝他听,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帝王不管行事如何,都是我大祁的九五之尊,严小公子的血脉混淆之事爆出,会动摇民心。”
成德帝的帝位是捡漏而来,刚开始几年还算是勤恳,到了后来开始享受高高在上的感觉,难免行事就有失分寸之处,多少动摇了民心。
如今边境并不太平,有异邦对大祁虎视眈眈,现在还有简大将军坐镇,而简大将军前段时间还病了一场,那些异族就生了试探的心思,简大将军在的时候尚且如此,倘若是简大将军去了以后呢?民心动摇的大祁抗得过这异邦的来势汹汹吗?
民心可贵,能少动摇一些,就应当少动摇一些。并不是所有案件的真相都要公布于众。
裴晋担忧薛宽会不管不顾直接爆出来真相,下午就到了覃掌事那里告假,请了薛宽出来喝茶。
这喝茶也带上了傅嘉泽。
翰林院的诸位官员就算是知晓傅嘉泽是裴晋的学生,见此情形还是艳羡不已。
青帷马车艰难地在雪地里行路,这样的天气,所有人都懒散了一些,街上罕有人至。
薛宽进入到茶楼雅间,抖了抖披风上的雪,“这位是……”
傅嘉泽站起身对着薛宽行礼:“学生谨元见过薛少卿。”
裴晋说道:“这是我弟子——傅谨元。”
薛宽点头,“我知道。”
薛宽稀奇说道,“你来找我做什么?你应当知道我忙得焦头烂额。”
“凶手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哪儿用焦头烂额?”
薛宽并不稀奇裴晋能猜出答案,顺手拿起了杯子,把茶水一饮而尽:“你也猜到了?你说说看,你觉得是谁?”
因为薛宽的牛饮,裴晋皱了一下眉头,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说道:
“曾老夫人。”
薛宽:“我原先还在魏武侯府身上较劲,今儿朝堂上的事情,倒是省了我查案的事,就是结案还是让我头疼。”
魏武侯府?
傅嘉泽垂下眼,想着林宝珍的行事风格,她做事有时候让人摸不着头脑,难怪薛宽生疑在魏武侯府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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