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你是不是吓坏了?”
流浪汉抿起一口酒,等咽下去又咂巴咂巴回味道:“那倒不至于,世上哪有比饿肚子更可怕的事?他们不来找我,说我是被寄生了。我根本都不知道,还以为天气又热又潮湿,衣服长毛了。”
“你不觉得被寄生以后更饿了吗?”
“那倒没有。”
喝得上头的流浪汉完全忘记了之前被人交代过遇到问题就装傻充愣,什么也不要回答的嘱咐。
明夏旁敲侧击的问了几个问题,心里已经差不多得到想要的答案了。这个流浪汉确实被寄生了没错,但人家从被寄生起的症状就比旁人要和缓,寄生物几乎没有影响他的日常生活,根本就不是什么特效药的作用。
“你帮他们卖特效药,他们给你什么好处?”
听到“特效药”这三个字,流浪汉眼中突然有了一丝清明,嘴里重复道:“对,我就是吃了药才好的。”
“你们在干什么?”有个阴冷的声音从明夏背后传来。
来者是卖特效药团队的领头人,也是主要和玩家们沟通的人,邱宏硕。
明夏不慌不忙,扬了扬手里的本子:“他想喝酒,正好我也想测试一下酒精对寄生物的生长速度有什么影响。”
邱宏硕夺过明夏的本子,看清上面确实列了几个数字,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玩家们为了生存,确实喜欢观察流浪汉这个难得的治愈案例,只是面上还是愠怒道:“你怎么不在自己身上做实验?”
“哦,你就是那个替朋友来买药的人是吧?”看清明夏的打扮,邱宏硕眯了眯眼睛,能让谷恒特意向他报告的,当然不是什么替朋友买药的身份,而是明夏手中有珍贵的生命药水。
邱宏硕已经想好了,就算明夏在拍卖中抢不到购买特效药的名额,他也会私下联系明夏,说自己手里还有多余的一盒药,愿意交易给她。对生命药水,邱宏硕势在必得。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在流浪汉没有说漏嘴的情况下。
邱宏硕一脚把瘫软在座位上的流浪汉踹到了地上,又揪着他的领口将他拖到了角落里。
“喝,就知道喝!现在清醒了没,你到底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流浪汉嘴里喃喃重复道:“那天我吃了药就好多了。”
邱宏硕嫌恶地松开手,心下稍定。
夜长梦多,再等下去恐怕要生变故,邱宏硕准备立刻进行特效药的拍卖。反正在场的玩家都亲眼见过流浪汉,心中对特效药的药效深信不疑。
甚至有不少人因为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反复催促邱宏硕快点进行拍卖。
三号电影放映厅就是现成的场地,邱宏硕站在幕布下,声音在空旷的聆听中回荡。
“各位,我们马上要开始拍卖延缓寄生进程的药品,特效药数量有限,我想拍卖才是最公平的。不过为了保护大家的隐私,请大家把自己愿意付出的报酬写在纸条上……”
明夏在观众席听着邱宏硕宣布的拍卖规则。虽说是把自己能拿出的物资写在纸条上,由邱宏硕选择价值更高的交换特效药,模式有点像招投标。但实际上依然是拍卖的形式,因为这五盒特效药不是一次性选出的,而是分为五轮,一轮轮选出榜首。
明夏都可以想象到,当玩家们发现自己在前几次的拍卖中失败后,在稍后的轮次中会如何疯狂地加码,把自己所有的物资都堆上去,生怕错过了保命的最后机会。
这个方法既让邱宏硕可以方便地在众多物资中挑选合自己心意的,同时又不会让玩家碍于警惕心,不愿意大胆出价,影响特效药的最终价格。
看来对方为了这场拍卖下了不少功夫。虽然坐在观众席上,但明夏眼神不停地向门口瞟,算算时间,祁淮应该从生物研究所回来了,怎么还没有出现,是被挡在门外了吗?
第一轮拍卖过去了。
第二轮拍卖开始,奋笔疾书的人群中,心不在焉的明夏在纸上草草写下【生命药水*1】就停笔。
“我回来了。”祁淮的声音从后排的座位传来。“石教授说了,绝对没有什么特效药从研究所流出来。”
明夏微微后仰,低声道:“你终于来了,我怎么没看见你进来?”
祁淮什么也没说,只是向她展示了一个词条。
【变色龙:融入环境的伪装能力增强,每日生效时长为三十分钟,该时长不可分段使用、不可结转使用】
明夏了然,当初混进生物研究所,祁淮应该也是靠着这个词条。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明夏语速极快道:“看见那边躺着的流浪汉了么,他是一个特殊样本,从被寄生起就身上的寄生植物就不活跃,我想把他带到研究所去。”
所以特效药确实是假的了?祁淮很快想通其中的关窍,也明白明夏为什么这么着急了。“现在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首先,邱宏硕一伙人的人数本来就不多。他又正在进行这一骗局最重要的拍卖环节,不可能撂下正疯狂出价的玩家们全员出动去追捕祁淮和明夏——这纯属本末倒置,但如果只派两三个人来追,明夏不是自大,他们两个收拾这几个人轻轻松松。
所以他们必须抓紧时间,趁现在邱宏硕脱不开身的时候带走流浪汉。
祁淮悄悄向流浪汉的方向挪了过去,明夏则去到门口。
“拍卖还没结束,你要去哪儿?”谷恒看着她道。
明夏随口扯谎:“换个防毒面具的滤芯,这个影厅里寄生物含量太超标了。”
谷恒信以为真,侧身让开。
与此同时,另外一头的祁淮收到明夏的手势,背起醉得人事不知的流浪汉就往门口冲,明夏一脚踹开大门,反手勒住谷恒的脖颈,呼吸受制,谷恒的挣扎有气无力。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正在美滋滋翻看玩家小纸条的邱宏硕惊愕抬头,看到的已经是明夏和祁淮带着流浪汉扬长而去的背影。
他的内心中,无语实在是胜过慌张。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这个流浪汉对他的用处倒也没那么大了。如果明夏挟持着流浪汉戳破自己关于特效药的谎话,邱宏硕还要掂量着要不要反击,但她直接把人带走了,反倒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威胁。
眼下最重要的是走完拍卖环节,完成交易,落袋为安。
正如明夏的预料,邱宏硕果然没追上来。
他安抚着参与拍卖的玩家们:“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因为没有能力购入药物,以至于在绝望中产生了一些崩溃的行为。总之不要让他们影响我们的流程,大家的时间都很珍贵……”
他这边正说着话,一段电流声和人声突然在放映厅中响起。
—— “他们不来找我,说我是被寄生了,我根本都不知道。”
—— “你不觉得被寄生以后更饿了吗?”
—— “那倒没有。”
这声音玩家们听着耳熟,直到一个人点破:“这不是那个流浪汉的声音吗!”
众人闻声看去,明夏刚才的座位上,一个录音机静静地放在那里,仍在反复播放着这段话。
“滋滋……我根本都不知道。”
“……被寄生以后更饿……滋滋”
“……那倒没有。”
人群沉默了一会,突然爆发:“被寄生后怎么可能什么感觉也没有?身体虚弱、饥饿感增强、时不时被寄生物操控,这个流浪汉好像都没有!”
“什么意思?他一开始就是这个症状?他之前不是告诉我们,他是吃了药才好的吗?怎么又和特效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们都被骗了!”
“难怪那两个人要带走流浪汉,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效药,特殊的是他这个人!”
两眼简直要喷出怒火的玩家们转头看向台子上的邱宏硕,而邱宏硕见场面不受控制,心虚地悄悄跑掉了。
拍卖还没结束,玩家们也没受到什么损失,但他们此时都怒不可遏,本来就因为通关无望烦躁,还被人耍了,险些付出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去换一盒假药。最重要的是,本来离被深度寄生就没有多久了,还浪费了两天时间在这里陪一群假药贩子玩。
“追!他从那边跑了!”“找到这个骗子!”
见骗局暴露的谷恒也赶紧逃跑。
跑到嗓子里泛出铁锈味儿,才终于甩脱了追着他的几个玩家,还好大部队都追着最吸引仇恨的邱宏硕去了,不然他真被逮住,愤怒的玩家一人一拳就能把他送出局。
躲在街角的时候,谷恒不禁回想起这一个冒险却收益极大的计划。要问他们后悔设下骗局吗?当然不后悔,他该后悔的是把明夏放进来,否则计划一定能顺利进行,那些玩家写在纸条上的物资,真是让人垂涎三尺啊……
当寄生物爆发时,谷恒和邱宏硕几人都躲在街边的一家店铺里,连门都不敢出,生怕自己被寄生。
过了几天,店铺外躺了一个身上长出菟丝子的流浪汉,除了身上的菟丝子外,看着与常人无异。街上没有行人,流浪汉讨不到食物,还试图向邱宏硕几人乞讨,被几人气势汹汹地吓退了。
“他怎么还躺在外面,把他赶得再远一点吧,离我们这么近,哪天害我们被寄生怎么办?”有人这样提议。
谷恒说道:“怎么赶,刚才把人轰走时隔着玻璃,如果面对面,你敢上前吗?”
另一个人不在意地说:“我看被寄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这个流浪汉,照样吃吃喝喝,行走跑跳。”
确实是这样,有了这个流浪汉做榜样,一行人对被寄生的恐惧稍微褪去。这一天,就有两个人出门收集物资去了。他们成功带回了据说能隔绝大部分寄生物的防护服,还有一些打探来的消息。
“玩家们正在寻找被寄生的解决方法。”
“他们说出现症状七天之后就会进入深度寄生状态,为了不出局,正急得团团转。”
“被寄生根本就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轻松,食欲疯狂增长,身体失去控制,身上的寄生物一茬一茬的长。”
店铺里的几个人打了个冷战,太可怕了,他们不想被寄生!
这时,邱宏硕把视线转向了店铺外枕着破铺盖缩成一团的流浪汉:“那他是怎么回事?”
第89章 寄生危机10
把醉倒的流浪汉送到了研究所,并告知石教授这个人就是一个尤为珍贵的特殊案例后,明夏就离开了研究所。
当然,后续会涉及到一些征求流浪汉自身意见的问题,不管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用高额报酬利诱,都不是明夏需要操心的,能做的她已经都做了。
————
【副本第十三天,本城市当前玩家数:530】
【副本第十四天,本城市当前玩家数:251】
幸存玩家数量正在飞速下降,许多人因为陷入深度寄生状态,已经不在幸存玩家数的统计范围内了。
把流浪汉送到研究所以后,明夏后来听姚朔说起,研究所愿意出一笔不菲的营养补助,并承诺不会危害流浪汉的生命健康。对方欣然同意以志愿者的身份参与研究。
这几天研究已经颇有进展,以石教授为首的研究人员发现,流浪汉身上竟然不止有一种菟丝子这一种寄生植物,还有一种从未见过的拟寄真菌。
这就是他的特殊之处了。
其他患者被某种拟寄真菌或者寄生植物寄生之后,就不会再被另一种寄生物寄生,哪怕把患者放置在其他寄生物相当活跃的环境内,这些寄生物也不会选择他做寄主。
到底是已经在人体内扎根的寄生物释放出“这个萝卜坑已经有主的”信号,还是先入住人体的会杀死未能站稳脚跟的后来者还不明确,总之身上同时有两种寄生物是相当罕见的。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至于让研究人员欣喜若狂。
更重要的发现是,流浪汉身上那种神秘的拟寄真菌,直接导致了寄生植物菟丝子的休眠!而拟寄真菌本身也因为将大多数能量用在了使竞争对手菟丝子休眠上,自己也陷入沉寂。也就是说两种寄生物以毒攻毒,在人体内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三者中反倒是被寄生的寄主受到的伤害最小。
由于这一机制明确,第一批包括金芙和研究所内部研究人员在内的志愿者已经主动接种了这种“休眠拟寄真菌”,或多或少地减少了寄生物对身体的伤害。
石教授认为,现有数据太少,也缺少后续观察,引入休眠拟寄真菌很难说不是一种引狼入室的行为,但至少为大家争取到了珍贵的时间。
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放任这些活跃的寄生物在患者身上发展,大多数人都等不到治愈技术出现的那一天。
石教授相信,总有一天,他们可以将这些可恶的寄生物从人体内彻底拔除。
————
这一天,明夏和祁淮不必为研究所捕捉样本,两个人闲下来,开始做饭。
明夏取出空间里的面粉,今天吃油泼面。
这几天一直在忙活抓样本的事,吃的都是速食食品。而且为了防止被寄生,明夏平时一直穿着防虫服,每次吃饭都十分麻烦,不到饱食度很低的程度都不轻易吃饭。
在吃饭前,两个人要互相给对方的防虫服消毒,再检查地上有没有被带进来的寄生植物种子,最后才摘下防毒面具,走到另一间从来不穿防虫服进入的房间吃饭。
吃的也都是两人空间中的即食食品,明夏吃自己的罐头有些吃腻了,正好祁淮空间里储备了不少品种不同的自热食物,两个人偶尔换着吃,也很有新鲜感,比如上次就吃了猪肚鸡汤汤泡饭,鸡肉、猪肚、黄花菜都给得扎实,汤头似乎也不是浓缩汤料熬的,而是真正的原汤,用来泡饭滋味醇厚鲜美。
不过即食食品再好吃,明夏也会怀念真正有烟火气的食物,这不就想办法克服困难吃上了油泼面。
油泼面的面条不用擀,直接把小面团压扁扯长,一根面可以拉得长而不断,一锅面数起来也只有□□根,煮好以后迅速过凉,铺上调料和煮好的配菜,最灵魂的就是那一勺热油下去,滋啦一声,香味瞬间就激发出来了。
做好的面条弹韧中带着一丝筋道,咀嚼的感觉十足饱满,热辣爽滑,明夏吃得一点不剩,意犹未尽。
吃饱喝足,也不用急着捕捉样本,两个人难得悠闲,只是还没闲下来多久,就看见窗外晃晃悠悠走来了一个浑身长满寄生植物的身影。
这人步伐僵硬,横冲直撞,明显处在失控状态,控制着身体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身上的寄生植物。
这个被控制的倒霉蛋晃悠了两下,突然趴在地上去喝路边水坑里的积水,这下明夏更能确定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在谁那里了。
只是他一抬起头,正对着明夏,明夏一怔:“谷山雁?”
祁淮抬眼:“你认识的人?”
“是啊,”明夏说,“之前的副本一起打过丧尸。”丧尸酒店那个副本,明夏就是加入了谷山雁的队伍,几个人一起打了好几天的丧尸。她对谷山雁的印象还不错,对方大方明理,做事利落不拖沓,战斗力也不差,明夏与她相处起来很是舒服。
她边穿防虫服边说:“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祁淮也起身道:“一起吧。希望她只是暂时被操控了身体,而不是被彻底寄生。”
明夏担忧的就是这一点,玩家在出现寄生症状的七天后会进入深度寄生状态,被系统认定为出局。在石教授的研究中,这样的人已经处在脑死亡的状态,但身体却会被寄生物接管,做出种种不合常理的行为,相当于行尸走肉。
现在是副本第十四天,正是玩家们大批进入深度寄生状态的时间点。
两人走到谷山雁身边,因为判断不出她到底处在什么阶段,只好把人捆起来,不叫她继续喝地上的脏水。
足足过了有半个小时,被捆住的谷山雁挣扎了两下,听到一个声音响起:“还记得我吗,我是明夏。”
听到明夏的声音,谷山雁诧异道:“明夏,怎么是你?我……”
明夏抢先道:“我看到你在外面乱逛,怀疑你是被寄生物控制了身体,所以把你捆住等着你清醒。”
谷山雁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谢谢你,不过已经太晚了,明天我就要进入深度寄生状态,看来是没法通关了。”
明夏没有露出半点遗憾的神情,只是为谷山雁还没有出局松了一口气,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
“你是还没被寄生吗?”谷山雁观察着明夏的打扮说道,“那你不要离我太近了,我身上的寄生植物会悄悄把种子放在你身上。”
明夏好像没听见似的把谷山雁扶了起来:“还能活动吗,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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