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才上工第一天,明夏就得知城市公园那里有一棵老树开花了,听说还是很稀奇的景观,以至于园林局找人把树周围加上了围栏,不允许人们靠近。没想到这反而更加引起了大家的兴趣,纷纷到树下拍照留念,还有不少人尝试翻越围栏,爬上树摘花,最后不得不让公园派了两个保安在附近巡逻。
“我早上刚去看过,那花确实漂亮。”一个中年客人一手举着一串烤肉,一边高谈阔论,“围观的人那是里三层外三层,我好不容易挤到里面,拍了好几张照片。”
他把照片展示给同桌的朋友,朋友边看边点头:“是挺好看的,那树是什么品种,这花我怎么都没见过?”
中年客人支支吾吾:“有人说是香樟,我看着不像。”
朋友也大呼不可能:“香樟树什么时候开这种花了?”
“要不怎么给这棵树保护起来了,八成是有什么基因突变,有研究价值!”中年客人一拍桌子道。
这时,朋友看到中年客人脖颈后沾着一根细长的水红色花瓣,伸手去拿:“别动,就是这个花吧,花瓣都掉身上了。”
这么一扯,朋友竟然诡异地感觉到了一丝阻力,就好像那花瓣不是已经掉落半天,而是还在枝头一样。
“嘶,”中年客人感受到一阵轻微的刺痛,捂住了脖子,“你是不是扯到我头发了。”
“你又不是长头发,我怎么扯得着?”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两个人很快转移了话题,继续插科打诨。
那一瓣理论上已经从树上掉落超过十二个小时的花朵,此时被随意的丢在桌面上,色泽艳丽,鲜活如初。
打扫卫生的明夏戴着手套,把这枚花瓣碾碎了。
————
下班后,明夏悄悄来到城市公园,换上一身防虫服。
没想到看守大树的保安还没下班,和明夏撞了个正着。
“干什么的?”
明夏僵直了一瞬间,很快镇定下来,不慌不忙道:“研究所来采样的。”
或许是她的打扮太过专业,保安没有怀疑她的身份,只是问:“是研究所的老师啊,你们白天不是才来过吗?”
明夏睁着眼睛说瞎话:“植物白天和晚上活性不同,所以都要取样。”
保安信以为真,拉开围栏让明夏进去,还热心的问道:“老师,需要我帮忙吗?”
明夏看了他一眼:“不用了,你们也该下班了吧,我自己就来就行。”想了想,她又嘱咐了一句:“记得回家洗个澡,今天的衣服也别穿了。”
保安先是疑惑,紧接着一下子严肃起来,他就说为什么晚上来的这个研究员比白天的那几个捂得严实的多。是不是这颗反常的香樟树有什么问题啊?
他问明夏,明夏只说还在研究中,具体的状况她也不清楚,只是防患于未然而已。“如果你明天还要来这里值班,就多穿一件雨衣吧。”
保安记在心里,谢过明夏以后下班了。
明夏打着手电筒查看这棵在夜色中也如火炬般辉煌的香樟树,哪怕她不是专业人士,也能很容易判断出这些花朵并非是香樟树本身所有,仔细拨开那些花瓣,就能看到它们简直是从树枝、树干中“破土而出”的,乍一看十分美丽,实则诡异非常,就像一个人的嘴巴没有长在脸上,而是长在了躯干上一样。
今天在烧烤摊,那位客人拍下的照片明夏也扫了一眼,那时候这棵树还没有现在这样繁茂,可见这些花朵生长的速度有多么快。
很明显,这是一种寄生植物。
寄生植物对人类会造成直接危害吗?如果把这个问题抛给任何一个稍微了解寄生植物的人,都会得到否定的回答。
寄生植物需要从寄主植物中获取全部或大部分养料,也就是说,它的寄生对象只能是植物。
这是因为寄生植物不含叶绿素或只含有很少的叶绿素,无法自制养分,所以要从别的植物中汲取养分。维系动物生存的营养物质和寄生植物需要的不同,贸然寄生只会害了自己。
只是仙钗寄生都出现在香樟树上了,还会是这样的吗?
明夏站在这里这么久,这些诡异的花朵始终没有呈现出任何攻击性,只是微风一吹,总有极其细小的沙沙声响起,不是树叶摩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明夏蹲下身来,地面落满了或枯萎或新鲜的卷曲花瓣,在这些花瓣上,有一些细细密密的小米粒一样的东西,看着像大一点的金色花粉颗粒。
她用带着手套的手指碾开一颗,颗粒有些湿润,裂开的缝隙中露出了柔嫩的胚芽。
是种子。
这种寄生植物有种子,就证明它的花朵没有寄生能力,只接触花瓣是安全的。如果单靠花瓣就能完成完整的寄生活动,植物是不会消耗额外的能量结出种子的。
明夏把许多种子颗粒收集到随身携带的盒子中,又在公园里挑选了一棵生得繁茂的灌木,用镊子将一半的种子放在灌木叶片和枝干上,另一半放在自己隔着防虫服的手心。
短短十分钟,手心上的种子竟然有半数发芽,这些芽儿幼嫩的像丝线,却执着地摒弃了植物向上生长的习性,贴着掌心生长,尖端齐齐追着下方有温度的方向。
相比较之下,旁边那棵灌木上的种子,只发芽了不到三分之一,但没有防虫服的阻挡,已经有三四个侵入了灌木的枝干里,明夏伸手把它们揪出来,感受到了些微的阻力,这点力量对于明夏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是侵入灌木内部的嫩芽大多抓得非常紧,以至于明夏只是扯断了它们,而不是彻底拔出来。
在两种寄主附近的发芽率差异这么大,这个简单的对比实验的结果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相比于植物,这种寄生植物更愿意寻找动物寄主?
不过再往下明夏就不方便实验了,容易弄巧成拙伤害到自己。
其实刚才用自己做实验已经有些冒险了。不过明夏看的很清楚,如果这种寄生植物的种子胚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轻而易举地穿透她身上的双层防虫服,那无论做什么都无法避免被寄生的命运。只要她还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将来寄生植物爆发,就一定会有植物的种子落在自己身上。
这种小米粒大小的种子,落在身上根本不会有任何特殊感觉,人类神不知鬼不觉的就会被成功寄生。
这不是不给玩家活路了吗?
所以明夏笃定种子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强大,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穿透皮肤,更别提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刺破她的防虫服了。
明夏从公园离开后,这棵大名鼎鼎的花树下又来了几个访客。
“这就是这次副本的罪魁祸首?”一个玩家带着面罩,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绕着花树不远不近的转了一圈,“那我把它烧了,是不是就没后来的麻烦事了?”
这个玩家仔细打量这棵极其高大的香樟树,又看看不远处的人工湖,有些为难地离开:“不弄点汽油来恐怕烧不掉。”
过了一会,又有人影出现在香樟树附近。
他先是用工具小心翼翼地取了一些花朵,有树上新鲜的,也有地面枯萎的,在地上捡拾花瓣时,他发现了零落的黄色种子,短暂的观察过后,他又收集了一些种子才离开。
————
自己前一天住的地方,今天就成了知名景点,当然是没法再回去住了。
彭成业只好在公园里又选了个更偏僻的角落搭帐篷,帐篷还没搭好,他就感觉到肚子咕噜噜的叫起来,饥饿感来势汹汹,让他满脑子都是吃饭。彭成业把属性栏调出来一看,饱食度竟然跌到了五十几点,难怪会这么饿。
他赶紧掏出空间里的食物来吃,边吃边纳闷:昨天晚上好像还有三百饱食度的吗?一天就消耗了这么多,不对劲啊。
难道是他记错了?
实验室里,石惜玉脸色难看地看着身上长出仙钗寄生花朵的小白鼠。
小白鼠身上绽放出花瓣纤薄的红色花朵,如同跳跃的火焰,这一幕实在是十足美丽,又十足诡异。
而小白鼠似乎对此毫无所觉,正常活动,尤其喜爱进食。
“石老师,实验对象食欲亢进、食物摄入量增加,但体重降低了……”姚朔语气艰涩道。
翻阅实验数据,石惜玉脸色越来越难看,快步走出实验室,并拿出手机与人联系:“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独特寄生植物,能够寄生在多种动物宿主体上,一旦成功寄生,该植物会逐步深入寄主的体内组织,利用寄主的新陈代谢系统来获取生存必要的营养和水分。”
姚朔追上去道:“石老师,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研究这种仙钗寄生的寄生机制和生物学特性吗?”
石惜玉停住脚步,看向姚朔的眼神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提议,在做好防护措施的前提下,消灭所有仙钗寄生。”
“人类也能成为对方的寄主。”
————
姚朔和跟着相关人员来到园林局时,这里正一片兵荒马乱,
得到调派人手的通知时,园林局的领导表现的还颇为为难:“又要人!我们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
等知道他们要做的这件事的重要性,园林局的领导眼睛瞪得溜圆,颇为费力地消化了一番这个爆炸性消息,这才反应过来:“快,快多叫几个人,再把我们最好的防护服找出来!再找人去配置药液,多配几种!”
她又对姚朔等人说:“得先疏散公园里的人群,我们才能处理这个……这个鬼东西!”
得知人已经疏散,她松了一口气。
在紧急赶往城市公园前,姚朔多嘴问了一句:“我们来之前,大家都在忙活什么呢?”
和仙钗寄生相比之下,他们遇到的倒不是什么大事了。
“没什么,就是菟丝子爆发,多个街道的行道树和景观灌木受灾。”
————
菟丝子爆发不是什么稀奇事,基本上隔几年就要来上这么一回。
菟丝子是一种一年生寄生草本植物,呈细长的丝状,因为自身没有叶绿素,无法进行光合作用,所以需要靠缠绕在寄主植物上,在接触处形成吸根,吸取寄主的养分和水分,同时它又生命力强,生长旺盛,短时间内就能长成一大片,而被吸收营养的植物却枯萎死亡,园林灌木深受其害。
园林局接到菟丝子爆发的消息后,立刻组织了人手前去喷洒药水。其实比起洒药这种方法,修剪被菟丝子寄生的枝桠效果更加彻底,但这次菟丝子爆发的范围太广,真要修剪起来,半个城市的灌木都要变成“秃头”,太影响市容。
工人们再次带着药液走上街道,一个工人正要喷药,旁边的人赶紧拉住他:“不是这条街,还没走到呢,这条街上的灌木之前就已经喷过药了。”
被拉住的工人奇怪道:“喷了药菟丝子怎么还长这么浓密,我以为没喷过。”
“菟丝子不好除,这次上面又不让剪,喷药效果不行,”说话的这人是老员工了,曾经参加过多次菟丝子防治活动,他伸出手比出一个三四厘米的长度,“除了种子,这么长的菟丝子就能发育成新株,所以修剪完的茎段我们都不敢扔,非得晒干了焚烧才放心。”
“真麻烦!”工人评价道。
“谁让这是一种寄生植物,为了能活下去,顽强的很!幸好菟丝子只寄生植物,要是寄生在人身上,还不得让它吸死。”
“可别吓人了,哪有这种东西?”
“咋没有寄生在人身上的东西?”工人们一边工作一边聊天,“之前总说肚子疼请假的老赵昨天去医院看了,说他肚子里有虫,要吃打虫药。”
喷完药液的工人们走了,他们没发现的是,此刻所有菟丝子的触须尖端都对着他们刚才站立的方向。
————
【副本第三天,本城市当前玩家数:998】
明夏还在烧烤摊工作,只不过工作时包的严严实实,帽子、手套、口罩必不可少。只要是出门,她就必定用上一瓶驱蚊驱虫水,可以免疫六个小时的蚊虫叮咬,也尽量避开植物,哪怕这些植物看起来一切正常。
第三天了,玩家出局人数很少,如果是比较迟钝的玩家,到现在可能都没发现副本中出现了什么变化,还当前几天是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间。如果一直这么大意,很容易就会成为某种寄生物的寄主,自己还浑然不知。
明夏记得系统曾经在进入副本前的注意事项中警告过,一旦玩家达到[深度寄生]状态,就会立即失去游戏资格,不以血量为标准。
明夏对这条规则的理解是,有些寄生生物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存,并不会无度的汲取寄主的生命力,导致寄主死亡,但二者联结越紧密,对寄主的伤害一定就越大。被深度寄生的玩家后期可能只剩一丝血皮,或者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在寄生物的控制下就是不死,这种情况也一样视作出局。
所以对明夏来说,最好当然是不要被任何东西寄生,如果不幸中招,那么被寄生的时间一定是越晚越好,在副本结束之前不要达到[深度寄生]状态,就还有通关的可能。
说起来,明明成了绑定队友,被分到同一个服务器中,明夏到现在也没和祁淮汇合。
不过在副本前期不管不顾地花费大量时间去寻找队友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两个人单人生存能力都很强,不存在没有队友就活不下去的情况。明夏对找到祁淮还是抱着一种佛系的态度,能碰头最好,不能也可以接受。
不过在真正的危机爆发前,最好还是见一面吧,别浪费了自己的多买的那一套防虫服。
一边想事情一边扫地,也不影响明夏利落地将扫到一堆的垃圾铲起来装袋打包,最近天气暖和,还下过几场小雨,蚊虫很是活跃。烧烤摊许多桌椅是露天摆放,引来许多苍蝇盘旋在附近,所以老板嘱咐明夏勤快些打扫客人离开后的桌子,别叫人看见聚了一群苍蝇观感不佳。
明夏身上有驱蚊驱虫水的效果,苍蝇躲她躲得远远的,才接下这个活的。要是没有驱蚊驱虫水,明夏早就不在这里干了。
她正准备去丢垃圾,忽然听到一阵喧闹声。闻声看去,原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客人直愣愣地走向准备换炭火的烧烤摊摊主,差点撞到火盆。
“哎?!小心点呦!”摊主大惊失色,这被烧伤了可不是小事。
女客人回过神来,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走神了。”
摊主问道:“没烫着你吧?”
女客人摇摇头,目光仍不自觉的追逐着摊主提着的炭火,跳动的火焰时而明亮时而黯淡,为周围的空气带来了融融暖意,好温暖,好明亮,好想靠近……
这边女客人的小插曲刚刚过去,另一边摊主又遇到了为难事。一个高壮的大哥豪气地下单:“再来五十串羊肉串、两个烤猪蹄、三根玉米、二十串掌中宝……”
摊主心惊胆战地打断他:“大哥,这些是你一个人吃吗?”
“对呀。”大哥理所当然道,“你看我这个体格,像吃不下吗?”
“可是,刚才你已经吃了小一百串肉串了,还不算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么吃不会出问题吗?”摊主不敢卖给他这么多,“大哥,你别吃了,我害怕。回头你再吃坏了找上我,我可负不了这个责任啊。”
大哥很是不满:“照顾你的生意你还不乐意,那我去别家了。”
他嘀嘀咕咕的走了,明夏路过他的身侧,听见他在说:“最近确实吃的有点多,总是饿怎么回事呢……”
明夏停住脚步,目送着对方远去,在他以为还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的时候,暴风雨似乎已经到了。
————
祁淮来到市里最大的户外用品店,取他昨天订购的防毒面具和滤毒罐。
“哥们要去哪儿玩?要这么专业的装备?”店主拿出四个防毒面具和一箱滤罐,随口问道。
祁淮说瞎话的功力也炉火纯青:“和同伴约好去探洞,听说有些洞里有不明菌群,想着买几个防毒面具也安心。”
户外用品店店主见识很广,这时候也赞同他的行为:“对,安全最重要。确实听说过探洞的探险队员吸入不明真菌的孢子,肺里出问题的案例。”
孢子的最小直径可以达到一微米,但优良的生物微粒过滤器可以除去0.3微米的微粒,所以防毒面具完全可以阻挡真菌孢子。只是所有过滤器都会被堵塞,需要及时更换滤罐。
祁淮取了货离开。刚才他说的话半真半假,很明显他和明夏没有什么户外探洞的兴致,但买防毒面具是真的为了不吸入真菌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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