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六章
战国不知道的是……
在走廊尽头拐角处的阴影里,那个应该已经离去的女人正默不作声地站着,握着蓝宝石杖头的手掌用力到发白,兜帽遮挡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身后的走廊里传来老元帅隐忍的哽咽声,那种声音里包含了太多浓烈的感情,茵妮希斯木然地站在拐角里,脑子跟被打了一拳似得,脑内嗡嗡作响个不停,却又不知道在迷惘什么。那种感觉……就像是她潜意识地为‘护士长’的哭声感到难过,难过到胸口发疼,但又死活找不到难过的原因和对此时这种奇怪状况的解释……心里堵得难受,记忆力却一片空白,茵妮希斯下意识地抓紧胸口的布料,试图安抚紧绷得疼痛不已的心脏。
见闻色心网传回来的信息告诉她,这个所谓的‘护士长’肯定有蹊跷——高大壮硕的体型、浑厚而饱含上位者威严的气势、还有那身完全不合身的滑稽打扮……必定是像她一样因为某些原因而乔装打扮过。
那位老爷子的通身气派,与其说是护士长,不如说更像是个军人。
她肯定认识他。
就在她丢失的那段记忆里,这位老爷子肯定占据了不轻的一席之地!
他是谁……他既然认出了自己,为什么不与她相认?
……看他这身打扮,想必也是被逼无奈才做此之举。
这样想来,逼迫他、或者说是限制他一举一动的人,无非就是她的堂哥,多弗朗明哥了。
为什么多弗要防范这位老爷子?如果说一直锲而不舍追杀她们母子的势力是来自圣地玛丽乔亚和世界政府,那这位老爷子又是什么人?为何让多弗朗明哥防备的同时还这样侧面把她带到他面前,算是揭开了‘她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这个谎言掩盖下的真相?
为什么听到他的哭泣声,自己心里会这么难过……?
“…………多弗,他肯定知道。”
茵妮希斯猛地咬紧嘴唇,她完全服从堂哥多弗朗明哥的绝密保护已经八年了,生活在他的羽翼下,她得以像诸多普通人那般养育幼子,平静度日。但八年来第一次踏出德雷斯罗萨国门来到马林弗多,只是这样一件堪称莫名其妙的事情,就让她忽然动摇了对自家堂哥的绝对信任——
她开始想要去追寻那段失落的记忆。
直至今日遇到这个奇怪的老爷子,她才意识到,在她‘死后’,也会有人为她悲痛、记挂她、思念她……
茵妮希斯下意识地抚摸自己常年戴戒指、即使摘下来也还留着一个明显的指环痕迹的左手无名指,在那里,原本戴着一枚象征着爱与誓言的钻戒,是她与某个男人婚姻的证明,是……那个牵起她的手,对她立誓携手到老的男人誓言的见证。
…………会是谁?
那个人,是谁?
他还存活于世么?
在她‘死去’之后,他是否也像那个老爷子一样,为她的离世感到悲痛而泪流满面……
[阿娜达……]
噗通——
茵妮希斯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胸腔里那颗维持着生命的脏器忽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猛地涌上头脑的血液将她冲的头晕目眩,有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轻声呼唤着什么人……
是谁……
你到底…………是谁…………
兜帽遮住了女人木然而空洞的深蓝色双眸,茵妮希斯用力握紧蓝宝石仗头,全靠那杆黑木手杖支撑着全身的重量,这才没有软倒在地。
她试图深呼吸平复哽在喉头的复杂情绪,重复了好几次,再辅助着心理暗示,这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
………………是时候跟多弗谈谈了。
再这样瞒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即使她不记得,不代表跟她相关的人都不记得,像她这样,自私自利地躲在世界的一个角落平静生活,留那些牵挂她的人们悲痛流泪这种事实在是……
太残酷了。
她不想再逃避下去……
该来的总会来,不论多弗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而试图掩埋掉她所有的过往,但总有一些事物是无法被埋葬的。
比如思念,比如牵挂,再比如……
由她诞下的孩子们,瓦利亚和瓦罗嘉。
那两个孩子的存在就是她一切过往的最好证明!
……试试看吧…………
茵妮希斯抬起手,缓慢而坚定地解开斗篷,摘下假发,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中。鎏金色、大波浪卷的柔软发丝自然垂坠下来,只是过耳的长度,但却一如以往的华丽耀眼。白色的高龄长袖古典衬衫,深蓝色的束腰长裙,祖母绿的水滴形翡翠吊坠在脖颈间闪烁着温润的光芒……手握黑木手杖的女人缓缓睁开那双没有焦距的蓝眼睛,直视着前方,迈开了脚步。
虽然头顶就是玛丽乔亚和世界政府,追杀她的刀剑几乎悬在了她喉咙口,但在海军本部的医院里,她就斗胆冒险一次,用这张脸来示人……
万一呢。
万一,就真的遇见与她从前有关联的人了呢?
万一…………一切谜底都可以在某个偶然的瞬间被揭开呢?
茵妮希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真相离她很近,近得,几乎触手可及。
就这样,先去探望那位‘萨卡斯基先生’,然后再四处逛逛吧……
在多弗找到她之前。
——
“……废话说了一大堆,结果还不是治不好,切,我就知道只有废物才会被玛丽乔亚丢下来,浪费老子的时间!”在耐着性子硬生生听了一大堆老医师混杂着众多学术用语和句式的病情诊断后,多弗朗明哥面色阴沉地碎了一口,终于压制不住张扬肆意的本性,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木凳子!
操,白跑了一趟。
老医师不急不缓地推了推眼镜,在多弗朗明哥正打算起身就走的时候开口道:“老夫什么时候明确说了‘治不好’这种话了,堂吉诃德阁下会不会太心急了些。”说着,拿出病历表,刷刷往上面写了一堆东西,一边写还一边对又默默坐回沙发里的多弗朗明哥沉声说道:“这个新配方的药是今年年初刚投入临床使用的新药,虽然不敢保证成功率,但就以尊夫人目前的情况来说,也只有这种新药才能对她有所帮助,坚持服用的话,说不定能初步梳通被压迫太久而导致了失明的视觉神经。”
说完也刚好写完,老医师合上病历本,交给了多弗朗明哥。高大的金发男人舒展着四肢靠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面色阴沉地接过病历本,翻了开来:
“…………初步疏通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睛到底能不不能恢复?!给我个准话。”
老医师叹气:“这又不是菜市场挑萝卜白菜,能称斤论两卖,标价分明。治病这种事情,即使投入全部身家都无法治好的例子多了去了,我怎么给的了准话……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个可能性。”
多弗朗明哥挑眉:“可能性?”
老医师:“这算是一种疗养型的药物,如果长期坚持服用,很可能能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忽然恢复一点视觉,虽然会很不稳定,出现能看见一段时间又忽然恢复老样子的情况,而且即使看见了也需要依靠极高度数的特殊眼镜来辅助视觉……但总的来说,坚持服用的话,说不定哪天奇迹就会降临呢?呵呵……”
“…………老头,你该不会是在卖假药吧。”他听着怎么就越来越觉得不靠谱呢???
老医师当下就吹胡子瞪眼了:“胡闹,这里可是世界上医疗力量最强的海军本部第一附属医院,老夫怎会做出如此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多弗朗明哥:“谁知道你啊。”看着病历本上那些鬼画符一样的药单,金发的高大男人一脸怀疑。
“你……”老医师刚要为自己的清白辩上几句,就被开门进来的人打断了。
“臭小子,克雷诺尔医生说的话都给老子乖乖听着!自己不懂就不要随意怀疑别人的专业素质!还不快去拿药!”捧着带仙贝一边吃一边推门进来的战国粗声骂着,自顾自地走到茶几边给自己倒杯茶,大口灌了下去。
哎哟……可算是把这口辣仙贝缓下去了。
“我可没这么容易糊弄,至少要把这药的成分……喂,战国元帅,你从哪拿的这袋子仙贝?”这包装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战国又灌了一口茶,优哉游哉地拿起一块仙贝咬得咔咔响,口齿不清道:“这个?茵妮希斯给我的,你小子别想了,没你份。”说着跟防贼似得等着多弗朗明哥。
“谁要你那破仙贝……”多弗朗明哥下意识地碎了一口,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等等,你说了‘茵妮希斯’?!”
战国(喀拉喀拉):“是啊,别以为你把她扮得跟个毁了容的老修女似得就可以骗过老夫的眼睛,你少争辩了,那肯定是茵妮希斯,跑不了。”
“…………”多弗朗明哥面色更阴沉了。
虽然自己的确是有把茵妮希斯的消息逐步透露给海军的计划,但只是稍加试探,就一下子被拆穿那种感觉,还是让他觉得很恼火。
罢了,认出来又能怎样,他们之间可是有协议,现阶段谁也不能将茵妮希斯的存在供出去……包括对他那个堂妹夫,即将升任海军新元帅的大将,赤犬萨卡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