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阵透过仪器而显得朦胧而沉闷、连声线都不可辨认的笑声,萨卡斯基张了张嘴,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抱歉,刚才一时心急了。”虽然双胞胎跟他打过招呼,说他们母亲想要亲自来探访他,但在这么忽然的情况下见面……好吧,连见面都不算,她是个瞎子,而他却躺在治疗舱里,眼睛和耳朵都被笼罩着,只能勉强听见外面的动静而已。
这副样子接受探访也太不像话了。
这样想着,萨卡斯基从治疗舱里伸出手,往上摸索着,试图暂停治疗打开治疗舱。
好歹让他坐起来跟人说话吧,这样躺着跟个废人似得,也太……
茵妮希斯的见闻色心网在他有动作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金发的女人快步往前走了两步,急忙说道:“请别乱动!我的本意并不是打扰您的治疗,如果我的探访会影响您做治疗的话,我这就离开!”
说着,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准确地按住了萨卡斯基即将按下开仓键的手指!
然而在这个瞬间……
噗通——
当两人的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胸腔中那颗维持着生命的脏器猛地鼓动了一下!声音之大,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响!
萨卡斯基已经放在开仓键上的手指僵硬住,手背上传来一阵软绵而温暖的触感,让他整个人都楞了一下,没能及时做出反应。
这…………
“啊!抱、抱歉,我……”茵妮希斯触电般迅速收回手,指尖触碰到的带着众多小伤疤、骨节粗大、经脉凸起的手背触感冲击感极强,她收回的那只手紧紧握拳放在胸口处,似乎在努力平复那颗忽然之间乱了频率的脏器。
怎么了这是……
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脸上肯定已经飘起了一阵薄红。
萨卡斯基也觉得很尴尬。
这种奇怪的感觉令他感到茫然和羞愧,这是一位伟大坚强的母亲,特意前来探访他,他却以这样一副样子见人,真是太失颜面了!
但转念一想……算了,反正她是个瞎子,看不见,也无需计较这些东西了。
最终,萨卡斯基还是顺从茵妮希斯的意思,把手放回了胸膛以下的医疗仓里,没再要挣扎着要停止治疗。
为此茵妮希斯才算是舒了口气,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此时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般,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憋出来。
萨卡斯基也一样……
空气中的尴尬开始蔓延,原本只是非常普通非常正常的探访,经过这么一个可以说得上几乎不算个事儿的小插曲之后,似乎变了那么些味道……变得有些,不可言喻。
想什么!人家有老公孩子!还是个瞎子!
萨卡斯基一咬牙,决定打破此时的沉默:
“感谢你的探访,旁边有椅子,你还是先坐下吧。”
茵妮希斯这才跟一激灵,挎下眉头歉意地应了声,用黑木手杖向前探索着,扶着一把椅子的靠背坐了下来。
“冒然来访,实是我失礼了……会打扰到您么?”
女人的声音隔着头罩传来,显得模糊不清又沉闷,萨卡斯基勉强只能听个大概,有时候连字句都听不连贯,跟不要谈茵妮希斯的声音有没有听着耳熟什么的。
不过听着她说话的节奏和用词,萨卡斯基基本可以判断这是个很有修养的优秀女性。
能为孩子牺牲到这份儿上、还教育出如此有资质的孩子们,身边这个女人的个人素质可想而知,必定不会低到哪里去。
萨卡斯基脑子里浮现起一阵欣赏,无关风月,仅仅是对这个坚强的母亲的尊敬而已:
“不会,只是例行的除菌治疗,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倒是我,以这幅样子接受探访,真是失礼了,还请你多多包涵。”下意识的,萨卡斯基‘大将式’的官腔脱口而出,愣是说得金发的女人愣了愣。
茵妮希斯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又很想笑。
哎呀,这是紧张了吗?
都打起官腔来了。
不知为何,面前这位‘萨卡斯基先生’的每个情绪变化和用词语句都让茵妮希斯下意识地升起一种‘啊,这个人果然这样’或者是‘其实不是很难相处啊’之类……类似感慨的情绪?
茵妮希斯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对自己几乎是潜意识升腾起来的念头感到无解。
不过并不妨碍她对这名将自家双胞胎领上正道,还担当了双胞胎们目前的‘偶像’这样一个位置的男人的兴趣。
长袖善舞似乎是刻在了骨血里的本能,茵妮希斯把手杖放在一旁,开始斟酌着用词,自然而然地挑起话题,试图与那个听起来脾气似乎不太好、还不太喜欢废话的军官聊天。
许是早就在双胞胎的描述中对茵妮希斯有了初步认识并产生了略微的欣赏、敬佩的情绪,又或许只是对待访客保持着最基本的态度,萨卡斯基竟难得上道地接了女人的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她交谈着……
他听女人缓声阐述着双胞胎小时候歪曲到天边去的三观,后来多亏了他和战国才被修正过来;他听着女人仿佛炫耀般对他讲述双胞胎自从第一次从马林弗多回来后有多发愤图强,连懒散的利亚都开始用功念书和习武;他听着女人有些苦恼地纠结于如何教育被她过度宠溺而任性得谁都管不了的孩子们,那种为人母的幸福感渗透入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
萨卡斯基偶尔会回上几句,特别是关于双胞胎教育方面的事,他会毫不留情地给溺爱孩子的母亲提出些对于双胞胎来说简直是地狱的建议和警告,金发的母亲深以为然,甚至还拿出随身的小本本记了下来,打算回头贴在双胞胎的房门口,让他们自己按照他们的‘萨卡斯基先生’提出的建议,好好执行。
金发的女人似乎非常擅长创造话题、缓和气氛,一开始的那点尴尬在她巧妙调节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聊了一会儿,甚至可以说得上了相谈甚欢了。在萨卡斯基毫不客气地评价瓦连京‘哭着耍赖就直接把他锁房间里,等他哭到自己反省好了再放出来’时,甚至还把金发的少妇给逗笑了!
女人欢快的笑声通过头罩的阻隔后传入耳膜,只剩下一阵沉闷而不可辨认的闷响,即使是这样,萨卡斯基还是不由自主地缓和了眉头,访客的开心似乎能传染般,让他也莫名升起一阵轻松之感。
茵妮希斯笑道:“这样做的话,指不定利亚要跟我们闹多少天的脾气~”
萨卡斯基:“自己做错事被父母关起来反省,还敢发脾气?!继续关着,关到他醒悟为止。”
茵妮希斯:“噗!好残酷啊——利亚那性子,活泼过头跟多动症似得,一刻都坐不住,您这一招可真是掐住他的软肋了。”
萨卡斯基:“教子需严,不然他都要蹬鼻子上脸了!”
茵妮希斯:“哈哈哈哈——对啊对啊可不是,天天蹬鼻子上脸,他们大舅根本拿他们没办法呢~”
萨卡斯基:“瞧,这就是娇惯,男孩子切忌娇生惯养,拥有钢铁意志才是好男儿。”
茵妮希斯笑的更开心了:“嗨~嗨~我这就记下来,回头我要是关利亚禁闭,就告诉他是萨卡斯基先生给的提议~你看怎么样?”憋笑。
萨卡斯基瞬间哑火了:“………………你可以不用说得这么清楚的。”利亚那小鬼闹腾起来实在是够呛……他见识过一次,对此印象非常深刻。
茵妮希斯瞬间乐疯了:“哈哈哈哈——您、您真是……哈哈哈——”怂了,简直是秒怂。
好可爱啊。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茵妮希斯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肆意地开怀大笑了,面前的男人明明没有说什么很搞笑的话语,但字字句句却流露出一些让她忍不住想要微笑、甚至捧腹大笑的细节,实在是……
太可爱了。
两人相谈甚欢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到了门外,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一手一个牵着两个黑发的小男孩儿,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直到那个不苟言笑的大将‘赤犬’也终于流露出几声沉闷的笑意,多弗朗明哥这才猛地皱紧眉头,牵着双胞胎的手掌也忽然收紧,抓的两个孩子有些生疼。
瓦连京皱着眉头与兄长对视了一眼,见兄长对他摇摇头,示意不要多言,便只能委屈地扁着嘴忍耐被大舅抓的有些疼的手掌。
弗拉基米尔从小是个硬汉性格,对这么点小疼痛不以为然,但看弟弟一副委屈扒拉的表情,心里却不太过得去了。
黑发刺头、带着海军帽背着名刀盛仪的男孩儿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大舅的手,仰起头看着他。
孩子这个小动作放在平时肯定能第一时间获得大人的关注,但这一次,似乎却不太管用。
他们大舅抓着他们手的力道丝毫不减减弱,反而越来越用力,用力到瓦连京仿佛听到了自己细嫩的手骨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
瓦连京一头雾水地跟自家兄弟眼神交流,皆是对大舅的反应感到不解,却又束手无策。
瓦连京:多弗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