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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春山(朽月十五)


除了换盐外,徐祯把换条毡毯也给记下来,再把装着几件羊皮袄的木箱子拿出来。
说来这几件羊皮袄在穿越过来时,就穿在身上的。当时他们还有个行李箱的冬装,都变成了一个包袱装着各式灰扑扑的袄子,不至于让他们一家过得太狼狈。
如今全一件件挂起来晒一晒,姜青禾坐在屋檐下,按照湾里人的做法,把塞了羊毛的袄子给拆开,取出里头结团的羊毛,晒足日头后,塞回去缝好冬天再穿,洗是不能洗的。
蔓蔓说:“娘,让我撕,我撕细细的。”
“那你都给撕开,”姜青禾教她怎么扯开,再一点点铺摊在簸箕上。
蔓蔓也不说话了,两手抓着从结团的羊毛里取出一点点,太轻的絮怕它飞走,连呼气都不敢呼。
结果拆到她穿的花袄,她嘟着嘴坚决反对,“不拆!娘不拆。”
“拆了不能穿。”
她还记挂着今天要穿花袄子呢。
平时穿的都是耐脏的灰、黑、褐色,小娃老早不满意了,她就喜欢花花绿绿的。
“徐祯,”姜青禾不跟小娃歪缠,喊她爹来应付。
“咋了,”徐祯出来手里还沾着泡沫,他在里头把几件单衣给洗了。
姜青禾甩了甩花袄,没好气地开口,“你闺女非得大热天穿袄子。”
“你管管她。”
蔓蔓就扒着花袄不放手,她想穿的美美的。
徐祯洗了手出来处理这摊烂官司,“穿了太热会晕的,过几天大市的时候,爹娘带你去挑好不好?”
跟她说通了,小娃还是很讲理的,她要求,“得我挑,要红红的。”
“到时候挑个大花布,给你盖头上,”姜青禾话是这么说的,却已经盘算起大市要带什么东西去换。
至少给娃换块花布,做身对襟袄子。
小市逢三六九,大市是每月十五,摊位在贺旗镇的城门口,从门口一路摆到乌水河口的旱码头。
她趁蔓蔓没反应过来,立马拿剪子挑开花袄,把里头羊毛全取出来。
不过蔓蔓也没注意再看了,而是下了凳子一蹦一跳往门前跑,姜青禾抬头一瞧,四婆来了。
四婆今日换了块绣着红花的头巾,手里牵着个细瘦的小丫头,四婆嗓子有点哑,也不知道是不是哭过了。
见到蔓蔓又笑起来,另一只手牵过蔓蔓说:“这是婆婆的外孙女,你叫她小草姐。”
“小草姐姐,”蔓蔓叫着,凑进去看小草身上别着的红绒花,她惊奇,“不是真的。”
小草比蔓蔓大两岁,却生怯得很,连蔓蔓叫她也只是发出一声嗯。
蔓蔓很少跟湾里其他娃一道玩,见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姐姐,登时就喜欢上了,要牵着小草去看她的花袄。
小草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四婆,四婆摸摸她的头,“乖娃,你跟阿妹好好玩,奶跟婶说会儿话。”
六月六,除了晒衣物外,也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时候。
梳油头,戴翠花,红绸袄子绿背褡,带着娃子回娘家。
只是姜青禾看四婆犹有泪渍的脸,就心下叹气,她牵着四婆想到屋里说,四婆没去,两人就站在旱柳树下。
“小草娘跟她爹过不下了,”四婆在这上头没多说,她拉着姜青禾的手说:“俺想带着她娘进山去找俺老头,闺女出了事,总得叫当爹的晓得。”
今年放羊的大队已经从平西草原春牧场,转到了春山里头的夏营场,去山里头今天指定是回不来了。
“俺就想托你,照看小草一两天,粮俺婆子都给她备好了。”
姜青禾转过头,看着和蔓蔓蹲在一起看鸭子的小丫头,一口应下,“婆你说啥呢,还粮嘞,只管去,小草我给你照看着。”
“就你们两去吗,要不我叫徐祯跟着一道进山,”姜青禾不放心。
“山里俺走过多少趟了,还有俺闺女嘞,不妨事,俺叫她娘把木板床搬过来,让小草在你家凑活睡一晚。”
“好,”姜青禾叫徐祯看牢两个小的,自己跟着去了四婆家,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有力的劈柴声。
“你咋还在干哩,俺跟你说,等见了你爹非得叫他捶你,你个犊子,”四婆还没进院就叉着腰在那里骂。
姜青禾在她后头把脑袋探出去,原以为是个瘦瘦弱弱饱受欺负的小媳妇。
结果等坐在板凳上的身影站起来,她觉得自己整个人还没人家半个粗。
姜青禾想给自己一嘴巴子,脑补个啥。还小媳妇,明明是个膀大腰粗,一拳抡过来能打死一头野狼,充满力量感的女人。
虽然个头比她娘高那么多,被训都不敢还嘴,姜青禾就听四婆骂,“都说让你嫁过去就收着点,你倒好把你家婆和男人都给收拾了,俺这把岁数了,还要伤脸蹾沟子嘞,俺的脸往哪搁。”
姜青禾听她嘀咕,“那是他们欠收拾,俺挥了一拳就趴了,怂蛋。”
娘嘞,四婆家这个姑奶奶可真不简单。
她想,怪不得四婆嗓子哑了,原来是吼的。
四婆听了一脑门的火,又压着跟姜青禾说:“这是俺闺女,叫福妮。”
虎妮立马咧着大嘴笑,“妹子,别啥福嘞,叫俺虎妮,俺闺女就托你给俺看几天,俺到时候给你猎头黄羊来。”
“不了,不了,姐,娃我保管给你看好,”姜青禾觉得自个儿胆子变小了点,咋说话颤颤声哩。
“你个糟心玩意,俺叫你虎,”四婆踮着脚啪地拍了一把虎妮的背,结结实实一声,然后踹了一脚让她把床背过去。
粮姜青禾坚决没要,四婆也就不坚持了,但是虎妮走娘家带来的那一刀子猪肉,四婆留给她了,不然到晚上就彻底馊了。
虎妮又拍拍胸脯对她说:“行,俺记下了,妹子你真仗义。”
她又跟小草好好亲近一番,抱起来亲香了记,还想抱蔓蔓举高高,蔓蔓啪得躲到了徐祯的背后。
姨姨好大一只,她害怕。
虎妮还没笑出声,被四婆揪着,背上包袱进山了。
走出去还在拉扯,虎妮怕老娘走不动,非得蹲下来背她,又被四婆给训了一通。
才老老实实跟个鹌鹑似的走远了。
见她走了,姜青禾挨着徐祯,她小声说:“太虎了,我心怦怦跳,腿都有点抖。”
徐祯笑得一抖一抖,扶着她坐下,又进去做晌午饭。
等娘走后,小草又变得拘束起来,她跟娘实在是太不像了,脑袋小小的,胳膊细细的,跟刚生下来的小羊崽子一般。
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梳好,就胡乱绑了两根红头绳。
哪怕到了这里,姜青禾一直都有好好给蔓蔓梳头,农忙时就梳两个齐整的揪揪。不忙就好好捯饬,梳个双麻花挽起来又或是盘起,总没有难看的时候。
眼下看着别人家孩子也心疼,她说:“姨给你洗个头发,跟妹妹梳的一样好不好?”
蔓蔓显摆地凑过来,给她瞧,两边的头发分开,露出一半的发缝。脑袋中间用头发扯出个蝴蝶结,红头绳缠成朵简单的花,扎在中间。
她早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觉得头发太漂漂了,才非要穿花袄。
小草当时过来就看到了这个顶漂亮的妹妹,梳的头又那么好看,她摸摸自己的头发,点点头。
蔓蔓好高兴,她指着小草衣服上的绒花说:“娘,给姐姐扎花。”
姜青禾把灶上烧开的水拎出来,又使唤徐祯搬桶冷水拌一拌,再拿出自己做的土肥皂,做的时候还加了茴茴草,就可以止痒去头屑。
大热天洗头根本不怕冷,姜青禾得先把小草打结的头发给梳开了才好洗。
她梳的时候特意瞧了又瞧,才放心,还好头发乱糟糟的,但没有虱子。
姜青禾最怕虱子了,当时她被同学传染过。大伯大伯娘不管她,痒的她想把头给剃了,后来也折腾好久天天洗头才没了。
所以到湾里后,也一直拘着蔓蔓,不想让她也染上。
小草的头发打结得太厉害,梳的时候要用力,蔓蔓在旁边看得龇牙咧嘴的,小草却总说不疼。
等洗完一桶水,姜青禾拿干布给小草擦头发,擦到半干让蔓蔓跟姐姐一起坐着,晒会儿日头,等姐姐头发干。
两个小丫头年岁差得不多,蔓蔓话又多,哪怕小草只是嗯一声,也能聊得很起劲。
姜青禾进屋的时候,徐祯已经在炒臊子了,拿来的那刀子猪肉得趁早给它做熟。
徐祯见她进来还挺委屈,“我跟小草说话都不理我。”
他给小草吃糖,想伸手孩子就瑟缩,一瞧就被打怕了。
他又叹气,“他爹真不是男人。”
哪怕蔓蔓再皮,拿酱油把厨房弄得到处都是的时候,徐祯也没有动手打过她。
“孩子不想说就别问,”姜青禾开始擀面,又说:“等会儿你吃面去隔间吃。”
徐祯更委屈了,唉声叹气把切好的猪肉丁、野韭下锅,熟猪油早就热了,泡发的干木耳也切成碎末,还有炒散的鸭蛋。
等味道掺在一起,撒盐、姜粉、花椒、清酱熬成一锅臊子汤。
臊子汤徐祯认为现做现熬现煮的好吃,不过湾里人有自己过日子的方法。她们把猪羊肉切到细细的,盐、姜粉、花椒要不辣椒面抹匀,放到罐子里,跟腌肉一样,要吃臊子汤就拿出来熬,也有股不一样的风味。
姜青禾则在揉面时想,她在大伯的面馆里做过好几个月的臊子面,还记得当时有句俗语。
“煮在锅里莲花转,挑在筷子打秋天,捞在碗里一条线,吃在嘴里活神仙。”
她看着撒在锅里的清水面条,细白长条,沉沉浮浮,还差得远呢。
捞一勺面进碗,半勺臊子,青绿绿的韭菜撒一把,嚼一口脆生生的木耳,嫩滑的鸡蛋,面虽做不到薄筋光,却也有股弹牙爽滑的劲。
蔓蔓嘴里吸溜着面,像在吹哨子一样,她恍然,“所以要叫哨子面。”
“是臊子,”姜青禾纠正她。
“哨子,”蔓蔓觉得舌头捋不直了,她怕小草姐姐笑话她连话都说不利索,她就说:“不管啥面,都是好面。”
小草埋在比她脸都快大的碗里笑,她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呢。
她要等娘回来后跟她说,她吃了一碗咸咸香香的汤,白白的面,好多臊子。
妹妹跟她玩,妹妹真好看,妹妹还有只叫嘎嘎的小鸭子。
姨姨给她洗头,擦了香香的胰子,编了头发,妹妹夸她好看。
叔叔嗯,也好,会给她糖吃,但是她害怕,没拿。
爹给她糖吃,她拿了,爹就打她,好疼。
小草吃着面,却想娘了,娘没有面吃。
但是她没哭,奶说到别人家要高兴,不能哭。
吃完饭小草捧着碗要拿灶台上去,姜青禾忙拦住,“小草你跟蔓蔓去玩,晚点去床上睡一觉。”
小草不想玩也不想睡,她怕绑的头发散了。
但是蔓蔓要带她玩积木,遛鸭子,躺在有香味的草席上,小草迷迷糊糊还睁着眼皮不想睡。
妹妹说晚上带她去看影子会。
还让羊蛋哥哥跟她一起玩。
她好想,一睁眼就到夜里了。

六月里来六月六,新麦子馍馍熬羊肉。
春山湾麦收后,土长都会从湾里饲养的羊群里拉两只大肥羊出来,熬一锅羊肉汤,大伙一起补补。
土长相当于春山湾的里长,姜青禾第一次见到她有点楞。这也是塞北最神奇的一点,部落、村庄当领头的,没有男女之分,谁拳头硬,谁做主。
所以这个拳头硬的土长,宰起羊来也不手软,炖了让每户带碗盆去村头大榆树下装,保准管够。
姜青禾在家里磨蹭了好久,她不知道拿多大的碗合适,拿盆去怕被人说嘴,挑来挑去选了比海碗稍大点的砂锅,又拿出四口小碗并筷子,装在篓子里。
蔓蔓早就待不住了,连院子都不肯进,拉着小草在外头说话:“小草姐姐,你吃过羊肉没?”
她好小的时候尝过,到湾里来后只吃过一次,好香好香,肉肉好嫩。
想的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尝过呀,”小草说话轻轻细细的。
她娘不去外面上工,她就能吃到几口羊肉。
“是吧,肉肉可好吃了,”蔓蔓吸溜一口说。
小草牵着她的手,也馋肉了。
瞧见姜青禾转身去关门,蔓蔓就拉着小草走在前面,娘都不等了,嘴里一直在嘟囔。
凑近了才能听见她说:“要快快走,不然别人吃上肉肉了,我们没吃上。”
虽然蔓蔓去村口次数不多,但她知道跟着别人走,大家都往一个方向走,好多好多比她高的人。
她数了又数,数到后面稀里糊涂,她好急,“肉肉有好多吗?”
那么多的伯伯姨姨,分到她就没了咋整,她愁哇。
小草也愁,“不晓得啊。”
小娃愁眉苦脸的,徐祯不知道她又想啥,出门前不还挺高兴的。
“爹,你不懂,”蔓蔓想哭。
徐祯一头雾水,姜青禾还能不晓得她想啥,“肉少不得你吃的,多着哩,瞅你个娃,急头白脸的。”
蔓蔓被她说的不好意思,缩在小草的旁边嘿嘿乐,徐祯默默无言。
湾里人算不上少,一共七十来户人家,可一家最少三个人,更甚者一大家子二十来个。
那条种满沙枣的路上,都是拿着碗盆出去舀肉的人,女的穿红穿绿的都有,男的有打赤膊的,被骂不知羞。
那些打赤膊的男人就敲着碗唱,“月亮出来镰刀弯,我是没婆娘的光棍汉,你不照看着谁照看?”
“怪不得没婆娘嘞。”
有婶子说了句实话,人群里一阵笑。
“咋说话哩婶,这不戳俺心窝子吗,”光棍汉不服。
“啥是光棍,”蔓蔓偷偷问小草。
小草摇头小声说:“俺也不晓得。”
两个娃听不懂大人为啥觉得好笑,扭头去看房子。湾里的房子家家户户带着院子,好的用木板条盖一圈,更多是用柳条子绑麻绳缠了好些圈,鸡鸭飞不过去就罢了。
院子里还都种了树,蔓蔓认不清啥树,但她指着那些房顶说:“好怪的房子。”
小草也看,她不知道哪里怪。
在湾里屋子大多只有前半边,屋檐前倾,后半边就像被直直切断一样,只有堵墙,跟人似少一撇似的。
先这样盖的是从关中逃难来的,后来大伙就跟着盖了,为啥,更省料阿。
湾里也不全是这样的屋子,阔气的人家住马鞍架房,屋檐中间一条杠,两头檐面一般高,叫两坡水,下雨前后都流水。
蔓蔓和小草看完房子,又看人,她又奇怪,为啥姨姨婶婶大热天也要包着布。
姜青禾倒是知道,出了春山湾外再往西走,那里有大片戈壁,每年天热刮风就会把黄沙吹过来。
这些年镇里又是开荒,又是在戈壁界边拉沙改土种树后,倒是好上不少。
走到半路姜青禾就没跟徐祯一块走了,他遇到打谷场做活的人,那几个男人上来就拉着徐祯。
又是叫姜青禾弟妹,又叫嫂子的,说拉徐祯去喝点酒聊会儿。
徐祯压根不想去,又不想被人说只想凑婆娘旁边,只能一步三回头走了。
留下姜青禾跟婆姨婶子走一路,大伙边走边谝闲传,东北那管闲聊叫唠嗑,这地就是谝闲传,谁家的闲事都能聊两句。
早前姜青禾一家是她们口中闲传的对象,从南边来的,长得秀气就是不一样哈,瞅那娃长得贼胖乎,指定没亏着嘴。
说他们是溜来户子,也有哂笑说折声子的,溜来户子是外来户,折声子也不是啥好词,嘲笑他们说话有口音。
不过也就是碎嘴的说几句,大伙都忙,东头苫草房子离着又远,平常见不到几面,也就没人说了。
到五月户房的小吏来了一趟,送盖了红印的户籍来,说他们外来户的就没声了。
“妹子,”有个尖嘴凸眼的女人喊她,“咋你领着四婆的外孙哩?”
那些婆姨的眼神落在姜青禾身上,想从她嘴里听到点啥闲话,好叫她们晓得四婆家那个憨妮是不是真过不下喽。
“我家娃缠着要找小草玩,”姜青禾不想多说。
“说啥嘞,”枣花婶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她跟护犊子似的让姜青禾往她后头站。
“没啥,就问问四婆哩,”那女人讪笑,转过头跟别人又开始扯闲话了。
枣花婶拉着姜青禾走远点,“俺跟你说,离水根家的婆娘远点,整天日鬼捣棒,说些没味味子的话。”
又问姜青禾,“带的啥碗,给俺瞅瞅。”
“就带个锅,”姜青禾把中不溜的砂锅拿出来给她瞧。
“你咋这实诚呢,”枣花婶摇头,拿出她特大号木盆,“俺跟你说,你头一年来不晓得。湾里宰羊熬羊肉汤,羊肉指定没多少,每家也就分个头两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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