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完还摆了个鬼脸,伸出舌头略略几声。
蔓蔓才不怕他,冲他呲牙,扭过头大声地跟二妞子说:“姐姐,你看有潮子!”
潮子在本地方言里有傻,做事不正常的意思,相当于失智。
二妞子哈哈大笑,小草躲在她后面,不敢笑,眼神瞟着,怕那男娃突然愤怒而起的拳头。
自个儿害怕着,还要去拉蔓蔓。
可那男娃顿时歇了气,他是个窝里罩,别人比他横,又不怕他,他觉得没意思极了。
蔓蔓半点不得意,她骂完人家潮子又上前跟男孩说:“你刚才真怪,那样老丑了。”
男娃重重哼了声,不想搭理她,可蔓蔓又嘴巴甜甜地道:“但你念的那叫啥,老好听了,我想学。”
“真的?”男娃得意,“那是俺们这地编的,叫啥俺也不晓得。算你识相,俺教教你。”
“羞,羞,把脸抠,”蔓蔓跟着他一字一句学,没咋用过的脑袋就事好使,只跟了两遍就会了。
她很高兴地蹦出个蒙古词,“赛音!”(好)
其实她现在蒙语会得可不少了,姜青禾并没有特意去教她,怕有要求小娃就不学了。
所以放养着,徐祯学的时候,蔓蔓也很有兴致地来听,只要不是强制性的,她对啥都觉得有意思。
也许晚些等牧民回到草原,她都能跟他们搭上几句话了。
到时候她一定要介绍自己的蒙古名字,啥宝来着,想不起来了。
才四岁的娃,脑瓜子只能记住一点,她这会记了这首儿歌,其他记不下了。一遍遍念给二妞子她俩听,又说给姜青禾几个大人听,反反复复地念,也不觉得累。
甚至她还说:“等爹回来,我也要念给他听。”
可是,爹怎么还不回来呢?
蔓蔓只稍稍苦恼了会儿,又被别的吸引了注意,姜青禾揉揉耳朵,着实松了口气。
手里提着一篮子的种子,还在四处观望,碰见花佬儿的摊,拉着蔓蔓叫上宋大花几个去瞧瞧。
所有种子铺里,逛花铺子是最有意思的,但凡不是适生期的花,只卖种子的话,花佬儿必定会从他的包袋里,掏出一本卷边发黄的花册。
上头请画匠画了花样子,啥名没写,花佬儿每张都一清二楚。
“你瞅瞅,有没有中意的,你就尽管放心买,要是种下去有不对的,你只管到西口村来找俺,就问花佬儿在哪就晓得了,”花佬儿说。
花佬儿是这地对养花人的称呼。
姜青禾眼下才想起,这不是上次王阿婆说的隔壁村的花佬儿吗,本来还想去一趟的,没想到在春集给碰上了。
她拿过花册蹲下来跟蔓蔓一起瞧,蔓蔓点点一张画,那画上的花是一串花株开满了好些粉色的花,上了色,很灵动。
姜青禾一瞧,这不蜀锦吗。
花佬儿却说:“馒头花阿。”
“公公,为啥叫馒头花呀,”蔓蔓问。
他即兴来了句,“大豆花开是虎张口,馒头花活象个绣球,但是不叫绣球花,就叫馒头花。”
蔓蔓脑子转着,压根没转过弯来,啥馒头绣球的。
花佬儿说完,又跟姜青禾“这也好种的,春秋两季都能种,你回去后把种子那皮给剥了,要泡水的,等它出芽找块好地给种上,土盖一点别盖多了。不贵,一碗种子俺只收你十个钱。”
“这花分单瓣,重瓣,单瓣你拿回去泡水出芽能立即种下。重瓣要等着,隔年再种,开花还是重瓣好,两个都买点呗,俺给你做点记号头。”
姜青禾要了两种,这花着实漂亮。她觉得价不贵,但按照惯例,是得讨价还价的,不然总觉得自己买亏了。
“那给你搭株马兰的呗,”花佬儿说。
虎妮啧了声,“这玩意不山野地头到处都有的,别想糊弄俺,给换个,诺,马茹茹挺好的。”
她点点蔓蔓随手翻过的一页。
“不行,得给俺搭两个麻钱,好歹跑山里挖的,”花佬儿不肯退让,拿出他挖的马茹茹根苗递过去。
“这玩意很容易活,多浇点水,它爱晒日头,多买几株嘛,到时候长成一片,多招眼阿。”
姜青禾瞟了眼那花册,嚯了声,这不蔷薇吗,还是野蔷薇,她早年也是沉迷过一段时间种花的,勉强能瞧出来。
这花开出来特别漂亮,种的多一簇簇聚成一片,那夹杂点艳丽的粉色在绿叶的映衬下格外美丽。
尤其搭了架子,做个花墙,那等开花的时候,难以想象的漂亮。
姜青禾一气要了十来株,可把花佬儿给美笑了,他说:“俺家还有不少好货,没摆出来,要是有空你去西口村找俺。”
“栀子有没有?”姜青禾问,就算她从前没染过色,她也知道栀子花染黄特别好。
“啥?没听过,你会画不?”
姜青禾还真能给他来一手,花佬儿捧着画看了又看,摇摇头说:“没得,南边的,老些花在俺们这都种不活,要是西南来的还好说。”
“红花有不?”姜青禾也不气馁又问,她出来前苗阿婆还给她列了几样染色的,让她在春集上问问。
“有是有,红花在俺们这都烂在手里了,老多了,你瞅那红花田成片成片的。不过俺今天没带,你改天来村里,俺那都是能染正红的货色,包管好。”
“那回回茜根有没有?”姜青禾又问。
“回回茜根阿,这玩意俺不种的,俺又不染色,不过你买了俺这么些东西,俺给你指个路子,”花佬儿站起来抖抖身上的土,瞟着外面,他指着对面堆着一大捆草料的地方。
“你去找他,就说花佬儿跟你说的,不然那小子拿春茜草的根给你充数呢,”花佬儿一挠头,对宋大花和虎妮说:“要不,你们给俺看会儿摊,俺领妹子去买点。”
“成啊,保管给你看得牢牢的。”
花佬儿犹有不放心,一步三回头领着姜青禾去了对面的摊子,那人靠在一堆草料里,要是不说,大伙指定以为他是卖草料的。
“陈三,陈三,”花佬儿喊他,“来点回回茜根!”
“喊啥嘞,”陈三不耐烦地抬头,又立马变了脸色,“叔是你啊,买啥,回回茜根阿。”
“有是有,拿回去插在土里多浇水,不要晒日头,多管管保准能活,十钱一株不二价,”陈三说,“回回那的茜根比寻常都要好,染出来的红比旁的艳。况且你不种拿回去也能染。要晓得茜草得长一年,才能染出点红,这茜根起码三年,才能刨了做染料,十个钱半点不亏。”
花佬儿晓得的,但他也坑了侄子一把,“成啊,你再送她一包回回茜草的种子。”
“叔,你可别太坑了。”
姜青禾喜闻乐见阿,“送我包种子,我买十根。”
“送你两包,你买二十根成不?”陈三立刻打蛇随棍上。
“土靛有不?有就再买点,记的送我两包种子。”
姜青禾半点不肯吃亏,土靛是制蓝最为广泛的染料,学名应该叫做蓼蓝。
“成啊,一百二十个钱,”陈三去后头拿了捆扎好的回回茜根,又拿了三小包种子。
拆了叫花佬儿验过,姜青禾这才付了钱,反正好差她也半点不晓得。
后头杂七杂八的种子买了一大堆,最后留下的百来个钱,她把西南那边来的甜柿子树苗也给买了。
能不能在这里成活,能不能结出甜果,那谁也不晓得,只是姜青禾自己馋柿饼吃了,谁叫这地柿子不产,板栗也不产,愁人。
只是细棉布还没买,下回再来一趟。
大家挤在一辆车上悠悠晃晃回了家,今天太晚了,果树得在响晴天移植,明天是个好天。还好不管梨树苗和柿子苗都适合在春季移植,尤其是四月初。
夜里姜青禾理着东西,蔓蔓吃完饭,跑到宋大花家玩了会儿,回来后满脸不高兴。
她嘟囔,“爹怎么还没回来?”
别人都有爹陪着,她爹咋还没回。
姜青禾算了算,徐祯已经走了差不多五天了,而且期间只有第三天捎了口信,说自己还要晚几天回来。
她越想心越悬着,索性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蔓蔓愁眉不展的脸说:“明天带你去找你爹。”
“娘你知道爹在哪吗?”蔓蔓立即问。
之前她只瞟了眼,徐祯说会早点回来,她也就没仔细看。姜青禾现在翻了翻上回徐祯写的纸头,她一字一句念,“陈大户家,西口村。”
她念完才发现,这不巧了吗,花佬儿那村。
第57章 韭菜盒子
西口村是距离春山湾最近的村落, 要翻过一片戈壁,穿过长长的白杨树林,从天麻麻亮到全亮并出现日光,才看见水流旁边的村落。
一眼望去, 水是黄的, 房屋除了偶尔有几抹青以外, 其余全是黄漫漫的,土更黄,只有天是蓝的,山是绿的,
西口村在大山和江流夹缝中, 道路狭窄交错,抵达村口时, 两匹马骡子急急要去寻水喝。虎妮解了绳, 一手拽一只去喝水, 她不去村里先, 等会儿还要领着马骡子去吃草。
姜青禾拉下她和蔓蔓的头巾, 伸出去一抖全是沙,春起风沙大她算是见识到了。
蔓蔓呸呸好几声, 她边吐边还想伸手摸自己舌头, 有沙子飞到嘴巴里去了。姜青禾给她灌了几口水漱漱, 才算好受。
西口这个村落房子密集, 村口聚了一堆人, 围成一圈,在捣沤好的肥料, 弥漫着浓而不散的臭味
蔓蔓还没走过去,她嗅了一下, 然后钻姜青禾背后,闷闷地说了句,“好臭。”
姜青禾也觉得臭,熏得人上头,她也要哕了,娘俩都裹住头巾,背着包袱小步凑上去。
“大娘,你们村陈大户家在哪?”姜青禾问,要不是有头巾遮挡,她都要翻白眼了,太臭了!
“你哪村的,找他做甚,”大娘很警惕地瞧着她。
姜青禾连忙说了来意,大娘面上立即挤出一团笑意,“原来是徐把式家里人啊,害,早说呐。”
“俺带你去,”大娘这会儿又十足热心肠,“俺们村平常离得远,甭说木匠了,连毡匠都不愿意来。”
“村里又没个木匠把式,徐把式本来是陈大户请了做门窗的,陈大户人好嘞,让徐把式停了工,先给俺们村里那些破桶烂箱子修一修。”
“你家男人也好哩,没收钱,还教俺们咋苴下次也不漏,修的板致,咋磕都不坏。旁的小娃在他边上看,也随他们瞧,问啥都回,不像其他把式藏着掖着。”
“你家男人一点不燥,俺瞧着就是个顶老实的人,边上这是他闺女阿,丫头多水灵阿,挺好挺好,一点不孬。”
大娘话哒哒往外冒,上下两瓣嘴唇没合上过,姜青禾愣是一句话都插不上。
“还有的修呢,徐把式在俺们村庙里,那庙没供啥了,正好拾掇拾掇,叫徐把式一伙人住那先。”
“就住庙里?”姜青禾揪住这个问。
大娘阿了声,又笑道:“那庙可好了,原先供土地神的,后来新建了个,这庙就不用了。早前还有庙官的,砌了好多屋子,连炕都有哩。”
“诺,你瞅,再往前走就到了,”大娘指给姜青禾看,自己蹬了一地的灰,飞跑上前跑到院子里。
嗓门大得离谱,她喊:“徐把式,你婆娘领着娃来瞧你了,快出来,快出来瞅一眼阿。”
“徐把式你听见了不,你婆娘来了!你闺女也来了,你真是有福,那老远两人来瞧你。”
姜青禾愣住,蔓蔓拉下点头巾,她小声说:“娘,不是说悄悄的吗?”
说好的惊喜呢?
姜青禾咳了声,瞅着好些大爷大娘从院子里探出头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她默默拉上了自己的头巾,只留半双眼睛。
下回铁定不来了。
至于庙里被大嗓门惊到的徐祯,正在刨木花,没听清楚还楞了会儿,不自觉拿着刨子站了起来。
听清楚后立即放了刨子,抖抖身上的碎屑从台阶上跳下去,他高兴呀,高兴到一直笑。
直到蔓蔓扑进他怀里,徐祯想还好昨天跑到河里去洗了身子,换了件衣裳。
“爹,你咋老不回家,要我和娘来瞧你,”蔓蔓趴着他肩头连声质问。
徐祯一手托着大胖闺女的屁股,还有余力去牵姜青禾的手。
当然他没牵到。
门口围着那么老多的村民嘞,娘嘞,姜青禾只觉得脸上烧得慌,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小把式,家里婆娘来了呀,”
“这娃真壮实又活泛,晌午来俺那吃呗,”
“上俺家吃,今天给俺修的面柜,你们逞啥能,”
徐祯牢牢抱住蔓蔓,笑着说:“不不,叔婶别麻烦了。”
“是啊,我带干粮了,凑活吃一顿,”姜青禾也忙道,她哪好意思上人家里吃饭去。
又被拉着寒暄了好一会儿,大伙才散去,姜青禾委实松了口气,她转头跟徐祯说:“要是晓得你在村里有这个待遇,说啥我都不来看你。”
“确实别来好,”徐祯接收到姜青禾的凝视,他笑了笑,“这路老难走了,一路上颠得很吧。我个大男人还有三德叔一伙子人,在哪吃得了亏,倒是你们过来,才叫人不放心。”
万一路上出点啥事,徐祯都不敢想。
蔓蔓嘻嘻笑,“虎妮姨姨一起来的,她老厉害了,蔓蔓才不怕。”
徐祯捏捏她鼻子,眼神却看着姜青禾,温声道:“可爹怕呀。”
“爹你是个好大的人了,”蔓蔓伸出手刮刮脸,“羞,羞,把脸抠。”
“得,祖宗你别念了,赶紧下来让你爹歇会儿,”姜青禾说,又进了庙瞅了瞅,空屋子确实多,也有炕,铺了层草垫着。
姜青禾在唯一张能用的桌子上拆开包袱,一边拿东西一边问,“这几天吃的好不好?”
“还成,村里人送来的黏饭配野菜窝窝,炒腊肉,有时候陈大户家烧了也叫我去吃,”徐祯将蔓蔓放下来,一样样数着这些天自个儿吃的,反正他吃啥都行。
“蔓蔓呢,在家好不好?”
“婶婶和姨姨还有婆婆,都说我是乖伢子,”蔓蔓昂起头,她才不捣蛋。
“咋你娘没夸你嘞,”徐祯摸摸她的背,探探有没有出汗。
蔓蔓趴在他肩头,悄咪咪地说:“那是俺娘不识货。”
她昨天老听春集上的人说,不识货不识货,她也学会了,她自信满满,自个儿是顶好的货。
可叫徐祯笑出了声,姜青禾斜睨这父女俩一眼,拿出她昨天做的干粮一样样说:“这罐是腌小蒜,特意放了点辣子,做了点白面馒头,你拿着下点饭。山里野韭能摘了,做了些韭菜盒子,起早烙的,这下摸着还有点热乎,来,赶紧吃一个。”
姜青禾捏着韭菜盒子递给徐祯,这时山里的野韭嫩,没有那么多筋头,剁碎后拌了个熟鸡蛋,包圆烙成两面金黄。
外表油漉漉,韭菜盒子不薄,挺厚,一口下去香喷喷,叫每天只吃点粗粮腌菜的胃,一下有了充实的满足感。
蔓蔓吃的是半圆形的韭菜盒子,她抓着啃,虽然她不爱吃韭菜,但看着别人吃她就馋,最后半个都进了徐祯的肚子。
姜青禾还带了罐肉酱,纯肉酱,一小块的肉自己和闺女没吃多少,全拿来给徐祯。要是吃黏饭、馇馇、窝窝头,能下饭不少。
“带些回去吧,等过两天我也回了,陈大户的门窗就家里做去,”徐祯说着将肉酱放回到包袱里。
又一点点将事情交代,“这趟没赚到几个钱,给村里人修东西,陈大户说给我银子,我也没接。”
姜青禾也没有生气,坐在破旧的矮凳上静静听他说,“这村你来应该都瞅见了,大多住土房,更多的住窑洞,陈大户是那最富的了。
那天见我们来,村里那些阿公阿婆不晓得多高兴,想找我们修修桶,那些桶有些生了青苔,有些漏了底,上他们家一瞧,都破破烂烂的,没几件好东西。”
“我就想着帮忙修修算了,也不收钱了,他们又能拿出几个钱来。就算别人觉得我傻,可我至少过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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