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背着小包从童学大门口出来,啊的一声扑过来,和爹娘手牵手,黑达兴奋地围着她绕圈。
在其他小娃艳羡的目光里,徐祯把她架在肩头往家里走,姜青禾则问她,“今天玩的高兴吗?”
蔓蔓手张开,笑容洋溢,“好高兴,赵姨带我们玩了手影,晌午睡觉的时候,拉了布点上灯,墙上就有好大好大的影子。”
“我会变小兔子啦。”
蔓蔓将一只手握成拳头,另外一只手比耶,手背贴着手背,就成了一只小兔子。
她小嘴叭叭的,“我还能用高粱杆扎灯笼,只是扎的不太好,姨姨说明天再教我,我好厉害呀。”
她自卖自夸,她觉得自己肯定一下能学会了。
徐祯肯定她,“你就是很厉害啊。”
这会儿蔓蔓就将手搭在徐祯的头上,昂起头来,她半点不觉得不好意思。
回了家,徐祯还他背着蔓蔓去摘后院的梨,经过王贵的精心照料,梨渐渐挂满枝头,但是刚移栽还没有适应土壤,基本都比较小,并不甜。
他就架着蔓蔓绕梨树走了好几圈,每一棵都摘了几个,给鸡啄一啄,还带她去了水渠边上看有没有鱼,虽然有但是水很深,基本捞不着。
教她爬了会树,又陪她玩了会儿荡秋千,夜里蔓蔓要睡着时说:“爹你走吧,我早就知道了。”
姜青禾给她掖被子,问她,“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是分离阿。”
蔓蔓明白的,分离就是离开家,好久好久不回来,可是只要她每天想,等不了多久爹就回来啦。
分离是家在哪里,不管走多远,都会回来的呀。
这是小小的她对于分离的理解。
蔓蔓将头靠在姜青禾的腿上,她说:“没关系呀,爹要忙就走吧。”
“我也很忙的,我要忙着学更多的本领,以后比爹还厉害。”
说的徐祯哭笑不得。
他走的时候是姜青禾送他的,在充满浓雾的早晨里,羊皮筏子是无法在水上通行的,他坐的骡子车走的。
两人都已经习惯了短暂的分别,毕竟很快徐祯就会回来,冬天工房基本不上工,他们的活会放到家里来做。
而姜青禾暂时没法沉浸在离别的悲伤里,她有好多事情要做,除了零散杂乱的活计,当初跟土长说过,可以建把式学堂,大伙都可以当一当先生,传授自己最擅长的东西。
而经过漫长的时间,这一点在逐步实现。
第116章 红薯枣
地里还有余活, 刨过的红薯、土豆、芋头地,要去捡拾遗落在土块堆里的红薯等,再翻几遍地。
种过油菜籽的地放鸡进去啄一遍,菜籽油性大, 鸟都争着吃, 还得去给萝卜地和白菜地浇水漾肥捉虫, 闲散了几个月要种麦子的地得晒垡再深垄几遍。
往常都是一家不管男女老少齐上阵的,可这会儿地里只见男的,女人基本扎在了学堂里,七嘴八舌吵的沸沸扬扬。
脸上长了个大痦子的陈婶举起手来呼喊,“停停, 一样样来噻,瞅瞅你们那股劲, 又不是不教了, 牛屎花, 别炫你的个大嗓门子了, 吵死个人。”
“听俺说说, 俺算不上先生,那些个啥把式俺们也称不上是不, 可俺们都是持家的一把好手, 咋省咋好咋过活都门儿清, 各家有各家的法子嘛。”
“日子好过了, 赚钱的法子都送到嘴边喂着吃了, 吃的用的也跟上些嘛,有些手艺好的给大伙露上两手学学, 又不白学。”
关于教手艺这件事,早几个月前就曾说过, 可除了几个,其余旁人谁也不想让别人占了自己的便宜。
事情是从收了红薯开始的,几个婶子先牵了头说教其他人咋晒红薯干,接着边上纺羊毛的听着了,也哄了伴要来,闹了一两日,最后土长说来教的,学了些本事的要还东西给人家,晒红薯干的还些红薯干,不能太抠搜,一两斤起码,旁的粮食啥都成。
这下她们把地里的残活全给抛了,闹着笑着一窝蜂涌进来,一瞅屋子后面还起了个院子,搁了春灶儿,她们管安在院子里的炉灶叫春灶儿。
这灶夯的土则牢实,锅有两口,一口是本地正宗的尺八锅,直径一尺八(六十厘米),另一口则是汤锅,比尺八锅还要大上好几圈。还给放了几条长凳,上面放面案子和各种大小的刀板,大大小小的物什基本备的齐全了。
大到水缸,舀水的马勺,叫火更旺的风箱,小到蒸馍时塞在锅盖边用麦草扎的草圈,防漏气的,以及刮锅铲铲,用鞭麻做的洗锅刷刷,专门擦丝的铁镲镲(chǎ),或者是大海碗、蒸笼等。
甚至还有小壶清油、一葫芦醋、一罐酱油、猪油半瓦罐,黑糖块一碗,比她们自己备的要齐全得多了。
这也让来的女人又开始扯头花,到底谁先开始教,这才有了陈婶的一番话,等她说话,喋喋不休闹到快开始揭短的才停了下来。
胜出的是湾里最壮的喜姐,她一条胳膊抵人家两条粗,要知道湾里女人大多长得很壮实,几乎少有太瘦弱的。她身上跟套了两个人一样,又高又壮,感觉一拳头都能打飞个汉子,由她先出面,女人们半点意见没有。
更要紧的是,她晒的红薯干就是比别人的要好。
晒红薯干是湾里秋天收了红薯后的保留项目,这个红薯干不是后世可以直接往嘴里塞,又甜又糯的,更准确来说,是红薯片。
将收来的红薯,囫囵洗上一片,放到礤床子上,手抵着红薯往上头的铁片一擦,出来一块完整的红薯片。
然后摊在有瓦片的屋顶上,又或是大石头上晾干,晒干了后再放进石磨磨成红薯面,掺了做馍馍吃。
喜姐的红薯干晒的是又厚实又平整,她将法子一一说了,如何擦片能厚薄均匀,晒在哪最合适。
当然这法子大伙都会,她今儿个想教点旁的,“红薯枣学不学,都说俺红薯干晒的好,可俺的红薯枣晒出来才最好嘞。”
啥叫红薯枣,姜青禾戳了戳旁边的宋大花,她手里转着拨吊,羊毛一圈圈缠绕成线,想了想说:“那个小的红薯刮了皮,上锅煮熟,晾在外头,熟透了甜软得很。”
“这里俺没咋见过,俺在镇上过活的时候,有人家挂在屋檐下头一串串的,瞧着晒的那软,好吃着嘞。”
姜青禾听明白了,合着这红薯枣才是后世那种红薯干,她去年没有红薯,也不晓得大伙有没有做过。
问就是没有,基本上少有人家费时费力就为了搞口好吃的,那红薯小是小了点,可切成片不照样能磨出几斤红薯面来。
但今年属实日子好过了,前头稻子新换了那么多麦子和其他杂粮,麦子又大丰收,还有各种粮食,十几口人也能撑到明年五六月。
当即有妇人手上纺羊毛线的活没停,嘴上先道:“学点吧学点,今年叫家里大伙也享点口福嘛,老是吃些馍馍、散饭的,人都吃生厌了。”
“那就来呗,削皮削皮,俺活这么几十年,只十来年前吃过一次红薯枣,那味俺记不得就记得是真软和阿,”上了年纪的婆子回忆,这才发现,一辈子快过到头了,竟是啥福也没有享过,连吃过点好的,都是从旁人手里来的。
她说的叫其他女人也想了想,这么老些年阿,确实没叫肚子和嘴享过半分福。
想着想着,手里便挑起放在那边上的红薯准备削皮,这里的红薯有两种,一种是干心子,也是种的最多的,里头白,又干又面,磨粉特别合适。一种就是边角地种起来的,长势并不好很小巧的黄心红薯,晒成红薯枣甜得很。
削好的红薯,喜姐叫大伙洗洗干净上汤锅煮,煮到熟,熟到筷子能扎进去,但不能烂,烂的只能成为红薯泥,做不成红薯枣。
这一整个上午都在削红薯,煮红薯,煮完红薯剩下的汤也没有浪费,好些妇人跑去自己家里拿了碗,在场大伙一人小半碗,分着吃掉了。
这种汤有点甜度,带着红薯味,而且有碎掉的红薯渣,女人们喝了几口,剩下的留给娃了,给他们加一点糖多好吃啊。
大家喝了汤,开始哼曲子,现在她们不咋聊别人家的事了,就说自己家那点子事情,有个婶子说到自己小儿子嘴贱咬鸡公,结果被鸡公天天见着啄屁股,说的大伙直乐。
下晌的时候,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红薯枣就晒在了高粱席上,底下有几条晒凳撑着。
喜姐说这晒的也讲究,要不软不硬,晒得硬的牙崩了也嚼不了,只能剁碎熬糊糊吃,晒得软了撑不过明年就霉了。
只有外表硬了,里头还是软的,一掰开嚼着糯的才好嘞。
这点红薯枣实在宝贝,生怕被鸟兽偷吃了,下晌学钩针编织的活,是搬了草墩子,左右围着高粱席的红薯枣,姜青禾站在中间上的。
虽然滑稽,但她坚决赞成这个行为,不能叫鸟叼了她辛辛苦苦削的红薯。
姜青禾给大家发了徐祯废了好长时间磨好的毛衣针,钩针晚些再发,这种小东西做起来费时费力,还得磨到不扎手光滑,他花了好多闲散功夫才磨好的。
“像我们手里这种,两根长棍子叫棒针,”姜青禾敲敲这两根竹子磨起来的小棒子。
“禾阿,这玩意就能织件衣裳,不能吧,不然俺们褐架子,还有前头那织布机不是白搭了吗,俺不是不信你哈,”胖婶子举着这两根棒子,提出疑问,她真的不太能相信。
像她们常用的褐架子跟织布机也差不太多,她们织的毛衣叫褐布,用春羊毛捻成毛线,上到蒸锅里蒸上小半个时辰,缩水定了型后再上到褐架子那,按经纬线来分布织褐布。
跟织棉布一样,这些都是极为繁琐的活计,要花无数个日日夜夜,绝对不是用两根棒子就能织好一块布或是一件衣裳的。
坐在草墩子上摆弄羊毛线的女人,脸上或多或少有些怀疑,实在这太过于冲击她们长久以往的认知。当然她们要是在此时知道,还有用一根小木钩能钩出一双鞋子,或者是其他更多的物品,比如毛线袋子等,她们只觉得真是疯了。
“婶你别急,以前我也跟你一样不信,这两根木棒到底是咋能织成东西的,学了之后就晓得,还真有比上织机简便的法子。”
姜青禾塞了一团毛线在羊皮袄子的兜里,她扯出一根线,绕在大拇指和食指上头打了个活结,套在一根棒针上。
她不急不忙地说着,边说边来回走到演示两根棒针来回上下穿梭起针,织出一行来。
这会儿最要紧的是让大家信服,而不是学习,所以她的手速特别快,她本来就擅长织东西。
几乎是她从东走到最西边的女人坐着的地方,原先那只有一行的,已经挂下了一长条的毛布。
眼神已经不好使的老大婶摸了摸眼睛,她问旁边的年轻小媳妇,“你说,这是变出来的不?”
“婆阿,俺瞧着哩,人那棒子上下两个扭一扭,就织出来了,比变戏法还要得劲嘞,”小媳妇回她,那眼睛都不带转一下的,生怕错过些啥。
后头的可能有些遮挡还看不太清楚,可前头的恨不得眼睛趴在上头瞅的,激动的一直拍边上人的手。
“成了,嘿,这玩意真的能织出来布来”
“你只看见了能织东西,也不瞅瞅那玩意织的多快啊,褐架子织条布得小半个月最快了,这还是天天织,你看这,三两下就出来。”
“这可真好使啊,”
姜青禾及时制止了有些婆姨发散的思维,“这能织衣裳织毯子或者是旁的好些,但做不成布的,不能像布那样裁了再缝,得漏的。”
“这种勾出来的,做里衣穿最好使,镇里人不干农活的可以外穿,我们不成啊,这种要是做了外衣,光是去搂柴,柴花子一勾那毛线就被扯了几根出来,篓子一背,衣裳后头更不能看了。”
所以她即使再推崇毛衣,但平心而论,任何钩织出来外穿的毛衣都不适用于这个地方。对于要进山要干农活的,穿着这种衣服就是灾难,尤其是山里有类似苍耳的东西。而且她们无法接受套头的衣裳,只接受开衫对襟系带。
刚起来的念头就被打倒了,那提出来要毛布外穿做衣裳的婶子问,“那俺们织了做啥?”
“这先学着织宽布,缝合在一起做主腰嘛,”姜青禾告诉那婶子,她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想一出是一出,任意拿现代的款式出来,觉得在这里会流行。
并不是的,她们的固化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好比镇上的人能接受南边来的新奇吃食,但绝对没有办法接受那边传来的水乡服饰一样,自然更没有办法接受套头毛衣,尤其紧身显露曲线的。她们连裤子都是肥肥大大的,夏天敞着,冬天里头再穿条裤子,外头的用线绳将脚捆绑住,然后扎进高筒皮靴子里。
如果毛衣能卖的好,她自然会卖,但事实是,哪怕是你辛辛苦苦,挑了好羊毛,一点点清洗晒干后,纺出来又顺又柔软。但不贴合市场,光靠创新是没有办法能卖出去的。
所以她走了镇上卖褐布的很多店铺,才选定了主腰、夹袄和衮身,尤其是主腰,专卖女人裹肚、主腰或者骑马布子的店里,主腰的收价不低。
而且它更适用于新手初学用棒针来织布,不用织袖筒。只需要织一块长方形的大布,还有四块短短长长的毛布,再将几块缝合起来就完成了,极为容易上手。
至于现代的抹胸,姜青禾不是没有考虑过,最后放弃了,不仅是这里没有这样的穿法以外,而且这种形制不管对于湾里的还是镇上的女人来说,都是一种冲击。
问就是她私下做过一个,偷偷问了好些人,都被说谁家好人穿这玩意阿,更别说更别贴合胸、部设计的内衣了。
就像现在谈论起主腰和裹肚来,没有男人在场,大伙还是会有点难为情。
“织它做啥啊?”有个小媳妇臊得脸红,不好意思开口。
其他人目光灼灼,姜青禾回她,“赚的钱多啊,旁的得染色才能赚上十几个钱。这种连染都不用染,只要你钩的好,一个就能拿十几个钱了。”
反正她铺子是没法卖这东西的,她之后得卖毛线鞋、毛线毯、围巾、毛线手套、毛袜子、鞋垫子,各种颜色的羊毛线,毛线帽也可以试试,专给婴儿穿的小鞋子,姜青禾曾经给蔓蔓钩过十几双,各种花样都还记得,这种相较于毛衣更有市场。
但现在是,她得让大家快点上手才是。
也是她多虑了,织过褐布,能掐帽辫打出各种形制的草帽,连高粱篾那种复杂的都能编得出来,打个毛衣针而已,真的难不倒她们阿。
上手快的教了一两遍就能自己摸索着接下去往下打,还能控制松紧,不要一边松一边紧的连棒针都穿不过去,平白磨红了手指头。
这对于初次尝试的来说,基本会存在这种问题。更要紧的是,她到大伙全都上手领了棒针开始织之后,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之前编花绳又或者是搓羊毛的时候都还成,到了现在要织东西,有个无法避免的问题是,经常干活是没有一双好手的。
尤其到了秋冬两季,有些女人经常在冷水里洗衣裳洗碗,早早生了冻疮,指节红肿粗大,简单的弯曲手指头都很费劲。
有的则是生了厚厚的茧,整只手掌都布满了粗糙的痕迹,脱皮开裂,手背则生了一层类似于痂的东西。
所以在织毛线的时候,这样粗糙的手总会将织好的毛线勾的起丝,或者是扯出小半个圈来。
这时姜青禾就能看到她们无措的眼神,将手在裤子上来回摩挲,试图抹平和抛光自己手上的痕迹,让它不那么刺毛。
其实这种情况在织褐布的时候出现得少,因为穿过经纬线的是梭子,而不是她们的双手。
姜青禾看了看自己现在还算光洁的手,之前它也是开裂起皮,甚至长了不少水泡,指腹和掌心处的茧子到现在都没有消掉。
因为她的手好了许多,她就彻底忘记了,粗糙的手也会勾丝。
她深深地叹气,看着她们拆了织好的大部分,跳回到勾出来的部分,开始重新编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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