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通达道人忿忿把包袱往案上一扔,就要抬脚走人,觅瑜连忙阻止:“师父且慢,请听觅瑜一言,师父所中之毒,觅瑜或有解法——”
“你能有什么解法!这毒连为师都——都要闭关三年,想不出快速的解毒之法,你——咳咳咳——你能有——咳咳——”
看着通达道人的反应,觅瑜完全相信了朱湛的推测。
所谓的闭关三年只是借口,实则,他根本没有把握能解毒,甚至认定了无药可解,才会连尝试都不尝试一下,直接选择离开。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当然不能放他走,不说盛隆和得知此事后会有什么反应,就说她自己,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病人离开。
“请师父相信觅瑜。”她恳切道,“师父精通药理,医术高明,非觅瑜所能及,连师父都解不开的毒,觅瑜自然也不能解。”
“然清白观走的路与太乙宫不同,太乙宫擅药,清白观擅医,也许,太乙宫不能解的毒,清白观能解。”
“师父不妨让觅瑜尝试一二,就算真的失败了,师父再闭关也不迟。”
闻言,陈至微的咳嗽声缓了缓,浮现出一丝恍然的神情,仿佛被人提醒了,还有这么一种方法:“这……”
他看着收拾到一半的包袱,犹豫不决。
见状,觅瑜补充:“就算师父要走,也不必急着现在走,至少等夫君回来了,让他送一送师父,不然他一定会感到担心的。”
陈至微还是犹豫:“可是,为师——为师的毒……”
“请师父让觅瑜一试。”
最终,通达道人选择了留下。
做出这个决定后,他像是卸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对觅瑜说了实话。
“徒儿媳妇,为师也不瞒你,此毒霸道非常,即使为师封住了经脉,又用银针压制了毒素,也只能得到一时半刻的喘息。”
“而且,就像你先前说的那样,毒素已至上三经脉,无法逼出,也不能放血引出,除非服下解药,否则——”
他沉重地摇了摇头:“为师真的想不出,能有什么解法……”
觅瑜安慰:“师父莫要灰心丧气,不说世间解毒之法千千万万,便说解药,师父也不一定拿不到,有夫君在,定会给师父要来解药的。”
陈至微重重一叹:“为师怕的就是这个!”
“不是为师自夸,为师一向以诚挚待人,在这太乙宫里广结善缘,素无仇雠,怎么会有人给为师下毒?还不是为了要挟小石头!”
“若是为了给为师解毒,而使小石头受制,为师——还有什么脸面自称师长?咳咳……”
虽然早有猜想,但在听到这一番话时,觅瑜还是心中一热,动容于他对盛隆和的疼爱,这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魄,可不是轻易能有的。
“师父此言差矣。”她柔声道,“若是为了不使自己受制,而坐视师父毒发,才枉为弟子,夫君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倘若叫夫君知道师父心中所想,夫君一定会又是生气,又是伤心的。”
“师父也要相信夫君,相信夫君在给师父要来解药的同时,能不受制于人。”
陈至微替自己辩解:“为师不是不相信小石头,是——不想连累他……说句不好听的,徒儿媳妇,换作是你,面对这般情况,你会如何选择?”
觅瑜不假思索道:“我会和夫君一起,努力寻找解毒之法。”
“如果找不——”陈至微话音一顿,“不对,你没想过先瞒着小石头吗?避免他为你感到担心?自己暗中寻找解毒之法,等找不到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他?”
她摇摇头,道:“我不会瞒着夫君的。”
毕竟她同盛隆和互相许过誓言,要坦诚相待,再无欺瞒。
听着她的回答,陈至微嘟囔了两句,端过一盏茶,揭盖欲饮,又放下来:“也对,你和小石头是夫妻,和为师不一样……”
觅瑜先是道,“师父同夫君是师徒。”继而道,“不知茶水与毒性是否相克,师父还是莫要饮茶的好,师父若是觉得渴,不如叫人奉盏热水上来?”
他低咳着摆摆手:“不用,也不知这毒会不会遇水大兴,咳咳……”
“徒儿媳妇,你且同为师说说,你准备尝试什么解毒之法?”
觅瑜缓缓道来:“清白观的解毒之法,通常有三路,一为服甘,二为引血,三为……”
话说得差不多时,青黛与慕荷被护卫领了进来,两人的袖口与裙摆处都湿漉漉的,发梢也挂着点点水珠,很显然是冒雨赶过来的。
青黛性子急,不及见礼,便忙忙询问:“王妃可还安好?王爷与王妃不过是来拜访道长,怎么会又是遇刺又是中毒?”
“奴婢在前来的途中,还遇见了搜宫的护卫,火把几乎照亮了半边天,让奴婢愈发心惊。什么贼人这么大胆,竟敢行刺王爷?”
慕荷行礼道:“奴婢见过王妃。前来报信的护卫说,通达道长中了毒,奴婢便想着,将王妃常用的药箱带过来,不知可有缺漏?”
青黛见了,才想起还没有行礼,正欲补上,但被觅瑜免了:“此事说来话长,我稍后再同你们细讲,现在先过来搭把手,道长的情况拖不得。”
她命二女将药箱放到桌上,又吩咐人打一盆干净的热水,取来蜡烛、黄酒等物,待得一切准备就绪,便开始了解毒的尝试。
通达道人中毒已深,断了服甘、引血两条解毒之路,只剩下唯一的疏经通脉可以走,觅瑜不敢掉以轻心,屏息凝神,在侍女的帮助下小心动作。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额头缓缓渗出汗水,一颗心忽冷忽热,在扎下最后一针前更是跳动得厉害,勉强才稳住了没有颤抖指尖,精准刺入穴位。
看着通达道人嘴唇的乌紫逐渐褪去,她长舒一口气。
“这样就算解毒了吗?”身旁人询问。
她摇摇头:“没有,毒素还在师父的身体里,不过我暂时封住了上三经脉,可以放血引毒,即使引毒不成,也能根据血液的情况,配置出相应的解药。”
话毕,她意识到问话人的声音有哪里不对,怔了一怔,讶然转头,正对上盛隆和含着关切的目光。
她又惊又喜地唤了一声:“隆哥哥?”
通达道人也是一惊,睁开紧闭的双眼:“小石头?你——你怎么过来了?”
盛隆和取过桌上的巾帕,替觅瑜擦拭汗水,幽幽回答:“问完了话,又收到了师父中毒的消息,弟子自然得过来查看究竟。”
“还是说,师父不希望弟子过来,打扰师父的三年闭关之行?”
第158章
陈至微有些心虚地笑了笑:“这个……为师自然是希望你过来的, 看见你安然无恙,为师感到很是欣慰,很是欣慰……”
盛隆和发出一声嗤笑, 收回手, 将巾帕置回桌案上:“听闻师父欲借口闭关, 自生自灭,不拖累旁人,弟子也很欣慰。”
陈至微笑得越发尴尬,干干咳嗽了两声。
这咳声提醒了觅瑜, 道:“你们师徒俩有话等会儿再说,现在先让我给师父解毒。”
闻言,盛隆和配合地让到一边, 询问她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她摇头表示不用:“有青黛和慕荷在就好, 你忙了这么久, 一定颇为疲惫,不如先去一旁休息, 等解完了毒,再过来不迟。”
“没事,我不累。”他温和道,“我在这里看着就好。”
陈至微再度咳了两声:“这个, 小石头愿意留下来,为师自然甚感宽慰, 只不过……”
他促狭地挤了挤眼, 嘿笑道:“不知你是为了谁留下来的?是为师,还是徒儿媳妇?”
盛隆和自若一笑, 眼风不扫过去:“师父是在明知故问。”
陈至微从鼻腔里出了声气:“哼,为师就知道!可笑有的人当年大言不惭, 说什么无心娶妻,转眼不过两年,就满心满眼只剩下自己媳妇……咳咳……”
觅瑜听得面庞发热,一时不知该应谁,又应什么话,含着些许羞意,轻轻唤了声:“师父,夫君……”
“好好,为师不说了,不说了。”通达道人坐正,将手臂放到桌上,脸上带着未尽的笑意,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不知是因为解毒,还是与盛隆和的一番闲话。
觅瑜定定神,在青黛慕荷的帮助下,开始引血。
过程不算顺利,有两次她都以为经脉没封住,险些出了差错,幸好有盛隆和在边上陪着,不断地安抚安慰她,才让她稳定心神,坚持到了最后。
眼看着流出的血液不再发黑,泛出鲜红,觅瑜心上一松,露出一丝笑意。
盛隆和也跟着她笑,扶住她的肩膀,温声询问:“大功告成了?”
她不敢托大,向通达道人求证:“师父感觉如何?”
陈至微闭着眼,感受着,缓缓回答:“体内还有稍许余毒,想是伤及了肺腑,不过没关系,静养数日便可,至于别的……”
他翘起嘴角,捻了捻须,欣然不已地睁开眼:“大部分毒已经解了,为师的身体十分松快——徒儿媳妇当真医术高超,为师佩服,佩服!”
觅瑜彻底松了口气。
她吩咐青黛和慕荷撤下血水纱布,欢喜地看向盛隆和,流露出粲然的笑意:“夫君听见了吗?师父的毒已经解了!”
“是,多亏了有你。”他含笑凝视她,眸中盈溢着欣慰和自豪,“如果不是你,这会儿我就要派人搜山,寻找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毒发的师父了。”
陈至微尴尬咳嗽:“这话说得……为师哪有这么愚蠢……”
面对师长,盛隆和的态度就不怎么委婉了。
悠悠道:“身为太乙宫医道传人,非但轻易地中了毒,还解不了毒,并且不相信别人能解毒,要寻什么闭关的借口离开——此等行径,不是愚蠢是什么?”
陈至微被他说得有些挂不住面子,磕磕绊绊地解释:“这、这个……为师不是不相信徒儿媳妇,是——”
他话音一顿,疑惑道:“不对啊,你怎么知道为师不相信徒儿媳妇的?那时你明明不在这里!”
盛隆和道:“我虽然不在,但自会有人告知一切。”
陈至微恍然:“哦,你的护卫——”
他恍然了一半:“也不对啊,你的护卫也不知道这些,他又没跟着进来!”
盛隆和慢条斯理地一笑:“他虽然没跟进来,但比师父会动脑,我也会思考,若不是师父不相信纱儿的医术,又怎会选择独自离去?”
陈至微被他挤兑得一阵局促,咕哝:“为师……为师当真不是不信任徒儿媳妇,是、是……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师父解不开的毒,纱儿能解?”盛隆和接过话,“那看来,师父还不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
眼看着通达道人快坐不住,觅瑜正欲打圆场,就听闻对方道:“你说得对,是为师自大了,被一叶障目……”
他郑重其事地起身,朝她行礼:“为师在这里谢过徒儿媳妇的救命之恩——”
觅瑜吓了一跳,连忙侧过身,不受他的礼:“这如何使得?师父快快请起。”
“使得的,使得的——”
“师父不必——”
“行了,”盛隆和有些不耐烦地轻嗤,“师父体内余毒未清,还是悠着点吧,别折腾来折腾去又毒发了,到时候麻烦的还是别人。”
“不麻烦,不麻烦,”陈至微笑眯眯的,不知是解毒后身体轻松,还是心情舒畅,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重。
“毒血既被引出,为师自己便能配置解药,不会再麻烦徒儿媳妇了,就像两年前替你配置迷香的解药一样。”
“哦,对了,说起来,你——”他的笑容缓了缓,有些迟疑地询问,“你的问话,问得怎么样了?”
盛隆和带着觅瑜在桌边坐下:“师父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陈至微跟着坐下,才松快了没有片刻的神情,又染上了愁闷:“你——你照实说吧,反正……为师心里已经有了数。”
觅瑜给盛隆和斟了一盏茶,他端起茶盏,喝下一口,道:“好,那我便实话实说,他什么都招了。”
陈至微一惊:“招了?!他——他都招了什么?”
觅瑜也是意想不到,她的眼前浮现出守明道人的模样,即使面对奇王的怒火、护卫的搜查,也依旧能维持着镇定,这样的一个人,会轻易招供吗?
“怎么不会。”盛隆和语带讥诮,“他不仅把一切都招了,还想和我合作。”
陈至微愣愣重复:“合、合作?”
“对,他说师父中了毒,只有他的独门秘方才能解,我不能动他。”盛隆和放下茶盏,“他还说,我和他与其斗得两败俱伤,不如联手获得好处。”
觅瑜听得一头雾水:“等等,我没有听明白,他是想用解药来换取自保吗?”
盛隆和颔首。
她不解道:“可是,他之所以会被夫君捉拿,就是因为他给师父、他行刺了夫君和师父,如果他今晚没有行刺,完全不用经历这一遭。”
“他——他这不是在自寻麻烦吗?”
陈至微附和:“是啊,为师也想不通。”
“这就要说到两年前了——”
两年前,盛隆和在无意间,撞破了守明道人的一个秘密。
准确点说是撞上,因为当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甚至没有看清楚对方的举动。
但守明道人以为他看清了,知道了,遂起了杀心,趁着他外出时下手,想要他的性命。
觅瑜一惊:“他竟敢——他怎么有这个胆子?”
行刺太子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一旦事成,整个太乙宫都会被问罪,他自己也逃脱不了——守明道人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盛隆和漫不经心道,“也许,他以为只要行事隐秘,父皇拿不到证据,便不会随意定罪。”
“总不能因为没了一个太子,就血洗太乙宫吧?”
陈至微发出一声干笑。
觅瑜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她的心情与通达道人是一样的。
圣上会因为没了一个太子,就血洗太乙宫吗?
当然会!
而且是天子之怒,流血漂橹——
到时,太乙宫就会和正虚观一样,观毁人亡!
哪怕它是传说中的天尊道场,道门祖庭,被誉为天下第一宫观,受过历代先皇敕封,也一样。
即便没有事成,一旦让圣上得知,太乙宫也照样讨不了好。
因为不管守明道人动手的理由是什么,都代表着对天家皇室的蔑视和挑衅,圣上不可能会容忍。
更遑论圣上颇为看重太子。
所以觅瑜想不明白,守明道人怎么会这么做。
陈至微也不明白:“他……他当真是这么想的?”
盛隆和淡淡道:“师父若是感兴趣,不妨亲自去问一问他。”
陈至微干干一笑:“还是不了,为师……为师听听便好……”
“当然,”盛隆和补充,“也许还有一个缘故,他认为只要我是在宫外出的事,父皇就怪罪不到太乙宫的头上,所以选择在我外出时动手。”
陈至微瞠目结舌:“……当真吗?”不知是在询问这话的真假,还是在感叹守明道人的想法。
盛隆和发出一声轻笑:“或许,他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天真,但他太不安了,太着急了,不想暴露自己的秘密,尤其是暴露给我,所以才会忍不住动手。”
“总之,他极力地想要保住自己的秘密,为此不惜一切。”
觅瑜怔怔地听着,询问:“守明道人……想要保住什么秘密?”
盛隆和好整以暇地回答:“炼丹。”
因为这里可是太乙宫, 是道场,守明道人更是一个道士。
在这样一个地方,拥有这样一重身份, 炼丹实在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 有什么值得保密的, 甚至为此不惜生出杀心,犯下谋逆大罪?
还是说,太乙宫有什么她不知晓的规矩,宫中弟子不能随意炼丹?
从通达道人的表情来看, 很显然没有这样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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