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要问你了。”他略略松开怀抱, 低头看向她, 露出一个笑。
“当我忙完这一连串的事情, 好不容易抽出空来,把心思放在你的身上,却发现你已经全然忘了我,同别的男子有了牵扯。”
“你说, 这叫我怎么想,怎么做?”
觅瑜一呆,刚想斥责他不要胡说, 她什么时候同别的男子有过牵扯, 就想起去岁八九月那会儿, 她的确与汝南郡王见过面,还是几次。
霎时, 她感到一阵心虚。
但这也不能怪她,又不是她自己过去找人的,是太妃邀请她参与宴会,她在筵前席后与郡王遇上, 对方主动同她搭话,她总不能不理会人……
而且什么叫“忘了他”?说得她好像有多么负心一样, 明明他们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 不过萍水相逢,因缘际会, 救命之恩……哪里来的遗忘?
“你自己也没过来找我……”她嘟囔道,“凭什么要我记得你……”
“是啊, 所以我没和你算账。”盛隆和心平气和地回应,“你与盛淮佑见面也好,答应郡王府的提亲也好,愿意当郡王妃也好,我都没和你算账。”
“因为我知道,这些事怪不得你,是我自己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才会错失良机,与你无关。”
他的这番话不可谓不通情达理,觅瑜却听得一颗心高高悬起,生怕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她有些紧张地辩解:“我、我没有答应郡王府的提亲,是爹爹和娘亲同太妃商量,并且只是口头上说说,算不得数,从头到尾,我的亲事只与你有关。”
盛隆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口头还是书面,有区别吗?终究你是情愿嫁给盛淮佑的,如果不是太妃反悔,这会儿,你恐怕已经成了郡王妃,是不是?”
觅瑜哪里敢应是。
“那是因为、因为——”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说辞,“终身大事,自当由父母做主,我——我虽然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让爹爹娘亲替我做决定——”
“他们的决定是答应这门亲事。”盛隆和道,“而你的决定是一切听爹娘的,他们让你嫁给汝南郡王,你就嫁给汝南郡王。”
“就像父皇给我们赐婚,让你嫁给我,你就乖乖地嫁给我一样。”
“不一样!”她连忙否认,“我——我在那时虽然没有意识到对你的感情,但内心深处是喜欢你的,汝南郡王则不同,我不喜欢他,半点也不喜欢,真的。”
看着她竭力表现出诚恳的模样,盛隆和湛湛笑了,抬手轻揉她的发心:“放轻松,纱儿,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
“我既没有向你表明心意,也没有在临别前让你不要忘了我,约定他日重逢,之后更是一声不吭地消失大半年,你不把我放在心里很正常。”
他道:“我之所以提起这事,只是想告诉你,不是我没有去找你,而是不需要找——商议亲事不过几天,太妃便改了主意,进宫求父皇赐婚。”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你也都知道,岳父不甘受气,同样进宫向父皇求旨,母后抓住这个机会,说服父皇赐婚,自那之后,你就成了我的妻子。”
盛隆和的话讲完了。
觅瑜听完了。
但她没有听明白:“赐婚后,你的确没有必要过来找我,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会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
“可是,你——你总不能一次也不来呀,难道你只想娶我,不想见我?”
“谁说我没有来?”他道,“正月那会儿,我不就亲自上门,提亲下聘了吗?”
“那时我本来该在太乙宫,以盛隆和的身份清修,但为了不错过吉日,我特意提前结束了病情,重新成为了盛瞻和。”
“可惜有的人不领情,不敢抬头直视我不说,还不肯带着我在府中游览,让我去了仿佛没去,白白浪费我一腔心意。”
觅瑜被他说得一阵羞愧,小声辩解:“我不是不肯,是……害羞,我本来要答应的,谁想到爹爹抢在我之前开口了,我只能将错就错……”
“再说,你这算什么见我,婚是在十月赐下来的,你除了正月里上门一趟,其余时间都不见身影,直到我们成亲前夜才悄然出现,吓了我一跳……”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里忍不住带上了点埋怨。
盛隆和回应得很是悠然:“我若不出现,你是不是就成功逃婚了?”
她一噎,一时答不上来,讷讷道:“你不是说,不同我计较这事了吗……再说,我也没想过逃婚,是……莫名其妙的,就……不是我自己的意愿……”
他笑着握住她的手,道:“我没有计较,不过随口说说,纱儿若不喜欢听,我不提便是。”
“说回前一个问题,我之所以迟迟不来见你,是因为父皇赐婚的时机不巧,正撞上我成为盛隆和的时候。”
“赐婚的圣旨下来时,我已经在东宫逗留了一段时日,久到父皇都察觉了异常,以为我因为这桩喜事病愈了。”
她一愣:“圣旨下来时,你还在东宫?”
他颔首:“我不是同你说过当日的情形吗?”
她疑惑地蹙起黛眉:“你说过?”她怎么不记得?
“几个月前。”他道,“不过你应当没有听进去,毕竟你那会儿是为了试探我的病情,才有此一问的。”
“在当时的你看来,父皇赐婚时,我正以盛隆和的身份待在太乙宫中,既收不到圣旨,也不知道自己多了名未婚妻子。”
“所以你很好奇,身为盛瞻和的我是怎么知晓这件事的。”
觅瑜想起来了。
她的确这么问过他,也的确是为了试探而问,并且问过之后没有放在心里,因为她不认为他说的是真的,觉得这些都是他的臆想。
她恍然大悟,咬唇轻笑着抱怨:“原来你说的是真话,我还以为……你可真是坏心眼。”
他笑着亲吻她的指尖:“说实话也算坏心眼吗?明明是你自己粗心,但凡你稍微在意一点,问问旁人,便能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她发出一声娇娇的轻哼:“谁会想到去问?毕竟太子有疾是众所周知的,谁能想到你在骗人?说到底,都是你不好,是你的错。”
他含笑回应:“是我不好,我有错,从今往后,我会一一改正,绝不再犯。”
她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神色:“好吧,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但是下不为例。”
“是。”他噙着笑应声,“谨遵太子妃之命。”
觅瑜的颊边现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在夜明珠的华光下显得分外姣美。
她婉声询问:“既然你已经多留了一段时日,为什么不再留两天,上门来见见我呢?”
“或者等在宫里也可以,圣旨下来的翌日,我便被母后传召进宫,你大可趁着这个机会来长春殿,见一见我。”
盛隆和握着她的柔荑:“我也想这么做,可是母后不允许,她觉得我逗留得太久了,不能再留,再三催促我离宫,以免打草惊蛇,生出变故。”
说到这里,他收敛了一点笑容,道:“这些年,母后助我良多,多亏了她,我才能越来越得到父皇的看重,但是……”
“但是什么?”她询问。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但是,或许是在过去遭受了太多嗟磨,或许是兄长的离世给她的打击太大,我总觉得……母后的精神有些不大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她关切道,“你同我说说,也许,我能帮得上什么忙。”
他浅笑:“帮不上忙也无妨,我就是和你说说,除了你,我也找不到能说的人了。”
他的话中隐约透露出孤独之意,让觅瑜感到一阵心疼。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纵然皇后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在复仇这条路上,也始终是他孤身一人在走,所有的风霜刀剑,都是他独自经受。
多年来,他稳坐东宫,看似花团锦簇,繁华热闹,实则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连一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不过没关系,从现在开始,她会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不弃不离。
觅瑜柔声道:“夫君但说无妨,纱儿就在这里听着。”
盛隆和含笑凝睇着她,目光溢出温柔与回忆之色:“怎么说呢……有的时候,母后会陷入恍惚之中,以为我是兄长。”
她询问:“母后以为兄长还活着?”
他垂眸沉默片刻,抬眼看向她,否认:“不,母后以为我就是兄长,当年活下来的不是十皇子,而是九皇子。”
一个念头迅速地在觅瑜心里掠过,像一颗流星,转瞬即逝,她没有抓住。
这感觉不太好,让她有些发慌,对上他的视线才平静下来,露出一个略带游离的笑容,问道:“母后……是一直这么以为的,还是偶尔这么以为?”
“隔一段时间吧。”盛隆和回答,“大多数时候,母后都很清醒,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才会唤我九儿,这是属于兄长的称呼,不像瞻儿和隆儿都代表我。”
“有一次,我看到她在抄写经文,最上方的落笔是‘吾儿小十’,虽然在发现我到来之后,母后立即将经文烧了,但这一举动更代表她的心中所想。”
“她以为我是兄长,以为当年幸存下来的,不是幼子,而是长子。”
盛隆和唤她:“纱儿?”
“哦。”她回过神,压下心底的不安,道, “母后、母后怎么会以为……以为你是兄长呢?”
“可能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吧。”他低声道。
“虽然我和兄长都是母后的孩子, 但兄长自幼陪伴在母后的身边, 与母后相依为命,母后对他的感情自然比较深厚。”
“母后不舍兄长离去,不愿接受这一事实,在情理之中。”
他说着, 看向她,询问:“你觉得,母后这样的症状……算是臆症吗?”
“这……不能武断地下定论。”觅瑜迟疑道, “如果母后只是偶尔精神恍惚, 以为你是兄长, 那么,就算她真的产生了臆想, 也……不太好办。”
“不是说母后的病无药可治。”她补充道,避免他生出误会,“而是——心病还须心药医,母后患的是心病, 寻常法子难以起效,需得对症而医。”
“也许, 你可以和母后谈一谈?”她给出建议, “我觉得,母后是个……清醒、有大智慧的人, 不会沉湎于悲痛之中。”
“或许,她只是太痛苦了, 又因为身处后宫,无法表露真实的情绪,一直压抑自己,才会导致精神恍惚……你多和她聊聊,能让她感觉好受许多。”
“好。”盛隆和应声,“我会和母后谈谈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微微敛眸:“其实,我有时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是兄长活了下来,情况会变得如何,会不会与现在大不一样。”
“兄长自小在宫中长大,得母后悉心教导,聪慧机敏,智勇双全,如果是他活下来,说不定早已大仇得报——”
觅瑜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夫君。”她柔声唤他,“往事已矣,你莫要再想,更莫要看轻自己,兄长优秀,你也一样优秀。”
盛隆和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轻笑回应:“这是因为你喜欢我,在你眼里,我自然什么都好。”
她摇摇头,认真道:“不仅是我这么认为,爹爹也这么认为。”
“我曾听爹爹提过,当今太子少而灵鉴,德泽远洽,堪为命世之才。”
“爹爹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刚直不阿,不会因为谁的身份尊贵,便说谁的好话。如果你做得不好,爹爹岂会有这番评价?”
盛隆和微微笑了:“也不尽然。这话是父皇在某一年的宫宴上说的,岳父许是听过之后记在心里,闲谈时随口一提罢了。”
觅瑜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不正代表你优秀吗?连父皇都这么称赞,其他人只会觉得夫君更加厉害。”
盛隆和笑意愈深。
“多谢你,纱儿。”他抚上她的脸颊,轻触她的眉眼,“这些年,我虽然有母后从旁襄助,但更多的时候还是独自一人,看不见来路,亦望不见归途。”
“直到你的出现,才让我看到了曙光,我很感激能与你相遇,也很感激你回应了我的感情,没有因为被迫嫁给我而心生怨愤。”
他凝视着她,深邃的目光似一泓清泉,溢着涓涓柔情。
觅瑜脉脉与他对视,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浸润了,化成一池春水。
她漾出一抹娇赧的微笑,轻声回应:“没有被迫,纱儿是情愿嫁给夫君的,从来没有觉得勉强过……”
“自然。”盛隆和挑眉,“早在清白观那会儿,我就发现了,你会时不时瞧着我发呆,偶尔还会脸红,很明显对我芳心暗许。”
“可惜你一点也不开窍,面对我的明示暗示总是懵懵懂懂,不解其意,直到成亲后才察觉自己喜欢我,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轻捏她的脸颊:“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在装傻,故意气我,想看我无能为力的模样。”
“我没装傻……”觅瑜细声细气地给自己辩解,“我倒想看你无能为力的模样,可你有吗?明明一直游刃有余,把我玩弄在鼓掌之中……”
“是吗?那我们要不要来算算账?看看是你气我的时候多,还是我气你的时候多?”
“算就算,纱儿都这么听话了,夫君还觉得不满,我才要叫屈呢——呀!你、你别呵我痒——”
带着笑意的惊呼在床帐中响起,觅瑜左右转动着身子,躲闪盛隆和的进攻。
然而,她的面上虽然带着笑,心里却隐隐徘徊着不安。
当年废后掌权,在后宫只手遮天,戕害了不少嫔妃皇嗣,皇后能保下两个孩子的性命,并且懂得取舍,愿意用分离换取平安,可见其才智心性。
这样坚韧的一个女子,会因为痛失爱子而精神恍惚吗?若说在刺激之下骤然发疯,倒有可能,但是……在常年的清醒中偶尔失常,就很奇怪了……
除非……
觅瑜轻咬下唇。
盛隆和笑着凑近,含住她的唇瓣,或轻或重地亲吻,将她融化在炙热中。
“在想什么?”他在接吻的间隙里询问,声音低沉悦耳,听得人心尖滚烫。
“没什么……”她软声回应,压下心底的不安,折柔娇躯,全身心感受他的存在,“就是……在想夫君……”
低低的笑声如波澜荡开,消散在浓稠的黑夜里。
缱绻缠绵中,觅瑜告诉自己,没有关系,不必多想。
无论他是谁,他都是她的夫君,她的心上人,她的依靠。
盛瞻和也好,盛隆和也好,九皇子也好,十皇子也好,都没关系。
他始终是他——
醒来时,觅瑜感到一阵头昏脑涨,差点睁不开眼。
她浑身酸涩,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难受得她差点呻.吟出声。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一边抬手遮住日光,一边呢喃。
“巳时一刻。”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迟缓转动着思绪,意识到这四个字代表什么后,于瞬间清醒,睁开眼,失声惊呼:“什么?怎么这么晚了!”
“还行,不算太晚。”盛隆和含笑回答,“今日是你的生辰,母后特意免了你的请安,距离宴席也还有半个时辰,你完全来得及梳洗,不要慌。”
“那你也不能这么晚叫醒我呀。”她急惶惶起身,见他穿戴齐整地坐在榻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是在昨天晚上叮嘱过你,准时叫我起来的吗?你也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照做?”
“当然不是,我想过叫你起来。”他澄清,“但我瞧你睡得正香,就没忍心叫醒你,想让你多睡上一阵,毕竟昨夜我们闹得太晚,歇息时天都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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