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深夜,袅袅熏香蒸腾而起,溢满一室春意。
风急浪高时,觅瑜忍不住埋首绣枕,发出细微的呜咽,沾湿一大片芙蓉花,直到海平潮落,她才止住泪水,报复般留给他最后一道指痕。
身上人低低笑开,垂首凑近,寻找她的唇瓣,被她避开也不恼,顺着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他笑道:“你不是说,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喜欢吗?怎么这会儿就变了卦?难不成你方才的那些话都是唬我的?”
觅瑜盈着泪瞪向他,试图做出羞恼的模样,可惜她的声音绵软,带着未散的娇韵,一开口就没了气势:“我说的模样,不包括这、这些——”
“这些也是我,是属于我的一部分。”盛隆和泰然自若,“你应该学会接受我的全部,娘子。”
她的脸不争气地红了,细声呢喃:“我又没有拒绝……”
“倒是你,一有什么事就喜欢这样……做这些事情……现在还拿话来压我,简直让人怀疑你的用心……是不是在故意示弱……”
他又低下头吻了她一下,这次吻在了她的唇上。
“没有,我只是在向你坦诚相待。”他抵着她的唇瓣道,“我在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没有骗你,纱儿。”
“我扮演盛瞻和与盛隆和,扮演了太多年,以至于我自己都沉浸其中,忘了本来面目,只能成为二者之一。”
“现在陡然让我做回自己,说实话,我还真的想不到该怎么做。”他道,“除了依凭本能,按照自己的心愿行事,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觅瑜面颊发热:“你的本能和心愿,就是……这些吗?”
“自然不是,不仅仅是。”他道,“但这是能让你最快体验到不同的途径。”
她疑惑:“什么不同?”
他回答:“我与盛瞻和、盛隆和的不同。”
她更不明白了:“你不就是他们吗?你、你怎么又多出来了一个——身份?”
他耐心解释:“是你说的,盛瞻和与盛隆和都不是真实的我,真实的我隐藏在他们之下,而现在,我试着把这个‘我’挖掘出来,你感受到了吗?”
觅瑜茫然地看着他:“感受……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贴上他的胸膛:“我在身为盛瞻和时,待你温柔体贴,身为盛隆和时,同你逗趣嬉闹,二者一静一动,差异甚大。”
“至于现在的这个我——纱儿能感受到,我对待你的不同吗?”
单论他此刻的举动,还是十分温情的,她的手掌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带给她一阵暖意。
然而配上他的话,她就有些害羞了,不清楚他口中的感受,指的是她这会儿的还是方才的,若是后者,那他可真是……大言不惭……厚颜无耻。
女儿家怎么好意思回答这种问题呢?就算她是他的妻子,她也说不出口。
好在他不是非要她回答,见她的神色产生变化,便松了手,噙笑道:“纱儿现在明白了吗?我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觅瑜不想明白,然而她越是不想,就越是忍不住去回想,回想他的热情与滚烫,激烈与纠缠,脸庞无法抑制地染上烟霞,变得愈发娇艳。
他看在眼里,笑容愈深:“嗯?”
低低上扬的尾音引得她心尖发颤,睫翼轻卷,绵软唤他:“夫君……”
他满足了她的心愿。
又是一场云雨。
春风尽后,觅瑜全身无力,被盛隆和揽在怀里,软软发话:“关于你之前的那个问题,我还是原来的回答……”
他低哑笑应:“瞻郎与隆哥哥,他们两个都是我?”
她点点头:“纵有相异,殊途同归。不管你是什么模样,你都是你……行事时,你也不需要过问我的意见,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你确定?”他轻抚着她的背,询问,“也许真实的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既及不上瞻郎,也比不过隆哥哥,会让你感到失望。”
“不如你还是选瞻郎吧。”他建议道,“太子温柔敦厚,德端庄重,得帝后赞许,朝臣钦服,你选他,一定不会出错。”
觅瑜抬眼看他:“我选了瞻郎,你会对我温柔体贴吗?”
他道:“自然。”
她道:“你现在对我不温柔、不体贴吗?”
他道:“终究还是有一点差距的。”
她询问:“差在哪儿呢?”
他想了想,回答:“我在作为瞻郎时,说话会比较和颜悦色?生气的时候也会收敛怒火,不吓到你?”
觅瑜:“……”
她干巴巴道:“我不觉得你在身为瞻郎的时候,对我很平和……”明明威势迫人,什么温柔敦厚、德端庄重,都是表象。
为人倒是比较正经,比如刚才那句话,就不是盛瞻和会说的。
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既影响不了大局,她也不在乎。
他从善如流地改口:“那你就选隆哥哥。”
她还是摇头。
“为什么?纱儿不喜欢他吗?”他笑着询问。
“瞻郎和隆哥哥,纱儿都喜欢。”她不知道第几次这么回答,“但是你成不了他们,瞻郎也好,隆哥哥也好,你都再无法纯粹地成为他们。”
“哦?”他似是来了兴致,“理由。”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真相。”她道,“我知道你没有患病,也知道瞻郎和隆哥哥都是你,感受过瞻郎的沉着冷静,领略过隆哥哥的潇洒不羁。”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再单纯地成为其中一者,我会……感觉很奇怪,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在你的身上,有着另外一重性情。”
“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他温声道,“是我思虑不周,在这皇宫里浸淫久了,便以为人人都是宫中人,即使明知他人戴着假面,也会装作不知道,共演一出大戏。”
“你与他们不同,纱儿。”他充满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庞,“你天真、单纯、善良,有一颗赤子之心,我不该再欺骗你,和你一起自欺欺人。”
“我答应你。”他允诺道,“从今往后,在你面前,我便是真实的我,不仅仅是盛瞻和,也不仅仅是盛隆和。”
她嫣然笑着,唤他:“夫君……”
他含笑回视:“所以这是你对我的新称呼?不再是瞻郎,也不再是隆哥哥?”
她摇摇头:“你喜欢什么, 我就喊你什么, 瞻郎也可以, 隆哥哥也可以。”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他道,“你喜欢喊我什么,就喊什么,一切随你心意。”
闻言, 觅瑜好好地想了想,最终还是觉得夫君合适。
这是最公允的称呼,避免了对他身份的偏颇, 她不想在她喊了瞻郎或隆哥哥之后, 他在言行时偏向其中一方, 这样有违她的本意。
至于她在心里对他的称呼,则选了盛隆和。
虽然盛瞻和与盛隆和都是圣上赐给他本人的名字, 都属于他,但他终究是十皇子,理当用十皇子之名。
当然,严格来说, 盛隆和之名是由盛瞻和衍生出来的,没有盛瞻和, 就没有盛隆和, 不过说到底,这也只是一个称呼, 用不着太过讲究。
她愿意称呼他为盛隆和,他就是盛隆和。
这么想着, 她开口道:“那……那我还是唤你夫君吧。”
“好。”盛隆和笑着亲了亲她的鼻尖,回应,“娘子。”
觅瑜对此有些开心,亦有些不开心,抿嘴细声道:“别叫我娘子……我又不像你有两重身份,你可以唤我纱儿……”
他明知故问:“你难道不是我娘子吗?”
她嘟唇撒娇:“我更喜欢你唤我纱儿。”
他又道了一声好,唤她:“纱儿。”满足她的心愿。
觅瑜悦然莞尔。
作为回报,她在他的唇上亲了亲,补充道:“我不是只允许你喊我纱儿,瑜儿、娘子这些称呼,你都可以喊,我只是……更喜欢你这么喊我。”
他含笑回应:“无妨,瑜儿的称呼本就是我胡吣的,用来逗趣,若你在当年坦然接受,我反倒不会时时提起。”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想起了他当初的气人模样,还有他的小瑜儿与小鱼儿之论,立时收起笑容,羞嗔。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明明听明白了,还假装糊涂来戏耍我,你可真是讨厌。”
“因为纱儿生气的模样很有趣。”盛隆和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颊。
“就像现在,你圆着脸蛋,抿着小嘴,摆明了对我不满,说话的声音却带着软调,听了让人心里发痒,谁能忍住不逗弄你?”
觅瑜越发羞恼:“只有你会这么逗弄我。”
他道:“那是因为别人没有见到过你这副模样,若是见到了,他们一定也会同我一样,甚至还及不上我君子,对你处处以礼相待。”
她感到不可思议:“你对我处处以礼相待?你——你可真是大言不惭。”她这会儿还一.丝不挂地在他怀里躺着呢。
他悠然道:“我指的自然是在我们成亲之前,尤其是清白观那会儿,你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对我毫不设防,我若想做些什么,你早就成了我的妻子。”
她面庞一热,羞赧道:“你……你不害臊,那时我才只有十四岁。”
他泰然自若:“我为什么要害臊?我又没有不守君子之道,欺负十四岁的你。”
觅瑜抿着嘴,想不出反驳的话,又不甘心落于下风,干脆同他算起了另外一笔账:“你还没有告诉我,当年你在离开清白观后,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到了暗中派人盯着我的程度,那你为何不来找我?说不定你来找我一趟,我就……”
“就会提前成为我的妻子?”盛隆和笑着接过话。
“你想得美。”她轻嗔,隐去一抹娇俏的笑意,“顶了天和你提前定亲,成亲一事……自然要等到我及笄后。”
话毕,她又睁大眼看向他,认真道:“这回你可不能再推诿,说什么日后相告了,我已经等了太久,不想再等你‘想想’,我——我现在就要知道真相。”
“不会了。”他保证,“一切真相,我都会告诉你,不再瞒你。”
在觅瑜的郑重等待中,盛隆和思索稍顷,缓缓开口:“此事说来复杂,但与你无关,缘由皆出在我的身上。”
“当时,太乙宫中有人欲取我性命,我尚未查清究竟,若贸然表露出对你的心意,很有可能会牵连到你。”
“至于后来,则是因为朝堂上的事情。”
他询问道:“去岁七月,并州干旱一事,纱儿可有听闻?”
觅瑜仔细回忆:“有点印象,爹爹在闲谈时提过……好像旱情没有持续太久?不过半个月便结束了?”
“一个月不到。”他给予更精确的回答。
“七月上旬,并州久未降雨,陷入干旱,下旬,一云游道士飘然而至,言旱情并非天灾,乃地龙堵水,只需疏通龙泉,便可解决干旱。”
“并州布政使半信半疑,拨出一列人手,在道士的指点下挖龙泉,没想到果真挖出了泉水,水流汩汩而出,很快喷涌成河,避免了大片禾苗干枯。”
“布政使上禀此事,父皇闻讯大喜,下旨传召云游道士入京,亲自接见,敕封其为洪源先生,授宝箓金印。”
觅瑜有些紧张地听着:“这位……洪源先生,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需要他单独拎出来讲?莫不是又一个神妙真人?
盛隆和微微笑了一下:“有,他是我安排的人。”
她一愣:“是你……?”
他颔首:“施不空以妖术惑君,深得父皇宠信,寻常手段奈何不了他,想要扳倒他,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惜他当年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可遇而不可求,他又的确有几分能耐,林檀游纵然得了父皇欣赏,也无法与他分庭抗礼。”
林檀游?是那个云游道士的名讳吗?
觅瑜在心里思考着,口中询问:“那,这位洪源先生,到底是道士,还是——”
“他是道士,也颇通妙法。”他道,“但没有江佶孟上禀得那样神乎其神,所谓的地龙堵水与疏通龙泉,不过是借以玄妙之言,说来忽悠人的罢了。”
她又是一疑:“江——”
他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一样,回答道:“江佶孟是并州布政使。”
“他也是你的人吗?”觅瑜问道。
盛隆和没有否认:“他虽然不是我一手提拔上去的,但也算是我的谋臣,为我效力。”
觅瑜恍然。
并州布政使与云游道士,真是好一个搭配,难怪能把圣上蒙在鼓里。
唯一的问题是——
“并州的旱情……”
“并州确实经历了干旱。”盛隆和道,“这种事既做不了假,我也没有狠心到置万千百姓于不顾的地步。”
“不过幽州、冀州、并州三地常年缺水,一旦哪年少雨,便会闹灾,想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不难。”
“至于龙泉,”他笑了一下,“有一半是林檀游自己的本事,他自幼熟读地理志,擅观山脉,标记的十处地方里有九处能出水。”
“另外一半则是江佶孟的功劳,他秘密带人连夜疏通渠道,引水汇合,沿途打井深挖,就这样硬生生造出了一眼龙泉。”
觅瑜听得叹服不已。
寻脉点水,夜通沟渠……如此能人异士,便是不假以玄妙之言,只说事实,也足以令人钦服,何愁不得圣上的青眼?
而他能够收揽这样的人才,让他们忠心效力,又具有怎样的手腕与魅力?她何德何能,能够嫁给这样一个夫君,得到他的喜欢?
“所以,夫君是为了这一件事,才没有来找我的吗?”她询问道。
他点头:“此事关乎重大,我必须慎之又慎,不说无暇分心,就是能分心,我也不会去找你,施不空行事诡异,我无法确保他接下来的动向。”
觅瑜能够理解他的选择。
想当初,她不过与神妙真人说上两句话,便觉得后背窜上一股凉意,他推出洪源先生这一步棋,明晃晃地是在针对真人,谨慎一些是应该的。
但这样一来,她就有一个问题感到不解:“既然你不想把我牵扯进这些……是非中,为何又在后来娶我?不应该离我远远的吗?”
盛隆和缓缓笑了。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庞,回答:“不愿你受我牵连,是因为我喜欢你。”
“但这不代表我要放弃你。”他凝视着她,道,“正是因为我喜欢你,早在清白观时就喜欢你,并且确定了心意要娶你,所以我不会放弃。”
“哪怕你会让我分心,让我有牵挂,成为我的软肋,我的弱点,我也还是要娶你,此生,我只会有你一个妻子,你也只能是我的妻子。”
觅瑜怔怔地看着他,心湖荡漾开一片波澜。
她没有想到,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问题,竟能得到他这么郑重又深情的回答,几乎让她感到受之有愧。
“夫君……为什么会喜欢纱儿呢?”她小声问他,“我除了会点医术,别的一概不通,家世不显,长相亦非倾国倾城之貌……我有哪里值得你喜欢呢?”
盛隆和挑眉:“家世不显?容貌不丰?纱儿当真这样觉得?”
“不说岳父官至大理寺卿,与父皇有八拜之交,也不说岳母有神医之名,妙手回春,还有大舅兄统领南镇抚司,有极大可能任锦衣卫指挥使。”
“便说纱儿——”他凑近她的唇,慢慢勾缠、吸吮,“自幼修习杏林之道,有悬壶济世之心,更兼天真烂漫,心地纯善,貌比天仙……”
“这样的纱儿,我有什么理由不喜欢?”
觅瑜闭上双眼,卷翘的睫翼轻轻颤动,任由盛隆和汲取她的甘甜。
半晌,她睁开眼,对上他饱含着情意的目光,漾出清浅的笑影。
“夫君……”她柔婉开口,“便是因为这些缘故喜欢我的?”
“那你呢?”他反问她,“是因为什么缘故喜欢我的?”
觅瑜想了想,明白了。
她钻入他的怀里,贴上他的脖颈,轻蹭着,软声唤他:“夫君……”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窗外响起细微的虫鸣。
觅瑜依偎在盛隆和的怀里, 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出声道:“那后来呢?解决了并州一事后,夫君为什么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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