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她哽咽着,不断流泪。
盛瞻和的神情和她同样痛苦。
他深深地抱住她,用力地、紧紧地安慰:“不要说对不起……我说过,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是我不好……我不该一直缠着你……是我的错……”
他素来沉着冷静,从未有过情绪如此激动的时刻,可见此事也给他造成了莫大的影响。
但觅瑜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她依偎在他的怀里,颤抖着身子无声痛哭,发泄内心的难过。
直到她哭得累了,才缓缓止住,从他怀里离开,抚摸着腹部,有些怯怯地询问:“瞻郎可曾传太医来看过?太医……怎么说?”
盛瞻和取过芙蓉枕边放着的锦帕,温柔地给她拭泪,动作很轻,仿佛稍微下手重一点,她就会受到伤害。
“太医说了,你怀胎两月,一朝小产,气血难免虚亏,往后要好好养着。好在你这胎虽然落得急,但也干净,不会有什么影响。”
觅瑜也能感觉得到,自她醒来后,腹中只有些微难受,不像昏迷前那样疼得厉害,也没有下坠堵塞之感,红漏亦止,是小产中最好的一种情况。
可她还是有些担心,垂着眸,小声道:“太医……可有说,往后……?”
盛瞻和柔声道:“你放心,太医说了,于一切无碍。”
他拭去她脸上的最后一点泪水:“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觅瑜又想哭了。
她红了眼,抬眸看向他,似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反倒是盛瞻和笑了一笑,像要转移她的注意力般,道:“给你诊脉的是太医院首邹敬临,你对他或许不熟悉,但你一定听过他的姓氏。”
她一怔,思维迟缓地转动:“邹……莫非是——?”
他颔首:“正是医圣邹者的后人。”
放在以往,觅瑜一定会对这个消息颇感兴趣,然而此时此刻,她整个人都苦闷非常,纵使得他安慰,见他笑颜,也仍然难以开怀。
她低落道:“邹太医医术高超,不比我才疏学浅、粗心大意,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
盛瞻和轻拢着她耳边的碎发,在她昏迷时,它们被汗水沾湿,黏连在她的颊侧,现在好多了,恢复了原来的秀然飘逸。
他道:“邹敬临的确是医中圣手,堪与岳母齐名,然而,你身怀有孕一事,实与医术高低无关。”
觅瑜一怔,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安慰她吗?
“瞻郎?”
盛瞻和道:“邹敬临在月初的时候,给你诊过平安脉。”
她愣住。
他继续道:“和你一样,他没有察觉你有孕。还有岳母,在月初的时候给你治过腹痛,也同样没有察觉你怀孕。”
觅瑜呆呆地瞧着他。
他平静地与她对视,黑眸无波,像天山顶的一口幽潭,望不见底。
一阵古怪的、渗人的感觉逐渐漫上觅瑜的脊背。
“我……”她小声道,“其实我也有想过,为什么我会这么没有知觉……”
“虽然在头两个月,女子有孕的脉象很浅,不易察觉,但、但我是大夫,总该清楚自己的身体,却……”
“还有月前的那场月信,如果我真的怀孕了,怎么可能会来呢?若说那不是月信,而是胎相不稳导致的落红,也……太古怪了,一点都不像……”
更重要的,是娘亲在那时给她仔细把过脉,没发觉有什么异常。
她可以信不过自己的医术,信不过别人的医术,但是娘亲的医术,她是绝对信得过的。天下杏林医者,她的娘亲不说魁首,也可谓之宗师。
即使她的月份再浅,她也不相信娘亲会什么都察觉不到。
偏偏……
觅瑜看向盛瞻和,清丽的眸里隐藏着细碎的不安。
“瞻郎。”她轻唤道,“非是纱儿要给自己脱罪,但……此事——着实古怪。”
盛瞻和看着她。
他的神色莫名,既不像是怪罪,也不像是相信,无波无澜,无喜无怒,叫人分辨不出他在想什么。
觅瑜有些忐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
“……瞻郎?”她迟疑唤道。
盛瞻和开口了。
“纱儿。”他道,“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在服药?”
觅瑜如堕冰窖。
一瞬间,她全身的血液凝结成冰棱,刺向她的四肢百骸。
原来……原来如此。
害得她滑胎小产的罪魁祸首……竟是她自己。
素来避子之方,无外乎活血化瘀,通经输气……无孕时服下,可避免有孕,有孕时服下,可避免生子……
所以她才会在上月落红,疼得死去活来,娘亲和太医院还察觉不到她有孕。
所以娘亲才会在那时额外问她,是否一直在服药,娘亲一定是察觉了她脉象的异常,但因为她不可能怀孕,便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是她……害了自己的孩子。
她和盛瞻和的孩子。
觅瑜感到身体一阵发冷。
她开始发抖、发颤,止不住地想要呕吐,腹中那股仿佛能把肉刮下来的疼痛卷土重来,疼得她面色发白,肝胆欲裂。
盛瞻和发现她的不对劲,面色一变,连忙握住她的肩膀,稳住她的身体,焦急询问:“纱儿!纱儿!你怎么了?太医!快宣太医!把邹敬临喊过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祝晴匆匆穿过帷帐、绕过屏风而入,身后跟着奉命前去赵府传递消息的青黛。
祝晴的衣裳还是白天时穿的那身,发髻也随意绾就,显然才一得到女儿小产的消息,就急忙赶了过来。
她甚至没有行礼,直接上前,把盛瞻和从榻边挤开,坐下给女儿把脉。
盛瞻和没有计较她的失礼,安静等着她诊脉完毕,询问:“纱儿情况如何?”
祝晴的脸色不大好,语气也硬邦邦的,回道:“纱儿情况怎么样,太子殿下看不出来吗?”
还是觅瑜不欲娘亲失礼于太子,强压下难受,微笑着开口:“我没事的,殿下和娘亲不用担心……”
祝晴瞪她一眼:“难受成这副模样还说没事?娘的眼睛没瞎,医术也没废!”
“娘……”她小声示意。
祝晴明白君君臣臣的道理,知道不管自己有多着急,理由又有多么正当,都不该对太子无礼。太子可以不计较她的失礼,她却不可以真的失礼。
思及女儿往后还要在东宫过日子,仰仗太子的宠爱,她勉强忍住怒火,道:“纱儿脉象微乱,略有凝滞,呈气血两虚之相,但……尚无大碍。”
听闻与邹敬临大同小异的说辞,盛瞻和心头稍宽,不过也没有全然放松:“那纱儿为何在方才掌心发冷、浑身发抖?”
祝晴生硬道:“纱儿年轻不经事,骤然得知失子,情绪激动之下,一时反馈到身上也是有的,等她情绪平复了便好。”
她边说边从怀中掏出醒神露,想给女儿闻一闻,但被觅瑜拒绝了。
“不用了,娘,女儿现在已经平静许多,不必……”觅瑜摇着头。
她没有说实话,她现在还是感到很难受,手心后背一阵发麻发凉,好似下一刻就会痉挛。
但她仍旧选择了拒绝帮助,因为这是她对自己的惩罚,对她害了自己孩子的惩罚……
祝晴疑问道:“什么药?”
盛瞻和道:“太医给纱儿开的方子,叮嘱她一醒来就服用。岳母既然在这里,不妨看一看这药是否合适。”
说罢, 他提声允进。
慕荷小心翼翼地端着药进来, 祝晴拿起勺子舀了一点, 放在鼻尖闻了闻,又问青黛拿来药方看了,点点头,道:“这药开得不错, 纱儿可以服下。”
她说着,就想要把药碗递给觅瑜,但被盛瞻和取走了, 道:“我来吧。”
他重新坐回榻边, 舀起一勺药, 轻轻吹了吹,送至觅瑜唇边。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 月初觅瑜腹痛那会儿,他就是这样喂她服药的。
觅瑜本已习惯了他的照顾,但在此时此刻,她的娘亲面前, 她不由感到一阵难为情,甚至有些忘了身体上的难受, 双颊微烫地张口, 秀气服下。
盛瞻和神色不变,稳着手, 一勺勺喂她。
祝晴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紧绷着的脸庞舒缓了些许, 等到盛瞻和喂药完毕,她再开口时,语气也不那么硬邦邦了。
“殿下容禀,纱儿这孕事……来得蹊跷,我心中有几个疑惑,想询问纱儿,还请殿下屏退左右,容我们母女二人细谈。”
盛瞻和满足了她的要求。
同时,他的目光在她们身上转过一圈,道:“想来这些事情我也旁听不得,既如此,岳母便与纱儿好好谈谈,我去外头候着。”
因为他的喂药之举,觅瑜的心本来安定了不少,这话一出,又立时悬了起来,有些不安地唤了一声:“殿下……”
盛瞻和回给她一个宽慰的笑,轻抚她的脸,留下一句:“有什么想说的话,都同岳母好好说说,别憋在心里。”没有再多言,起身离开了内室。
寝殿里只剩下觅瑜和祝晴二人。
祝晴似乎有些出乎意料,望着盛瞻和离去的方向,小声嘀咕:“看来他对你真的不错……”
觅瑜收回同样看向屏风外的目光,道:“殿下对女儿一向很好。”
祝晴轻哼一声,道:“是吗?娘原先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听闻你小产的消息,才改了印象——他若真心对你很好,怎么会逼你怀孕?”
她一愣,不明白这话从何而来:“娘怎么会这么认为?殿下没有逼迫女儿怀孕。”
祝晴扬起眉:“如果不是他逼你,你怎么会怀孕?你手里可是有为娘的避子药,只消服下它,任凭他再有能耐,也不可能使你怀孕。除非你没有服。”
这正是觅瑜急于求解之处:“可是女儿一直都在服药,却还是怀了孕,并且怀得这般古怪,连娘亲也不曾察觉……”
她咬咬唇,看祝晴一眼,询问:“娘亲,会不会……会不会是你的药有问题?女儿服了它,若不怀孕还好,一旦有孕,便会叫女儿落胎小产……?”
“不可能。”祝晴断然否认,“娘服了这药十几年,如果有事,娘早出事了,哪里轮得到你?”
觅瑜道:“女儿的意思是,此药有活血化瘀之功效,倘若女儿在怀孕时服它,便会导致小产……”
祝晴的态度还是很坚决:“只要你服了药,你就不可能怀孕,更无从小产。”
“除非,”她拧起眉,审视道,“你在中途断过,没有一直服用。”
觅瑜咬紧下唇。
祝晴一看她这情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变了脸色,询问她:“你当真断过服药?”
她有些心虚地垂下眸,小声回答:“就……就半个月。”
“半个月?”祝晴不可置信,“你——你可真是行啊!断了半个月,你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
她越发小声:“只是半个月而已……”
祝晴气道:“半个月已经足够长了!身体正常的夫妻,只要行房一次,便有可能怀孕,你与太子常日相处,半个月,足够你怀上身孕了!”
又问她,“你是在什么时候停的药?”
“四月下半旬那会儿……”
祝晴发出一声冷笑:“怪不得,新婚燕尔,你头脑发昏,听不进去娘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觅瑜小声辩解:“不完全是新婚燕尔……”要再往后延长一段时日。
“你还敢狡辩!”祝晴气不打一处来,“你仔细算一算,两个多月的身孕,是不是就在那时候怀上的!”
觅瑜咬着唇,不说话。
按照时间算,是可以对得上,但——但这不应该啊——
祝晴没好气地看着她的神色,问她:“怎么?不服气?还是觉得断药不过半个月,你不可能会怀孕?”
自然不是,她又不傻,不懂得女子怀孕的道理,如果仅仅是断药,她怎么可能会这么放心?更重要的原因是——
“殿下、殿下……”她涨红着脸,小声道,“殿下他……早知女儿服药一事……”
祝晴一惊:“你说什么?”
觅瑜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
她身为太子妃,服药一事不可对外人道,同样的,盛瞻和发现她服药一事,也不可对外人道,哪怕是知晓她在服药的娘亲也不行。
但目前情况特殊,她有孕一事实在蹊跷,她必须得弄清楚究竟,避免日后重蹈覆辙。
盛瞻和在临走前又那样叮嘱她,让她有什么话都同娘亲好好说,是不是代表,他允许她把这件事告诉娘亲?
最终,觅瑜决定将整件事和盘托出。
不管怎么样,娘亲是不会害她的,就算她把不该说的事情说了,娘亲也会替她保守秘密,不被人发现。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她为什么会怀孕,又为什么孕相这般古怪,她的娘亲、太医院和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其余的,皆可以容后再议。
觅瑜遂把盛瞻和发现她服药一事说了。
祝晴听完,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你——”她满脸不可思议,“你真是——”
觅瑜局促地拢紧薄软的锦衾,不敢看娘亲的神色:“女儿也不想的,但太子殿下心思敏锐,女儿瞒不过他……”
祝晴狠狠地喘了口气。
“在那之后呢?”她询问道,“他不许你服药,要你给他生孩子?”
觅瑜点点头,又摇摇头:“殿下不许女儿再服药,但没有让女儿怀孕,甚至为了避免伤及女儿的身体,而选择不和……不和女儿同房……”
祝晴的神情已经不能用惊异来形容了。
“你是不是发烧了,在说胡话?”她上手探了探觅瑜的额头,询问。
显然,比起“太子顾虑妻子身体,不与妻子行房”一事,她更愿意相信这是她女儿的妄想。
毕竟,这真的太难以令人置信了。
觅瑜如何不知娘亲的心思?她当初也不敢相信,盛瞻和竟会对她这般好,替她着想,为此生出诸多感动,甚至想不再服药,给他生儿育女。
现下,面对娘亲与她彼时如出一辙的反应,她既有害羞,也有甜蜜,细声辩解:“女儿没有说胡话,就是……事实……”
祝晴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你……不愧是我的女儿。”
觅瑜红了脸,不觉得这是一句夸奖:“女儿也预想不到太子殿下会这般、这般仁德……但——后来——”
她顿了顿,没好意思说是她自己没忍住,想与盛瞻和同房,享受夫妻之乐。
她本想假称,他们此后再没有行过夫妻之事,直到她重新服药,但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毕竟这是整件事最关键的地方。
可让她对自己娘亲说出这种事,哪怕她的娘亲是大夫,听过许多患者陈述隐私,她此刻是病人,不该有多余的情绪,她的脸上也还是烧得慌。
她含含糊糊地道:“总之,自那之后,但凡殿下与女儿同房,皆、不曾……”
祝晴追问:“不曾什么?”
觅瑜忸怩着,把声音降到最低,说了几个字。
听完之后,祝晴有一会儿没出声。
觅瑜也不出声,羞红着脸庞,盯着锦衾上描金姹紫的芙蓉花瞧。
祝晴终于开口:“你……真是,手腕精妙。”
觅瑜的脸庞红得厉害,发烫着双颊,小声讷讷:“女儿没有使手腕,是殿下自己要这么做的,殿下贴心仁德,为女儿着想……”
回答完之后,她又勉强维持着镇定,把话拉回正题:“所以,女儿才会奇怪,为什么会有孕……毕竟殿下不曾……”
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祝晴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重回大夫的身份,一本正经地询问:“你确定一次也没有过?”
觅瑜点点头,仍旧不敢直视娘亲。
“当真?会不会是你们有过,但被忽视了?毕竟这种事很难把控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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