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芳草和周三喜钟麓去火车那里卖水回来,草草吃完了几口饭,便收拾了几张纸和两支铅笔去了废弃的教室。
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来。
夜幕低垂,李芳草心里也很失望,她心里盘算着,再等一会儿,给栓子和小妮儿一个机会,也给她自己一个机会。
就在她站起身,准备走的时候,教室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影。
“芳草姐姐。”小妮儿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李芳草惊喜的应了一声,喊两个人进来。
没有粉笔,就用黄土坷垃代替,没有黑板擦,就用抹布擦黑板。
过了几天,小妮儿和栓子学会了不少字,童声朗朗,读起来十分悦耳好听。
一个裹着头巾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张望,李芳草开门请她进来,问她有什么事。
“我,我是大人,我能跟着学不?”女人不好意思的问道。
李芳草笑道:“可以啊,我这儿就是个认字的地方,谁想学认字都能来!”
女人看着李芳草那双温柔的眼眸,忐忑的心一下子安定了,说道:“我想学认字。”
“来来,先进来。”李芳草招呼她进屋,外面寒风刮着,还挺冷的,“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说道:“我是王红民媳妇。”
李芳草回头看了看她,微笑摇头,“我是问你自己的名字。”
“我,我的名字不好听。”女人不好意思的说道。
李芳草笑了笑,便不再问了。
“红民媳妇来了!”栓子和小妮儿叫道。
李芳草故意板起脸,“好好写字,不许分心!”
两个孩子吐着舌头笑嘻嘻的低头用铅笔歪歪扭扭的练习。
“栓子叔,小妮儿姑!”女人笑着跟两个孩子打了招呼,村里人沾亲带故,按辈分算,耄耋老人喊吃奶娃娃爷爷都是常有的事。
李芳草准备纸和笔,推给她,让她坐下。
女人看着李芳草,鼓足勇气说道:“我叫谭来弟。”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李芳草问道。
谭来弟摇摇头,绷着一张脸没吭声。
李芳草微微一笑,“名字嘛,是父母给的,你要是不喜欢,等你认了字,你可以给自己改一个你喜欢的名字。”
“我还能换名字?”谭来弟眼睛一亮,惊喜的问道。
李芳草笑着点头,“能啊!像我,我妈不喜欢我,给我取名叫草,野草的草,但我上学之后,我的老师喜欢我,给我改名叫芳草,这名字取自一首诗,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谭来弟没读过书,但不妨碍她感受到诗句的优美动听,心里一阵阵的向往期待,激动的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郑重其事的说道:“等我学会了读书,我也要给我自己改个名字!”
又过了几天,杨知非从外面办事回来,路过小王庄荒废的小学教室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原本应该黑灯瞎火的房子透着光亮。
李芳草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读的是一篇散文,北平的秋。女孩的声音柔和清亮,透着一股缱绻婉约的温柔,让人听的入神,好似身临其境般欣赏到了千里之外那座古都的风光。
贝贝趴卧在李芳草脚边,昂着脑袋也入神的听着,小尾巴摇啊摇的。
直到一篇文章读完,杨知非才惊觉自己在外面已经站了许久。
“北平是哪里啊?”栓子问道。
李芳草说道:“北平就是京市,解放前叫北平。”
“真是个好地方啊!”谭来弟感慨道,“咱这样的人啥时候能去看一眼,这辈子就知足了!”
李芳草微笑鼓励她:“你好好读书认字,将来一定有机会去的!”
杨知非在外面看了一圈,原本荒草丛生的破旧教室打扫的干干净净,窗下还移栽了几棵小树。
这会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杨知非迅速闪入了黑暗之中。
周三喜提着一个废铁皮桶做成的简易炉子进了屋,炉子里烧着散碎的木块,给房间增加了不少暖意。
谭来弟几个人借着油灯,认真的抄写着李芳草在黑板上写的字。
趁这个功夫,周三喜拉着李芳草出了门,嘀咕道:“你这是图什么呢?大冷的天儿,一分钱不挣,花时间不说,还得倒贴纸笔!”
李芳草捏了捏她的脸颊,亲昵的说道:“小财迷,几张纸而已,能费几个钱?”
周三喜回头看了眼,悄声问道:“你打算教多长时间啊?”
李芳草微笑说道:“能教多久就教多久吧!”
她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竟然还能有人生重来的机会,避免了前世的错误,挽救了江老太的命,她心里怀着感激,就想为这个时代,为这个时代的人做些什么。
想挣钱,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于这两年。而且钱这个东西,挣起来就没个头,多少是够呢?与其整天想着怎么挣钱,不如花点时间做些有意义的事。
过几年改革开放,很多人都会被时代的洪流推出田地,到外面打工,要是能多认些字,就能过的容易一点,工作机会也多一点。
“你是做好事,其他人可就不这么想咯!”周三喜叹口气,“娄玉娥肯定觉得你想跟她抢民办老师的工作,等着吧,马上又得闹一场!”
李芳草认真的说道:“我不能因为怕她闹,就束缚自己。”
她做自己想做的事,问心无愧。
王小妮儿在屋里举起了手,“芳草姐姐,我写好了!”
“来啦!”李芳草拉着周三喜进了屋。
杨知非从黑暗中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回想起刚才李芳草的话,刚毅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小姑娘年纪轻轻,性子良善温柔,很让人敬佩。
回到办公室,杨知非拨了个电话出去,那边接通之后,杨知非说道:“仲钦,你出任务回来了?你之前托我找一个叫李芳草的知青,你还记得吗?我找到人了,事情恐怕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肖仲钦在电话那头“嗐”了一声,“我出任务今天刚回来,差点都忘了这回事了!”
“李芳草不是贪钱的人,她没拿你家的钱,也不认识你们,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杨知非说道,“你再问问你家里人,钱给谁了。”
肖仲钦应了一声,“知道了,谢你了兄弟!这点小事你还挂在心上!”
杨知非心里突然就不舒服起来,五百块钱对肖家来说不算什么,肖仲钦想找李芳草无非是咽不下被骗的这口气,但对李芳草来说,就意味着污蔑。
肖仲钦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针对那么温柔纯粹的女孩子。
“这是小事吗?亏你还是搞侦察的,这么明显的事实都看不到!”杨知非嘴角弯起,讥讽的火力十足,“我们单位炊事班缺个养猪的,要不你转过来吧,别拖你们单位的后腿!”
肖仲钦在电话那头叽里呱啦大叫了起来,“杨老二你大晚上的抽什么疯!这段时间我天天出任务,忙的要死,好不容易有空回家一趟问问我妹的工作落实了没有,结果我们家老四跟我信誓旦旦的说钱给李芳草了,但李芳草拿了钱跑了,我托你问问情况,怎么就骂到我头上了?”
第26章 谁拿了钱
肖仲钦也很委屈,谁讥讽他都可以,唯独杨知非不行。他跟杨知非年龄相近,既是兄弟,又在心里暗暗跟对方较劲,生怕在工作上被比下去了。
杨知非居然让他去养猪?!太欺负人了!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挂了电话后,肖仲钦一个电话打回到了家里,把已经睡下的肖姝雪和肖季勋喊了起来,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盘问了好几遍。
肖季勋不耐烦的要命,心里怵着二哥,喊了肖母杜文雨过来,告状道:“二哥大晚上的跟审犯人一样审我!”
杜文雨接过了电话,让肖姝雪和肖季勋去睡觉,她简单跟肖仲钦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肖仲钦心里有了底,憋着气又摇了个电话到江城驻军,点名要找一个叫沈海峰的班长。
沈海峰在营房里被人喊出来说有电话找他的时候还有点莫名其妙,待听说是一个姓肖的领导找他,又是心虚又是激动。
激动的是肖家人又联络他了,显然他已经在肖首长那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心虚的是李芳草卖了工作跑了,他上哪再找份工作巴结肖首长去?
想到这里,沈海峰又怨恨起李芳草来了。
恨李芳草竟然不守承诺,这么多年的情分都不顾了。
到了办公室门口,沈海峰清了清嗓子,酝酿了情绪,满面春风,准备拿出最好的精神状态来接首长的电话。
他双手举起电话,腰都不自觉的弯了下去,毕恭毕敬的说道:“首长,您好,我是沈海峰……”
没等他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声音,“你之前说你妹子有份工作可以给我妹,不要钱。不过我们家不能占你这个便宜,我妈让我弟弟找到了你妈,给了你妈五百块钱,算买工作的钱。”
沈海峰春风拂面般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简直不敢置信,结结巴巴的问道:“什么?什么?你,你们给了我妈五百块钱?”
肖仲钦冷漠的说道:“后来这事没成,我弟去找你妈要钱,你妈跟我们说钱给了李芳草,李芳草拿了钱把工作卖给别人跑了!”
冷汗从沈海峰额头上滴落了下来,他惊的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已经托人联系到了李芳草,人家说根本没收到过我们家的钱。”肖仲钦冷哼了一声,“沈海峰同志,你能告诉我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李芳草姓李,真的是你妹妹?你们真把钱给她了?”
沈海峰说不出口,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万万没想到肖家不肯接受他卖的这个好,绕过他给了罗彩菊五百块钱,算买工作的钱,避免落人口实。
现在肖家的钱给了出去,却没有拿到工作,等于是被人骗了五百块。
“沈海峰同志,你身为军人,满嘴谎言,欺上瞒下!你可真厉害啊!”肖仲钦意味深长的说道,挂断了电话。
沈海峰浑浑噩噩的回了营房,身上出了一身冷汗,被深秋的风一吹,冻的打了个哆嗦。母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罗彩菊是个什么样的人沈海峰再清楚不过了,眼皮浅,贪财。
况且沈海峰之前也跟她说过,想拿李芳草的工作讨好首长,哪能要首长的钱,就是白送给领导的。
五百块钱进了罗彩菊的口袋,她是决计不会拿出来给李芳草的。
沈海峰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睡着,惶恐不安到了极点。
他是底层爬上来的,好不容易才提了干,当了班长,要是得罪了大领导,他以后的日子还有希望吗?
不但这些年的辛苦要白费,说不定很快就要被部队抛弃,转业当个普通工人了。
叫他怎么甘心!
沈海峰第二天早上紧急请了假,回到棉纺厂的家里,打开门一看就惊呆了,原本破破烂烂只有两张木板床的家鸟枪换炮,添置了不少大件,连床上的床单被子都是簇新的。
罗彩菊哼着歌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回来,身上穿的是新置办的棉衣,看到自家门是开着的,吓了一跳,慌忙停下车子奔到家里,这才看到沈海峰回来了,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中午在家吃饭吧?我去买点小菜,给你做点好的!”罗彩菊惊喜的说道。
沈海峰看着门口的自行车和屋里的摆设,再看看罗彩菊的新衣裳,到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有没有拿肖首长家的五百块钱?”沈海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罗彩菊脸色尴尬起来,“这事你不知道啊?”
沈海峰颤抖的问道:“你拿了?”
“人家专程跑过来,非得给我,说我要不收钱,这工作他们就不要了!我有什么办法!”罗彩菊辩解道。
沈海峰咆哮道:“谁让你擅自做主收人家钱的!”
“都说了是他非得给的!人家是领导家的公子,他说的话我敢不听吗?”罗彩菊小声说道。
沈海峰怒不可遏,拍着桌子,“你收了钱怎么不告诉我?李芳草把工作卖给别人,自己走了,你明明知道,这工作给不了领导了,到现在还瞒着我!要不是人家找上门来,我都不知道自己亲妈拿了人家五百块钱!”
不少人听到罗彩菊家吵的厉害,围了过来看热闹,罗彩菊脸上挂不住,虎着脸把看热闹的人驱散走了。
罗彩菊不悦的说道:“我还不是以为你知道?这么大的事,我想着他们肯定跟你说了……”
沈海峰一声悲叹,“就算你收了钱,你也不能说给李芳草了啊!”
罗彩菊此刻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在意的摆手,“你怕什么?听说李芳草跑西北去了,不知道哪个乡下旮旯里呆着,说不定以后都不回来了!我说给李芳草了,他们还能找李芳草问问去?”
沈海峰叫道:“你当现在是过去呢?我都能找到李芳草,人家当领导的就找不到?一个电话就能找到人!”
罗彩菊脸色变了,着急问道:“他们找到李芳草了?”
第27章 罗彩菊上门踢馆
“这还用问吗!”沈海峰恼怒道,以前他就知道自己亲妈又蠢又贪,今天算是又深刻体验了一回。
“这,这……我哪能想到他们真能找到人啊!”罗彩菊支支吾吾。
沈海峰叫道:“还剩多少,你把剩下的钱都拿出来,我再找战友们借点,先把钱还回去!”
罗彩菊心虚的看着沈海峰,支吾半天不肯掏钱。
“妈!这回不是你想赖就能赖过去的!五百块啊!而且还是首长家的钱!”沈海峰愤怒的叫道,他要是不还钱,只怕是要被公安带走,蹲大牢!
罗彩菊脸色难看,最后说道:“都花了。”
“都花了?”沈海峰不敢置信。
罗彩菊嗫嚅说道:“这不添置了好些东西吗!”
“这点东西值五百块?”沈海峰不信。
罗彩菊最后没办法了,心里也很害怕,“给你舅寄了四百……”
沈海峰手脚都在抖,他舅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吗?钱给了他舅,一分钱别想再要回来,“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骗我们首长,你还把钱都给你弟弟,妈,你坑苦我了!”
他好不容易在肖兴国面前露了脸,留了印象,这下好了,坑蒙拐骗的印象。
恐怕如今他在肖家人眼里就是诈骗犯!
“我哪知道李芳草卖工作跑了!我这不想着先糊弄过去,这几个月攒攒工资,凑够钱就说是李芳草把钱还回来了,再给人家领导还回去。”罗彩菊心虚的说道。
沈海峰绝望的恨不得一死了之。
罗彩菊说道:“人家是大首长,家里钱那么多,还在意这点小钱?咱又不是不还给他们了,就晚点还而已……”
“他们催你还钱了?领导不会给你穿小鞋吧!”罗彩菊有些害怕的问道,她这样的人,就跟沙漠里喜欢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一样,不被要债的追到家里,就能当没这个事,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瞒着沈海峰。
沈海峰深深的叹了口气,手夹着烟,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罗彩菊急了,“你去跟领导说说,咱马上就还钱!我去找厂里借钱!咱一分不少的还给他们!”
“这光是还钱的事吗!你脑子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沈海峰怒道。
罗彩菊挨了骂,知道自己干了错事,耽误了儿子前程,她没有悔恨自己,反倒恼恨起了李芳草,嚷嚷道:“要怪就怪芳草那死丫头!我把钱花了才知道她一声不吭把工作卖给别人了!她最好这辈子别回江城,一辈子烂农村地里头,不然我非撕烂了她!”
沈海峰蹲在地上,颓唐的抽着烟,事到如今,再说怨恨李芳草有什么用?
“你不都跟她说好了吗!她怎么就能反悔呢!”罗彩菊越说越气,捋着袖子气势汹汹往外跑,“臭丫头片子敢耍我们!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先收拾了她妈,再去收拾她!”
沈海峰刚想起身去追罗彩菊,又颓然坐到了地上,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惶恐迷茫。
罗彩菊跑到了李德福家里,愤怒之下直接冲进去揪起赵小凤的领子就扇了过去,咬牙切齿的骂道:“你生了个好闺女坑死我儿子了!我打死你!”
赵小凤腿被李德福打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还打着夹板,冷不防被扇了两个耳光后回过神来。
李德福她打不过,不敢还手也就罢了,罗彩菊算个什么玩意,竟然敢冲进她家来打她。赵小凤火气噌上来了,伸手抓住罗彩菊的头发,两个女人立时撕打到了一起,嘴里还侮辱谩骂着对方祖宗。
赵二虎也被赵小凤喊了过来,姑侄二人合力打罗彩菊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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