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却没有温热的触感。
他亲吻了她的眼睛,声音低沉着说道:“这次,感受到了吗?”
他翻涌着的、无措着的,种种情绪。
季清羽眼皮轻颤,轻轻地嗯了声。
当然感受到了,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喜欢他。
冯成则跟季清羽到季家时已经七点,现在的天黑得很晚,天边还有着大片的晚霞,美得如诗如画。
厨房里,季明志跟冯董还在忙活,这两个当了爷爷和姥爷的男人,非要露一手。
季清羽悄悄问妈妈:“钓了几条鱼?”
汪云莲的声音压得更低,“不太多,就四五条,嘘。”
冯嘉沅在并不大的客厅里骑着滑板车来回穿梭,她丝毫没受影响,这也是她的大草原。冯董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头看了眼,立刻命令儿子来当壮丁,“成则,洗个手快进来帮忙。”
季清羽偷笑,同情地看着冯成则。
这就是血脉压制,当爹的才不会管儿子能不能受得了鱼腥味,当儿子的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冯成则面色不变,拉着她进了洗手间,要她帮他将袖子卷起来,手表也放在她手里。
厨房完全交给了三个男人,有季师傅控场,季清羽一点都不担心晚饭是黑暗料理。一道水煮鱼,是季明志的拿手好菜,一道红烧鱼是冯董做的,收获了季清羽跟汪云莲惊讶的目光。
冯董谦虚地摆摆手:“照着食谱来,准没错。”
剩下的便是给沅宝做的鱼汤面剩下的汤,以及几道家常菜。
冯董吃了一筷子冯成则做的炒鸡蛋,感慨不已,“今天这趟来对了。”
季清羽可不敢再在桌子底下踢冯成则的腿,她家的饭桌就这么大,要是一不小心踢到别人,比如冯董,那她真的不要活了,直接收拾行李去别的星球。
冯成则估计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倒是没在桌子底下胡来,他在吃完放筷后,光明正大地拉过她的手。
还设计了看她腕表的这个假动作,表示自己的初衷只是想看时间,毕竟他的手表还在她的包里。看完时间后,他也没放开,跟她交握在一起。
三个长辈可能也习惯了,谁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好吃吗?”冯董笑眯眯地问冯嘉沅。
冯嘉沅不愧光盘小达人这个称呼,她捧起自己的碗,仰着头,碗都直接盖在了脸上,直到一滴汤都没有了,她才托着碗,呲牙一笑,“好吃,都吃完了!”
鱼汤鲜美,季明志很细心地将鱼刺全都剃干净了。
面条是在小区外面买的手擀面,冯嘉沅就好这一口,吃得小肚子鼓鼓的。
“等等。”
季清羽心念一动,拍开冯成则的手,起身去拿手机,提议道:“我们拍张照吧?”
其他人都没意见,她打开相机,塞到冯成则手机,“你手长,暂时当一下自拍杆吧。”
她说这话并不是征求意见的口吻,而是命令。
冯自拍杆只能照做,冯嘉沅现在很会摆姿势,将剪刀手贴在脸上,她学着周老师的语气问,“西瓜甜不甜?”
除了包袱太重的冯成则以外,每个人都大声回答“甜”,幸福温馨的画面定格。
又一个双休日。
季清羽跟冯成则本来是打算要去别的地方完成二人婚礼,然而加上了冯嘉沅后,需要考虑的事就太多了,思来想去,只好选择在家里,给刘姐跟孙姐都放了假。
冯嘉沅在客厅里翻看绘本,这是她最近的兴趣爱好,想找找她看的那些书里有没有婚礼。
她对这件事的热情空前的高涨。
即便是冯成则都不会忍心拒绝她的参加。
衣帽间里,季清羽还在研究她的婚纱,既然没有别的宾客,那她也不愿意穿得太过华丽,挑选的也是简单大方的款式,此刻后面露出大片雪白细腻的背,以及纤细的腰若隐若现的腰肢。
冯成则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当他是救星,“快快快,帮我把拉链拉上!”
现在算是懂了,为什么婚礼需要那么多的人,瞧,就这么一件小事,一个人都很难搞得定。
直到他的手指探入,甚至越发放肆,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唤来的是克星。
“别烦我啊……”
季清羽想躲开,跑出几步,谁知道绑带被他抓住,她又落在了他的手里。其实孩子还在外面,冯成则压根也做不了什么,但他等候着,竟然也体会到了那种迫切的心情。
见缝插针胡闹了十来分钟后,她才终于穿好这件缎面婚纱。
冯成则凝视着她,情不自禁又抬起她的下巴,吻了又吻。这是必须的,因为等会儿被女儿用好奇而天真的目光盯着,他没办法若无其事地亲吻她。
准备出去时,发现有很重要的事没做,他们的无名指上还佩戴着婚戒。
她为他摘了下来,需要花一些力气,戒指很重要,他只让她摘,也只让她为他戴。
两枚日常婚戒放进了天鹅绒盒子里收好。
季清羽出神地看着,轻声道:“刚开始戴觉得不舒服,现在取下来反而不习惯了。”
冯成则看着无名指留下的那一圈痕迹,“只是不习惯?”
他一语双关。
问的是戒指,问的也是她的心。
苍天啊连路过的蚂蚁都知道她有多喜欢他。
看来他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爱的宝贝,他是最不聪明的宝贝。
季清羽闷笑,她知道他想听什么话,扑进他的怀中,眼睛亮晶晶的,“等你再为我戴上,就一辈子都不摘下来了好不好?”
这种鬼话冯成则当然不会相信,他懒得提醒她前几次她做什么手部护理时,戒指放在洗手台上,还是他经过收好,又帮她戴上的。
但这不妨碍他心情不错,愿意继续当一回傻子。
就在他要再次弄花她的口红时,她从他怀里灵敏地退了出来,这回她没有任何“把柄”在他手上,轻快地往外面逃。
隔着一堵墙,她语气不稳地喊了一声。
他听得不是很清楚,以为她在催促,只好整理了下领带,抬腿跟了上去,好似踏进了无限回溯的时空隧道,是一秒还是两秒,他不确定,但大脑确实一片空白,这种感觉不算陌生,等他缓过神来,首先听到的是嘈杂的声音,还伴随着机械般的“欢迎光临”,他脚步不稳,后退一步,很快站定。
思绪迅速恢复清明,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到的不是穿婚纱的季清羽,而是一个穿着便利店服装的陌生人。
“你好,一共109,这边扫码。”
——正文完——
酒店大堂富丽堂皇。
季清羽仿佛身后有恶鬼追杀,一路疾走来到电梯厅,匆忙回头看一眼,全都是陌生面孔,她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唇瓣在发热,电梯镜面壁也将她此刻的模样映照得一清二楚。
她的口红都花了。
还好没人注意她,她抬手用手背胡乱擦拭,嘴唇有轻微的破皮。到此刻,所有的感觉又重新回归。
叮的一声——
她跟另外一个推着行李箱的年轻女人进去。两人所在的楼层不同,刷了房卡后,电梯键自动亮了起来,等年轻女人出去后,她才脱力一般背靠着冰冰凉凉的电梯壁,舒了一口气。
她简直不敢相信在车上那个胆大包天的人会是自己。
啊啊啊啊——
他会不会报警啊!
好像凭着那股气催发出来的冲动,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季清羽耷拉着脑袋从电梯出来,脚踩在地毯上,柔软得好似沼泽地,她走得很轻很轻,却仍然有一种在沉陷的错觉。直到来到房间门口,打开小挎包拿房卡时,意识到了什么,她瞳孔紧缩,就那么巴掌大的小包,被她翻了个底朝天,噼里啪啦地,房卡、口红、粉饼、身份证全都掉落在地上。
她那么大的手机呢
酒店门廊前停着一辆加长版的黑色轿车。
冯成则冷着脸下车,衬衫布料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想扯一把领带,低头一看,已经有些皱了。可以这样说,活到二十八岁这个年龄,在他有记忆以来,他第一次尝到措手不及的滋味有多糟糕。
张助理一脸无措地等候在一旁。
气氛几乎凝结成冰,偶有住客经过,也都下意识地避开。
冯成则那张薄唇上的口红印也很突兀,让人无尽遐想。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触碰到了眼镜,脸色沉沉地一把摘了下来,张助理跟在他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近乎于暴躁的一面。
当然比起旁人的暴躁,冯成则的情绪很轻微,如果不是靠得这么近,如果不是这位冯总平日里太过沉稳,是很难察觉到他这会儿的不快的。
“冯总……”
司机很微弱地开口提醒,“手机。”
冯成则不耐地转过头来,果然后座上有一支手机,不是他的。
如果是别的事情,张助理一定会上前代劳,可这事他也不敢管,悄悄偷瞄一眼,大厅明亮的光照在车后座,那手机壳都很喜感,想都不用想,是刚才那个漂亮女人的。
他只能当哑巴。
冯成则静默了几分钟后,俯身,手在快碰到那个手机时顿住,镜片下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它,倏然,他一把握住,这次想要捏碎它的人是他。
“啊啊啊啊——”
季清羽刷开房间的门后,脱了鞋子后将自己摔在柔软的大床上,她拼命地在空中踩自行车。她一定得这样,不然她很担心自己会一时冲动推开窗户跳下去,虽然酒店的窗户只能推开窄窄的一条缝,但她现在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算了,我不要了。
脑海里才冒着这个念头,她又烦躁地闭眼。男朋友没了,她可以不在乎,可她不能没有手机,出来的时候都没带银行卡,就带了手机跟身份证,她现在即便想去买新的手机也没办法。
现代人没有手机能活得了吗
那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季清羽从床上起来,在房间里暴走了好几圈,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而且她也没必要把事情想得太糟糕,也许……会是他的司机捡到她的手机呢她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她宁可冯成则当个大喇叭把她的行踪告诉全世界。
思来想去,她给自己打气,拿着房卡离开房间,乘坐电梯,一路下行,来到了大堂。
门廊前的车早就不见了,她迟疑了许久,在心里一遍一遍数着利与弊。
唯一的弊就在于她会非常尴尬。
但如果不要这个手机了,那太麻烦了,且不说这几天会寸步难行,她的手机号还绑定了各种卡。
总统套房里,冯成则沉静地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支手机,这手机很吵,时不时就有电话进来,他自然不会替她接。铃声吵得他耳朵疼,突然,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座机号码,还跟着一行字,是酒店的名称。
他随手滑过,接听。
那头传来一道平静的女声:“喂。”
冯成则从来没见过这样胆大包天的女人,在发生过那样的事后,她甚至还很理所当然地要求他:“……那个,能不能把我的手机放在前台?”
其实季清羽也知道不太恰当,如果捡到她手机的人是别人,她会许诺给予一定的报酬。
可对方是冯成则,这话她也开不了口,只能轻声道:“或者我过去拿。”
几秒还是十几秒后,电话被挂断。季清羽错愕地握着话筒,前台有人在办理入住,她不想耽误了别人的工作,赶忙又将话筒放了回去,这家酒店房间的座机外呼不了,她只能来到前台借用座机。
他这是什么意思
季清羽一点都不了解这位曾经的大老板,毕竟他们只见过一面。她颓丧地想,冲动果然是魔鬼,她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也是应该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在这样的意外之下,她已经想不起前男友还有失恋带来的几乎要淹没她的难受了。
过去八天,她每天都要闷得喘不过气来。
她很想歇斯底里地去质问,去怨恨,为什么,为什么,行行行,你们有钱人的爱情游戏我不玩了,我怕了,那么可不可以不要再纠缠她了。失恋了难道都不能让她清清静静地旅游散个心吗
他不想分,她就必须得配合他,然后在他的再三保证中,落泪着扑进他的怀中原谅他吗
凭什么他说是最后一次她就要相信人生如此漫长的几十年里,他们才在一起多久,他明知道是什么日子,却依然可以轻易地抛下她,她怎么敢相信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无数次
冯成则从电梯厅过来时,扫视一圈,远远地看着她坐在沙发座椅上,垂着头,或许是在为她无理且莽撞的行为忏悔。
他应该直接把她的手机扔在前台。
但等他缓过神来时,他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俯视着她的发顶。
季清羽察觉到一股带着压迫感的视线注视着她,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仰着脸看向来人,四目相对,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即便眼中有泪光,却仍然倔强得没有掉泪。
冯成则怔住,沉默着将手机递给了她。
她双手接过,小心地避开会有肢体接触的可能。
彼此静默,谁都没有主动说话,可是气氛也变得很奇怪。季清羽第一次见他时,就有点怕他,她现在都为在车上的冲动不可思议,站起身来,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自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他瞥了她一眼,转身从容地往电梯厅走。
她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再道个歉,可感情上,她很抗拒这样做。
太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季清羽都没发现,冯成则放慢了步伐,这个点不算很晚,但电梯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隔得不算远,又仿佛中间有一条细线在拉扯。
电梯门开了。
冯成则先迈进,本来季清羽是打算等别的电梯,然而电梯门迟迟没关上,她以为他在等她,身体比意识更快,进了电梯。
她刷了房卡,按了电梯键。
轿厢内,出奇地安静,他倾身,要去顶楼。衬衫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臂,让她不由得瑟缩。
冯成则目无波澜地扫了她一眼,电梯在上升,被季清羽握在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尖锐地划破沉寂。她连来电显示都没看,按了两下侧边的按键,恢复安静。
门开了。
她挺直了腰背,走了出去,克制着没有回过头,但那目光仍然如有实质般地在她背上游移。
直到门合上,冯成则垂下眼帘,领带早就被扯下来扔在了房间里,很快就到了顶楼,他迈出,不知道是不是耳朵被折磨了很久的原因,竟然还觉得这房间里流淌着那吵人的铃声。
如往常一般洗漱,嘴上仿佛还留着柔软、甜腻的触感。
他面无表情地刷牙,一遍不够,还要一遍。
将一切都洗掉了,冲凉时脑子重新恢复冷静,想着明天的会议安排。
他终于舒心了。
季清羽发现自己误会了冯成则,是在她回房打开手机看通话记录时,好几个未接来电,有熟人的,也有陌生号码,他都没接,只接了她借用前台座机打的那一通。
虽然这个行为也说明不了什么,但她莫名地舒心。
她决定忘记那个害人害己的吻。
嗯,忘记。
这个晚上,季清羽睡得很好。过去那几天里,她只要闭上眼睛,心就会咚咚咚地跳,整个世界静到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吵得她无法安睡,不然她也不会来到南城,就想换个地方,能够尽快走出这一段阴影。
她太累了。
张助理在给冯成则煮今天的第三杯咖啡时,警告自己,作为一个优秀的打工人,不要过分揣测上司的私生活。
只是多喝几杯咖啡而已,或许冯总是没睡好需要提提神。
冯总为什么没睡好一定是半夜起来还在处理公事。
张助理将咖啡送到冯成则手边时,见他撑着额头,却没有丝毫倦色,反而在压抑着什么,周身都散发着凛冽的低气压。
出差很忙,冯成则还是推了不必要的应酬,在回酒店的路上,目光平淡地看向车窗外,太静了,静到他都能听到喘息,唇舌交缠的轻微响动,以及她急促的一呼一吸,他摁下车窗,随着热浪钻进来的,还有嘈杂的声音,他想松松领带,又记起她扯住时的力度。
为了疗愈昨晚受到的惊吓,还有回想起来就脚趾抓地的尴尬,季清羽一整天都没有离开酒店,她花了大价钱定的房间,自然要在这里睡到天荒地老,明天中午十二点前要退房,她还没想好接下来住哪,一边躺在床上看综艺一边翻着app,其实她对这个酒店很满意,但她不能再住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