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宫变,彻底告败。
杨馗见此,知晓大势已去,闭眼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早有预谋,皇太孙也不弱。”
杨馗输得起,只是在输的时候,他依旧不甘心。
四年前还是大好局面,为什么一点点变成了现在这样?
齐王却敏锐的发现有人正一眼不错的看着自己。
他抬头看过去,便见兰山君一直盯着他。
她走在众人的最前头,一身鲜血,手里的刀正滴着血。
她看他的目光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让齐王拿不准是什么意思。
他肯定是知晓兰山君身世的。他以为她这幅样,是为了段伯颜。
他嗤然一声,想起了当年遗憾的事情。
——若是知道段伯颜还活着,他一定要将他抓回去点了天光。
若是这次赢了,他也一定要点一点兰山君。
他倒是要看看,段伯颜教出来的徒弟骨头能有多硬。
可惜了。
他冷冷的看回去,并不被一个小丫头吓到。结果却见她经过他的身边的时候突然无声开口朝着他说了三个字。
——点天光。
齐王眼睛眯了眯。不懂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三个字,又是如何知晓他心中想了这三个字。
兰山君却已经越过他的身边朝着前面走去,不再看他。
前头,郁清梧也在一直盯着她,努力用肉眼分辨着哪些是她的血,哪些是别人的血。
见她精神奕奕的盯着齐王,手脚无异,行动无碍,这才放心下来。
而后就等着她看自己。
等她看向他的时候,他露出一个安然的笑意,告诉她自己无事。
四目相对,兰山君同样也舒出一口气。
这场险计,总算赢了一半。但她提着的心一直不敢落下,她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高台上的皇帝看见大军已到,再没有一丝顾虑,从刘贯手里捧着的剑鞘里抽出一把长剑朝着齐王走去。
他大声道:“逆子!朕都已经宽恕你了,你为什么还要造反!”
齐王冷笑,“宽恕?什么是宽恕?是你引着我在这条路上走了三十年,打压我,辱责我,最后放弃我,将我贬成庶人守皇陵?”
他大声骂道,“老贼,你怎么还不死!你若是死了,哪里还有这般多的事情!”
皇帝狠狠盯着他,“你自己要死,朕不管。可你看看,你连累了多少人——阿柏是多么柔善的一个孩子,竟然也被你逼着走上了一条死路,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齐王闻言,好似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笑话一般再次大笑起来,“我的良心?我的良心?”
“父皇,都到这时候了,你开口闭口,还是如此的假慈悲,你这一辈子,就没有看清过自己吗?”
皇帝拿着剑站在将士们围成的圈外:“孽子!闭嘴!”
齐王讥讽道:“我为什么要闭嘴?你以为你的假慈悲别人都看不出来吗?你以为他们陪着你演戏不恶心吗?”
“你以为皇太孙是什么好东西吗?瞧着吧,他比我更恨你,你杀了他的父亲,软禁他十几年,他现在已经利剑出锋,我一死,就轮到你了。”
他说到这里,竟然有些畅快。他最恨的人就是皇帝。
他两眼猩红,骂道:“当年我跟着大哥哥——我跟着大哥哥好好的,我本来可以成为一个贤王,可你偏要提我上去跟他斗!”
“我最初拒绝,你便对我甩脸色,觉得我不争气,直到我听你的话跟大哥哥作对,你才放过我,才夸我出息——父皇,你说我没有良心,我对阿柏狠心,你也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你的人面兽心,想一想你是如何逼着阿柏也走这条路的——远的想不起来,近的总记得吧?”
“你还想让阿狸和阿织斗呢!”
皇帝大怒,“闭嘴,闭嘴!朕让你闭嘴!”
他大声道:“来人,将齐王给朕绑起来,绑起来!”
齐王并不反抗,阿织还活着。
他死不足惜,但临死之前,还想保一保阿织的命。
齐王世子扑通一声跪下,大哭道:“皇祖父,求您开恩。”
皇帝见到还有服软的人,这才舒畅一些。他走过去,一脚踢在齐王世子的胸口上,“朕哪里对不起你们了!啊?”
他今日受的刺激太大,怒火一直压不下来,一味的咆哮,不一会儿就将齐王世子踢得昏迷不醒。
齐王一直看着,并不出一言。
他知道,儿子的命是保住了。
高台上,皇太孙眼神慢慢扫过底下的人,轻声问:“百官都到了吗?”
郁清梧点头,“到了。”
皇太孙:“让人准备吧。”
郁清梧:“是。”
他看向兰山君,兰山君轻轻点头。
她没有问题。
皇帝还在踢齐王世子。
他似乎是想把怒气和怨气都一股脑的发泄出去。
正在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道:“陛下——陛下饶命。”
皇帝气喘吁吁转身看过去,就见被围住的三百人之中,齐王身边的一员大将大声道:“臣是被齐王诓骗来的。”
皇帝冷脸,并不以为意。
他转身要走,要去为这个孽子收拾烂摊子,结果却听见将领高声道:“齐王诓骗我们,说陛下无德,监守自盗,挪用十万将士空饷,残杀蜀州百姓上万,还栽赃给他,我们这才上当——陛下,求您明察。”
皇帝一愣,立马看向齐王。
齐王也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哈哈大笑出声,“父皇啊父皇,我就说嘛,你杀人家的父亲,人家怎么可能饶过你。”
皇帝遥遥看向皇太孙。
皇太孙直直的看过去——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父亲身死,他和元娘被关在黑漆漆的小屋子里一直等着皇帝对他们生死的抉择。
是生还是死,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快要天明的时候,皇帝来了。
皇帝问,“太孙,你可知晓你父亲为什么去世吗?”
当时,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皇太孙就是这般看向他。
直直的,不带任何躲闪——
他说,“父亲不是死于急病么?”
皇帝就笑了。
他和元娘才得以活下来。
但他一直恨自己。恨自己这双可以没有恨意的眼睛。
如今,他终于可以含着恨意,直直的看过去,没有任何躲闪。
皇太孙恨他。
他不可置信,急急的往前面走几步,生怕自己看错。而无论他怎么看,皇太孙的眼神都不闪不避,一直静静的回看他。
皇帝骤然回魂,又急急往后面退了一步大声喊道:“护驾!快,护驾!”
羽林军迅速将皇帝护了起来。不过因着刚刚抵抗齐王一行人,羽林军死了好几个帅将,如今所剩不多。
羽林军统帅王琪朝后面看去,发现城门都已关闭,立刻惊恐道:“陛下,南衙门府兵刚刚被太孙的人一路打过来,估计都已经换成了他们的人。”
皇帝脸上阴情不定,大声呵斥皇太孙,“迟檀,孽障,你想做什么!”
皇太孙不置一言,只是看向齐王一党方向。
方才出声的叛将心领神会。
他姓柳名义,是一名渝州人,说话带着浓厚的渝州口音,更添质朴,高声道:“陛下,齐王说,您欺师灭祖,杀害当年的太师折闻道——他给臣等看了您杀折太师的证据——臣可以于百官面前上呈给陛下。”
皇帝大怒,气得太孙也不骂了,气急败坏的转身看向柳义,“乱臣贼子,满口胡言!来人,快杀了他!”
但羽林军却不敢动。他们生怕一动,太孙的人会动手,到时候皇帝必然不保。
王琪艰难道:“刚刚一战中,咱们的人死伤惨重,反而是太孙的人没什么死伤……”
如今城门又关了,百官跟着来救驾,短时间内从外头是攻不进来的,那里面就是皇太孙做主。
他轻轻摇头道:“除非从明州调兵攻进来,不然很难破局。”
且不说能不能攻入宫,而是等明州军来洛阳,他和皇帝的尸体已经过头七了。
王琪一脸颓然:可以说,太孙只要一收网,那百官和皇帝难以活命。
而太孙的意思,也不像是要百官死的模样,反而有一种让百官来看戏的架势。
而百官性命不受威胁……结局可想而知。
王琪脸色便越来越难看,心知大势已去,恐怕已成定局。
他明白过来,百官聪慧一些的自然也明白了。
但更多的人处于懵茫之中,显然没有做好再战一次的准备,也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兰山君便在此时提着刀站在了皇太孙的身前。
今日一直跟着她往前面冲的将领见状,也迟疑的跟着站了过去。
人在短时间内是做不出重大决策的,尤其是这些没有主心骨的小兵小将。
当他们要在一瞬间做出决定的时候,跟着熟悉的人是最简单的念头。何况今日兰山君一直杀在最前面,还救了不少人。
杀意尚且没有从这座皇城里褪去,她刀尖上的血就有属于她的威严和号召。
郁清梧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山君首次打仗就有这个效果,将来一定不弱。
她的身上如今就有一份力挽狂澜的气势在。
兰山君本是朝着皇太孙点头示意无碍的,却恰好瞧见郁清梧嘴角淡淡的笑意。
她一愣,而后也不由得松了松精神,眼眸柔和一瞬,朝着他也点了点头。
随后转过身,冷冷看向不远处的皇帝和齐王。
齐王却在大笑中。
他万万没想到,皇太孙竟然不打算直接杀了皇帝,还来了一场“特殊的三司会审”。
他越想越有趣,干脆认下了柳义说的话,“父皇,儿臣可没有骗这群人。”
他阴森森道:“您自小就跟段伯颜一起师从折闻道,曾经叫过他亚父——怎么,如今才几十年就一点也记不起来了?那儿臣就帮您回忆回忆。”
皇帝也明白了现在的处境,他忽视一副想要狗咬狗架势的齐王,直接看向皇太孙,“迟檀,你想造反吗?”
皇太孙直到这时候才说话。他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问:“皇祖父,柳将军所言,是真的吗?您真的杀了折太师吗?”
但皇帝还没说话,皇太孙就看向百官,“诸位,柳将军所言,可有人知晓?”
无人应答。
杨馗已经笑了起来。
他跟齐王的心思是一样的,没想过临死之前能看到这场大戏。
他哈哈大笑,“自然是真的,咱们这位皇帝陛下觉得折太师管束太多,影响他贪银子,便直接将人杀了。”
他嗤然道:“折家的人可有在场的?老皇帝当年怕你们报复,于是斩草除根,把折家都贬回了云州,你们折家这些年死伤不少吧?难道一点都没有发现蹊跷吗?”
折家还真有几个在场。他们这些年过得艰难,本打算跟宋国公家联姻的,结果宋家败了,便又在洛阳跟其他人联姻,想要从云州重返洛阳。
杨馗便道:“即便你们回来,只要陛下在一日,折姓就不会受到重用。陛下心里虚得很,生怕你们找他复仇——”
折家的人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折太师怎么死的他们不关心,但这种时候,表态对了,可是能影响整个家族的。
杨馗见了,又讥讽皇太孙,“瞧瞧,这种时候了,他们也不敢归顺于你。”
皇太孙并不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但皇帝却气得拿着剑往地上戳:“闭嘴,闭嘴!都给朕闭嘴!”
皇太孙看了皇帝一眼,淡淡挪开目光,继续问,“当年之事,可有人记得?”
还是无人作答。但也已经无人敢抬头看了。
他们都知道,皇太孙想要做什么。
尤其是知晓当年真相的人。
皇帝眼见指使不动人,干脆自己提着刀就朝着皇太孙而去,厉声道:“怎么,你们都要造反吗?啊?”
一路上,倒是无人敢直接对上他。
但他要到皇太孙的身边,必须要经过兰山君的跟前。
兰山君岿然不动,皇帝却停了下来,眯起眼睛,“是你——你是段伯颜的孩子——朕就知道,他养出来的人,心中必定包藏祸心。”
“朕真是悔恨啊,那日就不该心软让你活着,朕就该杀了你!朕当初就该杀了段伯颜!”
段伯颜三个字,终于惊起了百官的头颅。
他们纷纷看向这边,无论是知晓真相的还是不知晓的,都惊疑不定起来。
兰山君却笑了笑:“我确实师从段伯颜将军。”
她迎上百官的目光,高声道:“所以——我也确实听他说过当年的真相。”
皇帝脸色一黑,但兰山君已然出声。
她纵声道:“元狩十年,陛下想要修夏园却没有银子。当时国库丰盈,您想要挪三十万两建园,却被折太师拒绝,于是心生怨怼,在元狩十年春将段伯颜遣往西南剿匪,而后毒杀折太师。”
“元狩十一年,您开始敛财,吏部增添官位,纵容底下人用银钱买官。刑部释放死囚,随意抓人,让百姓拿卖命钱来买命。”
“就是工部,也去江南之地采办太湖石,谋银百万两。”
“这些,其实已经够陛下修建无数园林,日日享乐不止——可陛下还是不愿停手,又亲自让当年的兵部尚书空造十万虚兵吃空饷。”
年轻的官员听见这番话已经骚动起来,尤其是龚琩,甚至不可置信的大声道了一句,“这——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龚父和安宁郡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没有制止他。
此时,徐有顷站了出来,开始接力,“陛下,此事,臣知晓。”
皇帝大怒,“你跟着太孙,早有反意,你算什么东西,敢来诬陷朕!”
兰山君:“元狩十八年,蜀州起义军造反,段伯颜本在西南剿匪,于是带兵前去镇压。可是那一战,吏部派遣昏官,户部不给粮草,兵部给的是虚兵——当年那一战,诸位,可还有知晓的?”
百官再次骚动起来。
元狩十八年并不是那么的遥远了,他们有些人是知晓的,还亲眼看过当年的惨状。
而那些不知晓的年轻官员们,还有些血性的官员们,已经压抑不住声响了。
兰山君说话很快,根本不给皇帝反应的时间,继续道:“元狩二十九年,陛下让倪陶做假,掩饰五万空饷,以表清白,让彼时的镇国公兰槐荫领兵出征,又听从齐王之意,从蜀州,渝州等地抓取万数老弱病残之人上战场充数,为掩饰其罪行,只要有人反抗,必定要遭屠村——”
她看着皇帝,“陛下可还记得这些?可还记得自己做过这些?”
她嗤然道:“元狩三十一年,您害怕先太子和段伯颜抖落出你的罪孽,所以毒杀了自己的儿子,驱逐了为国为民一辈子的将军。”
“元狩三十二年,曾经腐败不堪的六部和内阁因为段伯颜杀过一批人,所以暂时无碍。曾经让你头疼不已的蜀州已经镇压,空饷已经填平,自有镇国公府背下罪责。”
“您自觉天下太平,是为盛世,只是自己尤为委屈,便于元狩三十三年,允许齐王手下的博远侯,林奇,王德义等人从太仆寺挪用卖马的军银,严苛百姓养马,致使民不聊生——”
她说到这里,再次看向百官,“这些,诸位又可曾记得?”
她肃容道:“倪陶倪大人给我写了一封信。”
“他说——诸位知道。”
“刚开始,我不明白其意。后来我才明白,朝廷荒唐至今,诸位不可能不知道。”
她眼神一一看向这群已经蠢蠢欲动的人:“我知道后,愿意首告齐王,却因罪在陛下,不敢说出来。”
“但此时此刻,因有齐王造反,柳义将军求真,我也愿意站出说出我知道的。”
“——我说出我知道的,就是不知道诸位大人敢不敢说出你们知道的。”
底下便真的乱了起来,嗡嗡声不断。
皇帝已经气得发抖了,指着她的剑尖都在颤抖。
兰山君便道:“臣女所言,桩桩件件都有证据,陛下可愿受呈?”
皇帝气得眼前一黑。
兰山君便在他倒下去之前道:“陛下,证据确凿,您逃脱不了罪责,臣女请您写下罪己书昭告天下,还死去的人一个清白。”
龚琩义愤填膺,高声道:“若是柳将军和郁夫人所言是真,便实在是荒谬。陛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您确实该写下罪己书昭告天下!”
随着他的出声,徐有倾等人一一出列,便又有其他人眼见局势有利太孙,于是纷纷出言。
“若事实为真,请史官记载,请下罪己状——”
皇帝一口气上不来,提着剑不断的戳地,“你们,你们这些人,朕都要杀了!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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