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将金符展开,看完后神情不松反重:“是听危楼……突燃业火。”
“什么?!”众人皆十分震惊。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很难不让人猜测,这一切都是有心人暗中所为。
雁长徵听闻听危楼爆发业火的消息,急得险些灵力紊乱:“听危楼不可不救,但眼下濯尘不在,我一人如何能顾得两边?”
流筝自告奋勇道:“让我去听危楼!”
“你?”
“父亲带人修补伏火阵,我去听危楼,在北安郡时,哥哥教过我扑灭业火的法子,”流筝难得十分镇定,“待扑灭听危楼业火,我会请祝楼主出面,与我一同前往掣雷城迎回哥哥。”
雁长徵一时不语,她娘叹气道:“这的确是眼下最合适的安排。”
事不宜迟,流筝当即收拾了东西就走,临走之前去了趟客院,问季应玄:“你留在太羲宫中无人照应,可愿与我一同下山?”
季应玄本就要被遣走,当然点头:“愿与雁姑娘同行。”
灿灿天光之下,流云飞卷,一道高昂的鸢声划过长空,鸢上载着一紫一红两道身影,离了太羲宫,向听危楼的方向飞去。
与远离人间烟火的太羲宫不同,听危楼坐落在凡界城池向云郡中,距离皇城鄞州也不过百里之远。
这任凡界皇帝热衷于修仙问道,尤其崇尚丹药与符修,若有卜卦算命、问运养生之事,一概倚仗听危楼的道长,所以听危楼在凡界的地位很高,就连皇太子殿下也时常到此造访。
流筝落地才知道,爆发业火的地方不是听危楼,而是位于向云郡城中的监狱。
听危楼楼主祝伯高正带着众弟子在此处灭火,他臂挂拂尘,一身紫色道袍飘飘如仙。
但他实际上的处境却不如看上去那样潇洒,听危楼一向与业火之事无干,根本不懂怎样扑灭这水浇不熄、土扑不灭的邪火,眼见着弟子们将一张张金篆往里拍,也不过是控制业火蔓延的速度而已,祝伯高又是心疼又是心焦。
流筝向他见礼,他见雁长徵没有亲临,却将他那个不成器的女儿派了过来,险些气厥过去。
流筝早已见惯这种质疑的态度。
她对祝伯高道:“我要引雷布雨,还请祝伯父派人助我。”
祝伯高说:“普通的水根本没用,我们已经试过了!”
“不是普通的水,是凝结了灵石寒气的雨水。”
流筝从绣囊中取出一件法器,是一枚凝聚了上千斤寒灵石冰寒灵气的紫玉扳指。祝伯高瞥了一眼就知道它十分珍贵,态度也跟着好了许多:“我带人随你去。”
流筝转头叫季应玄躲远一些,季应玄自然乐得袖手旁观。
只见她指挥着听危楼的紫袍修士们围绕燃烧的业火站成一个空中法阵,她乘鸢飞到法阵的中心,判断好风向后,将数枚银丸抛向高空。
银丸在高空爆开,散出大量银粉和盐粉,如一匹雪白的练在高空铺展,在银粉与盐粉的作用下,高空中被业火蒸发的水汽渐渐形成一团厚实的乌云。
乌云之下,祝伯高以符篆引风,源源不断将地面的水汽输向高云。
趁着这个空当,流筝以咒言催动紫玉扳指,扳指中凝结的寒石灵气溢出,在云下形成一层冰蓝色的灵气层。
那是止善山千年雪峰下寒灵石蕴育的冰寒灵气,极纯,极净,虽然脚下就是燃烧的业火,组成法阵的众人仍然被冻得发抖,眉毛头发都结了一层霜。
流筝高声喝道:“快!用符锁阵,别让灵气散了!”
听危楼众弟子抖抖擞擞地往外拍金符。
熬了约小半个时辰,高空的云层终于聚成了潮湿厚重的积雨云,流筝也拍出一张符篆,正是祝锦行不久前刚送给她的阳猷符。
又蘸取丹砂,画成祝锦行教给她的引雷符,在听危楼弟子们惊愕的目光中将引雷符抛出,双手迅速结印,口念引雷咒。
“雷霆号令,承符速临,大轰霹雳,普降甘霖,奉令召汝,莫辞莫逆。急急如律令!”
话音落,一道闪电穿云而至,劈开乌云,刹那照彻街衢。
紧接着雷声轰隆,如地动天摇,众人四顾恍惚间,忽然感觉脸上一片清凉。
“是雨!下雨了!”
融合了灵石寒气的雨水落在身上有沁骨的凉意,雨水所落之处,业火的气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偃息,露出一片灰白的地表。
见此方法起效,流筝表情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明眸弯弯,梨涡轻轻绽开如雨花。
季应玄负手站在几步外的画楼廊檐下,静静看着这一切。
不得不说,雁流筝常能出乎他的意料。
作为一个没有命剑、灵府空荡的凡人,有魄力驭使听危楼的楼主,并且真能用她那旁门左道的方法将业火扑灭,她确实比旁人多些胆量和慧心。
只是这业火……
太羲伏火阵异动是他搞出来的动静,为的是牵制雁长徵,逼他闭关修补阵法,不要给他拐走雁流筝造成阻碍。
掣雷城装神弄鬼的幻境也是他让帘艮布置的,为的是牵制雁濯尘。
但是听危楼这一出,却并非他的手笔。
季应玄沉吟片刻,心中有了计较,看来是他太久没回掣雷城,有人要将他的规矩忘了。
寒雨如注,众人额手称庆。
流筝只高兴了一瞬,注意到监狱墙缝里依然有灰烟冒出。
监狱的墙壁和屋顶有三尺厚,此时尚未烧穿,被屋顶遮着,雨水渗不进去,只怕此时监狱里面尚有未灭尽的残余业火。
她问听危楼的人:“里面的囚犯放出来没有?”
那人一愣:“我们来时,业火已经烧到了外面,谁有本事去管里头的囚犯。”
“糟了!”流筝连忙去寻祝伯高,请他派人去里面将被困的囚犯救出来,不料祝伯高的态度却十分散漫。
他望了望天上的寒云:“这雨至少还能下两个时辰,等业火将屋顶烧穿,雨水自然能浇灭业火,不用再去管它。”
流筝急声道:“那关在里面的凡人怎么办,只怕连骨头都烧成灰了!”
祝伯高冷笑道:“贤侄女,你也知道里头是囚犯,一些犯了错的刁民,本就该死,我的弟子都是人中龙凤,仙缘之体,怎能冒业火之险去救几个贱民?贤侄女既有本事得我听危楼的阳猷符,学我听危楼的引雷术,想必也有能耐自己将他们救出来,我等敬佩贤侄女的高义。”
流筝暗暗瞪了他一眼,不用他激将她也会去救。
她四下望了一眼,见季应玄老老实实躲在远处,心中微定,将自己的衣裙彻底淋透,取出一面机括盾挡在身前,一咬牙冲进了监狱徐徐向外冒烟的门里。
季应玄见状,眉头蹙起。
约半炷香后,有几个女囚犯陆陆续续跑出监狱,一露面就被听危楼的人看押起来。
直到再无囚犯跑出,雁流筝还是没有出来。
季应玄眉心越拧越深,心头无端生出一阵烦躁。
刚想她有几分聪明,她马上就犯个大蠢,业火非太清剑骨的命剑不能镇压,她怎能如此张狂大意?
季应玄有些等不住了,寒着一张脸朝监狱石门中走去。
他徐徐心道,毕竟他的剑骨还在雁流筝身上,不能叫她这么轻易地死了。
监狱中肆虐的业火,在季应玄面前却陡然颤缩,向两边退出一条路。
他身如分水而出的红莲,拂袖穿过觳纹波起的滚滚气浪,衣襟上的暗绣莲花纹隐隐光亮,不敢有一粒飞灰落于他衣袖,而他脚下踩过的石砖,业火不敢再向此弥漫。
狭窄黑暗的监狱中被业火映成一片金赤色。
两旁的牢房铁栅都被利器破开,已经空无一人,季应玄站在甬道分叉处静静聆听两侧的动静,须臾,转身向右侧寻去。
他心中冷淡地想:不必急着去救她,只要烧不死她,活该她多吃些苦头。
她就是被太羲宫宠坏了,才敢这般得意忘形,随随便便举身赴死。
虽是这样想,脚下的步伐却毫无凝滞,隐约听见流筝的惊呼后,甚至加快了几分寻过去。
甬道的尽头又有一处拐角,向内藏着一间隐秘的牢房。
与旁的隔间不同,这间牢房的四面墙壁由钢架拼接而成,间砌以厚实的青砖,最外层又用精钢铁皮封困,牢门也并非铁栅门,而是铜铁合金钎焊成的整面实心门,足有一尺之厚。
牢房虽然坚固,却已被红莲业火烧了个洞穿,摇摇晃晃的牢门悬挂不住,径直向流筝砸下来。
季应玄目光一冷,闪身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向旁猛得一转,将她护在了怀里,自己却不能动用灵力抵挡,后背上只能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季公子!”
流筝错愕地扶住他:“你没有灵力,怎么也跑进来了,太危险了!”
季应玄眉心拧成了一道“川”字,睇着她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也知道危险”。
流筝却会错了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说你没用,只是业火非同凡响,你还是赶快出去的好。”
季应玄说:“一起走。”
流筝摇头,指向牢房,牢门被烧掉后,露出里面一支灼灼盛开的业火红莲,正悬在空中,向四下散着业火的火苗。
她飞快说道:“业火最初就是从此处燃起来的,红莲不毁,业火不息,我必须将它毁掉。”
“你想怎么办?”
流筝往头顶望了望,说:“须得将顶上炸开,让外面的雨水落进来,将红莲一起浇灭。”
季应玄对这螳臂当车的行为颇有些无语。
她想得太简单了。
业火之于红莲,如香气之于寻常花朵,像她召来的和风细雨,能扑灭红莲衍生出的业火,却不能毁损红莲,须得是冰凌寒彻的千钧之力方有一试的可能,譬如雁濯尘祭出命剑后举力镇压,或者将整座止善山搬过来。
但季应玄也知道,不试上一试,流筝不会死心。
他只能配合着说道:“此处逼仄不能展开机关鸢,你踩着我的肩膀跳上去,将顶上劈开。”
流筝点点头,又叮嘱他:“我上去之后你就跑,千万不要等我!”
季应玄在她面前蹲下,因他背上受了伤,流筝只能面对着他,双脚踩着他的手心向上一借力,屈膝稳稳地架在季应玄肩上。
隔着薄薄几层云纱,柔软的小腹紧紧贴上了季应玄的脸,在业火焚烧的焦气中,降真花的甜香仍然十分浓郁惑人。
季应玄下意识屏住呼吸,当即就后悔了。
流筝被他挺拔的鼻梁抵住小腹,感觉更是十分怪异,连忙扶着他的头想站起来,踉跄间险些从他身上摔下去。
“小心。”
他出言提醒,湿热的语气落在她腰间,透过云纱衣料,引起了一阵情不自禁的轻颤,令流筝更加慌乱。
好不容易两人都站稳,流筝往左侧墙壁上打入一枚机括匕首,踩着它的刀柄上跃,再次跳起后左手牢牢抓住顶上凸出来的一截钢筋,右手打开充斥着灵力的机关剑,找准业火红莲最上方的位置,前后晃荡着蓄力,然后狠狠向上砍去。
一下,两下,三下。
石制壁顶的裂纹不断加深,忽听哗啦一声响,天光与碎石一同坠落,弥漫的白色灰尘中,季应玄精准地接住了摔落的雁流筝。
“咳咳……多谢!”流筝从他怀里起身,“你怎么还不快跑?”
季应玄道:“我一介凡人,本就怕火,进得来出不去,倒不如等会同你一起出去。”
听说他怕火还要闯进来找她,流筝心中十分动容:“真是难为你一片心意,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你,不会叫你受伤!”
她说着便把季应玄护在身后,转头看向牢房里,见外面凝聚了寒石灵气的雨丝落到了红莲身上,红莲嘶嘶作响,焰光逐渐黯淡,轻轻舒了口气。
但她却没有瞧见,季应玄拢在袖中的右手缓缓做了个手势,随着他修长的五指轻轻收拢,那支业火红莲的光影也渐渐黯淡,最终十分乖觉地化作一阵星火,湮灭在微雨天光中。
流筝十分高兴地原地蹦起:“你看,我就说有用,咱们成了!”
季应玄敷衍地笑了笑:“雁姑娘果然聪慧。”
红莲已毁,业火余焰不足为患,流筝一面向外走一面劈开墙壁,叫外面的寒雨渗进来,将监狱里头的业火也灭了个干净。
待两人走出监狱,发现外头围着的人竟比方才多了一圈。
郡守范成刻带着一百多个衙役将监狱围住,他们正同狱卒一起清点从业火中逃出来的囚犯数量,核对她们的身份容貌后,重新给她们套上枷锁,叫她们排成一排,跪在湿冷泥泞的土地上。
扫眼望去,二十几个囚犯,竟全是年轻姑娘。
浸润寒石灵气的雨水里,她们单薄的身子更显孱弱,个个面白如纸,颤颤发抖地挤作一团,身上那层纸糊似的囚衣紧紧贴在身上,已接近透明。
衙役们不怀好意的目光不住往她们身上瞟,时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流筝的眉毛当即竖成两道。
她从绣囊里翻出一块拳头大的银元宝,往正在阖目养神的季应玄手中一塞:“咱们刚进城时见过几家成衣铺子,你帮我买二十六件干爽厚实的衣服来。”
说罢气冲冲上前,揪住一个方才列阵的听危楼弟子,询问祝楼主的下落。
那弟子见她手中提剑,面有怒容,不敢多言,指了指对面的茶楼。
茶楼避雨檐下一张小桌,两盏香茶,祝伯高正与范郡守对坐,低声商议些什么,见了流筝,招手叫她上前去。
还未等流筝开口,祝伯高先道:“贤侄女,你来得正好,这位是咱们向云郡的郡守范大人,当朝丞相的女婿,素有克己奉公、铁面冰心的名声,你当与他见一见礼。”
范成刻仰着一张国字脸,捻着两道粗蛇眉,大腹便便挤在圈椅里,像一坨兜不住的猪肉。那双三角眼里射出不友善的光,放肆在流筝身上打量。
流筝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冷冷一笑:“什么范郡守张丞相,世外修道之人不认这些,我来是问问那些女子都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刚从火里逃出条命,就要戴枷受折腾?这雨并非凡雨,淋久了会出人命的,请先派人将她们安顿好。”
“一群贱蹄子,死不了。”
范成刻说:“你并不知晓,这些女子都是本性淫/乱、不安于室的邪道女修,乃是狐妖转世,专采有修为男子的元阳,伤风败俗,有违天道!哼,莫说是在雨里跪一会儿,便是死在火中也无所谓,反正下个月她们都要受宫刑后浸猪笼而死。”
说罢又若有所指地哼了一声:“女子修道本就有违天命,实乃淫/乱祸事之源也。”
流筝脸色冷如寒冰。
她何曾受过这种气,抬起尚未收起的机括剑,“咔嚓”一声将小茶桌劈成两半,抬脚往范成刻心窝猛踹一脚,那圈椅摇摇晃晃向后仰倒,只听“哎呦”一声,范成刻像一个胖陀螺一样滚了出去。
祝伯高猛得站起来:“流筝,怎能如此放肆!”
“对不住。”流筝收了剑,冷笑道:“方才见一好色鬼要上范大人的身,情急之中多有得罪。”
范成刻被这一脚踹得头晕眼花、眼歪鼻斜,好容易才在衙役的搀扶下站起来,颤颤指着雁流筝说不出话,又转头向祝伯高求助。
祝伯高两边都不想得罪,叹了一声:“刚刚确有一色鬼趁天气阴寒作乱,只是范大人从来见色不动,那色鬼绝上不得他身,贤侄女,你也太鲁莽了些,快给范大人赔礼道歉。”
流筝闻言又要上前,吓得范成刻猛一哆嗦,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祝楼主,说正事吧!”
原来还有正事。
祝伯高抖了抖袖子,清咳一声道:“贤侄女,你方才闯下大祸了!”
流筝挑眉不解。
“你放出的这些女邪修里,正少了一个罪魁祸首,那女子姓苏名啼兰,就是她最先钻研出这采阳补阴的邪修法门,蛊惑其他女子为她所用。此人本该今日问斩,死在业火里也是人心所向,你却多此一举,将她放跑了,只怕她此后要闹得向云郡不得安宁了!”
流筝说:“我记得是祝楼主先向太羲宫求援。”
“你做的过了!”祝伯高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总之,若是不能将苏啼兰捉拿归案,太羲宫要自己向朝廷交代,我听危楼也不能派人助你去救雁濯尘。”
流筝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祝伯父,你这是在威吓我吗?”
祝伯高道:“我这是为了你和濯尘好。”
流筝回头看了一眼仍跪在泥地上淋雨的姑娘们,终是于心不忍,心道帮人帮到底,转头对范成刻说道:“要我找人可以,这些女子都是证人,请将她们先安置好,方便我逐一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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