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月份“去世”,现代才过去一个多月,那边时间就过去那么久了吗?
薄莉继续看下去。
“9月1日,外墙已更换为柏木。”
后面的内容,都是他如何在一年内将整幢别墅的木材更换为实心红木。
不知为什么,薄莉感觉,他不像是在修缮房屋,更像是在建造一座棺材。
至于为什么要建造棺材,不言而喻。
十二月中旬,别墅彻底改造完毕。
他没再留下一言半句。
薄莉闭上眼睛,心脏像被细针密线缝上一般,一阵窒息的闷痛。
就在这时,她的耳畔忽然传来滚烫的呼吸。
似乎有人正死死盯着她,在她耳边急促不匀地呼吸,一声比一声粗重,一声比一声激烈。
薄莉猛地睁开眼睛,转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可是,她无比确定,刚刚有人在她的耳边呼吸。
……会是埃里克吗?
是他的幽灵,还是两个时空在某一刹那重叠了?
薄莉虽然对物理学了解不深,但也知道,时间只是在三维空间不可发生逆转。
在更高的维度,譬如第四维度,甚至第五维度,时间就像一座山,是可以被物理跨越的。
广义相对论里,也曾提到过这一理论。⑴
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时空可能会发生弯曲,实现“过去”和“未来”的重叠或交汇。
也就是说,她在2026年,感受到埃里克在1889年的呼吸,在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
想到这里,薄莉呼吸一滞,从头到脚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她立刻闭上眼睛,想要复现那种感觉。
但就像从梦中惊醒,想要继续做之前的美梦一般,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失望如潮水涌上心头。
薄莉深深吸气,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强烈的、恐怖的、兴奋的视线从前方投来。
有人看到了她。
薄莉倏地抬头。
前方什么都没有,被注视的感觉却愈发明显。
即使看不见对方的眼睛,她也能想象出,他看向她的眼神——极端痛苦的同时,又充满了某种瘆人的兴奋。
两个时空的流速,似乎是不一样的。
不到几秒钟,被注视感就消失了。
薄莉却莫名觉得,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甚至可能盯着她看了一整天。
她闭上眼睛,慢慢吐出一口气。
同一时刻,她的耳畔也传来一句低声询问:“……薄莉,是你吗?”
——埃里克的声音。
跟他平时冷冽低沉的声线不同,这一声询问显得急促又迫切,仿佛疯子精神错乱的低语。
薄莉一震,迅速回头。
身后却空无一人。
这时,她忽然发现,相较于原封不动、保存完好的家具,墙纸似乎是新贴上去的。
为什么要更换墙纸?
是因为重新修缮过房屋,还是因为想……掩盖什么?
薄莉想了想,从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刀,跪坐在床上,在墙纸上裁出一条口子。
然后,她两只手扣住那条口子,硬生生把墙纸撕开了!
看清楚墙纸后面的一刹那,她顿时头皮发麻。
薄莉,薄莉,薄莉。
薄莉薄莉薄莉薄莉薄莉薄莉……
墙上,全是她的名字。
埃里克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薄莉的影子真的在纠缠他。
那天,他来到墓园,挖出她的棺材,用手抹开上面的尘土,掀开棺盖。
看清楚她面庞的那一刻,他的体内忽然掠过一阵冰冷的战栗。
——里面的人,不是她。
五官还是她的五官。
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可能因为薄莉的灵魂已从里面离开,所以,这具尸体变得面目全非。
但他还是把这具尸体带走了,以防她归来时,没有地方寄居。
然而,即使他使尽全身解数保存尸体,尸体还是慢慢膨胀、腐烂,面容逐渐变成青灰色,森白颅骨若隐若现,颌骨间隐约可见胀鼓鼓的白蛆。
埃里克冷眼旁观,心想,如果这时候,薄莉从这具身体里醒来——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马戏团那些人是如此胆小,看到她这副模样,肯定会跟她断绝来往。
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关起来。
从此,只有他可以看她,吻她,亲近她。
可惜,这只是一个美妙的妄想。
直到这具尸体化为白骨,薄莉也没有从中醒来。
埃里克闭了闭眼,收起那具白骨,扔掉那张被尸水浸透的床,重新打造了一张紫檀木床。
幻觉也是从这时开始。
起初,只是觉得有人在卧室里走动。
然后,他坐在书桌前,记录翻修房屋的过程时,也总感觉有人站在旁边,在翻看什么。
有一次,他甚至看到了一抹模糊的纤细人影。
就在他的面前。
只需一眼,他就认出那是薄莉。
埃里克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抹影子,几乎不敢呼吸,心脏疯了似的狂跳起来,体内发高烧似的传来一阵恐怖刺骨的寒战。
仿佛,有一只手把他的心脏从胸腔里掏了出来,暴露在森寒的空气之中。
但很快,那一抹影子就消失了。
接下来一年里,他不时就能看到薄莉的影子。
有时候,她是一种感觉,看不到也听不到,只能去感受,如同赖以生存的氧气。
有时候,她又是一阵寒气,迅速掠过他的皮肤,让他心脏震颤,汗毛一根一根倒竖。
有一天晚上,他甚至感受到了她的温度。
那天,他刚在她的卧室里躺下,准备睡觉,身边忽然传来塌陷之感,暖融融的热度,沿着床单塌陷的褶皱,朝他包围过来。
一种奇异的直觉告诉他,那就是薄莉。
他的手发抖起来,竭力冷静地坐起身,幻想薄莉就坐在他的面前,俯近她的耳边,低声问道:“……薄莉,是你吗?”
但还是不小心泄露了急促迫切的语调。
没有回应。
她又消失了。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保存好的她的尸身,她无处寄居,才会在他的面前反复游荡,拉扯折磨他的神经。
不知是否太久没见到她的原因,他的底线在一步一步降低。
一开始,他想要永久占有她,一刻不停地盯着她。
现在,他只希望,她能一直这样折磨他。
最好再频繁一些,让他日日夜夜都做噩梦,梦见她。
从那以后,只要她出现一次,他就会在墙上刻下她的名字。
不知不觉间,居然已写了满墙的“薄莉”。
就像犯了某种病态的瘾,她的身影是解瘾的良药,尽管每次出现,都会加剧他的痛苦,但又会让他甘之如饴。
但这种良药,本身就可遇不可求。
终于有一天,他一觉醒来,心口像被挖了一个洞,空荡极了。
自那天起,他再也无法捕捉她的影子。
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面目是如何扭曲可怖。
解瘾之时,是如何欣喜若狂,贪婪地吮吸她的气息。
犯瘾的时候,就有多么痛不欲生,躁动疯狂。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 这些名字并不是同一天刻上去的。
埃里克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在墙上刻她的名字?
薄莉看着墙上的名字,仿佛看到了埃里克在这间卧室里辗转反侧,神色疯癫而又欣喜若狂地刻上这些名字。
薄莉随母姓, 小时候还抱怨过自己名字的笔画为什么那么多,写作业时, 总是不小心把“薄”字写出田字格。
埃里克作为初学者,“薄”字却写得瘦长而凌厉,结构匀称,似乎私底下练习过成百上千遍。
写到最后,他的字迹逐渐变得潦草而凌乱, 一笔一画都蓄积着恐怖的情感,不像是她的名字,更像是他日渐疯魔的精神状态。
薄莉光是看着那些字,就有一种眼睛被烫伤的错觉。
她不忍再看下去, 决定先去其他房间看看。
记忆里,玛尔贝有写日记的习惯。
如果别的房间都像主卧保存得那么完整, 说不定能找到玛尔贝的日记本,弄清楚她“去世”以后发生的事情。
薄莉有时候会去玛尔贝的卧室,跟她和弗洛拉闲聊。
玛尔贝性格爽直, 从不避讳在她的面前写日记。
有一次, 她跟艾米莉闹了矛盾,还强行把日记本塞到薄莉手里,让她看当天的日记, 请她主持公道。
薄莉走进玛尔贝的房间, 按照记忆, 走到她床边,找到一块松动的木地板, 撬开一看,里面果然躺着一本日记本。
她在心里对玛尔贝说了一声“对不起”,拿出日记本,坐在书桌前,轻轻翻开。
薄莉略过了1889年之前的日记,直奔她“去世”以后的内容。
1889年2月23日
克莱蒙小姐去世了,我们都不敢置信。
弗洛拉一直在哭,艾米莉晕了过去。西奥多脸色苍白,浑身颤抖。里弗斯一直在抽烟,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不时望向二楼,似乎想冲上去一探究竟。
我也哭得很凶,勉强拉住了他。
里弗斯压低声音说:“百分百是那个人杀了她!你们害怕他,不敢找他算账,我去总行了吧!”
说完,他的眼睛红了。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红眼睛。
好半天,我们才把他劝下来。
真的不能去。
虽然克莱蒙小姐嘱咐我们,以后一定要听从埃里克先生的命令,可他的眼睛真的太可怕了,我只在杀人犯脸上见过这么吓人的眼神。
1889年2月27日
我们请了人,想给克莱蒙小姐送殡。尸体在屋子里待了那么久,再待下去肯定要发臭。
埃里克先生却把我们赶了出去——说是“赶”,其实他的一言一行相当礼貌,只是我们太畏惧他了,看到他就吓得直发抖。
他说:“别动她的尸体,她还会回来。”
然后,他坐回克莱蒙小姐的尸体旁边,握住她的手,把额头抵在尸体的手背上。
这一幕把我们吓得够呛,但也打消了他谋害克莱蒙小姐的疑虑。
西奥多深深爱恋着克莱蒙小姐,里弗斯对克莱蒙小姐有着难以言说的情愫……但即使是他们,也不敢如此亲近已死之人的躯体。
所以,克莱蒙小姐真的是无疾而终。
上帝啊,您为什么要这么早带走一个好人?
1889年3月2日
尸体开始发臭了。
只要靠近卧室,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儿。
我们必须想办法下葬克莱蒙小姐。
1889年3月3日
我们放话出去,说有人在城郊看到了克莱蒙小姐的幽灵。
绝望的人果然不会舍弃一丝一毫的希望。
埃里克先生听见以后,立刻前去查看。临走前,他警告我们,不准靠近卧室,否则会杀死我们所有人。
其他人都被他的狠话吓到了,问我该怎么办。
我其实也很害怕,摸到手上的银戒指后,勉强定了定神:“没事,克莱蒙小姐会保佑我们。”
为了防止埃里克先生中途回来,夺走尸体,葬礼一切从简,我们匆忙下葬了克莱蒙小姐。
我拿着克莱蒙小姐那天为我系上的白蕾丝,听着牧师的悼词,忽然失声痛哭。
克莱蒙小姐说,我是一个坚强的女孩,从未自暴自弃。
她错了。我并不坚强,几乎每天晚上都抱着母亲的裙子入睡。天生大脚使我行动迟缓,备受嘲笑。母亲给了我第一次生命,克莱蒙小姐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现在,她们都离开我了。
1889年3月4日
克莱蒙小姐的尸体被盗了。
整个新奥尔良的人都在议论此事。
1889年3月5日
盗走克莱蒙小姐尸体的人,果然是埃里克先生。
我们都觉得他疯了,居然想跟尸体长相厮守。
新奥尔良的天气那么潮湿,虫子又多,尸体放在卧室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化为一滩腐臭的水。
但没人敢去劝阻他。
这些天,我们只见过他一次。
他的眼里全是血丝,目光却亮得瘆人,似乎已经彻底失去理智。
那些在赌场里渴望一把翻本的人,就是这副疯狂怪诞的模样。
他似乎真的认为,克莱蒙小姐会回到那具已经腐烂的身体里。
1889年3月9日
埃里克先生把我们聚在一起,宣布:马戏团会照常营业。
我们看着他眼底密布的血丝,不敢有任何异议。
1889年4月20日
埃里克先生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有才华,在他的带领下,马戏团很快恢复了从前的热度。
克莱蒙小姐离世的阴翳,似乎正在消散。
走不出来的,似乎只有埃里克先生。
白天,他冷静理智地指挥我们恐吓观众,到了晚上,却会回到卧室里,跟冰冷的尸体共处一室。
除了爱,我想不到第二个字,让他这样珍重一具腐臭的尸体。
1889年7月15日
夏天到了,整幢房子都有些臭了。
再这样下去,在别墅里吃东西都成困难。
费里曼大娘买了很多除味剂回来,喷洒在房屋各个角落,但不到一天,浓烈的尸臭味儿又会飘出来,渗透每一面墙壁。
1889年8月10日
埃里克先生似乎想通了,总算收起克莱蒙小姐的尸骨——几乎只剩骨架子了,扔掉了那张浸透尸水的床。
我们暗暗祈祷,这是重新开始的标志。
1889年8月15日
话说早了,收起克莱蒙小姐的尸骨,只是他精神失常的开始。
从那天起,他经常盯着卧室里的某个地方,一看就是一整天,眼中那种兴奋、贪婪的情绪,令人不寒而栗。
昨天晚上,弗洛拉害怕地问我,埃里克先生会不会移情别恋了,如果他移情别恋,会不会杀死他们。
我说:“为什么这么说?”
她说,他每天晚上都在叫一个陌生的名字——听上去似乎是克莱蒙小姐的名讳,可音调又完全不同。
说完,她磕磕绊绊地模仿了一遍那个名字的发音。
我说,这显然是克莱蒙小姐的名字。
如果他真的那么容易移情别恋,怎么可能跟尸体共处一室将近半年?
弗洛拉听完,放心地睡了。她并不担心埃里克先生是否会爱克莱蒙小姐一辈子,只关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是啊,只要埃里克先生一日还爱克莱蒙小姐,我们的性命就一日无虞。
1889年9月20日
埃里克先生的病情似乎加重了。
现在,他不仅白天盯着卧室的某一处看,晚上也看,一看就是一整晚,彻夜不眠。
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别墅里笼罩着一种惶惶不安的恐怖氛围。
直到今天,他死死盯着空气中的某一处,急促地呼吸着,胸口痉挛似的激烈起伏,低声喊出一个名字:
“……波莉。”
早该知道,他是在看克莱蒙小姐。
1889年9月29日
埃里克先生疯得这么厉害,整晚整晚地不睡觉,眼里布满骇人的血丝,居然还能分神照看马戏团。
他给我们下达命令时,手指一直在发抖,脸上不时掠过一阵痉挛。他却毫无察觉,神色冷静地安排我们的走位。
我们根本不敢忤逆他。
克莱蒙小姐不在,一旦他精神失常,对我们起了杀心,没人拦得住他。
1889年10月3日
埃里克先生究竟疯到了什么程度?
他开始在墙上画诡异的符号,一面墙密密麻麻全是诡异的符号!
1889年12月20日
弗洛拉告诉我,埃里克先生好像疯得开始说胡话了。
我问为什么。
弗洛拉说,今天她路过主卧,从门缝里看到,埃里克先生在看一本笔记本,眼中充满了狂喜之色,叫人害怕。
他一边看,一边低声自语,说终于知道波莉为什么没有回来找他了。
因为这个故事还未开始,只要他一直待在新奥尔良,不去巴黎推进剧情……她就没办法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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