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纽约应该爆发了著名的“电流之战”——主角是爱迪生和特斯拉,“直流电和交流电究竟谁更安全”。
最终,特斯拉的交流电取得了胜利。
但手机用的是5V直流电。
问题是,这个时代的发电机,无论是直流电还是交流电,电压都高得吓人,一般用于大型工业机器,远远超过手机所能承受的范围。
她必须找到合适的整流器和变压器,才能给手机充电。
不知道特斯拉现在有没有名气,能不能找他定制一个发电机。
印象里,特斯拉之所以不如爱迪生有名气,就是因为对商业不感兴趣,只想埋头搞新发明。
而爱迪生更像是一位成功的商人,有着非比寻常的商业嗅觉,更擅长推广自己公司的产品。
比如,爱迪生不惜宣传电椅,不留余力地推动交流电成为“死刑电流”,只为了打赢“电流之战”。
而且,作为商人,爱迪生肯定不会对她的定制需求感兴趣。
但特斯拉是个科学家,说不定会细看她寄过去的信件。
马车在花园餐厅前停下。
米特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他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西装,头上抹了发油,脸庞在水晶吊灯的照射下显得英俊无比。
平心而论,米特的五官非常好看,如同复古的电影明星,眼眶深陷,鼻梁高挺,轮廓分明。
但不知为什么,薄莉感觉他毫无男性魅力。
难道智力高低,还会影响一个人的外在形象吗?
她至今还没有看过埃里克的长相,但每次看向他,都能感到强烈的异性吸引力。
那种智力上的魅力,完全不是“英俊”二字可以概括的。
用餐时,米特一直滔滔不绝地讲自己的家族多么有钱,多么有地位,多么有人脉。
薄莉顺口问了一句:“那你知道尼古拉·特斯拉吗?”
“这是谁?”米特一句话把她堵得哑口无言。
“……那你知道爱迪生先生吗?”
“当然知道。”米特惊讶地说,“没想到你还知道爱迪生先生,我以为女人都以为电是一种魔法。我跟爱迪生先生本人没什么交集,但买了他电气公司的股票。”
薄莉立即称赞他的眼光,劝他多买点儿爱迪生的股票,买得越多越好,以后不管听见什么传闻,都不要抛售。
米特以为她对爱迪生感兴趣,朝她输出了一堆跟电力有关的知识——也许在十九世纪的人听起来很有智慧,但对她来说,还不如初中的物理课有深度。
薄莉开始反思,为了埃里克,跟米特吃饭到底值不值。
这一顿饭吃下来,埃里克会不会有反应,还是个未知数。
她先实打实遭受了精神伤害。
第38章
薄莉一边用餐, 一边听米特吹牛,直到他开始说电流是爱迪生发明的,才温柔地提醒道:
“米特先生, 电流并不是发明出来的。爱迪生也没有发明发电机,第一台手摇式发电机是迈克尔·法拉第制造的。”
空气凝固了。
米特的话音戛然而止, 脸色猛地涨红,似乎在紧急思考她说得对不对。
薄莉迅速吃完餐盘里剩下的食物。
米特也想到了挽回颜面的句子:“我承认你说得对,但爱迪生毕竟发明了灯泡,大家认为他发明了电流也无可厚非……”
薄莉忍了忍,没忍住:“事实上, 灯泡也不是爱迪生发明的。但确实是他的团队改进了灯泡,才让电灯开始普及。非常感谢您的晚餐,这顿饭我吃得很愉快。”
米特像被当场打了一记耳光似的,脸色由红转绿。
他怀疑, 薄莉是在故意引起他的注意。不然她一个女人,为什么知道那么多电气知识?
连他都知之甚少。
想到薄莉为了勾引他, 私底下翻看了不少晦涩难懂的电气杂志,米特胸中郁结顿消,微微一笑:“那明天晚上, 我们还能共进晚餐吗?”
薄莉陷入沉思。
整个晚上, 她都没有感到埃里克的视线。
他似乎并不在意她跟米特用餐。
幸好跟米特用餐,并不是完全为了试探埃里克,也有拖住米特, 让他无力关心报纸印刷进度的意图。
不然她就亏大了。
薄莉想了想, 说:“当然可以。”
但就像钓线抛入深潭, 周围仍然毫无动静。
薄莉有些困惑。
难道那天她的感觉错了,他那么盯着她的唇, 并不是想要吻她?
那他半夜又为什么到她的床前,用大拇指抚摩她的唇,甚至按进她的口中?
薄莉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埃里克的身影。
这是一个金碧辉煌的餐厅,用的都是银制餐具,上面有“蒂芙尼”的标志;瓷器则是产自匈牙利的“赫伦”品牌,盘底绘有鲜艳灵动的知更鸟图案。
周围只有两三桌客人,都是新奥尔良的有钱人,尽管对薄莉的传闻感到好奇,但几乎没人看向她,也没人议论她。
埃里克不在这里。
是他真的不在,还是她抛下的钓饵不够刺激性?
薄莉大概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钓鱼了。
这次钓线空了,确实会激起她再度抛下钓饵的冲动。
米特看着薄莉,忽然低声问道:“克莱蒙小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下次约会,你能否穿着裙子赴约?”
薄莉微微歪头:“为什么要我穿裙子?”
米特看看她的手背,又看看她的唇,别有深意地说:“因为我还没有对你行过吻手礼。”
话音落下,薄莉终于感到了久违的被注视感。
她仍然不知道埃里克在哪里。
但能感到他的视线钉在她的身上,如芒刺在背。
薄莉精神一振,浑身疲乏顿时一扫而空。
从米特的角度看去,薄莉听到“吻手礼”三个字,脸就变红了。
看来她期待这个吻很久了。
米特朝她凑近了一些,说:“还是说,你希望我为你亲自挑选衣裙?也不是不行,你喜欢什么款式的衣服,我叫人送到你的府上。”
被注视感越发森冷。
他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存在感,视线冷得像是要杀了她。
薄莉知道原因。
——她已经好几天没穿他准备的裙子。
昨天的绿裙子,也不是他准备的,而是她找人定制的。
现在的绿色染料都含有一点点砷,被称为“有毒的裙子”。
不少女士穿上这样的绿裙子,一开始没什么,时间一长,皮肤却会开始生疮、溃烂。
然而,那绿色是如此美丽,以至于明知是有毒的,人们也趋之若鹜。
薄莉一开始穿绿裙子,只是图个新鲜。
相较于其他颜色,绿色也更为吸睛,能引发更加广泛的讨论度。
当然,她并没有蠢到贴身穿,叫人缝了厚厚的内衬,裙摆也缝上轻纱,戴着长及手肘的真丝手套,才敢穿在身上。
她和埃里克的关系,也像绿裙子一样,是危险的,有毒的。
但又令人着迷的。
不过,今天早上,她起床一看,那条绿裙子已经不见了,估计被埃里克销毁了。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薄莉感受着他的视线,想象着他的心情,手心一阵汗津津的,手指也因兴奋而微微震颤起来。
“都行,”她说,“只要是正确的人送的,什么款式我都无所谓。”
这句话是真的。
埃里克送的裙子,并不是完全符合她的审美。
有的太素净,太寡淡,像把一匹白缎披在了身上。
但她从来没有说什么。
埃里克却明显误会了她的意思。
视线越发强烈,简直像是在咬啮她的皮肤,要在她的背上钻出两个窟窿。
有那么几秒钟,她甚至感到肩上一沉,被什么警告性地撞了一下。
薄莉猛地回头。
只有一位侍者推着餐车,从她的背后经过。
她的肩膀,应该是不小心被餐车撞到了。
米特立刻站起来,探过身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他撞伤你了吗?”
说着,他就要去叫那位侍者。
米特凑过来的那一刻,薄莉一个激灵,从头到脚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埃里克似乎真的动怒了。
恐怖的危机感从背后袭来,令她的心脏一阵麻痹,手背也渗出冷汗来。
刺激过头,就不好玩了。
薄莉见好就收,避开了米特的手:“没有,米特先生。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累了,想回去了。”
米特以为她被那位侍者扫了兴,一定要去给她伸张正义。
薄莉懒得阻拦他,只见米特气愤起身,径直走向那位侍者,趾高气扬地命令他给薄莉道歉。
那位侍者果然不是埃里克,听见自己不小心撞到薄莉后,一脸愧疚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我总觉得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不小心走神了。这位女士,我没有撞伤您吧?”
薄莉摆摆手:“没事,你别放在心上。”
她强调了好几次自己没事,才勉强摆脱米特,坐上马车,离开了花园餐厅。
米特回味着薄莉的表情,开始幻想给她买怎样的裙子——她肤色苍白,仿佛轻度贫血一般,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非常适合浓绿色的裙子。
确实,绿色有毒。但他又不打算跟薄莉长相厮守,只要能满足一时的欲念就行了。
米特喝了一杯酒,带着对薄莉的幻想,走上马车。
一路上,他只要想到薄莉穿上绿裙子,倒在他怀里的样子,四肢百骸就像燃烧似的燥热。
直到一个小时过去,米特才发现,车窗外似乎并不是回家的路。
他叫了一声马车夫的名字,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车门:“查尔斯,你老糊涂了吗?想把我带到哪儿去?”
没有回应。
米特推开车窗,探头朝驾驶座望去,才发现马车夫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下两匹马自顾自地向前跑着。
天色渐暗,雾气越来越浓,水汽也越来越重,街道上的灯光反而衬得黑暗越发浓厚。
米特打了个寒战,莫名觉得自己在朝死路前进。
他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酒劲顿时清醒了一半,推开前面的小门,就要登上驾驶座。
谁知,就在这时,有人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米特一愣,随即感到一股可怕的力量接管了自己的四肢,不由自主跌坐在车厢的座位上。
黑暗中,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伸出来,铁箍般扣住他的颈骨。
米特的喉骨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响。
对方的手劲大得恐怖,似乎随时可以把他的脖子扭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最可怕的是,米特发不出声音,连惊恐的喊叫都不行,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从阴影里探出身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车厢光线昏暗。
米特看不清这人的长相,只能看到他空洞、冰冷的金色眼睛,如同两团燃烧的金火,令人毛骨悚然。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可是完全想不起来。
这时,对方注视着他,缓缓开口:“你对波莉·克莱蒙有何打算。”
米特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这人跳上车,不劫财,也不劫车,居然只是为了问他对波莉·克莱蒙有何打算?
让米特惊恐不安的是,他居然把内心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我想占有她。”
对方静了片刻:“为什么。”
“她长得漂亮,任何男人看到她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想得到她,再抛弃她。这样人们就不会在意我没有通过胆量测试的事情了。”
“她知道你的想法么。”
“不知道,”米特深吸一口气,想要紧紧闭上嘴巴,却控制不住地继续说道,“我伪装得很好,年轻又英俊,家世还好,她明显对我心动了,甚至让我给她买裙子。”
对方顿了顿:“买裙子?”
“是的,绿色的裙子。”米特说,“绿色很衬她的肤色。最重要的是,绿染料里有砷。她太美丽,太聪明,又太难把握。即使我抛弃她,她也很可能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扭转舆论。但要是她的皮肤被砷毒害,开始溃烂,就完全不同了。到那时,人人都会记得她是个丑陋的荡妇,而不会记得我没有通过胆量测试。”
“米特先生,”对方的声音几分讥讽,“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表里如一的人。”
这时,米特忽然夺回了对喉咙的控制权,连忙说道:“……你也听到了,我心里想的最坏的事情,也不过是谋害一个女人而已!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总归是为了钱……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过我!”
对方却不为所动,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米特:
“现在,你觉得很热。”
米特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忽然感到锥心的热意,从四肢百骸传来,从头到脚的血液都像沸腾了似的发热。
与此同时,对方继续在他的耳边说道:“热气穿不透皮肤,只能在你的血管里奔流,就像千万只蚂蚁在你的皮肤底下爬动。”
这人的声音低沉冷冽,一字一句都带着不容置喙的控制力。
米特立刻感到了致命的瘙痒,不由自主抓挠起来。
“告诉我,”对方说,“你下一步的打算。”
米特喃喃说:“我要抓破自己的皮肤……让血流出来……”
对方允许了他这一做法。
米特马上抓起脸来,指甲在脸上反复摩擦——抓挠——刺灼的剧痛从脸上传来,他尖叫,哭嚎,可是无法停止,只能惊恐地看着指甲里全是肉泥似的皮肤,鲜血汩汩而下,浸湿了他十根手指。
对方一直冷眼注视着他,似乎要监视他,将伪善的外表一寸一寸抓扯下来。
头晕目眩的剧痛里,米特喘着气,眼眶通红,已经有些恍惚。
他的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我破相了,我完了。
令她失望的是, 进来的是费里曼大娘。
费里曼大娘见她一直没起床,用托盘把早餐端到了她的床上。
薄莉不太喜欢这么吃早餐, 总感觉会掉一床的面包碎屑,但现在反正不是她换洗床单,就坦然吃了起来。
费里曼大娘说:“克莱蒙小姐,有人把一个礼盒放在了门口,写的是您的名字, 要留下吗?”
薄莉想到昨晚米特说要送她衣服,估计就是这个了,有些恹恹地说:“放这里吧。”
感觉以米特的审美,也送不出什么好衣服。
早餐是煎蛋、火腿和芝士吐司。
薄莉特地让费里曼大娘买了墨西哥辣酱回来。费里曼大娘从来没有见过早餐要涂辣酱的, 嘟嘟囔囔地给她拿来了。
吃完早餐,薄莉拆开米特送来的礼盒。
令她惊讶的是, 里面居然是一条绿色裙子。
不是巴黎绿那种幽深晦暗、一看就带毒的绿色,而是一种清新温暖的淡绿色。
裙子的款式十分简约,领口、袖子和裙摆镶着珍珠白的天鹅绒, 腰间是一条白色腰带。
裙子上方, 有一张卡片。
上面是一行陌生的字迹:
“此绿由黄栀子和靛蓝染成,无毒。”
薄莉仔细辨认了一下这行字,确定不是埃里克的笔迹。
但这条裙子, 又特别像……埃里克的风格。
他以前都是直接把裙子摆在床上。
现在为什么变成礼盒了?
薄莉脑中灵光一闪。
难道他想让她误以为这是米特送的裙子, 试探她是否会穿上吗?
既然如此, 他又为什么要保留自己的风格?
保留一点自己的风格,好让她看出来?
薄莉感觉他的心简直是海底针。
她对着裙子沉思片刻, 心想管他的,穿就完事了。
薄莉脱下睡衣,换上胸衣、衬裙,穿上那条裙子。
她对着镜子欣赏了一会儿,发现头发已长及耳朵,就不再戴假发,只戴上手套和帽子,就走出卧室。
原以为米特会像之前那样约她出去,谁知她等了一上午,也没有等到米特的人送信过来。
这下,不仅埃里克,她连米特的想法都弄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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