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宁关上房门,走到架子前,看着琳琅满目的小罐子。
好多香料摆在上面,罐子上面都用纸条贴着名称。
虞宁的鼻子还算灵,她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目光在架子上逡巡着。
那款安神香的味道她闻见了,可是并没有看哪个罐子上写着安神香三个字。
“如烟,我好像没看见你安神香呀,但是我闻到了上次你给我用的那款安神香的味道,这个味道真的好独特。”
许如烟并没有回应她,已经躺在软榻上睡着了。
虞宁笑着摇摇头,拿起几个罐子打开闻了闻,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知道青色的小罐子上。
“迷香?”
这里居然还有迷香?如烟居然还调制这个,这要是被有心之人看见了,会惹祸上身的吧。
虞宁暗道许如烟粗心,就这么把迷香光明正大摆在架子上。
她有些好奇,伸手拿下去,放在鼻子下面轻闻。
“这香味……”
虞宁蹙起眉头,不可置信地又闻了一边。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这款香竟然是迷香吗?
或许,是标签贴错了呢?
虞宁转身,想要叫醒许如烟问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她从罐子里倒出几粒香丸收好,离开了许如烟的屋子。
夜里,虞宁翻来覆去,始终没有睡好,第二日一大早,她就用失眠心慌的借口去了太医院。
她不信任女医署的女医们,因为女医们全是许如烟的同僚,而姜太医是谢家送进宫,太后娘娘扶持起来的,最为可信。
“姜太医,我最近常常夜里心慌,睡不下,您看这安神香怎么样,我能用着缓解一下吗?”
姜太医将香丸碾碎,粉末捏在指尖嗅了嗅,面色凝重。
“若是睡不下,就吃一些调养的食物,少思少想,实在严重,用些安神香也无妨,但这……”
“这香料虽对人体无害,但也不能依靠着它入睡,长久以往,岂不是有依赖性了,不行不行,三娘子不能用这个。”
“这香……到底是什么?”
“三娘子不清楚吗?”姜太医神情变了变,认真道:“安神香辅助入睡,功效不大,但这个香不同,这是迷香,入睡后中途无法醒来,就算被人挪出屋子拐卖了也醒不来啊,这香丸若不是娘子的,可要小心了。”
虞宁:“……”
从太医院回药膳局的路上,虞宁走得格外慢。
她想不通许如烟为什么要给她迷香,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她和许如烟平素不识,无冤无仇,为什么给她下迷香呢?
许如烟的目的是什么?
虞宁也没法骗自己许如烟是无意的,毕竟之前她每次提起安神香的事,许如烟都眼神闪躲,有些心虚神态。
之前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了,现在仔细想想,这事还真不是巧合。
虞宁纠结一番,她视许如烟为朋友,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
罢了罢了,她就不是个能忍住话的人,知道了就没法装傻,问吧,肯定得要一个清楚明白的结果。
用过晚膳,许如烟清闲下来,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惬意地磕着瓜子。
她本来是不爱吃瓜子的人,都是跟虞宁学的,她还学会了打牌,生活颇有乐趣。
“如烟,我有话想问你。”虞宁在许如烟旁边的石凳上坐下,面色平静。
“给,吃瓜子。”
许如烟给虞宁分了一半瓜子,笑盈盈地问:“有什么事要说呀?”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许如烟愣住,浑身上下不得劲起来,她从躺椅上下来,坐在虞宁对面的石凳上,小心翼翼回:“当然没有呀,我们相处这么久了,吃住都在一起,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呢。”
见此,虞宁拿出一包纸,打开露出里面的香丸,放在许如烟面前,“在你屋子看见一个写着迷药的罐子,我好奇闻了下,没想到这味道十分熟悉。”
“本来我是不信的,所以拿去太医院,问了太医……”
接下来的话不用多说,许如烟已经冷汗直流,坐立难安了。
“虞宁……我……”
“如烟,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给我下迷药吗?”
那迷药对她的身体没什么影响,虞宁也不想计较什么,她只是不懂许如烟为什么要这么做,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可是……
对许如烟来说,如果说了,怕是会掉脑袋。
她胆小且惜命,实在是不敢说,哪怕这段时间和虞宁做了朋友,有些交情,她也不敢说。
那毕竟是天子,能轻易要了她的小命。
“你别怕,如烟你有什么苦衷,或者有什么人指使你威胁你,你都可以跟我说,我的位置不高,但你也知道,我是谢家人,太后娘娘是我亲姑母,我可以护着你,为你做主。”
虞宁能这样说,其实依靠的不仅是谢家和太后,更是因为沈拓必然护着她,所以才有底气。
但她劝了半晌,许如烟除了道歉,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看许如烟害怕又可怜,虞宁有点不忍,但她话都说出口了,就必须要问个结果出来。
“不行不行,说了要死的,说了要死的……”许如烟低声呢喃,害怕得不行。
“怎么会死呢,只要你说实话,我说了会护住你的,有谁是能大过太后娘娘呢,你怕的到底是谁?”
虞宁的暴躁脾气上来了,语气有些冲,她回想起秋猎时的场景,察觉到那个时候的异样,心底越发焦躁。
“为什么不敢说,你快说呀,任谁还能盖过皇帝不成,你……”
虞宁说到这,突然停下来,瞬间冷静了。
她怔怔地盯着许如烟的眼睛,试探着问:“不会就是皇帝吧,是沈拓指使你的?”
许如烟不说话,但是头快低到石桌下面了。
她这个样子,不说差不多就默认了。
“真的是他?!”
许如烟都要哭了,一脸绝望,“都说了会死的……我不是故意的,对不住宁宁,我也是没办法……”
虞宁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被沈拓那个狗东西给气死!
“行了行了,别哭。”虞宁扶额,“你把心放肚子里,你死不了。”
沈拓要是真的小肚鸡肠,因为自己的私心去怪罪别人,那虞宁就真的要恶心了。
虞宁被许如烟哭得头疼,耐心将许如烟哄好,然后气势汹汹地端着药膳往紫宸殿走。
路上,她遇见了沈膺。
“谢三姐姐,你是要去紫宸殿吗?我也是,同路同路,咱们一起吧。”沈膺性子爽朗,因为和谢遇棠兄弟交好,所以对虞宁很是客气。
沈膺身后跟着几个太监,手里端着好些珍宝,看样子应该是去献给天子的。
最吸引虞宁目光的,是沈膺怀里抱着的纯白色的长毛狸奴。
这小东西双眸湛蓝,毛发柔软顺滑,尾巴大大的,趴在沈膺怀里探头探脑,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好可爱!
虞宁敢说,这是她此生见过最可爱的狸奴,一下子就夺走了她的全部注意力,连生气都忘了。
“好可爱的狸奴,是要献给狗……呸,要献给陛下吗?”
沈膺欢快点头,十分大方地将小猫往前送送,让虞宁摸了两把。
“我听姑姑说,皇叔小时候捡到一只白色的野猫养着,但太后娘娘不让养,给扔掉了,昨日我在相国寺偶然看见这只,就想着买下来送给皇叔。”
虞宁和沈膺一起往紫宸殿走,话题围绕着小猫说了一路,到了紫宸殿外,她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好可爱的小猫,她回头也要养一只,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遇见这样的了。
没一会,梁德请两位一同进去。
虞宁是来找沈拓算账的,但是沈膺在这里,有些话就不能说了,只能暂且忍耐,恭恭敬敬将药膳放在小桌上。
旁边,沈膺献宝似得将小猫碰到沈拓面前。
“是不是很好看,我专门寻来献给皇叔的。”
刚刚还说是凑巧遇到,现在就变成专门寻来了。
虞宁暗叹,出生在皇家的孩子,果然都是会说话的,心眼都很够用。
“奴才抱着吧,当心挠到陛下。”梁德急忙说。
“无妨。”沈拓果然喜欢这只小猫,将猫放在桌子上逗弄了几下。
随后,他看了眼虞宁,注意到她落在小猫身上的眼神,笑着说道:“谢司膳一直盯着这狸奴,你若喜欢,不如这就由你替朕照顾它。”
虞宁收回渴望的眼神,给沈拓表演了个瞬间变脸,“妾身笨手笨脚,怕是照顾不周,不敢接这个差事。”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是来吵架的,才不要沈拓给的小恩小惠。
这个狗东西从不安好心!
“哦。”沈拓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失去了逗弄小猫的兴致,将虞宁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
不对劲,虞宁的语气和眼神都不对劲。
这又是怎么了?谁招惹她了?
沈膺目光在亲叔叔和虞宁身上流转,然后立马转移话题。
他还有其他珍稀物件要献给皇叔,便张口介绍起其他东西,让小太监一件件端上来给沈拓过目。
沈拓一边听着,一边瞥了眼虞宁,对她招招手,“咳,朕肩膀有些酸,谢司膳若是无事,不如来给朕松松肩膀。”
虞宁在心里冷笑,忍住翻白眼的动作,捏了捏手腕,假笑着走过去。
“是,不过妾身力气小,望陛下不嫌弃。”
“嗯,不嫌弃,你随意捏捏就行。”
第48章 争吵
“皇叔看,这是前朝画作,也是从相国寺寻到的,这纸张乃是前朝的官制书坊成品,绝对是真迹……”
沈膺除了不爱读那些正统的四书五经,其他方面没什么缺点,他喜欢骑射蹴鞠,爱好书画乐曲,若当个闲散王爷,也算不辱皇室名头。
他兴致勃勃地说了半晌,抬头看向上首,却发现皇叔神色工整严肃,眉头轻蹙,好像在处理什么国家大事一样。
明明是在赏玩古画珍奇,为何皇叔要露出这样一副表情,丝毫放松不下来。
看来最近的政务太多,已经填满了皇叔的整个人,让他一刻不得已放松,就连这种轻松散漫的时候还在思考朝堂上的政事。
沈膺哪知,他的皇叔不是不想轻松赏玩,而是实在做不到。
搭在肩膀上的小手看似柔弱无骨,但力气大的惊人。
寻常在床笫间玩弄时,虞宁的力气并没有这么大,打他都跟挠痒痒似得,沈拓以为虞宁这么年不锻炼身手,力气都退化了,谁知竟是他小瞧虞宁了。
看来之前虞宁张牙舞爪打他的时候真的是闹着玩,已经手下留情了。
“咳咳。”沈拓掩唇轻咳,扭头看了眼身后的虞宁,用咳嗽来提醒她。
这不是揉肩膀,是赤裸裸的虐待。
对于沈拓的暗示,虞宁都当做看不见看不懂,笑盈盈地加大力道,温柔地问:“妾身力气太小了,可能按得不如陛下心意,我再加大些力气,多为陛下解乏。”
沈拓:“……”
你开心就好。
下面,沈膺一边说着,一边奇怪地看了眼上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后宫女官也算是嫔妾,侍奉天子本没问题,但……这人若是谢三娘子,就总有点怪怪的。
谢三娘子嫁过人,前夫早早过世,膝下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儿,沈膺记得皇叔极喜欢这个孩子,还封了一个县主的名号……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但话说回来,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搬到台面上的事吧,二嫁妇多的是,只是皇室少一些。
难道,是皇叔一边喜欢人,一边嫌弃二嫁妇的身份,不肯给名分吗?
沈膺怀着自己推测出来的秘密出了紫宸殿,一脸心事重重,他和谢遇棠谢遇恪一起长大,以后还怎么好意思跟他们一起玩呢。
真没想到皇叔是这种人。
紫宸殿的殿门紧闭,梁德让周边的宫人都走远了些,但仍能听见殿内的争吵声传出来。
不应说是争吵声,毕竟陛下没有与三娘子争吵,应是三娘子一个人的战场。
虞宁嗓门很大,火气上来压不住声音,沈拓问她是不是在别处受了委屈找他撒气,这么一问虞宁就更生气了。
直接将迷香的事情说出来,质问沈拓都干了什么。
“能干什么,只是确认一下是不是你罢了,五年未见,你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成了永宁侯府的女儿,这简直太过离奇,亲自去确认一下是不是你也是合情合理。”沈拓当然不会承认他干了什么,人要脸树要皮,他身为天子,岂能被虞宁拿捏住。
认错是不可能的,他不会承认做过什么。
身来站在高位,向来高傲,让他承认自己龌龊可能比让他死还难。
但虞宁不是傻子,她起身后的异样历历在目,当时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现在却成了铁证,沈拓就是在她睡觉时用迷药欺负她了,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净做些龌龊事。
关键是这男人还嘴硬,就是不承认。
虞宁气得打他,但也无济于事。
沈拓不愿意提这个事,想让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哄着她想糊弄过去,偏偏虞宁就要他承认过错。
吵架无果,虞宁推门而出,临走前还不忘警告他别动许如烟,逼着人家做亏心事还要人家的命,那可就是阴毒了。
“你这么想我,真拿我当小人?”
“哼,你最好不是。”
“你……”
沈拓靠在太师椅上,望着虞宁的气愤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梁德,把这小猫送过去,再去私库里挑些珍品……罢了罢了,你别送了。”
说到一半,沈拓又摆摆手让梁德退下了。
他拿起折子批阅,却心烦意乱看不下去。
这么磋磨了一下午,到了晚膳时分,粗浅用了膳,他便往药膳局走。
谁知人去楼空,虞宁对李尚宫告假,要回家三日,此时人家已经出宫去了。
这回,想认错也得憋着,人家不给机会了。
“呦,宁儿看着还圆润了不少呢,嗯,这些日子过得可还顺心?”
“顺心,我在宫里好好的,爹娘你们就放心吧。”
谢芝安和霍氏都觉得女儿容光焕发,比上次回来胖了点,不像是受了苦的样子,本来还担忧女儿这个性子在宫里会受委屈,现在看来是想多了。
虞宁高高兴兴回家,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样子,阖家因为她的归来欢喜。
晚膳后,女眷们均在正屋中说话,许久不见,长房二房难得聚齐。
虞宁回来的巧,后日就是花灯节,虞小宝好几日之前就闹着要和阿娘一起逛花灯节,这下子如愿了。
“去年的花灯节阿娘就没带我出去玩,今年一定要带我一起!”
霍氏对着外孙女笑,“那是自然,今年必须陪着咱们小宝。”
去年花灯节,陆承骁约了宁儿出去游玩,自然不能带着孩子一起。
“说起来,陆家那个好像是回来了。”林氏也想起陆承骁,顺口提了一嘴。
霍氏点头,“听说是回京述职,过一段就要走了。”
两位长辈聊了几句,然后一同看向虞宁,打探虞宁对陆承骁可还有什么念头,有没有再嫁的想法。
虞宁哪能有什么绮思,她现在一心应付不做人的沈拓,被沈拓气到郁闷。
沈拓给她下迷香,做了些什么,其实没那么重要了,在虞宁看来这没什么大不了,最让她生气的,是沈拓端着身份和面子,不肯认错。
真心换真心,错了就要认嘛,她吃软不吃硬,沈拓若是当时认错道歉,她就没那么生气了。
许是虞宁隐藏的愁绪被谢挽瑜看出,在所有人散了之后,谢挽瑜追上她,一起往闺阁走。
“小妹可是在宫里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谢挽瑜问。
“阿姊的眼睛总是那么锐利,好像做了我肚子里的蛔虫。”
谢挽瑜莞尔一笑,“那你就与阿姊说一说,有什么不顺心的憋闷在心里,或许阿姊能给你出出主意。”
“都是私事罢了,无关乎宫务。”虞宁用一个朋友指代沈拓,将具体事件模糊了一下,只对谢挽瑜说了个大概。
虞宁透露的不多,但谢挽瑜也能猜到一半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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