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指责让萧楹薇心中更慌,她哆嗦着唇不知道怎么解释。
“可能的确是本宫记错了……”
“那就请娘娘侍奉父皇喝药吧。”
谢瑶端着那碗药递过去,一双眸子清透地看进她眼底。
萧楹薇接过药手便开始颤抖,那药碗里的汤汁几次泼洒了出来,宫妃们眼中已有了警惕。
萧楹薇端着药一步步走近。
若她不喂,只怕这碗药就得被太医查了。
若是喂……爹爹此时还没传来消息,她不知道宫外是否成事,若皇上毒发她还没离开……
她的下场也可见一斑。
萧楹薇死死咬着唇,眼一闭坐了下去。
从父亲送信让她准备着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兄长在京外带兵归来,算上毒发也还有几个时辰,大不了……大不了她喂完药再把这些贱人都支走。
她舀着汤匙递到洐帝嘴边,谢瑶步子微微一顿,正要上前端过那碗药的时候——
“娘娘,太子妃娘娘,惠妃娘娘,大事不好了!”
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晚间萧相和辅国公在长街起了争执,萧相竟动用私兵射杀辅国公,太子殿下去的时候辅国公已经没了,萧相偷养私兵,射杀朝臣,此时太子殿下已将他关押天牢,等待处置了!”
“啪嗒——”
萧楹薇手中的药碗狠狠摔落在地上,她眼前一黑,连滚带爬地跑下了台阶。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啊!”
“奴才说……”
“啊——那银簪怎么黑了?药中有毒!”
第83章 83
偌大的乾清宫内连夜亮起了灯, 浩浩荡荡地围满了臣卿,宫妃。
萧楹薇跪在大殿之中, 身子颤抖,宫妃和臣子们怒目而视,那眼神恨不能把她活剥了。
“太医已查验这药是剧毒,喝下之后三个时辰内必定毒发身亡,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顾长泽看过去一眼。
“我没有,我没有杀皇上!是有人故意掉包了药,有人要诬陷我!”
到了此刻萧楹薇哪能承认?萧相突如其来的入狱让她全乱了阵脚。
可是她不承认, 也自然有无数人替她开口。
“晚上贤妃调走了乾清宫外所有的侍卫,臣妾等来的时候她还拦着不让侍奉,原来是这药中有毒, 果真可恶!”
“那会贤妃还指责太子妃娘娘,说谁也不准侍奉皇上,可想而知若臣妾等不来,只怕她就要对皇上痛下杀手了!”
“既然敢有这一回, 便代表她之前也存了此心,皇上久日难醒, 会不会她之前就……”
不知谁开口说了一句,谢瑶顿时跟着开口。
“父皇连日昏迷, 贤妃挥退了所有的妃母不准侍疾,哪怕太子殿下也不比她日夜贴身侍奉,我前两天还瞧见她近来神色倦怠无华,是否……”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移到了萧楹薇脸上。
这一看, 众人目光都惊了又惊。
皇上昏迷不醒, 脸色苍白,身形瘦削, 这怎么贤妃日日侍疾,也变成了这样?
原本圆润的下巴变的尖尖的,身形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一般。
那脸色更是苍白的吓人。
本身若只是侍奉劳累变得如此也说得过去,但她才有了下毒的先例,谁也不信她会这么尽心。
“她这模样瞧着和皇上竟差不多,请殿下传太医来细查此事吧。”
乌压压的太医涌进了乾清宫,萧楹薇剧烈地挣扎着,可她身上本就疼的不行,挣扎惊惶之下,她猛地捂住心口吐出一口鲜血。
那鲜血喷洒在地上,却呈出极重的黑色。
群臣顿时哗然。
之前皇上呕血的时候便呈出这般颜色,这下再无人敢说萧楹薇和洐帝病无关了。
“此等毒妇,只怕不用刑是不会说的!”
“是啊殿下,但请殿下用刑!”
“我没有,我没有……”
萧楹薇连声反驳,话没说完又呕出一口血昏死了过去。
“太医院所有太医,给孤查出来到底是什么毒,查清楚后将她打入天牢,再等处置。”
“是!”
至天亮,人群乌压压地从乾清宫离开。
屋内只剩下谢瑶和顾长泽,她猛地往前两步奔到他怀里。
“宫外怎么回事?萧相怎么突然动手?你可有受伤?”
顾长泽将还残留在指尖的血悄然擦在帕子上,温和地看着谢瑶。
“孤去的晚,到的时候辅国公已没了。”
他说着叹息一声。
“到底是父皇身边多年的心腹,如今乍然一死,孤也不知道父皇醒来如何与他交代。”
“殿下已尽力赶过去了,要怪就怪萧家……”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萧家……昨晚你离宫,我便觉得事情不对劲,喊人注意了乾清宫的情况,知道她支走了守卫之后,我害怕她做什么,便喊了惠母妃和几位宫妃一起去了乾清宫。”
顾长泽眼神微动。
他本想等外面的事处理完了再来处置萧楹薇,却没想到谢瑶昨晚去了乾清宫,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了萧楹薇。
所有人都看着的证据才最有用,这回倒省了他出手。
“还不算笨,知道多喊些人去。”
他轻笑一声,伸手抚着谢瑶鬓发间的金簪。
谢瑶顿时瞪他。
“本来就不笨。”
“好,太子妃本就不笨,是孤笨。”
两人往前走了两步,谢瑶看着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洐帝,微微蹙眉。
“从前觉得皇上这一病蹊跷,如今倒是知道了。”
顾长泽并未说话,只轻轻扬眉。
“也不知萧楹薇到底下了什么毒,孤明日便张皇榜,召集天下能人再入宫为父皇诊治。”
谢瑶看着顾长泽眉宇间的担忧,心中一软。
洐帝素来对他有诸多不公,偏向三皇子,六皇子,唯独对他不冷不淡,甚至一度生了废太子的想法。
但自打他生病,却是顾长泽日日侍奉在身侧,为他劳心劳力。
“殿下实在恭孝。”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主动抱住了顾长泽,心中有几分心疼。
顾长泽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语气轻柔。
“不管再不好,他总是孤的父亲。”
天牢的门被打开的时候,萧相正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
看到来人,他激动地冲了过去,隔着牢门死死瞪着顾长泽。
“我是无辜的,我没有射杀辅国公,你比谁都清楚!”
顾长泽隔着不远的距离站定,目光温和。
“萧相当然是无辜的。”
萧相闻言更嘶吼。
“我的私兵分明在另一边,辅国公被人射中只能算他倒霉,但不是我下的命,你既然知道我无辜,还不速速把我放出……”
“因为那支箭,是孤射出去的啊。”
他的话戛然而止,看着顾长泽轻笑的模样,顿时心中发寒。
“你说什么?”
“萧相接了萧公子的信,瞧着还高兴吗?
你的亲兵只带出了一百人,打算出城与萧公子汇合,如今可见着人了吗?”
萧相惊疑不定地往后退。
“你……”
“萧相想必是见不到萧公子的,只怕他这会还在文城遵着你的吩咐办事,怎么也不知道他的父亲在京城已下了大牢。
但孤却顺着萧相带出来的亲兵,找到了你养私兵的地方。”
他从喉咙间溢出几分笑意,语气云淡风轻。
“那位置依山傍水,果真是个好位置,可惜是被孤发现了,只怕萧相的几千私兵,再难见到你一面了。”
“你……你什么意思?”
萧相死死盯着他。
“我儿送回来的信,是你?”
“是啊,孤模仿了许久萧公子的字呢,如若不然,也不能让萧相放松警惕,觉得大计将成,将自己养亲兵的位置暴露了出来。”
顾长泽静静看着他,似乎觉得萧相这幅震惊的样子很有趣一般,他又道。
“辅国公是父皇的心腹,孤想除掉他很久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好在今日萧相愿助孤一臂之力。”
“我和他在长街遇见……”
“是孤,那从暗处射出去的箭也是出自孤的手,可惜萧相的亲兵委实蠢笨,孤还没祸水东引,他便不小心从暗处掉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那亲兵手中握着弓箭,萧相又才口出狂言要杀了辅国公,辅国公死不瞑目,萧相当即就入了大牢。
“你这个歹毒的东西,你……”
萧相话没说完,猛地低头咳嗽了起来。
“比起萧相来说,孤不算歹毒。
连日坐在高位,早让你忘了真正做臣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吧?
无妨,贤妃已入了天牢,萧家家眷同在天牢等着,如今只差萧公子,你们一家便能团聚了。”
“你,顾长泽,你敢!”
萧相嘶吼的声音传出天牢,门外却已不见了顾长泽的身影。
萧家养私兵,射杀朝臣,萧贤妃对皇上下毒,萧家罪行罄竹难书,整家下了大牢,唯独只剩萧琝一人不见踪影。
第二日早朝之上,顾长泽下了命令。
“萧家狼子野心,萧琝擅自离京,且不论他知不知道萧相此举,即日起,张皇榜命他即刻归京,他若回,以萧家亲眷同论罪行,三日内若不回,便以乱臣贼子昭告天下,生死不论。”
消息下发,整个上京都沸沸扬扬地讨论着,人人都在等着暗处的萧琝现身。
然而一连三日,却都不见上京有丝毫风吹草地。
第四天一早,刚到早朝的时候,顾长泽才走出书房,江臻便连声慌张地跑了过来。
“不好了,殿下,不好了,萧相越狱了!”
他连滚带爬地跪到了顾长泽面前。本以为将要迎接雷霆大怒,却见顾长泽只轻轻瞥了他一眼,落下一句。
“去了早朝再说。”
“您……您不生气?”
江臻大受惊吓。
“孤为何生气?”
顾长泽淡淡拂了拂衣袖。
“本身就是孤放他走的。”
早朝之上,群臣得知了萧相越狱的消息,俱是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喘。
坐在高台上的储君啪嗒一声,将手中的文书扔到了地上。
“孤对萧家仁慈,萧家如此不知感恩,反倒越狱私逃,皇榜张了三日,萧琝拒而不归,即日起传令下去,整个大盛各城关卡戒严,全力追杀萧相与萧琝这两个叛臣,生死不论!”
“是。”
顾长泽负手站起身,高台上那一身淡蓝色衣袍愈发衬得他俊美矜贵,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天生的自得与掌控。
“孤把朝政交与萧相,却不想他人面兽心意图不轨,即日起,朝中所有事宜,孤将亲自接手处理,诸位臣卿可有异议?”
“臣等谨遵太子殿下之命!”
萧相叛逃,却独独留了萧楹薇一人,摆明了是不在意她的死活,萧楹薇在天牢中得知了此事,一番痛哭流涕后,再扛不住重刑,将事情交代了个彻底。
“毒是我爹和哥哥从弄来的,取于阴阳交合最有用……我每日自己先服用,再去侍奉皇上……皇上昏迷后,我又奉父兄之命每日给皇上下药让他整日昏睡……
前几天晚上,父亲说兄长已在文城得了兵力,萧家马上就能位及……让我那天晚上等他命令动手毒害皇上,未曾想太子妃去的及时……噗嗤……”
她一句话没说完,又呕出一口鲜血昏死了过去。
萧相出逃,再没人给她解药,她身上的毒也一日日严重,这回是真正扛不住了。
供词呈送上去,萧家叛臣贼子再无抵赖,上京人人痛骂,一夕之间将之前高高在上的萧家打入了地狱。
顾长泽接手朝政之后,起初还有人担忧他处理不好,然而不到半个月的时候,储君先雷厉风行地料理了萧家的事,将其党羽通通处置,又将朝中大小事宜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甚至不忘之前水坝决堤的镇子,亲去问候百姓,再兴修房屋,普种农田,在民间声名颇好。
朝堂上下都多有称赞。
理政后的第一件事,顾长泽将之前从长信侯手中拿到的兵符光明正大地交给了江相的弟弟,江将军。
“朝中辅国公刚没了,这位置总要有人顶上,孤便任命温大人吧。
萧相叛国,如今国相只剩一位,朝中许多之前萧家的党羽都没了,位置空缺许多,大人们为朝为国尽心竭力,孤觉得你们的位置也都该动一动。”
当日晚上,顾长泽便拟了命令将朝中大半的人都动了官职。
臣卿心中本就满意他处事井井有条,如此一来更是感激涕零,朝中上下对太子赞不绝口。
理政的第十五天,天牢中传来五皇子暴毙身亡的消息,顾长泽将手中的事情料理罢,唇角牵起笑意。
“父皇该醒了。”
萧楹薇给洐帝下的毒是罕见,但冯先生连日陪在御前,解药对他来说也是易如反掌。
消息递到乾清宫,第二日午后,洐帝悠悠转醒。
醒来见到的第一面,是顾长泽亲自端着药目光担忧。
“朕是……睡了几天了?”
他虚弱地看着殿内大半的臣子都是之前不怎么熟悉的面孔,心中忽然有几分不妙。
半个时辰后,洐帝知道了这近一个月来发生的事后。
萧家叛逃,贤妃下毒,重臣惨死,太子摄政。
太子摄政??
太子怎么能摄政?
刚醒的洐帝面如枯骨,怒意翻涌,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没有朕的命令,太子为何摄政?”
他责怪的一通话噼里啪啦地落下来,顾长泽还没说话,臣子们纷纷皱眉。
“皇上昏迷多天,还不清楚情况,太子起初并未摄政,臣等觉得朝中无主心骨,多番恳求,殿下也未曾应允,将事情都堆给两位丞相。
殿下在萧相叛逃后才接手朝政,实是无奈之举啊皇上!”
臣子们纷纷附和,那口口声声太子仁孝的话让他一口老血涌上心口。
“儿臣有违父命,若父皇要处置,儿臣并无怨言。”
顾长泽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谢瑶站在一侧,已是气得脸色通红。
她没想到顾长泽已尽心至此,洐帝却还如此逼迫!
“父皇,臣妾随在殿下身旁,见他日日前来侍奉,膳食药饮无不尽心,父皇连日昏迷,朝中无人主持大局,难道此时便要生生看着乱成一团吗?
殿下是您的亲儿子,您该信他绝无二心!”
她话说的尖锐,洐帝脸色顿时难看了下去。
偏生臣卿还开口附和。
“是啊皇上,萧相和贤妃下毒害您,幸有太子妃及时发现,太子殿下寻来良药,两位对您属实恭敬仁孝!”
众人纷纷退去后,洐帝眼前一黑,又呕出一口鲜血。
“五皇子呢,把他从天牢放出来见朕!”
“五皇子昨日已没了……”
辅国公没了,五皇子也没了。
洐帝顿时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他一双老眼死死地瞪着顾长泽离开的方向。
不,不行,大盛绝不能落在他手中。
“没了五皇子,还有四皇子,二皇子,大不了还有六皇子……
你即刻秘密传四皇子入宫,朕要他帮朕……清君侧!”
夫妇两人入了东宫,谢瑶一路红着眼拉他入了内室,一言不发。
顾长泽好笑地看着她。
“被训斥的分明是孤,怎么瞧你比孤还生气?”
谢瑶猛地仰起头。
“我怎能不生气?”
在榻前恭顺陪侍的是顾长泽,找到解药救洐帝的也是顾长泽,偏生到了他醒来,还是如此偏颇严苛!
“我便不明白了,为何他总是……”
谢瑶的话说到一半眼睛就红了,看着他眼尾的乌青,想到近来他在朝堂上下的忙碌,心中酸涩。
她猛地扎进了顾长泽怀里。
他不动声色地抚着她的秀发,感受着胸前的衣襟被泪水浸湿,轻轻叹息了一声。
“没关系的。”
“孤从小就知道父皇不喜欢孤,可他是父亲,孤是他的儿子,便是偶尔能得来一分关心也是好的,旁的孤已不奢求了。
孤从小独自在东宫有太傅教习,甚少和兄弟们有相处,父皇日理万机,母后早逝,也就惠母妃对我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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