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谢瑶正与顾长泽得了命令往乾清宫去,还没到台阶下,身后便传来一阵惊呼和凌乱的脚步声。
“娘娘,娘娘!”
顾长泽撑着伞,两人刚回头,便瞧见皇后踉跄地跑了过来。
她浑身淋着雨,顾长泽瞧她疯迷的样子,顿时要把谢瑶拉到身后。
正是他这一维护的举止,让皇后看他们恩爱亲近的模样更是怨恨。
她死死地盯着谢瑶,忽然嘶哑着声音喊。
“你存心不愿入宫,甚至三番两次与本宫顶撞也想取消了亲事,那你可知你入宫的圣旨是谁求来的?”
第61章 61
大雨下, 她疯狂的声音传到谢瑶耳边。
“什么?”
“你……”
“来人,娘娘疯迷了, 送她下去。”
顾长泽猛地将手中的伞塞到江臻手中,大步往前走到皇后身边,没等她下一句说出来,抬手扯住了她衣袖,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在她脖颈处劈了下去。
登时皇后眼前一黑,身子软倒了下去。
顾长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倒在了雨幕里,瓢泼的大雨片刻就将他衣袍淋湿, 宫人连忙上前扶起了皇后,谢瑶惊魂未定地站在那,直到宫人走出很远, 才想起站在雨幕中的顾长泽。
她抬手接了江臻手中的伞跑过去。
“殿下。”
一道白光照在顾长泽沉沉的面容上,她与顾长泽的神色对上,心惊于那眸子里的暗意。
“殿下?”
她又喊了一声,一时心中竟生出些怪异与慌张。
“没事。”
顾长泽敛下眼, 语气片刻便恢复正常。
“孤方才见她行迹疯迷,怕她做出什么事来伤着你。”
谢瑶还记挂着她方才的话。
皇后说了一半便莫名其妙地晕了过去, 可谢瑶总觉得有哪不对。
“她刚才说……”
“方才晚膳的时候,孤才听江臻回禀, 说她受不住事情已有些失心疯了,不然怎么会冒雨跑出来?
那会怕吓着你,孤便没和你说。”
顾长泽晦暗的神色一闪而过,温声拢了谢瑶耳侧的碎发。
谢瑶想起方才皇后那言语错乱又疯狂的样子, 一时也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怪异。
皇后的话如何能信?
她入宫不正是圣旨赐婚, 还能与别人有什么关系吗?
两人一同进了内殿,洐帝正站在窗子前, 看了一场在乾清宫外的闹嚷。
他看着顾长泽入了内殿温和请礼的样子,脑中回想的却是方才他在乾清宫外吩咐下人的场景,还有那天在慈宁宫,他闯入殿内,手中持剑,他已许久没从这个病弱的儿子身上,看到三年前的模样了。
洐帝开口喊了起。
“深夜叫你们过来,原也没有别的,只皇后这件事,朕想让你们一同看看意见。”
谢瑶默不作声,顾长泽掀起眉角。
“娘娘如何,证据摆在面前,父皇秉公处事,儿臣自然放心,又如何能给得上意见?”
外面闹翻了天,洐帝收回了玺印,却迟迟不下命令。
“她罪孽滔天,朕是杀了她也不为过,但她底下还有两位皇子,有她的外戚母族,泽儿养病渐好,日后总要再回这朝堂上,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此言一出,顾长泽咳嗽了两声,温言道。
“父皇体恤,儿臣身上这又伤又病,出来走几步路尚且累,若要如您所言再参与这朝堂事,只怕还真要心力交瘁了。”
“朕渐渐老了,日日处理这朝堂事也是不得心力,偶尔听听别人的看法也好,你且随意说。”
“皇后娘娘做了什么错事,那便自己担着后果就是,几位弟弟都无辜,又何必多作牵连。”
洐帝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神色里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顾长泽任他打量。
屋内安静了一会,洐帝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还真如当年一样心善。”
“本就无错,儿臣不过是秉公而言。”
寥寥几句话落,洐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以批奏折为由挥退了他们。
才出了乾清宫,顾长泽撑着伞与谢瑶一起往前走,不动声色的一个眼神落下去,江臻已了然往另一边去了。
夜半,洐帝去了凤仪宫。
他才入了内,面前就扑过来一道身影,皇后披头散发死死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大腿。
“皇上,您要救臣妾啊!”
“你自作孽,朕如何救你?”
洐帝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她,皇后登时又爬了过来。
她眼眸血红,声音嘶哑。
“臣妾不能死,臣妾若死了,臣妾的两个儿子怎么办?”
“你祸乱宫闱,残害母后,天下人都看着,证据确凿,你不死,他们身上便永远背负一个恶迹斑斑的生身母亲。”
洐帝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朕何尝想处死你?你死了,罪责洗不清,身为朕的嫡妻却对朕的母后下此毒手,你让天下人如何看朕?”
人人都知道太后的病是当年生他的时候落下的,洐帝一边心疼自己的母亲,一边又痛恨自己的嫡妻让自己身上背负这么个污点。
“朕今晚亲自来,毒酒,白绫,你任选,朕明日会昭告天下,说你自戕而死,保全你最后的一丝尊严,也会护好你两个儿子。”
是到最后死不认罪让天下人看笑话,还是有愧自戕,到底是后者好看,洐帝掂量分明。
“不,我不能!”
皇后猛地踉跄了两步,目光死死落在他身上。
“我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扳倒太子,为了杀了太子妃让他就此一蹶不振,皇上,你可知道太子他!他早有……”
“朕知道。”
洐帝不傻,他来回试探,无非是为了看他的儿子是否如以往一般无害,还是早已敛了锋芒,静等利刃出鞘。
“可你太蠢了,你让他们都查到了,还害了朕的母后,朕容不得你。”
洐帝将一侧盘子里的毒酒端起,递到她面前。
皇后激烈地站起身,抬手打翻了毒酒。
酒盏滚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她声嘶力竭。
“我不死!”
“这容不得你。”
洐帝的话说的绝情,皇后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然冷笑一声。
“皇上真杀了我,就不怕当年的事吗?
我杀太子,无非是为掩盖当年,您的手上真干净吗?我没了,谁替您挡刀?”
洐帝瞳孔猛地一缩,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你威胁朕?”
“不是威胁,反正皇上也饶不过我了,我给您提个醒。”
“朕无需你提醒,你的话也威胁不了朕,你以为你能想到从他身边人下手,朕便想不到吗?
真有那一天,朕会比你做的更稳妥。”
子时二刻,皇帝出了凤仪宫。
主殿外的宫人早得了命令撤了下去,昏暗无光的寝宫内,皇后瘫坐在地上,面前摆着白绫与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头上的簪子歪歪斜斜地掉落下来,她满脸泪痕,紧紧抱着自己蜷缩在一角。
直到寝宫的窗子悄无声息地打开,有皂靴的声音落在地上。
皇后抬头,吓得瞪大了眼睛,频频后退。
那人一身黑色衣袍,俊美无俦的面容与夜色融在一起,平添了几分冰冷,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直把皇后逼到角落里。
“今日我瞧娘娘在宫外喊得那么起劲,怎么这会一言不发了?”
冰凉的匕首抵在她喉咙,皇后泪流满面。
“不……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让娘娘死,毕竟你这么轻易地死了,如何比得上三年前的苦?”
三年前?
皇后身子一僵,瞳孔睁大。
“你……你知道……”
“三弟,长信侯,到了你,娘娘猜下一个是谁?”
面前的人轻笑一声,皇后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只眼中痛恨又恐惧。
“你果然……”
“我是真不愿娘娘就这么死去的,可娘娘嘴不严实,我只怕你改日说错了话,那还不如就这么……”
“噗嗤”一声,冰凉的匕首推进她心口。
谢瑶睡到半夜,忽然觉得侧身泛起一阵冷意,她有些不安地从睡梦中惊醒,身子被揽到一个有些冰凉的怀里。
“殿下?您出去了?”
谢瑶本迷蒙的意识在顾长泽靠过来的刹那便清醒了。
顾长泽拢好被子,温声道。
“吵醒你了?”
“没呢,本也没睡熟。”
在慈宁宫的几天她没睡好过,回了这也噩梦连连,对身边很是警觉。
但也没发现顾长泽何时出去了。
“方才在殿外,江臻叫孤有事。”
“嗯。”
谢瑶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往他怀里钻。
又猛地在黑暗中睁开眼。
“您身上的血腥味怎么这么重?”
她一时以为顾长泽的伤口又扯开了,连忙坐起身要喊人给他包扎。
动作才到一半,又被顾长泽抱着躺了回去。
“孤才包扎好,没事。”
他轻轻拢着怀里纤细的腰身。
“阿瑶。”
“嗯。”
这么一惊,谢瑶的困意再没了,小脸窝在他胸膛前,听见他问。
“你会走吗?”
“什么?”
谢瑶抬起头要看他,却被他摁着脑袋又垂下眼。
他目光落在怀里的人儿身上,眼中神色偏执,语气却平静。
“你会离开孤吗?”
“自然不会,您又多想什么?”
谢瑶应了一声,又犹豫问。
“谁在您面前说了什么吗?”
“没有。”
也没人敢。
顾长泽手下的动作愈重,直要将人箍到骨子里。
他呼吸渐渐重了,有些贪婪地感受着谢瑶身上的馨香,顺着她腰间玲珑的曲线勾勒抚动。
“阿瑶,阿瑶。”
他急促地喊了谢瑶几声,薄唇吻上温热的耳垂,直到听见她的回应,才算把心中那点惊慌落定。
“陪着孤吧。”
他扳过谢瑶的身子,密密麻麻的吻落下。
谢瑶还以为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吓着他了,一时连声道。
“会的,我自然会。”
凌乱的吻很快让她招架不住,顾长泽的指尖挑开她的衣襟,夜色里,谢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感受着他的动作。
如一阵疾风骤雨般强势,将她全然占有。
滚烫的身子覆过去的时候,顾长泽感受着她战栗的身子,于心中无声叫嚣。
留下来吧,一直留下来,陪在孤身边,不管你以后知道什么。
寅时二刻,情事终了,濡湿的发丝贴在熏红的脸上,谢瑶窝在顾长泽怀里,心中忽然一慌。
她自入东宫,与顾长泽分开的时候便不多,如此日夜……她会有孩子吗?
第62章 62
手抚过有些鼓起的小腹, 才动了片刻,便被顾长泽察觉了。
他唇轻轻擦过谢瑶侧脸, 柔声问。
“怎么了?”
顾长泽的嗓音里还带了些情热过后的沙哑,热气喷洒在她脖颈,谢瑶身子一阵酥软。
她仰起头,在夜色瞧见顾长泽慵懒的神情。
“我记得殿下是母后膝下的独子。”
“嗯。”
“殿下从小便一个人,不觉得孤单吗?”
“不觉得。”
顾长泽搂着她纤细的腰身,薄唇在她皙白如瓷的肌肤上轻轻吻着,谢瑶肌肤上红痕一片, 下意识缩了一下,又被他抱回去。
“孤也不喜欢底下的弟弟妹妹,小孩子总吵嚷。
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了?”
谢瑶的神色隐在夜色里, 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觉得腰肢一紧,顾长泽的指尖落在她小腹上。
“别动……”
他才揽了一下,谢瑶嘤咛了一声阻止了他的动作。
青帐下, 她的声音有些难耐。
“有些胀……”
“可以更胀一些……”
顾长泽喉咙滚动了一下,握紧她的腰肢覆过去。
第二日一早, 洐帝昭告天下。
皇后下毒谋害太后,事情败露后已写下罪己书忏悔自裁, 今收回玺印,废其后位,死后不准其葬入皇陵,但念四皇子与五皇子无辜, 生母之过不再累及皇嗣, 两位皇子各在府中静心思过月余,国丈冯国公削爵去位, 累族流放西北。
一场本从太子妃身上开始的风波,却以皇后谋害太后的结局败露收场,无数大臣早起还备下了陈词废后的文书,刚上了朝便被这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朝堂上下连着京城百姓也人人哗然。
对皇后歹毒的痛骂声从城东传到了城西,连如今她膝下的两位皇子声名也颇受影响。
身旁追随的臣子们也都在犹豫不决,两位皇子没了外戚支持,又为废后连累声名,日后真能在那位置一争高下吗?
三皇子已死,四皇子与五皇子饱受风波影响,纷纷闭门不出,六皇子自从摔断了腿连日养伤,性情越发阴郁,太子是个病秧子,只怕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几年,而仅好的二皇子,本事平庸,性情懦弱。
臣子们思来想去,纷纷觉得大盛社稷危矣。
第二天一早,洐帝桌案就堆满了奏请扩充六宫的奏折。
谢瑶从慈宁宫回来,昨儿一晚又被顾长泽折腾,到了天明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但这一觉睡得也不安稳,噩梦连连,她眉头始终皱着,身上被薄汗浸湿。
到天昏暗的时候,她睁开眼。
“殿下呢?”
谢瑶的声音颇有些有气无力。
多日不见,昨儿回来的时候也没怎么说话,一睡醒没看见人,她还真觉得有些不适应。
青玉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有些担忧。
“您可要传太医看看?奴婢瞧您一整日都没睡好。”
谢瑶摇头,她的身子她自个儿清楚,无非是为慈宁宫的事生了些后怕。
“无甚大碍,殿下呢?”
她第二回又问了这话,青玉扑哧笑出声。
“您越发黏着殿下了。”
谢瑶脸皮有些发烫。
“少胡说。”
“说什么呢,这样高兴,也说与孤听听。”
顾长泽朗声从门外走来,打断了主仆俩的议论。
谢瑶默不作声地止住了话。
“殿下去哪了?”
“外头有些事,本想处理完再回来等你醒的。
怎么不多睡会?”
顾长泽的目光掠过谢瑶,落在她微红的脸上。
“睡了一日了……”
“脸色这么红?哪不舒服吗?”
青玉退了下去给他们传膳,顾长泽担心的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顿时朝她额头探过去。
谢瑶闪身避开,声音细弱蚊蝇。
“没不舒服。”
“不舒服脸这么红?”
顾长泽扬眉看了她一眼,瞧着谢瑶别别扭扭的神色,忽然轻笑。
“还是心里想着什么不该想的事,所以这样红?
嗯?阿瑶。”
他倾了身子,轻而易举地把人捞进怀里,谢瑶抬头便对上他深邃的眸子。
“一日没见了,阿瑶心中可想孤?”
他垂下头,薄唇掠过她耳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上。
“才一日而已,殿下几时这般黏人了?”
“孤方才在书房忙着的时候便想你,想你昨晚可睡好了,醒来累不累,可有什么想吃的,牵肠挂肚,早早回来了,阿瑶竟一点也不想我吗?”
谁整日把想不想这样的话挂在嘴边的?
谢瑶抬手去推他,正是两人嬉笑之际,下人送上来了晚膳。
谢瑶往桌上一看。
灵芝煲猪肚,绿豆百合炖白鸽,当归乌骨鸡汤……
“怎么全是药膳?”
“你在慈宁宫苦了这么几天,孤瞧你都瘦了,便着人备了药膳给你补补。”
谢瑶从小吃的山珍海味,极重口欲,几时吃过这么清淡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哪瘦了?”
她回来还觉得身上多了几两肉呢。
“你看的不准。”
顾长泽拉她坐下,舀了一口乌骨鸡汤喂到她唇边。
谢瑶别开脸,对他信誓旦旦的话很不服气。
“您也是用眼看的,还能比我更清楚自个儿的身子吗?”
“孤不是用眼看的。”
顾长泽意味深长地凑到她耳边,大掌搂过她腰肢,轻轻摩挲。
“是用手量的。”
一句话落,谢瑶顿时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她不愿吃,顾长泽极有耐心,柔声哄她。
“孤也一样吃这样的膳食,你便当陪着孤一起用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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