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时英难耐伸手,放在矮小案几上的橘子皮滚落在地,清香的橘子也遮掩不住的味道四散。
两人相拥而眠,便又是新的一日。
有了褚时英帮忙分担政务,秦歧玉晚间有了更多时间,两人又将案几搬到了主房,省得在书房水洗不便。
主房里的浴桶每日都要被用,倒显得浴房有些多余了,褚时英还别出心裁的在浴桶前安置了不同样式的屏风。
有只有薄薄一层纱的绣花屏风,若隐若现能看见屏风后的人影,亦有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实木屏风。
就连浴桶都让她换了,之前的浴桶实在是太小,虽然秦歧玉更喜欢那个小的,但每次褚时英膝盖都青紫一片,只好换成了供两人共洗的大浴桶。
便这样就到了开春,冰雪开始消融,气温回升。
都说老年人年关难过,过了年老秦王便像是冬日里的小草,又缓了过来,身子比以前大好,甚至能是不是上个朝,大臣们都很开心。
他们开心,就将目光落在了秦歧玉至今还没有嫡子上。
秦歧玉在处理政务方面,无可指摘,但一直无嫡子之事,成了众大臣的操心之事,就连那些抓不到他把柄的兄弟们,也纷纷拿此施压。
甚至有公子主动给秦歧玉送美人,然后这个美人待不了两天,就会被秦歧玉转送给另一个给他送过美人的公子,主打一个公子们的美人互换。
褚时英摸着小腹,啧了一声。
本来两人想要个嫡子就在计划内,可挡不住所有人都在催促,催得人心烦。
暂时怀不上,那就得想其他办法坐稳位置,秦歧玉需要功绩,便将目光放在了开春化了的渭水身上。
渭水一化,沿途极易闹灾,加之他知道老秦王前世去世时,渭水河畔发洪水一事,便想将治理渭水一事提上日程。
然他根基不稳,提出此方法,就被大臣们以“公子尚且年幼”“不知天高地厚”“渭水岂是人力能治理”“国库空虚”等等说辞给堵了回来。
甚至说他好大喜功、不切实际。
秦歧玉那几日脸都是阴的,褚时英瞧他这样,抻了他几日,方才询问,“可要我帮助?”
“若夫人肯相帮那自是极好的。”
褚时英靠在软塌上,“那我有条件,渭水若是治理好了,我褚商要第一个入场。”
秦岐玉立刻道:“在我能力范围内,给夫人最好的。”
褚时英应承下来,当即就将健找来,让他沿渭水进郡县行商,再踩出一条商路来,健还捎带上了宇,省得他在家无所事事。
健是在二月二龙抬头前一日赶回来的,和顺叔、宇过了个年根的尾巴,顺便将褚丽周的消息告知褚时英。
褚丽周回去后,就直接被褚哲家法处置了,据说打得很凶,半条命差点没了,后来还是郑季姜求情才将她放过。
褚郑必须联姻,褚丽周这条命还得留着。
而健也将褚卜的信给捎了回来,这次的信上全是家常,信里颇为怀念秦岐玉做得饭,抱怨褚宅厨子一个做饭好吃的都没有。
褚时英便笑得眼都眯了起来,秦岐玉看完信后,连政务都推了,当即就买上好的牛肉,给褚卜做了一堆能咬动的肉干,托健的副手,走商郑国时带去。
待肉干成功抵达褚卜手上时,健率领的商队也在渭水河畔艰难往回走。
他们衣衫褴褛,损失惨重,仅剩几辆空牛车,赶在咸阳城桃花盛开的时候,终于回来了。
“主公、主公!出事了!”
褚时英一把推开秦岐玉,草草擦干身上,匆匆换了衣裳往外走。
秦岐玉在榻上缓了半晌,方才将自己整理干净,穿上秦服追上褚时英。
此时健等人正坐在牛车上被人拉回来,一个个出发时的硬挺汉子,现如今一副皮包骨的样子。
来不及询问他们到底发生何事,褚时英当机立断,“全部送到巫医那,有什么话待巫医看完再说。”
第五十九章 洞西郡水患
健等人一路奔波劳累, 在巫医那喂下米汤,处理了身上外伤,又昏睡了两个时辰方才陆续转醒。
醒的第一个人是宇,一直当游侠的宇, 是他们中体格最为强健之人, 也因功夫最好, 而外伤最重,好在他另一只眼睛没有事。
昏暗的青铜灯下,秦歧玉与褚时英双双起身, 秦歧玉亲自扶他坐起, “可还好?”
宇一脸悲痛, 看看秦歧玉又看看褚时英,“玉、伯英……”
他并非褚商商队的人,因而只唤褚时英伯英, 此时他眼中泪水簌簌而下, 这个被剜了眼睛都没哭的游侠, 此时竟泣不成声。
秦歧玉沉着脸, “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们这一支商队, 与其说是拓展商路,不如说是打探消息为主, 按理不应出现危险,可结果百来号的人,折损一半人马, 所有货物全部丢失
“可是被沿途劫匪抢劫了?”
这是秦歧玉和褚时英的推测, 商队每次出行都配备一半的护卫, 可他们这次回来的护卫十不存一。
褚时英刚刚还在和顺叔商讨,如何安置没能回来的人家眷, 此时见宇这个样子,心下一凉。
宇仅剩一只眼睛,他此次跟商队出行,健负责开拓商路,他负责记录沿途见闻,回来交给秦歧玉。
他凄惨道:“不是劫匪,是灾民……”
“灾民?”秦歧玉和褚时英异口同声。
哪来的灾民?
宇哽咽道:“我们沿渭水河畔的郡县行走,初时非常顺利,健还说这是他走过最顺畅的商路,结果我们到了洞西郡险些命丧在那。”
洞西郡,秦歧玉眼锋一凝,洞西郡便是前世老秦王去世,无人管辖,致使万万百姓丧命的郡。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问:“洞西郡出了何事?”
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堪记忆,宇道:“洞西郡境内渭水肆流,农田倾毁,饿殍无数,若万灾民被挡在城池外,凡敢出洞西者,一律杀无赦。
我们抵达洞西之后,但见群山重重,道路艰难,有进无出,我和健无法,只好卸下不能吃的玉石铜器,在洞西境内走,寻求能出小路。
然后看着一双双木讷绝望的眼,商队一人不忍心给了块饼。”
他闭了闭眸,“就是这块饼,引得灾民暴动,将我们团团围住哄抢粮食,都说双拳难敌四手,我们,我们放弃了牛车和粮食,折损了几个兄弟的性命仓惶而逃。”
褚时英惊骇,“什么?”
她下意识看向秦歧玉,“你近日可有收到洞西出水患的消息?”
整日帮秦歧玉处理政务,她怎么不知道洞西郡出事,若是知道,她怎么可能让健带人去。
秦歧玉脸色难看,亦是乌云密布,“洞西既然只许进不许出,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宇苦笑,“眼见灾情太过严重,健与我商量,尽快想办法回来……我们被洞西私兵所拦……”
他憋了一口气,泪水顷刻布满整张脸,“而后,那些灾民,那些灾民用命抵死相拼,护送我们逃出来,他们听说我们是咸阳来的商队,希望我们将洞西有灾的事情,传给王上。
他们也想出来,但他们不知道去咸阳的路怎么走,他们已经被水患折磨的也没有力气跑了。
而后我们被一路追杀,这才仅逃回这么点人。
玉,洞西水患,已经三年了!三年!”
晴天霹雳不外如是。
饶是秦歧玉都没想到洞西水患不是老秦王去世时爆发的,而是一直存在,却无人上报!
洞西最开始乃是韩国领土,被秦攻打后,被划入秦之国土五十载。
于三十五年前赐给安定君为封地,而后安定君兄长,也就是当时的太子病故,安定君成为新的太子,洞西便被安定君给了洞西官员自治。
洞西发生这么恶劣的天灾人祸,安定君定逃不过问责。
然洞西事关重大,秦歧玉眼光长远非常,若他为秦王,安定君那点监管不力的问题,比不得洞西当地人民重要。
是以他宽袖一甩,就要带着宇进宫。
褚时英自是知道他的坚决,必不可能在这时拖他后腿,可他此举,却是半点不顾念父子亲情,终究有隐患。
她思考半晌,拽住秦歧玉的袖子,但见他回头,眸中怒海升腾,却又缠绕着丝丝悔意,他道:“时英,莫要劝我,莫要阻我。”
他悔没有更早一步回国,他悔没有在朝会上坚持己见,他悔为何不再早些去查洞西。
褚时英凤眸一扬,说道:“我与你分道,你进宫,我去太子府以拜访良桦夫人的名义,面见安定君,将此事告知,不管如何,安定君是你亲父,莫要落人口实。”
“并且我记得,公子媳的亲母就是韩人,兴许会更了解洞西。”
秦歧玉握住褚时英的手,重重捏了一下,“幸而有你。”
褚时英便道:“快去吧。”
秦歧玉骑马带着宇连夜进宫,褚时英则命人给她找了牛车,赶往太子府。
太子府良桦夫人已经和安定君睡下了,安定君身体庞大,整个人呈大字型呼噜震天响,良桦夫人窝在他胸前,早已习惯他的呼噜声睡着了。
家老过来敲门说褚时英有要事来寻,良桦夫人支棱起头,不耐烦极了,“她有何事?就不能明日再说,懂不懂规矩呀?”
“时英夫人说事关洞西郡,要亲自禀告给安定君。”
良桦夫人推醒安定君,“良人,公子歧玉的夫人来寻,说事关洞西郡。”
随机她嘴里嘟囔,“什么洞西郡呐,我看那,就是故意折腾人,想在良人面前留下好印象。”
安定君原本还不太清醒的脑子,听到洞西二字猛然一醒,当即就要起身,良桦夫人赶忙扶他,但见他说:“快,更衣,叫她进来。”
见他这样,良桦夫人不敢耽搁,招呼四个五侍女一同为安定君穿衣,安定君体格庞大,走路不易,干脆也不动了,忙让褚时英进来。
褚时英在门口候了半晌,听屋内几乎没有收拾的动静了,将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做好准备,一叫她,低头便进去了。
行完礼后赶忙将自己本想派遣商队沿渭河开辟新商路,结果在洞西郡看见大片灾民,并被郡首下令追杀的事说了。
而后她又伏地道:“此事事关重大,无法隐瞒,良人忧心洞西百姓,已匆匆进宫禀告王上,我则来此,告知亲父。”
半晌没有声音,她抬头,但见安定君神色惊慌,脸白如纸,浑身汗如雨下,将外衣都打湿了,她扬声:“亲父?”
安定君眼神无焦,突而昏厥过去。
“亲父?来人!”
良桦夫人听到声音,破门而入,“良人?!”
她慌张跑上前去,一把将安定君放平,骑在他身上又是渡气,又是施针喂药,折腾了一盏茶时间,终是醒了。
他气若游丝,竟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褚时英在一旁一摸额头,摸到一手冷汗。
世人都说安定君为人懦弱无能,她接触下来,只觉得他脾气实在是好,却没想到,一个洞西郡,便将他吓得面无人色。
看来所言非虚。
良桦夫人这时愤怒地看向她,扬手就要打她巴掌,身后安定君伸手,费力唤她,“良……桦……让她,走……”
“这个时候了,侬还护着她,要不是她,侬能犯病吗?”
一片混乱中,褚时英被太子府家老送了出去。
与此同时,老秦王因秦歧玉深夜进宫而起,得知洞西郡的事,怒发冲冠,大发雷霆。
他让人宣安定君进宫,内侍回禀,安定君又犯病了。
案几被老秦王拍得“砰砰”作响,“这个鸟!要他何用?”
几乎没过多久,次日的太阳就升了起来。
许久没开的朝会,在这日召开。
猩红色的宫门开启,大臣们鱼贯而入。
自老秦王身子不好后,很少亲自召开朝会了,一般有政务处理,他都是在西殿召见大臣,这次召开朝会,让众大臣嘀咕,发生了何事。
在大家瞩目下,老秦王由秦歧玉搀扶着入坐王座,秦岐玉在他们的心中地位再一次提高。
这让在宫殿上的众位公子心里不是滋味起来,他们率先发难,拿秦歧玉和夫人公然夜闯宵禁一事做文章,说他们仗着身份不顾法令。
老秦王如狼的目光幽幽看着他们,而后喝道:“不知所谓!玉是为了向我禀告洞西郡犯水患一事,才夜闯宵禁,尔等不能尽心为秦国分忧便罢了,每日都在勾心斗角!”
公子们哗啦啦跪了一地,老秦王一拍扶手,说出今日召开朝会的目的,“洞西郡已犯三年水灾,却隐瞒不报,残杀百姓,其心可诛!”
大臣们惊怒,只听老秦王问秦歧玉如何处理洞西一事。
秦歧玉回道:“洞西郡出现此事原因有三,一是洞西郡路途遥远,秦国监管难度大,几乎让其自制,导致洞西郡守视人命为草芥,让天灾变成人祸;
二是秦国赈灾法制不适,让灾民无法自救与他救;
三是洞西郡水患严重,若无法从根源治理渭水,则会一直受灾。”
他说得句句在理,无大臣反驳,老秦王又问:“那你觉得,此事应如何处理。”
秦歧玉冷静自若,凯凯而谈:“首先控制住洞西郡郡守,其次给灾民开仓放粮,最后治理水患,还百姓耕地。”
前后两点众人均没意义,可这第二点,和秦法冲突啊,秦法向来治灾不救灾,然眼下洞西郡实情如此,不救灾,灾民们就彻底没有活路了。
老秦王当机立断:“太子病重,由公子歧玉全权负责此事!”
秦歧玉道:“喏!”
第六十章 强强相联手
秦歧玉负责洞西郡一事临危不惧, 条理分明,他看到的是万万生命,是水患成灾,脑中计算的是如何处理此事。
然而其他公子看到的是他如何在老秦王面前出风头, 任谁都看得出来, 洞西一事若是处理得好, 会有源源不断的政绩。
公子媳在他面前嘲讽,“你身子那么弱,若是前往洞西郡, 可别命丧在那, 还不如让我去。”
秦歧玉深以为然, 他完全没有必要亲身犯险,加之安定君病重,他更需坐镇咸阳, 是以直接道:“好, 便让你去。”
只是随口说说, 根本没有想到秦歧玉竟然真的会将功绩让出来的公子媳都恍惚了, “真让我去?”
“让你去!”
秦国公子亲自前往洞西所带来的威力, 绝对要比随便选派大臣强。
不光公子媳要去,秦歧玉还向老秦王申请调派洞西郡旁的军队, 由公子媳统领用以镇压洞西郡的私兵和灾民。
公子媳恍恍惚惚接下任命,又被亲母韩姬灌输了一脑袋洞西历史,连日奔袭, 抵达洞西郡, 直接将当地郡守等一干官员, 悉数抓到了咸阳。
他的任务就是这么简单,但说简单也不简单, 比如洞西郡的抵死反抗,要没有他的军事计谋,还不知要拖延几日方能攻下。
洞西郡的惨状,让回咸阳后的公子媳成熟了不少,而经此调派军队,也让他明白纸上谈兵有多离谱。
他抓捕回来的洞西官员们被悉数下了大牢,由秦歧玉亲自审问,背后牵扯出的利益集团,他悉数交代给老秦王,老秦王直接下令抓捕斩首。
秦国每年有两次集中斩首,统一在春秋两季,每每那时刑场血流成河。
这一次,是为了洞西郡,单独开设的斩首刑场,刑场哭嚎声一片,咸阳百姓们外围围观,指指点点。
亦有人说是不是太残酷了,一但下令,便是上百颗人头落地,心智不坚定者,午夜梦回都得是他们索性。
被众人注视的斩首官正是秦歧玉,残酷?那些被这些官员阻拦在洞西郡的百姓们、庶民们就不可怜吗?对他们来讲不残酷吗?
这些人每一个的罪都罄竹难书,每一人都是他亲自审问,绝无错漏。
他白玉面庞泛着冷意,“斩!”
内侍高喝:“斩!”
数百人头齐齐落地,秦歧玉看都没有看一眼,刑完刑后,立刻站起,淡漠的眼神扫过人群中的各路探子,将之吓得不敢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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