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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等王上病逝垂帘听政(南珣)


褚时英才不管他怎么想,凤眸一转,就看向了褚丽周,“还有你丽周,喜欢就要大胆说出来,不要顾忌阿姐,阿姐相信,你是真心喜欢公子季姜的,而不是,故意挑拨我与公子季姜之间关系的是吧?”
褚丽周咽了下口水,眼中水光粼粼,怎么能承认,她就是故意捣乱,当真是和郑季姜一起,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她将求救的视线投到了父亲褚哲那里,褚哲看着褚时英跪在褚卜面前,说道:“曾大父,还请准许时英自私任性一回,这婚约,便让给丽周吧。”
“不准!”
褚卜并未开口,说话之人是褚哲,他板着一张脸,严肃的看着褚时英,“我以丽周之父的身份,拒绝你。”
褚时英惨然一笑,这一笑刺痛了褚卜的心,她回头,质问道:“伯父为何拒绝?就因为丽周是你女儿?所以你要维护她?”
褚哲要维护的自然不是丽周,他要维护的是褚时英的嫁妆,他要让褚时英带着嫁妆嫁给郑季姜,用嫁妆送郑季姜登上王位。
甚至他与郑季姜已经做好瓜分嫁妆的准备了,她突然说要换人嫁,怎么可以?
他已经跟褚卜承诺,褚时英嫁人时会将褚商还她,她要是带着褚商嫁给一奴仆,他所有计谋都落空了。
丽周算什么,丽周什么都没有,但他偏生还不能明说,只能阴沉着一张脸与她对视。
褚时英用丹凤眼挑衅的回敬,倏而转头对着褚卜声泪俱下,“曾大父,时英就知道,伯父一向偏疼丽周的,明明时英提的建议那么好,可他就是不认可。”
一向后悔将褚时英过继的褚卜,给这件事画了终止符,“既然婚契上没写名字,丽周又与公子季姜有情,那倒是不必非要拆散有情人,让时英嫁之。”
褚时英这回是真的掉了泪珠,“谢过曾大父。”
她就知道祖父是最疼她的,明明这个婚约是祖父特意为她准备的,可还是在她不想嫁的时候,遵从了她的意愿。
褚卜看向了郑王,王座上的郑王自己也在沉思,于他而言,他要的是将老师捆绑在郑国,要的是郑褚联姻,至于谁嫁谁娶,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既然老师已经有了选择,那他自然是跟上。
因而他道:“寡人看时英说的也在理,既然季姜与丽周有情,时英又心有所属,不如将这婚约给褚家丽周。”
褚丽周闻言身子摇摇欲坠,可怜巴巴看了一眼郑季姜,方才谢过王恩。
郑季姜更是一口血梗在喉咙中,费心筹谋,都已经和褚时英定了亲了,偏又将其丢了,之后更是找补不回来,他眼睛都被气得充血了。
若是之前没得到过,他还能劝说自己技不如人,可偏偏,他差一点,就那么一点就可以和褚时英成婚,得到她的嫁妆了!
眼角余光看见一脸幸灾乐祸的郑西元,他在心中恼恨,郑西元以为褚时英不嫁他,就会嫁给他郑西元吗?
而后他猛地看向褚时英,是了,取消的只是婚约,却没说不让公子们追求她,郑西元还有机会,所以他不急。
那他同理,就算娶了褚丽周又如何,没说,他只能娶丽周一人,只要褚时英能嫁他,嫁妆自然还会被他得到。
但褚时英心意已决,显然不可攻克,他将视线落在了仿佛置身事外的秦岐玉身上。
褚时英就是因为他才要拒绝婚约,他倒是跪在地上怡然自得的很。
便拱手道:“亲父、褚老,季姜对婚契一事没有意见,但是,季姜认为,苏钰配不上时英。”
他轻蔑道:“他只是一个庶人,而时英却是褚公的孙女,身份之差,犹如云泥之别。”
这话郑西元乐意听,当下放下对郑季姜的成见,帮腔道:“正是,我看他病恹恹的,我一拳就能打死,如何配得上伯英,哦,不时英。”
郑季姜都亲昵叫时英呢,他才不生疏的唤伯英。
他一把将身侧重剑砸在秦岐玉面前,“你若想娶时英,先过我这关,来,打一场!”
褚时英擦着眼角的眼泪,偷偷翻了个白眼,都说了秦岐玉身子骨弱,还让他上场打,想直接把他打死?
再说他们凭什么看不起秦岐玉?不好意思,后来就是因为秦岐玉壮大了秦国,才让人家有机会灭了你们郑国。
何况她嫁谁用得着他们管,当即就想呛声回去,身旁秦岐玉却安抚似得轻轻触碰了她的手。
这番隐秘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就在他们面前的褚卜,他沉沉叹了口气。
众人只听秦岐玉拒绝道:“我不擅用剑,还望公子西元见谅,不能与你比试。”
郑西元好似抓到了他的小把柄,而兴奋大叫,“你不敢跟我打,你是不是不行?你如此弱,趁早断了娶时英的心!”
秦岐玉像是没听出来他的嘲讽,依旧淡淡道:“我身子自来便弱,比不得公子西元壮硕,我只怕,与公子西元比上一场,就魂归故里了,日后,如何能照顾时英。”
“以我之短攻己之长,也并不公平,想来公子西元可以体谅。”
一位即使跪着,也进退有度,风华无量。
一位嚣张站着,却目中无人,举止粗鄙。
端看容貌风度,俊美的秦岐玉眼中全是褚时英,跪在一起,谁能不说一句金童玉女,般配得很。
可惜啊可惜,他身份太差,只是个庶人!
秦岐玉温情注视到褚时英浑身起鸡皮疙瘩,才收敛了目光,说道:“我有一策,武虽不能与公子西元比,但我可以与公子季姜比文。”
“郸阳城不日即将开办抡材盛会,我们不如在那一较高下,公子季姜亲眼看看,苏钰有没有能力,够不够格迎娶时英。”
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满帐响起哗然声。
一个庶人,向公子递了战书。
“他当他是谁,真是大言不惭,还想参加抡材盛会。”
“那可是一年一度的抡材盛会,无关国家,每年则一地举办,今年恰巧轮到郸阳城,届时四国才子均赴郸阳参加聚会。”
“他一个小小庶人,被褚公指导过两天,还真觉得自己能比得过公子季姜了?”
“和他比,简直有辱斯文。”
帐内,秦岐玉问道:“公子季姜可敢与我一比。”
郑季姜看着跪在一起的两人,只觉眼睛刺痛,他堂堂郑国公子,自幼富有才名,还能怕他一个小庶人,“有何不敢,但既然是比试,自然要有彩头,我若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便补偿你一斤金,你自愿放弃娶时英。”
秦岐玉颔首:“那便一言为定,不过若是我赢了,我要听公子季姜亲口说,不如我。”
“好!”

热辣铁血的郸阳城文风盛行,与褚卜久居分不开关系。
当年褚卜会同别国三人合纵连横,遏制住秦国扩张,打压秦国经济,致秦国龟缩实力倒退,一跃成为风云人物,会同三人被人尊称“四公子”,引众士子追捧。
今年,四公子中的另一人信孟君,为抡材盛会,特意前来郸阳城,与褚卜会面,两人互为呼应,抡材盛会空前绝后。
抡材抡材,从万木中遴选木材,取选拔贤才之意。
抡材盛会开办至今,早已不是当初的小打小闹模式,它汇聚了各地士子,每年取一主题,共同探讨天下之势。
从抡材盛会脱颖而出的个中翘楚,身价百倍上涨,会立刻被各国各家安插在盛会中的探子邀请,从而名声大噪。
郸阳城早在抡材盛会开始前一个月就人多到摩肩擦踵,街头巷尾到处可见穿着各异的人。
由顺叔管理的商铺,在其统领下,做了充分的准备迎接,只此一个月就能将亏损补上,还能赚得盆满。
褚时英一行人坐的牛车,刚进城走了两条街便再也走不动了,人太多了,只能下牛车踱步过去。
抡材盛会将在郸阳城最大的园林召开,此园林原本是郑王为褚卜修建的,褚卜不愿在此居住,这园林便空闲了下来,如今正好用来开抡材盛会。
褚时英与秦岐玉一左一右搀扶着褚卜往园子里走,曲水流觞,竹林凉爽,近千士子席地而坐,酒香四溢。
信孟君因就被郑王安排居住在园子中,早早便在竹林外等着褚卜了。
他一身粗布麻衣,一头斑白的发被枯树枝束起,充满沟壑的黝黑脸庞看见褚卜展露笑容,明澈的眸子里包含万物,亲昵道:“褚兄,许久未见!”
褚卜激动地上前与其相拥,在他们半只脚都埋入黄土的年纪,还能得见年轻时的好友,是多么令人开怀,可能这次见面之后,就是永别了。
“时英,苏钰,过来见过信孟君。”
两人齐齐上前施礼,褚卜为信孟君介绍道:“这是我孙女时英,与我的学生苏钰。”
信孟君观两人龙章凤姿一连三个好,带着他们三人往里走去,褚时英与秦岐玉默契退后三步,让两人当先。
果然进去后,众士子起身高喝:“恭迎两位先生入座。”
褚卜与信孟君被迎入上首,而一层又一层的士子,早以将最靠近两人的位置占了,褚时英与秦岐玉便选在了最外围。
有士子好奇的看了两眼褚时英,这个插入到抡材盛会中格格不入的女子,褚时英淡然自若,她也不是没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了,自然不怵。
她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在紧挨着信孟君手边,发现了郑季姜。
郑季姜本就以过人的文采,在郑国几位公子中出名,此盛会,他必定是要来早点,拉拢各地士子为己用的。
此时他正用自信又蔑视的眼光与秦岐玉对视,而后轻视地转过头,与上座的信孟君交谈。
两人之间打的小赌,在这场抡材盛会中微不足道,各国士子摩拳擦掌要大展身手,没有人会将机会让给他们两人,想要出头,赢得胜利,全靠自己。
本次抡材盛会的议题还未定,信孟君与褚卜互相推辞,褚卜道:“未来是他们的,论天下之势,不如便由他们提议题。”
信孟君大笑,“如此甚好,诸位请畅所欲言!”
一红衣士子率先站起,拱手道:“我有一议题,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秦、郑、吕、陈四国鼎力,远不如昔日八国之光,但仍有强国蠢蠢欲动。今秋议题建议为:稳定各国局势,何解?”
“好!”在一片铺着红帘案几后的一众红衣士子,纷纷鼓掌叫好,期待的看着信孟君和褚卜。
褚时英轻轻摇头,这个士子的议题不会通过的,因为他只站在了自己国家的立场,在这场以天下为论点的盛会上,有失偏颇了。
当今天下四国,秦国勇猛,老秦王一手将七国打散,连灭四国,逼得其他国家纷纷联手抵抗。
郑国则有铁山,有铁,就有强兵利器,也被称为劲郑。
吕国虽无铁也不如秦国勇猛,但他们背靠大海,他们有盐,有盐就握住了各国命脉。
唯有以红色为尊的陈国,是四国中国力最弱的,可以说,要不是其他三国互相牵制,他早就被灭国了。
所以他的议题,暗地里是在议怎么让其余三国不发动战争,保护他们陈国,这应是他们陈国内部议论的政务,而不应放到抡材盛会上讨论。
果然,信孟君与褚卜均未肯定。
褚时英嗅闻了一番吕国美酒,慢悠悠小品一口,秦岐玉收回关注她的目光,浅淡的笑了一下。
身处千人中不变色,对各国政务敏锐,褚时英啊褚时英,你还藏着多少东西。
褚卜道:“此议题不错,可还有其他议题?”
“我乃吕国士子,我有一议题!”白衣吕国士子站起,高昂道,“我们皆认为,商诡也,然商之一道被赵国褚鲜重新定义,义商能为国家发挥巨大作用,亦能成为四国链接的侨联,故而,我之议题:义商入国!”
吕国有盐自然需要商队送至各国,然而商道毕竟被大众认为是小道,因而除了在白衣士子支持好声,其余各国士子无动于衷。
郑季姜施施然站起身,向四周拱手,“我亦有议题。”
“自古文能定武,各派学子专长不一,却无集中向学之地,我之议题:修建郸阳学宫,收藏书万几,纳百千学子!”
“彩!我们确实应有一学宫!”
身着黄服的郑国士子率先响应,渐渐的,别国士子也赞同起来,比起稳局势,论商道,修建一所可以供他们读书学子之所,对他们更有力。
这次信孟君和褚公定能同意,郑季姜自信满满,轻蔑地瞥了一眼秦岐玉,而后完全将他当个空气。
褚时英啧了一声,都说得士子者得天下,郑王这么希望郑褚联姻,捆绑祖父,不就是因为祖父号召力强,能为郑国吸引来众多士子么。
郑季姜一来就是修建学宫的议题,那各国士子定要为自家争论,凭什么要将学宫修建在郸阳城,他们国家也不差,一个议题就成了。
也不愧是郑季姜,年轻时还真是有些才能在身上的。
她丹凤眼流转,看向秦岐玉,自他提出要参加抡材盛会后,一应如常,在家中,该做饭做饭,该指点三三就指点三三,不慌不忙,不紧不慢。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但他在祖父面前只字不提抡材盛会的事,就只单纯照顾祖父。
她和祖父,一位相信未来秦王不可能镇不住抡材盛会,一位亲自教导知道自己学生几斤几两,都放心无比,便造成了,直到今日来抡材盛会,他们都不知道秦歧玉做了什么准备。
前世的抡材盛会,秦歧玉因病没能参加上,这一世,他倒是避开了风寒,就是不知,他要论什么。
察觉到她的目光,秦歧玉向她一颔首,便站了起来,“我有一议题。”
他遥遥拱手施礼,金丝线勾勒出的方正花纹的黑色宽袖庄重又典雅,在竹林光照下异常显眼。
众士子窃窃私语,这人谁啊,怎么穿得是黑衣。
抡材盛会虽是四国盛会,但秦人一向蛮横,不通文墨,从不参加士子集会,便看近日场上士子衣服,白衣吕国、黄衣郑国、红衣陈国,唯他一人穿了身黑衣。
当下就有人喝道:“敢问足下何人?”
秦歧玉回道:“在下苏钰,乃是褚公家中一奴仆。”
“嚯!”士子们轰然震惊。
“奴仆!”
“庶人!”
“这种人,怎么来参加抡材盛会了!”
众人四下交头接耳,视线频频扫过郑季姜和秦岐玉,原来还有打赌一事。
郑季姜站了起来,拱手替秦歧玉说话,“诸位,抡材抡材,我们不妨也让他说上几句,看看他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郑季姜想看秦歧玉出丑的心,昭然若揭。
秦歧玉淡淡回望,这些士子其实也只是表达一下愤慨,他毕竟是褚卜的学生,他们不会真的将他赶走的,但郑季姜这么一说,好似他无才硬要来参加一样。
信望君听闻奴仆二字,稍惊,而后压下场间声音,“你且说。”
秦歧玉高声道:“天下息兵,四国止战,然农人依旧不敢回乡,土地荒废,饿殍无数,我之议题:如何养这天下人!”
众士子顿时哗然。

第二十七章 舌战众群儒(三)
不再局限于一国、不再包含私心,秦岐玉的议题竟然是如何养这天下人!
何其狂妄的口气。
褚时英一改懒散之姿,跪坐标准,双目灼灼望向秦岐玉,心头因他这一句话而滚烫起来。
原来他的议题是这个——养天下人。
天下人自然也包括庶民,因年少时被庶民养过,她天生亲近庶民,此时听闻他的议题,竟有一种,终于有人,肯低下高贵的头颅,向下看一看,日子过得艰难的庶民的感觉。
竟有一丝热泪盈眶。
好不容易,有人肯为庶民考虑了。
也有一丝慰藉,至少这一次,她确定,她没选错要嫁的人。
她的目光太过灼烈,即使距离隔得很远,郑季姜都能感受到,她仰着小脸,全身心荡漾着的信赖与敬佩。
这天下,是四国国君的天下,如何养这天下人,也应当是国君应该考虑的问题,秦岐玉竟拿此点当论题。
他给身后士子使了个眼色,黄衣士子猛然站起,呛声道:“哗众取宠!区区庶人,焉敢论天下。”
“此言差矣,”秦岐玉回道,“抡材盛会天下人均可一论,我自然也可,今日我站在这里,便有这个资格!”
又有黄衣士子站起,朝四周拱手道:“诸位同道,听我一言,庶人无知,胆敢论天下,我郑国国君英明,国内自是海晏河清,若今日论这议题,那这抡材盛会,我不参加也罢!”
说着,他起身便要走,信望君摆手,制止住身后奴仆要拦人的举动,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秦岐玉,想看他如何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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