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冬日天黑得快,前面闹事,后头的人就只能排队。
“这是做什么!若是不想进城,便让到一边,少在这里胡搅蛮缠!”
红菱快步上前厉声呵斥,城卫看见她,顿时松了口气:“姐姐,你可算来了。”
女儿城中无论职位高低,皆以姐妹相称,对她们来说,姐姐妹妹就是最美好最亲近的称呼,城卫是个年仅十七的小姑娘,她苦恼极了,“这位女子想进城,她夫君却不让,两人在这拉扯了好久,后头的人都等急了。”
红菱怒斥道:“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那吵闹的夫妻二人敢无视性子好的城卫,却不敢对脾气暴躁的红菱甩脸色,顿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眼见红菱要让妻子登记,男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娘子,娘子!这回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能没有你啊娘子!”
女人则抹起眼泪:“你屡屡这样说,哪回真做到了?我知晓你娘看不上我,可我自嫁入你家,相夫教子哪里做得不好?你娘竟还要你表妹给你做妾,嫌我生不出孩子……我、我干脆死了算了,也好过在你家受气!”
男人愈发乞求,“娘子,我心中只有你,天地可鉴!若是此言有虚,便叫我天打五雷——”
轰隆一声,冬雷震震,女人愣了下,随即伤心欲绝:“你、你怎敢说谎骗我!我再不回去,再不跟你过了!我就要进这女儿城,老死在这儿!”
雷祖甩了下头,深藏功与名。
两人黏黏糊糊叫人不适,非花无奈极了:“红菱的话没说完,我来替她说,女儿城的名声越来越好,来投奔的人中,就出现了很多这样的。嘴上说是过不下去了害怕男人从此要远离男人再不为男人动心,但要不了多久就会立马倒戈。”
飞雾幽幽道:“你还没说全乎,这些女人,不仅自己要跟男人好,还喜欢劝城里其他姐妹,说世上不全是坏男人,也有好男人,只要擦亮眼就能得到幸福。”
斐斐表情扭曲,好想挖眼睛,好想好想。
阿刃面容呆滞,完全不能理解。
她们渐渐走近,女人排成的长队十分安静,并不喧哗,也不拥挤吵闹,于是前头那两口子的嬉笑怒骂愈发清晰,男人正在哄女人,保证自己绝不会纳表妹做妾,表妹与母亲是一厢情愿,自己愿与妻子白首不相离,永远只要她一个,再不多瞧旁的女人。
眼看这山盟海誓即将把女人哄好,斐斐哼着歌儿从旁边经过,稚嫩美貌的模样看得男人有点恍神,等非花飞雾也走到近前,他更是紧张地不知看谁好。
女儿城的女人们每日除却学习修炼,还要劳作,没人会把心思放在梳妆打扮上,她们中很多人剪了短发,穿简洁的劲装,而斐斐女萝阿刃行走在外,更是怎样方便怎样来。可就是这样简单装束,男人依旧忍不住要看——他看的不是她们的脸,也不是身体,是“女人”这个身份。
女人察觉到丈夫视线,扭头看见这走来的几个女人尽皆容貌出众,当下危机心起,戒备十足:“你们是谁!”
斐斐撇了下嘴:“谁家猪跑出来了,也不栓栓好,臭味熏天。”
女人虽在丈夫跟前柔弱哭闹深情一片,对斐斐可凶悍异常:“这是我的家务事,轮不到你来管!”
“谁要管你啊,好狗不挡道,你滚一边去,没人爱搭理你。”
女人就要再骂,她男人倒鸡贼,张嘴就来做好人,“内人只是一时心急,并无恶意,还望几位姑娘……海涵啊。”
说是请海涵,眼珠子却几乎黏在斐斐脸上不动,斐斐一巴掌扇了过去:“再敢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见自己男人挨打,女人尖叫一声,朝斐斐扑来,伸手就要薅头发挠脸蛋,斐斐不想打女人,所以侧身躲开,下一秒惨叫声起,排队的人们纷纷发出惊呼,只见一样不明物体自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弧线,直砸到城墙外的藤蔓上才停下!
女人下意识回头去看,发现那竟是自己男人!
她顾不上再撕打斐斐,拔腿就往男人那跑,抱住对方哭得肝肠寸断,呼喊他人救命。
而非花飞雾红菱等人也都惊呆了,因为出手的不是脾气坏的斐斐,也不是力气大的阿刃,而是向来温和对谁都宽容以待的阿萝。
哭喊的女人瞬间没了声,有细细的藤蔓爬上她的脸颊,将她口鼻掩住,不让她发出声音,亦不让她呼吸。
女萝像是没看到朋友们震惊的目光,她平静地说:“从现在起,但凡因家中父亲、兄弟、丈夫、儿子前来女儿城,却又无法斩断亲缘,藕断丝连者,杀其父兄,诛其夫儿,永逐女儿城,不得复入。”
说着,她毫不留情地扭断了那个男人的脖子。
这招杀鸡儆猴极为有效,很快便有不少女人从队列里跑了出去,活似身后有鬼在追,头都不敢回,而城墙下那抱着夫君的女人,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是跟夫君耍耍小性子,等他来哄自己回心转意,却眨眼间天人永隔?
她恨毒了女萝,冲上来就要打人,谁知脚底忽地生出藤蔓,将她整个人狠狠勒紧举在半空。
女萝歪了歪头,“我送你与他九泉之下相聚,来世再做夫妻,你意下如何?”
女人吓出一身冷汗,被仇恨冲昏的头脑瞬间冷静,畏惧不已,身上的藤蔓越缠越紧,她呼吸不能,整张脸泛出可怖的青紫色,眼见将要断气,斐斐下意识要去拽女萝衣袖,好在女萝并未真的动手,藤蔓消失,女人也狼狈落地,她不敢再惹事,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来,连男人的尸体都忘了管,连滚带爬的逃了。
队伍少了一半,接下来的登记很快便完成,女人们都很怕女萝,即便她看着那样温柔和气,可那杀人不眨眼的手段着实恐怖,若非实在是无路可去,她们简直连女儿城都不想进了!
待到面对朋友,女萝又是一如既往,“怎么了?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雌性妖兽们对此根本不在意,非花飞雾等人也只是稍加惊讶,很快便接受此事,惟独红菱露出凝重之色,等进了城,女萝安顿下来,红菱第一个找上门。
城主府内有专门为女萝准备的房间,即便她人不在,也依旧保留,这一路,非花飞雾每隔一段时日便会通过海螺海贝告知女儿城近况,只是后来愈发忙碌,女萝又身陷铸剑山,联系的才少了些。
妖兽们或卧或趴,九霄在雷祖与疾风之间跳来跳去,当车捧着食物在啃,小蛇也化出原形在女萝枕头上追着自己尾巴玩儿,至于濯霜,则与南宫音同住,她俩就在女萝房间隔壁,大家回来各自洗去身上风尘,再一同用晚膳。
“阿萝?”
女萝应了一声,问:“怎么了?”
红菱手里抱着一床刚晒过的新被,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进来,她先把被子放到床上,神色踌躇,“你……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嗯?”女萝愣住,“何以有此问?”
“城门口,你出手,是不是太重啦?”红菱试探着道,“从前你不会这样的,那云湛,你还记得么?”
来自象姑馆的钿郎云湛,品行卑劣令人作呕,甚至算计女萝,意图令她与琼芳反目成仇,更是撺掇琼芳针对女萝。
即便是那样的人,女萝依旧留着对方性命,只要不掀起大风浪,也懒得去处置。
可今天在城门口,她杀了个甚至可以称得上“无辜”的男人。
红菱并非为那人叫屈,事实上她都想把那两口子给狠狠揍一顿,可这人是飞雾杀、斐斐杀都不意外,偏偏是宅心仁厚的阿萝!
女萝失笑:“自然记得,可当时情形不对,他又没犯到我头上,更何况,我还没来得及动手,他已被琼芳杀了。”
“那你的意思是,要是琼芳没杀他,你也会杀他?”
“这是自然。”
谁知红菱并未开心,反倒不满:“骗人,我们刚认识时,我对你的态度可比云湛差得多,你怎么不杀我?那时我可什么价值都没有,还告状让打手抓你。”
女萝走到桌边坐下,抬手倒茶:“这怎么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红菱誓要刨根问底,女萝拿她没辙,说道:“做决策要看清楚场合,不过是杀鸡儆猴,换作平时,我是不会这样的。”
“……那你真的没事么?”
女萝沉吟片刻:“有点累,你若是能为我捏捏肩捶捶背,兴许会好些。”
红菱闻言,彻底放下心来,她笑骂道:“你想得美!”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走到女萝身后,当真给她捏肩捶背,女萝受宠若惊,红菱摁住她不许动:“只此一次,决无下回,以后可没这好事儿了。”
女萝一直维持着笑容,只是眼神渐渐幽深。
而斐斐阿刃早在外头玩疯了!
重新建立起的女儿城只有女人没有男人,大街上人声鼎沸,往来城卫肃穆有序,城民安居乐业,随处可见举着小风车到处跑的小女孩,还有许多好玩的小摊子!横竖天没全黑,两人便手拉着手到处逛,还买了一大堆东西,玩得酣畅淋漓,一人一根糖葫芦,边走边啃回城主府。
路上经过学院,学生们此时正好下学,乖乖排成队列离开,其中有一位目送学生的老师斐斐很熟悉,正是那位眼高于顶的绿腰姥姥,不过是对方叫住的斐斐,因为斐斐压根没认出来!
外表气质穿着打扮,都与从前的绿腰姥姥判若两人。
绿腰姥姥也差点没认出斐斐,两人都脱胎换骨重获新生,过往即便有点小小恩怨,也一笑泯恩仇,四目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今她改姓吕,单名一个腰,学生们都称呼她为吕老师,斐斐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与吕腰并肩走在大街上,快活地谈论彼此近日来的生活。
阿刃则停在一个小摊前买东西,她看中一支拨浪鼓,送给阿萝,一定能让阿萝开心。
第103章
女儿城在当初的地上不夜城基础上重建, 地下极乐城由于大范围的坍塌,导致许多线索已被深埋地底,不过非花还是带人从中整理出了大批未被焚毁的文书,只是由于女儿城人手匮乏, 她只能在白日工作完成后, 再慢慢检查翻阅。
地下极乐城所牵扯到的势力, 远比她想象中多,因此非花不敢假手他人,亲力亲为,地下极乐城这几千年里,为数以万计的男修提供女人做炉鼎,极乐之夜虽杀了个精光, 却还有不少当日未曾前来的漏网之鱼。
非花以其门派姓名列了一张名单, 女萝到来, 她宛如吃了定心丸,朋友们一起用过晚膳后便去寻女萝, 结果刚到地方,就瞧见女萝独身一人坐在屋顶上,连那些从不离她左右的妖兽们都不在。
月色朗朗, 寒风阵阵, 冬日里连月光都分外皎洁,照耀于地堂之上,显得清隽又冰冷。
瓦片微微动,女萝转头看向出现在屋顶的非花,露出笑容:“这么晚还不睡?”
“你不是也没睡?”
“我常常不睡, 你知道的。”
“可我不知道你会大半夜的在屋顶吹冷风,看什么呢?”
非花随意地在女萝左手边坐下, 与她共赏明月,“就算是修者不畏冷热,也不要这样对待自己。”
女萝没有应她这句话,而是问道:“此番找我,可是有事同我说?”
“嗯,你看这个。”
女萝不明所以,接过非花递来的名单,当她看到上头的名字时,眉头狠狠蹙起,“怎会如此?”
“……暂时还是先别说吧,等等再看。”
顿了下,非花又说:“阿萝,此事牵扯重大,当初死在极乐城那些修者,其门派似乎并不清楚他们的所作所为,我想,要不趁此机会,将此事昭告天下,追杀名单上的人。”
女萝点头:“本应如此,这些人必须除掉,否则难保他们再起祸心。”
“所以阿音告知我们须弥大秘境的存在后,我与飞雾立刻召集姐妹们商议,决意以女教之名参与其中,没有大门派瓜分吃肉,我们却连口汤都喝不着的道理。更何况,你不是想要须弥大秘境,从此就能将疾风她们随时带在身边?”
“只是不知道,教主大人是否愿意接纳我们呢?”
非花素来稳重,难得如此顽皮,女萝忍俊不禁道:“这是自然。”
“对了,未来与盼盼姐妹俩出城做事,估计明后两日回来,她们若是知道你来了,定然欢喜,你这做师尊的,总得准备点见面礼吧?”
当初被疾风送来的来儿盼儿姐妹俩,开始读书习字后,将自己的名字改为了未来与盼盼,虽“儿”字并无恶意,可只要叫这个名字,就会令她们想起一心求男的母父。
“她们俩修炼可认真?”
“何止是认真。”
飞雾的声音忽地传来,随即女萝右手边也坐下一人,“简直就是刻苦,天不亮便起,天黑也不睡,头悬梁锥刺股,进步极快,你这两个徒女,天赋极佳,悟性好,尤其是盼盼那小丫头,仅半日便感悟生息,否则非花也不会放心她们俩短短数月就结伴出城。”
女儿城不能故步自封,总要与外界来往,且前来投奔的女人中,有不少需要核实身份调查情况处理麻烦事,非花飞雾忙得脚不沾地,这些事只能交由她人来做,因此飞雾严格培养并挑选了数十人,由她们根据登记女子信息前去调查,来这里的女人,本身思想叛逆寻求同伴的是极少数,大多都是在外头活不下去的。
女儿城接收独身女人,但并不是什么人都会留下,飞雾为她们制定的原则是,倘若一年内感悟不到生息,须得离开。
女萝留下的两份心法,则要求每位城民背诵,倘若那些离开的,日后还能感悟生息,那么在核查身份后,女儿城仍旧欢迎她们到来。离开后感悟不到,有第二份心法在,若是有人胆敢伤害她们,即便她们自愿,对方依旧会被反噬。
“那你们俩呢?”
被女萝这样问,非花与飞雾登时头皮有点发麻,向来是她俩询问旁人,如今问到自己头上,还真是说不出的紧张。
好在二人不曾懈怠,她们深知,眼下能够生活的如此安乐幸福,是有强大的女萝作为支撑,若是当初没有那番厮杀,没人会把她们的尊严与自由放在眼里,想要维系这样的幸福,就需要力量。
阿萝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所以她们要变得更强,强悍到足以捍卫这份尊严与自由。
“我已经听斐斐讲过了。”
飞雾的话令女萝不解:“嗯?”
“铸剑宗的事。”
“还有那个叫柔宜的姑娘。”
非花道:“倘若她们愿意来女儿城就好了,不必担心孤苦无依,大家也能有个照应。”
女萝摇头:“她不会来的。”
飞雾:“柔宜跟濯霜,这两个姑娘,还真是有些像。”
女萝:“哪里像?”
“为了他人不顾自己,道德感与责任心远超常人,即便不是自己的错也要硬背,明明自己也受到了伤害却要死扛,这还不像?”飞雾耸了下肩膀,“反正我是不能理解,毕竟如果当初村子没有被海水吞没,我也要一把火把他们烧个精光。”
“确实。”非花颔首,“她俩简直就是完美的君子模板,只不过濯霜年长,更加理智,当断则断,而柔宜……不到十七岁的小姑娘,又被千娇百宠养大,恐怕还要好久才能明白,她无需肩负如此重担。”
铸剑宗的权力也好,本事也罢,通通没有教给她,她又何必承担重责?
“我说柔宜不会来,并非是因记恨我。”女萝缓缓说着,“她总是为旁人着想,她的那些嫂子不好相与,若是贸然前来女儿城,势必要惹出一番是非,所以她不会来,我也没有提。”
“青云宗的大尊者们,最开始也总是希望你能自愿赴死呢。”
“是啊。”女萝双手撑在瓦片上,抬头看向月亮,她的头发在寒风中飘起,却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明明不把女人当人,却又要她们第一时间牺牲,最好是将这份牺牲当作幸福。”
“别想那么多了,你还是好好休息,阿音不是说,给濯霜疗伤,需要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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